荡寇志
第七十二回 女飞卫发怒锄奸 花太岁痴情中计
第七十二回 女飞卫发怒锄一奸一 花太岁痴情中计
却说那陈丽卿正要下手结果高衙内,吃一道士拉住拳头,打不下去。
丽卿回头看时,认得是父亲陈希真,便回言道:“我怕不认识高俅的这种,倒是我无礼!待我结果了他,为大家除害。”
说罢,又要挣脱拳去打。
希真那里肯放,叫道:“我儿,你且饶他起来,为父的与你做主!”丽卿挣脱手道:“便饶他,也取他一个表记。”
一头说一头去撕衙内的耳朵。
陈希真忙去挖他的手,已自撕出一血来,兀自不肯放。
希真喝道:“小贱人,我这等说,你还不放么!”陈丽卿见父亲发怒,只得松手放了,立在一边。
那高衙内兀自在地上气喘,抖得起不来。
看的人围了一个大罗圈,都说:“这位姑一娘一好了得!”只见养一娘一捧着衣服等物,人丛里挨进来。
陈希真一面取袄儿把与女儿披了,钗簪替他插了,一面口里埋怨道:“烧完了香,叫你就去,是不肯,偏要随喜,却无故闯出这头祸来。
高太尉我又认识的,不争你万一把衙内打坏,叫我怎生对他?”
丽卿一头解去汗巾,放下了裙子,穿好袄儿,一头指着高衙内骂道:“我把你这不生眼的贼畜生,你敢来撩我!你不要卧着装死,你道倚着你老子的势,要怎么便怎么,撞在我姑一娘一手里,连你那高俅都剁作肉酱!”希真喝道:“胡说!还不打算回去!”高衙内那里敢回言。
看的人都吐出舌头来,半晌缩不进去。
马保儿笼过马。
希真取青纱罩仍与他蒙了脸儿,吩咐道:“你先回去了,路上休再闹事。”
丽卿道:“爹爹法事完毕,为何不同回去?”
希真道:“我就来,你先去。”
丽卿便上马去了。
那养一娘一已把那衫儿依旧折起,收拾好包一皮袱,也上了驴子去了。
陈希真回头看高衙内时,已坐在地上,要爬起来。
希真上前扶起,笑着唱喏道:“小女冒犯,都看老汉面上,恕罪恕罪!”衙内又气又羞道:“陈老希,我呢,也不晓得是你的女儿,倒得罪了。
只是令一爱一太没道理,我不过远远地说了一句顽话,便这等毒打,你行前我须放不下来。”
希真陪着笑脸说道:“诸事休题,老汉回去训饬小女,衙内处再行陪话,太尉前遮盖则个。”
衙内道:“说他作甚,打也打了。”
那些跟随的渐渐拢来,看那衙内右边耳朵兀自流血,都说:“怎了?”
