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梁山泊上天罡星玉麒麟卢俊义,当在做了一场的梦《荡寇志》第七十一回 猛都监兴师剿寇 宋天子训武观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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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寇志 - 第七十一回 猛都监兴师剿寇 宋天子训武观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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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猛都监兴师剿寇 宋天子训武观兵

话说梁山泊上天罡星玉麒麟卢俊义,当在做了一场的梦。

梦见长人嵇康,手执一张弓,把一百单八个好汉,都在草地尽数处决,不留一个,惊出一身大汗。

醒转来,微微闪开眼,只见“天下太平”四个青字,心头兀自把不住的跳,想道:“明明清清是真,却怎么是梦?”

披衣坐起,看桌子上那盏残灯半明不灭,便去剔亮了灯。

再看那四壁静悄悄地,只听得方才那片哭声,还在耳边,真个不远。

卢俊义大疑,道:“怕他真有此事!”跳下一床一来,走到房门边细听,越听越近越不错,只在房门外天井里,哭得好不悲伤。

卢俊义大怒道:“着鬼么,我此刻还怕他是梦!”便去一床一上拔了腰刀,右手提着,左手去拔了门闩,拽开一房门,大踏步赶出天井里看时,只见满庭露气,残月在天,那片哭声兀自在青草里。

卢俊义直赶到外边一看,呸,原来是青草堆里许多秋虫,在那里唧唧嘈嘈的乱鸣乱叫。

卢俊义看了一转,走进房来,把房门仍就关上,把腰刀插好了,坐在那把椅子上,灯光下想将起来,好不凄惶,叹口气道:“再不道我卢俊义今年三十三岁,却在这里做强盗。

梦虽是假,若只管如此下去,这般景象难保不来。

招安不知在何日。

可恨那班贪一官污吏,闪到我这般地位!今日如果做得成,亦未尝不妙。”

听那谁楼更次,已是四鼓一点。

又想了一回,只得上一床一去睡,翻来覆去那里睡得着。

听着更鼓,渐渐五点,正要睡去,忽听外面人声热闹。

卢俊义听了半歇,愈加惊疑,正要起身去看,房门外一派脚步声,已赶到房门前,乱敲乱叫道:“卢头领快起来!”卢俊义吃了一惊,跳下一床一来,忙问甚事。

外面两三个人应道:“头领快来,不好了!”卢俊义大惊,一面开门,一面问道:“什么事不好?”

那四个外护头目道:“忠义堂上火起了,正烧着哩!”卢俊义听说是火起,倒反放了心,随那几个头目赶到忠义堂前,只见蒸天价的通红,那面替天行道的杏黄旗,已被大火卷去,连旗竿都烧了。

宋江同许多头领,立在火光里,督押火兵军汉,各执救火器一具,乱哄哄的扑救。

那火那里一时救得灭,只见哗剥爆响,黑烟红焰,火片火鸦,翻翻滚滚的只顾往天上卷去。

西风又大,烈焰障天,残月曙星,都无颜色。

那些水龙水箭,横空乱射,好似与他浇油,满地下的水淋得象河里一般,那火总不肯熄。

只见公孙胜打散头发,仗剑噀水,驱那力士天丁就摄泊里的水来泼。

虽有几处乌云肯拢来,怎当得火势甚盛,反把乌云冲散,落下来的没得几点,全不济事。

公孙胜只顾踏罡步斗,诵咒催一逼一。

直到天色大明,火势已衰,那乌云方得盖紧,大雨滂沱,泼灭了余火。

及至太陽出来,忠义堂已变了一片瓦砾白地。

那两边的房屋,也不免延烧了几处。

众军汉把一切器一具,及各头领的箱笼什物,仍搬归原处。

宋江到后面厅上坐落,大怒,叫把忠义堂上本夜值宿的两个头目、三十个军汉,一齐拿交铁面孔目裴宣严讯,因何失火,立等回报。

山前山后各处头领,已自得知火起,不敢擅离职守,都差人来禀安。

少刻,裴宣亲来禀覆:“严讯两个头目,都供称四鼓时候看见一个人,身一子甚长,手执着一张弓,走上忠义堂来。

众人喝问,那人并不答应。

上前去捉他,却不见了。

正骇异间,不知怎的却火起。

又研讯众人,都这般说。

只有几个睡着的说不知情。”