陈希真道:“还没甚大伤。”
又笑道:“若老汉再迟一步,多管做出来,如今还好。”
说不了,只见两个人搀着那鸟教头走出庙来,打得鼻塌嘴歪。
原来被丽卿扫坏了孤拐骨,行走不得,一步一颠的扶出来,口里叫道:“衙内与我作主!”衙内道:“原来是陈老希的令一爱一姑一娘一,怪道我们着他的手。”
那教头挣着眼,对陈希真道:“太尉待得你好,你叫女儿打衙内,禀过太尉,慢慢和你讲!”希真只是陪礼,道:“小人总要来陪罪舒气。”
衙内劝告道:“陈老希是我的至交,吃些亏也说不得。”
几个矮方巾见衙内不发作,也来相劝。
众闹汉也有打破头的,打肿手的,都说道:“我们同教头受些伤,且丢一边;衙内这耳朵却怎好见太尉?掩盖杀也是我们的干系,总要衙内与我们做主。”
衙内道:“我会说,你们放心。”
希真听得这话,心中暗喜道:“这厮中俺计也。”
便对那些人道:“众位有受伤的,老汉来医治、陪话。
这里不是说话处,且到前面那座酒楼上去。”
那教头道:“似衙内这般仁厚君子,实在少有。”
众闲汉道:“用得你说!”一步一颠去了。
那些看的人都笑道:“这个老道士,亲生的女儿被人调一戏,还去这般陪小心!”范天喜亦笑道:“怎么一个好汉,学道士学得连气都没了。”
对戴周二人说:“我们再进观去。”
三人又一同进来,果然热闹。
真个是灯彩耀眼,萧鼓喧天。
只见那西廊下有几架执事头踏,都吃打倒在一边,那些道士庙祝在那里扶持收拾;又见那地下打落的许多乐器杆棒零星之类,满地下乱踏。
又听得有几个烧香的老妇人说道:“不知是那家的女一娘一,这般利害,许多男子汉都吃他打得没路走!” 又有几个子弟们道:“高衙内今番也吃了苦。
便是复得仇,也吃尽了眼前亏。”
戴宗等三个都肚里暗笑。
看了多时,又去各处随喜了。
范天喜邀他二人出来,也到那大酒楼上吃些酒饭。
到得酒楼上,那陈希真、高衙内一班人已散去了好一歇,只听那些人还在那里纷纷讲说。
戴宗等周回看了一转,只有那楼角边有个空座头,三人就去坐下。
叫过卖搬些果品酒肉来,三个人吃着。
戴宗说道:“端的这女子了得!”周通道:“就是一丈青武艺了得,庞儿俊俏,却没得这般文雅。”
戴宗四面看了一看,低声道:“小可意思欲乘机说他入伙,何如?”
范天喜称是。
三人又吃了一回酒,取饭吃罢,下来算完账,周通便道:“东大街往那里走?”
范天喜道:“你们都随我来。”
三个人进城,一路奔希真家来。
却说陈希真当时在酒楼上,安妥了高衙内这一班人,一径奔回家来,敲敲门,那个苍头来开了。
陈希真走入堂前,只见女儿笑嘻嘻的迎着道:“爹爹回来了。”
希真也不答应,直走进后轩。
丽卿随在后面说道:“孩儿又不当真要结果他!爹爹不许我动手,一记也不曾上身,太便宜了这厮。”
陈希真回身坐在懒椅上,看看女儿,做出面孔,大声道:“恁的高兴!闯出这般大祸来,我被你害死了!”说罢,别转脸去。
丽卿叫起屈来道:“爹爹,你彼时不看见那厮啰唣的形景。
口里放出来的屁,还听得?不由我不动气。
且我不过推了他一把,他便叫人捉我,你想如何忍得?”
希真道:“是便是了。
如今我再三一陪话,他那肯干休。
高太尉得知,早晚便来生事,怎好?”
丽卿道:“怕他怎的!便是高俅亲来,我一箭穿他一个透明窟窿。”
陈希真道:“啧,啧,啧,说得好燥脾!我问你,你活了这几岁,吃你白射杀了几个人?年纪十八九了,说出话来同小孩子一般,疯头疯脑的。”
丽卿道:“杀了他不过完他一命,值什么!”希真道:“你舍得命,我须舍不得你。
我年过半百,只望着你,将来得个好女婿,我便有靠。
你说出这话来,兀的不教我伤心。
如今没甚了不得,只拚着把你nang与他,我怕不太平了。
你想,这事我怎忍心下得?”
丽卿停了半晌,道:“女儿倒有条计。”
希真道:“甚计?”
丽卿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何不投奔一个去处,爹爹领孩儿去避了。
事到其间,也说不得。”
希真道:“我儿,计怕不妙,只是走不脱。
高俅那厮掌握兵权,五城十三门兵马,八十万禁军,尽在他手。
他同我作对,插翅也难飞。
你可记得,凡是被他害的人,只走脱了一个王进,其余那个走得脱?你讲动武,那林冲何等好汉,被他颠倒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
他只同你文做,把王法当圈套用,那里防备得这许多?古人说得好:覆巢之下,那有完一卵一;权臣煽威,人无死所。
我的儿,我不忍舍了你,我同你一性一命不知怎的,想走那里去?”