卢俊义在旁边听得,心中大惊。

众头领也都骇然。

只见宋江道:“这厮们眼见是不当心,不知薰蚊烟,煮饮食,走了这火,却将这荒唐话来支吾。

竟照我们定的条律,凡失火烧毁忠义堂、忠义堂上房,及军营内烧毁中军帐房,不及令旗、令箭、兵符、印信者,不分首从,皆斩立决律,斩立决。”

说罢,便伸手去案上取那面刑人的白旗,拔下来掷去,就叫裴宣典刑。

卢俊义忙上前止住道:“哥哥容禀:这事委实蹊跷。

小弟四鼓之时,也得一梦。

梦见一个长人,执弓到忠义堂,醒来便已火起。

正与头目、军汉们的口供相符,恐真有别情。”

宋江笑道:“兄弟,这班男一女,你救他则甚!我若赏罚不明,何以令众。”

遂不听卢俊义的话,催裴宣斩讫报来。

裴宣只得拾起那面旗来,走出去。

只听得辕门外炮响,须臾血淋淋的三十二颗首级献于阶下。

裴宣缴令毕,宋江吩咐将首级去号令了,对众头领道:“皆因我宋江一个人做下了罪孽,平日不忠不孝,以致上天降这火灾示警。

倘我再不改,还望众弟兄匡救我。”

众头领道:“兄长过谦。”

吴用道:“那日识天书的何道士在山上时,曾对小可说起。

他说深明堪舆相地之术,说这梁山本是廉贞火体,那忠义堂紧对山前南旺营,门壁朱红的,又是什么祝融排衙,今年七月尽,防有火灾。

小可以为无稽之谈,不放在心。

今日果应其言,何不再叫他来问一声?”

宋江道:“军师何不早讲?”

使差人赍带银两,去聘请何道士。

这里山前山后众头领差来禀安问候的,络绎不绝。

宋江也辞了众人,去上房里禀了太公的安。

不两日,何道士请到。

宋江请他进来,见和毕,赐坐。

宋江问起忠义堂将要动工,却如何起造。

何道士道:“小道前日在此,曾对吴军师说起,七月大火西流之时,忠义堂必有火灾,今日果应。

将来造时,不可正出午向,须略偏亥山巳向,兼壬丙三分,大利。

四面都用厂轩,露出天日。

比旧时低下三尺六寸。

门壁不可用红,即使仪制如此,也须带紫黑色,不可全红。

‘忠义堂’三字,旧用全红金宇,今须绿地黑字。

如此起造,不但永无凶咎,而且包一皮得山寨万年兴旺。”

宋江大喜,便邀何道士同一干头领,到那忠义堂屋基地上。

那瓦砾已自打扫干净。

何道士就在空地上安放罗经,打了向桩,另画了四至八道的界限。

都毕,宋江设筵款待。

宋江闲问道:“山下近来有甚新闻否?”

道士道:“别的没有,只有近来一个童谣,不知怎解。”

便说那童谣道:“‘山东纵横三十六,天上下来三十六,两边三十六,狠斗厮相扑。

待到东京面圣君,却是八月三十六。

’人都解他不出。”

宋江笑道:“‘东京面圣君’,明明是应我们将来受招安之意。”

吴用道:“谣里之言,共四个三十六。

那三个正应我们现在一百八人之数,还有一个,想是未来的弟兄之数。”

宋江便邀何道士入伙。

道士道:“深蒙头领雅一爱一,只是小道有个老一娘一,染患疯瘫之症,不能起一床一,受不得惊恐。

先父殁了多年,兀自未曾入土。

更加家兄出仕在外,恐连累他。”

宋江道:“既如此说,待令堂归天之后,邀令兄同来聚义。”

何道士欣然应了。

宋江将金帛谢了道士,便叫道士一发择个吉日兴工。

那道士把左手五个指头掐了一回,选就了一个黄道吉日。

当日,宋江着人送道士下山,便叫青眼虎李云采办木料砖石等物,依吉日动工起造,直至十二月方才落成。

依旧金碧辉煌,焕然一新,仍竖一起替天行道的杏黄旗。

忠义堂两边又造了两座招贤堂。

凡有已后入伙,在一百八人之外者,便都在招贤堂上,依先后入门排坐一位。

众头领连日庆贺欢饮。

那梁山泊一百八人,自依天星序位之后,日日兴旺,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准备拒敌官军,攻打各处府厅州县的城池。

自那徽宗政和四年七月序位之后,至五年二月,渐啸聚到四十五六万人。

连次分投下山,打破了定陶县;又渡过魏河,破了濮州;又攻破了南旺营、嘉祥县;又渡过汶水,破了竞州府、济宁州、汶上县。

宋江又自引兵破了东阿县张秋镇、陽谷县。

各处仓库钱量,都打劫一空,抢掳子女头口,不计其数,都搬回梁山泊。

吴用又劝宋江说:“孤山恐难久守,择平地州县有形势之处,把据几处不妨。”

宋江便教豹子头林冲,带领赤发鬼刘唐、摸一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一操一刀鬼曹正,带八万人马,镇守濮州;双鞭呼延灼,带领天目将彭玘、百胜将韩滔、圣水将军单廷珪、神火将军魏定国、活阎婆王定六、险道神郁保四,带九万人马,镇守嘉祥县,兼管南旺营。

其南旺营,便是单廷珪、魏定国带领王定六、郁保四驻札。

八字大开,向着东京。

各处的官军,那里敌得他过。

四方的亡命强徒,流水般的归附梁山。

看官,数与你听:都是沂州府管下青云山,江南冷艳山,直隶盐山,青州府管下清真山。

那几处的强徒,都倚仗着梁山作主,年年进纳供奉。

别处且不题,单题那盐山上四个为头的最利害。

一个叫做全一毛一犼施威,本是个私商头脑,因醉后強一姦一他嫂子,他哥哥叫人拿他,他索一性一把哥哥都做手了,逃来落草;一个叫做毒火龙杨烈;一个叫做截命将军邓天保;一个叫做铁槍王大寿。

四个都是狼躯虎背的好汉,擎山倒海的英雄,同心合意,统着四五千喽啰,据着盐山。

梁山泊的一党一羽,此一处最强。

那时正是政和五年二月下旬,梁山上宋江、吴用正同众头领商议大事,忽报上来说:“直隶盐山有公文到,差体己人在此。”

宋江唤人。

那人进来叩首毕,递上公文。

拆开看时,上面说:“东京蔡京,因大寨破了大名府,撺掇赵头儿,起二十万大兵,要来侵伐大寨。

隆冬不便兴兵,今年春暖,官家日日一操一演人马,不日就要起兵。”

宋江道:“我们早知道了,正在此要差人去探听备细。”

那来人又呈上一封信,上写着施威等于正月间攻打南皮县,吃沧州、东光两个兵马都监,一个是邓宗弼,一个是辛从忠,引兵杀败,“我兵即忙退回,叵耐那两个都监,引二千多官兵,一逼一到盐山。

我军连战不利,乞大寨救援。”

宋江、吴用都吃一惊。

宋江叫那来人且退,同吴用商量道:“施威等已归附我们,为我们的辅佐,不能不去救他;东京又来,怎好?”

吴用道:“那怕东京二十万来,对付得他,只不知是何人为将。

施威受困,如何不去救!就差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横,带一千兵马,明日就动身。

东京之事,差戴院长带一个伴当去打探备细。”

只见徐宁说道:“小弟在东京,有个至交朋友,姓范,名天喜,现在蔡京府里做旗牌。

小弟修一封信去,劝他入伙。

戴院长就在他那里好居住。”

小霸王周通道:“说起范天喜,我在东京时也认识他,我便同戴院长去。”

宋江大喜,便教徐宁快修起书来。

吴用道:“不必请他上山,就教他在东京。

戴院长来往,好在他家歇脚。

这里财帛照股分与他。”

到了次日,朱仝、雷横点齐人马,正要起身,忽报盐山又有紧急公文到来。

宋江取来拆看,上写着:“邓宗弼用埋伏计,施头领遭擒,共伤了八百多人,求大寨速发救兵。”

宋江、吴用都大惊。

宋江便要亲自去救,吴用道:“哥哥岂可轻动!”便传令教再添霹雳火秦明、急先锋索超二位头领,再加一千人马,一同速去。

李逵也要去,吴用道:“东京兵马便来,正有用你处。”

止住了他。

又叫戴宗、周通亦同往:“如无大事,便往东京;倘有缓急,速来通报。”

六位头领一齐辞了宋江,带领二千人马,星夜飞奔盐山,一路秋毫无犯。

不日到了盐山,邓天保、王大寿下山来迎。

六个头领见那二人同喽啰都挂着孝服,连忙惊问,方知毒火龙杨烈,前日上阵,中了辛从忠的飞标阵亡,只夺得没头的一尸一首回来。

秦明听罢大怒,道:“我们都不要上山,就去厮併他。

倒要看怎样一个邓宗弼、辛从忠!”索超也要去。

朱仝劝道:“孩儿们辛苦了。”

雷横道:“天色已晚,何争一一夜。”