丽卿起先嘴硬,听到这话也有些惧怕,便道:“怎好?莫不成真个把女儿丢入粪窖里?据着这口志气上,便对付了那厮,死也博个名头,只是女儿也舍不得你。
罢,罢,罢!爹爹,我是你生下的,你要我怎的,我都依了。
拼得个一世没出场,只要你安稳便了。”
一头说,一头泪珠儿扑簌簌的滚下来,双膝跪下去,呜呜的只是哭。
陈希真见女儿认起真来,看了一看,咄的一声笑道:“你起来,我对你实说了罢!”丽卿掩着泪立起来。
希真道:“我的儿,你坐了,听我说。
你说走是上计,倒也被你猜着。
我的意思,只是要走也不容易。
高俅那些帮撑的好不刁猾,吃你同他这般闹了,他怕不防着我们逃走。
那时走不脱,一发决裂了。
要走,只这一两日内还好脱身。
只是有件事累坠,我祭炼五雷都篆大法,只争得十五日不曾完结。
今遇着这魔头,若半途废了,正不知何时再有因缘。
不得已将计就计,邀那厮们到酒楼上,将甜话稳住他。
这厮痴心未断,必不来恶我。
高俅曾受我恩,今尚不昧良心,挨他半个月,必不至于用强。
且疏了他的防备,那时同了你高飞远走,他怎生奈何我?这叫做唱筹量沙的计。”
丽卿听罢欢喜道:“爹爹方才却怎的稳住他?”
陈希真道:“我说道:我这女儿虽是一性一急,却回心得快。
我若回家去说他几句,衙内来时,管叫他出来伏罪。
那厮信实了,说道:我也正应到尊处陪礼。
说了许多的好话去了。
临去时,欢欢喜喜地。
我料他早晚必有人来缠障。
待他来时,你须依我如此如此作用。
这厮们虽刁,却未必识得这计,管教他着我道儿。
不知你可依得么?”
丽卿大喜,应道:“依得,依得。”
正说话间,听得外面打门。
陈希真出堂来看,那苍头已去开了门。
只见三个人进来,问道:“陈提辖在家否?”
陈希真看时,认得一个是范天喜,又看了那二人一看,忙接应道:“范兄难得来此,里面坐地。”
三人上堂来,都见了礼,分宾主坐下。
戴宗、周通看那陈希真,眉似青峰,眼如秋水,八尺以上身材,丹珠口一唇,飘着五绺长须,戴一顶束发枣木七星冠,穿一领鹅黄鹤氅,系一条九股丝绦,踏一双挽云轻履,飘飘有神仙之概。
虽是五旬以外,须发一丝不白。
陈希真道:“这二位高姓?”
范天喜道:“都姓李,都是小弟交好。
这位是江州人氏,这位是北京人氏,因到京赶买卖勾当,在弟处居住。”
戴宗、周通道:“久仰提辖大名,今得因范兄汲引奉拜,甚慰生平。”
陈希真对苍头说道:“你去后面看茶。”
苍头进去了。
陈希真笑着对范天喜道:“范兄恁的与弟相交,说话却瞒我。
我岂不认识这位是梁山泊的神行太保戴院长!”三人一大吃一惊,范天喜道:“求仁兄方便则个。”
陈希真道:“我是歹人,不说破了。
且请后轩坐地。”
三人一大喜,一同进去坐下。
看那里面,果然松篁交翠,花草争妍,好个所在。
苍头献茶出来,陈希真道:“你自去看门,叫你时再进来。”
苍头出去了。
陈希真道:“这位却不认识。”
戴宗答道:“是小霸王周通。
仁兄何处认识小人来?”