邓王二人俱劝道:“诸位鞍马劳顿,且请少歇。”

都一齐上山。

邓王二人吩咐杀牛宰马,与众人接风,犒赏三军。

那杨烈的一尸一身已用香木刻了头颅,盛殓好了。

秦明动问邓宗弼、辛从忠二人的形状,邓天保道:“那两个都是北京保定人。

那邓宗弼身长七尺五六寸,使两口雌雄剑,各长五尺余;那辛从忠使丈八蛇矛,身长八尺。”

王大寿道:“那辛从忠一手好飞标,杨二哥正被他伤。”

秦明、索超听了,恨不得天就亮,吃饱酒饭,气忿忿的都去睡了。

一早起来,众好汉吃些饮食,只留戴周二人守寨,其余六筹好汉,点起了喽啰,到官军营前挑战。

邓宗弼、辛从忠正领了人马要来厮杀,恰好两阵对圆,邓辛二位英雄威风凛凛立马阵前。

那邓东弼头戴乌金盔,身穿铁铠,面如獬豸,双目有紫棱,开阖闪闪如电,虎须倒竖,腕下挂着霜刃雌雄剑,座下惯战嘶风良马。

那辛从忠面如冠玉,剑眉虎口,赤铜盔,锁子甲,骑一匹五花马,手挺丈八蛇矛,腰悬豹皮标囊。

两个英雄立在阵上,分明是两位天神,一齐大叫道:“杀不尽的草寇快出来!”那边秦明脑门气破,不待布阵完,飞马先出,大叫:“认得霹雳火秦明么!”邓宗弼大骂道:“背君贼子,还在人间!”秦明大怒,直取邓宗弼,宗弼舞剑敌住。

索超亦拍马上来夹攻,辛从忠出马来迎。

两边阵上战鼓齐鸣,喊声大振,朱仝、雷横、邓天保、王大寿一齐都出。

只见邓宗弼剑光落处,把秦明的马头砍落。

秦明掀下地来,幸亏朱全马到,救了回去。

五个好汉攒那两个英雄。

秦明飞跑回阵,换了马重复出来。

正酣战间,忽然天色变了,风雷大起,骤雨、雹子一齐下来,两边只得收了兵。

到晚来风雨甚大,一连三日不止。

邓宗弼与辛从忠商量道:“我兵粮草将完,这雨看来一二日不能止,器械都湿一透,他那厮又来了帮手,不如权且收兵。”

从忠道:“他来追怎好?”

宗弼道:“我已安排下了。”

都依计而行,把施威的蓝车钉坚固了,用木桶盛了杨烈的首级,连夜冒雨退兵。

去了四日,秦明等方哨探得是个空营,悬羊击鼓,虚插旌旗。

众好汉要追赶,探得已是去远,众好汉都望西痛哭而回。

秦明、朱仝道:“这厮必把施大哥解赴东京。

这里去劫,路又不便。

叫戴宗、周通速去东京托范天喜,万一有门路救得,亦未可定。”

戴周二人忙作起神行法来,冒雨而去。

秦明等一面申报梁山,恐官兵再来。

又住了几日,天已晴明,恰好梁山上来探问信息。

秦明先发文书禀覆,对邓王二人道:“待回大寨与公明哥哥、吴军师商量,替二位头领报仇。”

却同了索超、朱、雷等,带了本部兵马,快快而回。

却说邓辛二将亲自断后,将施威正身、杨烈首级直解到景州来。

天色晴正,景州太守大喜,一面详报冀州留守司,一面加派得力将弁,多添军健,一同解到冀州。

邓辛二将把本部人马都安顿本营,自己带了随身兵役将弁,一路小心解去。

冀州留守司听说拿了施威,斩了杨烈,大喜,亲出郊外迎接。

邓辛二人忙下马施礼,随着留守司进城。

看的人无千无万,都说道:“害人强贼,今番吃拿了。

这厮一身横肉,正好喂猪狗!”施威在槛车内骂道:“待老子二十年后,再来收拾你们!”又看了邓辛二人道:“这两位将军好了得!”留守司与他们把了下马杯,簪了花。

邓辛二将又把那活擒的二百多人,并首级五百余颗,都一发献上。

留守司先把施威收入死囚牢里,对邓辛二将道:“二位将军战阵辛苦!本司这里先申奏朝廷,从优保举。

贼犯我自拨干员解到东京去,二位将军回营候旨。”

二将谢了,自回沧州、东光去。

留守司传今,把那二百多喽啰,分绑各城门,尽行斩首;并那五百余颗首级,都去号令。

把那施威取出来,并那杨烈的首级,俱派上等将校,多带官兵,解去东京。

一面又檄各路营汛防护,哪个敢来抢夺。

一面写了奏章,少不得把自己也叙些功在里面。

那日天子正同枢密院、兵部商议征讨梁山的庙算,接到冀州留守司这道本章,龙颇大悦,也不交兵部议奏,自提御笔,降旨升授邓宇弼为天津府总管,辛从忠为武定府总管,就着来京引见。

部下将弁,照例升赏;官兵有功者擢升,死伤者轸恤,其余都赏钱粮三个月。

又赏二将白银各一千两,玉带各一围。

冀州留守司、景州太守,亦各加思。

又谕众臣道:“武将擒斩盗贼,本不为十分奇异。

朕特念方当大阅发兵之际,此二将却深慰朕意,不能不破格鼓励,非朕滥恩也。”

便传旨将杨烈首级号令,施威交兵刑二部审讯了,押去市曹凌迟处死。

那时戴宗、周通已早到了范天喜家,知道这事,大家只叫得苦,那里去寻门路救他。

只得同范天喜商量,偷得些残骨碎肉瘗埋了。

戴宗、周通都催范天喜速去打听,几时兴兵,将帅是那几个,“早早付回信,弟等要回去了,公明哥哥十分盼望。”

天喜道:“里面机密得紧,实无处打听。

据蔡京的意思,恨不此刻便到梁山泊,但不知官家的意思怎么。

明日是蔡京代天检阅的日子,我和二位打扮了混进御教场探听,或者得他些口风。

明日却不是我的班期,没公事缠障,再借两面腰牌与二位。”

次日一早,范天喜叫戴周二人一同公人打扮,带了腰牌,出了神武门,到御教场来。

将近教场,只见许多披甲顶盔的已是纷纷走动。

到得教场偏门首,把门的见他们是做公的,验了腰牌,都放了进去。

范天喜低声对二人道:“若是官家亲来,我们却不能进来。”