陈希真道:“兄自不留心。
几年前,我因公干到江州,同一个江州衙里的干办,在琵琶亭上吃酒。
见吾兄同一个配军打扮的黑矮人,又一个黑大汉,也在那里吃酒。
那干办指着兄对我说:这是神行太保戴院长,一日能行八百里。
小可也自吃惊,看了兄长好半歇,本待要上前厮见,因公事匆匆,不好冒昧。
少顷,那黑大汉同渔船上打起来,小可等一哄走了。
所以至今还认得兄长。”
三人听罢,呵呵大笑。
戴宗道:“实是失顾。
仁兄见的那配军打扮的,便是及时雨宋公明大哥,彼时因有事在江州。”
陈希真道:“我那时却不认识是宋公明,可惜错过了。
今二位光临草舍,必有事故,却为何范兄同来?”
范天喜便把接徐宁的书,入伙的一节,说了一遍,遂说:“这二位因方才见高衙内冲撞令一爱一,路见不平,本要相助。
是弟惧怕高衙内的势力,恐连累二位;又见令一爱一已自得胜,故力阻住。
今二位放心不下,务要到府,一来奉拜,二来要打听仁兄此事如何行止,弟辈可相助处,无不上前。”
陈希真对着三人深深唱个喏道:“深感大义。
说起高俅那厮,他微贱时,也在小可这里略学些槍棒。
我也好生看觑他,那厮自不学好。
他如今发迹,倒也不忘记,屡次要抬举我。
我不愿走他的门径,因此挨下了。
他仍与小可世情来往,小可三节寿日也到他那里。
我不是时常对范兄说起?至于小女,素日亦不抛头露面,今日因他的母亲陰寿,故到王仙观里进香,不意弄出这等事来。
如今高衙内他也认错不迭。
小可想,柔和处世之宝,亦不计较了。
深费三位兄长盛心。”
戴宗道:“高俅那厮虽与仁兄交厚,此事恐未必肯休,眼见必来缠障。
不是戴宗纠合但兄,据仁兄这一身本领,埋没蓬蒿,岂不可惜?年纪又不衰老。
况且一奸一臣不明,贤路闭塞。
良禽择木而栖,大丈夫岂可不虑日后?不是小弟斗胆,依着愚见,何不径请到梁山聚义?公明哥哥,何等好贤下士,得仁兄这般英雄,真是锦上添花,哪个敢不恭敬?将来受了招安,岂不是现成封诰?”
周通道:“愿仁丈俯准戴宗之言,便择日带同令一爱一启行,一同上去。
小弟情愿一路奉陪伏侍。
岂不胜如在此受权势欺压?”
陈希真道:“深感头领如此提挈,本当执鞭随镫,只是小可已结世外之缘,一切都懒,恐无这等厚福。
又加这个小女,如同吃一乳一的孩子一般。
离不得我。
再者贵寨那林冲头领,小弟和他有些仇隙,虽不计较,然竟住在一处,觉得无趣。
头领这等恩情,图报有日。”
戴宗正要问如何的仇隙,只见那苍头来报道:“外面有高太尉差来两个人,请老爷说话,现在堂前坐着。”
陈希真便立起身道:“三位少坐。”
戴宗、范天喜见话不投机,又见高太尉处有人来,便也起身道:“今日轻造,容再奉拜。”
陈希真道:“明日拜谢,简慢勿罪。”
周通亦起身谢了,同出来。
陈希真送出大门相别,转身来见那两个,叫苍头关了门。
那戴宗出得门走了几步,回头对二人道:“叵耐这厮不识抬举。”
范天喜道:“这厮不肯,也是无法。”
周通在后面说道:“院长,我们回山去同吴学究商量,好歹弄他上山。
卢俊义犹吃请到手,岂但他!”戴宗、范天喜道:“出巷人多,低声。”
不说三人回去,却说那陈希真回身,认得那两个矮方巾,正是起先同在酒楼上说话的,一个叫做拨火棒孙高,一个叫做愁太平薛宝。
二人起身施礼,希真回礼道:“何事又劳二位光降?”