三人到里面看时,只见那御教场十里正方,周围四十里,开方一百里,一团一团一红一墙围着。

演武厅乃是九间大殿,朱门黄瓦。

面前华表石兽,文石龙墀,都有朱红栅栏护着。

左首将台上竖着一枝冲霄拔地的黄漆旗竿,上有一面杏黄旗;又一枝红旗竿,比那黄的短得一半,上有一面红旗,大大书着一个“帅”字,都随风荡漾。

台上许多军官,全装盔甲,立着看守。

那架子上许多鲜明杂色令旗,又有乐器金鼓。

台下如意顶帐篷内,端坐着掌旗鼓的兵部尚书,旁边无数人伺候着。

中间一条黄土甬道,从龙墀起,望过去杳杳茫茫的,直接到照墙边。

照墙上好似彩画着五云捧日。

那时太陽离地,晓雾尽散。

教场里静荡荡的,存着那二十万大军,毫不挨挤。

只见那些军官兵丁,都全装着,却不归队伍,也有立的,也有走来走去的,也有坐在草地上说话的,纷纷乱乱。

那些战马都背着鞍鞒,散放着地下啃青。

那些大纛旗帜,却都归队伍,按方位齐齐整整的插在地下。

又只见密密层层,成千成万,无数的帐房,一带一带的鱼鳞也似比着。

说不尽那族旗耀日,剑戟如林。

范天喜要引着二人到上面丹墀上去看,关防得紧,那里敢上去,止好在那外边各处探看。

正看时,只见远远地照墙脚边一骑马飞上来,须臾到教场中心。

乃是知阁门事的军官,手执一面黄旗,传谕道:“车驾启行!”那教场里各路将弁,都云收雾卷的归回本阵,排齐队伍,对面立着,露出当中的一条御道。

少刻,照墙外又来了一阵马上官员,飞奔上来,都是御前供奉捧日、天武左右四厢亲军,转到九间大殿后面去了。

又等了许久,只见照墙边浓烟冲起,扑通通的九个号炮响亮,卤簿仪仗到来。

教场里静悄悄的,谁敢做声。

御前驯象一对一对的,从照墙两边分头进来。

象队之后,都是神龙卫兵马,豹尾槍排得麻林也似。

羽林军后,尽是左右金槍班。

殿上撞钟伐鼓。

这边将台上大吹大擂,鼓角齐鸣。

兵部尚书率领部属,都到南道边立着,伺候接驾。

金槍后面,黄罗伞盖,龙凤旌旗,自有那些内官掌管。

当朝太师蔡京,全身朝服,骑着高头大马,做那车驾的前驱。

一派仙乐嘹亮,提炉内龙涎香袅,导引着九龙宝辇。

那辇却是空的。

官家并不亲到。

辇内一张金龙交椅上盖着龙凤披罩,三十六个校尉抬着那辇。

陪辇大臣,乃是同平章事赵忭、领枢密院事枢密正使童贯、经略大将军种师道、殿帅府掌兵太尉高俅。

辇后又有无数随扈的一精一兵猛将,按部随班进教场来。

二十万天兵,分两边齐齐的俯伏。

蔡京到龙墀边下马,就那御道右边,与兵部尚书对面跪下;赵忭、童贯、种师道、高俅都按本位,夹御道跪下,俯伏接驾。

法驾直上正殿,转身朝外大座。

龙墀下又飞起九个号炮。

鼓吹已罢,蔡京等众大臣都上金阶,依班舞蹈毕,分列左右。

蔡京代天宣旨发放,当驾官高喝“起去”。

二十万天兵齐呼“万岁”,震天震地的一声,一齐立起。

卤簿仪仗分头撤去。

各营兵马例卷下去,各归本营。

那些帐房都变了十八座大营,中间一座御营。

霎时间二十万众收尽,营门都闭,教场里不见一个兵马,静荡荡的只有十九个大营寨。

戴周二人都把舌头伸出缩进。

范天喜轻轻的道:“就要一操一大阵也。”

许多时,只见那兵部尚书顶着阵图册本,到龙墀上跪着进上,当驾官接了去。

殿上喝声“下去”,兵部尚书便到将台上伺候。

须臾蔡京代天传旨,喝叫“开一操一”。

只见种师道、高俅二人,早已捧着那上用的令旗、令箭,齐到将台上来。

兵部尚书领了旨,就传令开一操一。

将台下又一连三个号炮响,鼓角齐鸣,那两旁十八座营门大开,马队当先,徐徐而出;到了界限,一声鸣金,齐齐的收住。

只见三通鼓罢,将台上黄旗招飐,马军队站在第一层;红旗招飐,大炮鸟槍队站在第二层;蓝旗招飐,弓一弩一队站在第三层;黑旗招飐,刀牌队站在第四层;白旗招飐,长槍队站在第五层。

二十万兵马共作五层,旌旗飘动。

那阵的后面又有许多大纛,都是各营压阵的大将,齐对殿上立着,只等号令下来。

只见那黄旗忽地分开,那些马军队泼刺刺分头撤去,绕着抄到大阵后面去了,露出大炮鸟槍来;一声号炮,红旗往下一压,阵后战鼓催动,阵前槍炮齐发。

那一片声响,好一似地裂山崩。

看官,那大炮、鸟槍一切火器,实是宋末元初始有。

以前虽有硫黄焰硝,却不省得制火药。

《格致镜原》称吕望作大铳,此语失据。

如果吕望所作,春秋无数战阵,何不一见?《六韬》内天潢、飞楼、云梯之类都说起,何无一语及铳礮?即使《六韬》后人伪托,总在吕望之后。

或又云范蠡作大礮,亦非。

按礮系砲本字,汉以前无此字。

范蠡不过以机运石,后人目之曰礮,乃是石礮,非今之火炮也。

总之,但看许洞《虎钳经》可以知矣。

《虎钳经》并不语及火药铳礮。

许洞系南宋人,南宋时尚无此物,况北宋徽宗时乎?今稗官笔墨游戏,只图纸上热闹,不妨捏造。

不比秀才对策,定要认真。

即如《三国演义》、《水浒前传》亦借此物渲染,是书何必不然?不要只管考据,且归正传:

那官军一阵槍炮放毕,大阵移到第二进;又依号令,再放一阵槍炮,大阵移到第三进。

话休絮烦,递连移到第九进,放了九阵槍炮。

到那第九进上,红旗霍的往地下一扫,竖一起来,只见信炮飞起,阵里鼓角齐鸣,槍炮兵按着连环步位,递放那连环槍炮,乒乒乓乓,好似数万雷霆霹雳一齐崩炸,震得那教场里的地都有些动摇。

鸣金一声,一齐收住,寂然无声。

红旗又是一掠,那大炮不动,连环槍直卷上来,直打得烟尘障夭,黑烟内电焰乱射。

二十万天兵都裹在浓烟里面,那里还见一个人影。

红旗一拂,鸟槍都退。

只见蓝旗竖一起,弓一弩一手往浓烟里拥出,万一弩一齐发,那乱箭如飞蝗骤雨一般。

将台下信炮连催,黑白旗起,长槍随刀牌一齐杀出。

黄旗又起,马军分两翼抄出阵前,对仗厮杀。

槍炮兵去那两下埋伏,齐震一声,马军都两边分散。

将台上磨动那面五色总旗,一片锣鸣,吹打得胜鼓乐,大炮、鸟槍、弓一弩一、刀牌、长槍都收住了,各归部伍,齐齐立起八个方营。

大吹大擂,按着次序,缓缓归营,营门都闭了。

御营里中门大开,里面设立龙凤仪仗,黄钺白旄,听得那笙萧管乐,奏动细乐,仙音嘹亮,悠悠扬扬的。

忽然营门又闭,御营内连珠炮响。

一声呐喊,海覆江翻,八营兵马随着旌旗飞出,把御营护住,翻翻滚滚结成一个大方阵。

御营里一个号炮,那些大炮、鸟槍刮刺刺的从东北往西南上,流水也似的赶过去,那片声音殷殷的往四面山里卷了去。

又一个号炮,仍从西南往东北赶过来。

如此三转,一齐呐喊,战鼓齐鸣,仍归到起先接驾的所在,队伍齐齐整整的立着。

那御营产八个大寨都不见了,教场中间叉起一面大红猩猩旗,上面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大金字。

将台上下画角吹动,一齐奏那四海异平的乐。

只见旌旗翩翻,春风荡漾,鞭敲金镫,草衬马蹄。

兵部尚书传令一操一演龙一虎杂阵,云梯技击。

号令方下,照墙边一马飞来,一个将官手执黄旗,叫道:“圣旨下!”须臾,几个内相骑着马,顶个黄包一皮袱进来,众大臣接上殿去,开读圣旨云:“后宫诞生皇子,着停一操一演三日。

旨到,未一操一的阵都免。

着蔡京宣旨发放。

公卿大臣,由三品以上,令赴龙符宫赐筵。

各营将弁军校,着枢密院会同户兵二部,候旨赏赉。”

群臣谢恩毕,内相先回。

蔡京等伺候法驾回銮。

卤簿仪仗排齐,种师道、高俅缴旨毕,蔡京等仍就陪辇。

扑通通九个号炮,殿上钟鸣鼓动,法驾启行。

殿前并那将台,军中的鼓乐一齐奏动,二十万天兵仍就俯伏送驾;御前供奉官员,齐随驾出。

照墙边号炮九声,法驾出了教场,官兵齐呼万岁,立起身来。

兵部尚书传令发放,只听得地动山摇的一声呐喊,将台下三个号炮,金鼓齐鸣,鼓乐喧天,奏动《将军得胜令》,倒卷珠帘,星移斗转的收了阵势,霎时散尽。

兵部尚书大摆头踏,鸣锣喝道的也去了。

范天喜等趁哄齐出了御教场。

戴宗、周通都魂惊魄荡,暗暗的咂着舌头道:“果然利害!把我们山泊里的一操一演,直比得没了。

如果真来征讨,这般军威,如何敌得?”

却说众大臣齐赴龙符宫恭贺天喜。

天子赐筵已罢,对兵部尚书道:“一切庆典,联已委派众卿。

惟官兵赏赉,卿去查核调停,务须都沾实惠,不可致有侵蚀。”

兵部尚书领旨。

童贯奏道:“官家诞生圣嗣,业已恩赦各犯,梁山泊宋江,亦祈圣恩缓征,以养天和。”

天于道:“非也。

梁山泊宋江,屡次抗敌天兵,罪大恶极,律无从宥。

使其稍有可想,朕亦何必为此已甚。

朕已定于十六日躬行大阅,二十八日告庙誓师,四月初四日辰时出师。

太师蔡京既屡请欲行,业已准其所奏。

今日便加蔡京辅国大将军、鲁郡开国郡公,赠节钺,便宜行一事。

朕已令显谟阁学士撰露布,颁发天下。”

蔡京舞蹈谢恩。

高俅奏道:“官家伐梁山,当出其不意,方可取胜。

若先发露布,恐走漏消息,吃那厮们防备。”

天子道:“非也。

两国相争,不妨各尚诈力。

今梁山不过草寇,朕命将帅征讨,正当使天下闻知,明正其罪,预示师期,何必行狙诈侥幸之术!”种师道、赵忭都道:“圣论至正。”

当日议毕退朝。

却说戴宗等三人看完了一操一演,走入城来,已是辰牌时分,各处又游玩多时。

到得太师府门首,正遇蔡京回来,头踏执事,挨挤闹热,只好立了半歇,方得行动。

不数步,忽见辕门外边一个大茶店内,有许多官人做公的,三三五五,在那里吃茶。

数内一人欠身叫道:“范旗牌安好!何不吃碗茶去?”