二人道:“便是高衙内特差小可二人登堂陪礼,求姑一娘一开罪。
衙内本要亲来,因恐姑一娘一见怪,故差小可们代来。”
陈希真道:“说那里话!方才酒楼上已说开了,却又生受二位。
小贱人被老汉着实拷了一顿,兀自没好气哩。”
一面让坐,一面叫苍头道:“快去里面叫养一娘一伏侍姑一娘一出来,有话说。”
苍头进去没多时,丽卿故意把眼一揉一得红红的,同养一娘一、苍头一阵出来。
丽卿道:“爹爹,有客在此,又叫孩儿出来做甚?”
希真道:“你快过来,这位是孙伯伯,这位是薛伯伯。
为你这孽障闹事,累二位在衙内处陪多少小心。
你恼了二位伯伯,还不快去拜谢!”丽卿上前,叉玉一臂,折柳腰,深深的道了两个万福,口里说道:“深感二位伯伯。
方才实是奴家卤莽,不识高低。
我爹爹已将奴家责罚过了,还望二位伯伯,衙内前替奴家周旋则个。”
看那两个没脑子,涎着脸儿,连忙答喏道:“姑一娘一说那里话!还是衙内冲撞姑一娘一,特叫我们来姑一娘一前求开罪。”
说罢,又唱个肥喏。
陈希真连忙拉住道:“二位,这等小孩子,兀的不折杀他。
孩儿,难得二位伯伯恕罪,你进去罢。
快教他们安排酒肴。”
丽卿又道两个万福,进去。
那两个没脑子连珠箭的推辞道:“并不饥饿,不敢承赐。”
立起身就走。
希真拦住道:“小酌数杯何妨?”
两个齐声道:“天色暗了,衙内盼望。”
一定要去。
希真虚拉着送出门外,道:“恁地要紧,明日却来草舍小酌。”
两个略答应一声,又唱个无礼喏,慌急慌忙奔出巷去了。
希真关上门,进后轩来。
那养一娘一同苍头安排夜饭去,希真见女儿只一个人,便悄悄的说道:“卿儿,计策便有些意思。
往常本师张真一人说你的姻缘却在东北,我亦于东北上有段魔障必须去完了他,方好打点内丹。
我想别处也无可托足,只有山东沂州府你的姨夫刘广。
他义胆包一皮天,与我最投契,只有他那里安得我们。
但不知他为何削了职,近来又没个书信。
你那两个表兄去年应武举,又都不中。
我也正记念着要去看他,如今正好与你同去。
你一精一细着,慢慢地把些细一软收拾起,随身只打两个包一皮袱,其余都撇下了,不必可惜。
只不可使养一娘一打眼。”
丽卿道:“爹爹吩咐,孩儿都省得。
只是母亲的坟墓,又没个亲人,托谁照看?”
希真道:“不妨。
因我又看得高俅那厮的气焰也不久了,不过四五年之间,必然倒马。
那时太平,我同你再回故里,有何不可!”丽卿道:“这房子同这些器皿都弃了?”
希真道:“我看得功名富贵如同粪土,连身一子尚是假的,不过套着他,不得不为他应酬,何争这些房屋器皿!”丽卿道:“先来的三个客,是什么人?”
希真道:“你不听得,一个姓范的,是本城人,我亦认得他,只是不十分深交。
那两个是梁山上的强盗,没来由说我去入伙。
我恁的没路走,也不犯做贼!便做贼,也不犯做宋江的副手!吃我回覆了他。
那厮们再来缠我,也未可定。
只恐他那军师吴用亲来,那厮会放野火,倒要防备。
闻得蔡京就要进兵,那厮未必敢离巢一穴一。
余外怕他怎的!”丽卿道:“爹爹何不早说,我们却好捉住那厮,去到官领赏,可惜吃他走了!”希真瞪了一眼道:“你又来了!干你甚事?你捉来献与高俅,他便封赠你不迭?”
说罢,养一娘一正掌上灯,搬出饭来。
父女二人吃罢,苍头、养一娘一收抬去,亦吃了。
希真道:“卿儿,去睡了罢!我去静室祭炼都箓也。”
丽卿应了一声,叫养一娘一照着,到后面箭园内亭子上看了个转身,弓箱内照应了火缸,又将各样军器料理了一番出来,关好园门,上楼去睡了。
希真自去静室做了一番功课,祭炼毕,又运了一回内观坐功,恰已是三更天气,也归房去睡了。
一早起来梳洗罢,叫起女儿来,吩咐道:“我去回拜客,就回来。
今日高俅那里倘有人来,我不在家,你不可出头。”
丽卿应了。
陈希真一直走到九曲巷范天喜家,只见大门已开,一个苍头躬着腰扫地。
希真问道:“大官人起来否?”
苍头忙丢一了扫帚,应道:“大官人因亲戚家婚嫁喜事,一早出门了。”
希真道:“还有两位客官何在?”
苍头道:“两个客官都回乡去了。
天不亮动身,顶城门出去的。
老爷请进里面拜茶。”
陈希真道:“我不进去了。
大官人回府,相烦说声:陈希真亲来谢步,夜来怠慢。”
苍头道:“小人说便了,陈老爷慢去。”
陈希真一直回家,进得门时,只见那拨火棒、愁太平两个,早在厅堂上坐等。
希真忙抢一步上前道:“失迎,失迎!二位好早,点心用未?”
那两个起身答道:“便是一件要紧事,要报提辖得知。”
希真惊道:“什么事?”
两个道:“便是夜来小可见衙内回那一话,衙内在府里整整吵闹了一一夜,磕头撞脑只要奔到府上来,吃我们捺住了。
小可们兀自一一夜不曾合眼。”
希真道:“却是为何?莫非老汉有恁不是处。”
两个道:“只为小可们嘴快;不应说出姑一娘一被责一节。
衙内听得,跌脚捶胸,恨不得寻死,声声说道害了好人,自己补自己,连夜要过来负荆。
挨到天亮,又不敢径来。
此刻已在巷口茶店内候着,叫我两个先来通知。”
希真听罢,呵呵大笑,谢罪道:“什么道理,衙内这般克己!快去请进来坐地。”
三人脚不落地赶出巷口,只见衙内已在巷口探看,后面又有两个亲随。
见了陈希真,便来唱喏。
陈希真连忙扶住道:“罪过。
老汉该死,请草堂上陪罪。”
挽着手,一同回来。
到得堂上,衙内先跪下去,磕头捣蒜也似的道:“我的老子,我再三求恳你,你恁的这般执一性一儿?如今反把令一爱一姑一娘一冤屈责罚,教我高某死了做鬼也难过。”
陈希真连忙跪倒回礼,扶起衙内道:“恁的这般颠倒说!老汉生出这种不肖女儿,冒犯了衙内,此等责处,算得什么?衙内不怪,已感激不尽,不料衙内这般情深。
衙内坐地,老汉唤这小贱人出来。”
高衙内假拦阻着,陈希真已进去了。
好半歇,领着丽卿浓妆艳裹,慢慢地出来。
衙内望见,扑翻身就拜。
希真慌忙架住道:“衙内怎的……怎的不是折杀人?孩儿快回礼!”丽卿只得连忙跪下去,也拜了几拜。
两个一齐立起。
衙内道:“姑一娘一,小人兀自不知,害得你苦,小人兀自难过了一一夜。”
丽卿道:“奴家实是卤莽,懊悔不迭,亏杀衙内海涵。
不省衙内身一子有事不?”
衙内连连答道:“没事,没事。
只愁姑一娘一问了贵手。”
两个没脑子呵呵大笑道:“真叫做不打不成相识。
好个宽洪的衙内,好个贤德的姑一娘一!”陈希真道:“旧话休再提起,且坐了谈心。”
只见那孙高、薛宝上前道:“衙内还有一件事,要恳台允。”
正是:粉蝶贪花,撞着蛛丝殒命;灯蛾扑火,惹来红焰烧身。
毕竟不知高衙内还说什么话,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