范天喜见了那人,便撇了戴周二人,进茶店同那人坐下,说了好一歇话。

戴周二人在外面立地。

少刻,范天喜辞了出来,与二人同行。

到了静僻之处,范天喜道:“好也,得实信了。

方才那人是蔡京亲随人的伴当。

他说得知十六日大阅,二十八日告庙,四月初四日出师。

蔡京拜帅,今晚可有露布。”

戴宗道:“如此说,我们就好动身。”

周通道:“大阅不知怎的仪注?”

范天喜道:“便与方才见的一般,只是陪辇大臣都全装披挂。

何争这半日,就明日一早动身罢。”

范天喜又对二人说道:“今日东城酸枣门外王仙观蟠桃大醮,十分热闹,我们去看看也好。”

二人甚喜。

三个重复出城,转湾抹角来到玉仙观。

未到山门,已觉挨挨挤挤。

只见照墙边有一座鳌山,上面那些人物,都有关捩子曳动,如活的一般。

范天喜道:“我们且看了再进去。”

周通道:“何不吃着茶看?”

三人就在山门外茶摊上坐下,茶博士泡上三碗茶。

范天喜又去买些点食之类,一同坐着看。

只见那些人来来往往,也有骑马的,也有坐轿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贫的,富的,流水也似的行动。

看了一回,周通道:“偌大一个东京,却不见一个好女一娘一!你看,便有妇人,也都是七老八十。

再不然,就是些七八岁的孩儿们。

若年纪中等的,都是丑恶不堪。”

范天喜道:“近来一样不好,那些官宦子弟们十分啰唣,所以小户人家略好看看的女一娘一们,都不敢出来。”

说不了,只见一个公子打扮的走过,范天喜努一努嘴,对戴周二人低声道:“这就是高衙内,高太尉的儿子。

——当年害林教头的就是他!”二人定睛观看那衙内,头戴一顶盘金红青缎书生巾,上面一块羊脂玉方版,顶上老大一颗珠子,三蓝绣花飘带;穿一领大红湖绉海青,雪白的领儿;海青里面露出西湖色的衬衫;脚下踏一双乌缎方头朝靴;手里拿一一柄一湘妃竹折叠扇。

年纪约莫不到三十岁,虽不十分俊俏,却也扭一捏出十二分的风一流。

后面跟着许多闲汉,带着些乐器杆棒。

前面有两三个矮方巾陪着。

只见那衙内指指画画,口里说话,一面摆呀摆的踱进山门去。

范天喜指着行内背后那一个大汉道:“这是东京有名的教头,好手脚,是衙内的亲随。

那厮也倚着衙内的势,在外面无所不为,没人不让他。”

周通道:“怎得搂着这厮到手,把去双木兄,倒是一分礼物。”

大家都笑起来。

范天喜道:“轻些,耳目近!”

又吃了一开茶,戴宗指箸一处叫周通道:“你说没有好女一娘一,兀那不是两个来了!”众人举目看时,只见一个女子,骑着一匹川马,背后随着一个使女,也骑着一匹黑驴子,面前一个马保儿招呼着。

那女子打扮俊俏,却将青纱罩蒙着脸。

看官,原来北方风俗,因旱地多,妇女们往往骑头口,不足为奇。

不似南方人,动动是船是轿。

但是年轻的,只将青纱罩面,便是回避之意。

闲话搁开,那女子到了庙前,跳下了头口。

随后那个养一娘一也跳下来,倒也有颜色,将一个锦花包一皮袱放在茶摊空桌上。

众人看那女子,系一条湖色百折罗裙,上面盖着一件猩红湖绉袄子,窄一窄袖儿,露出雪藕也似的手腕,却并不戴钏儿。

肩上村着盘金打子菊花一瓣云肩,虽然蒙着脸,脑后却露出那两枝燕尾来,真个是退光漆般的乌亮。

那些来往的都立定了脚,那茶摊上的人都立将起来看。

只见那个养一娘一打开锦花包一皮袱,取出一个拜匣儿,一一柄一象牙销全折叠扇,一件对襟桃红花绣月色紫薇缎的罩衫儿。

那女子接过衫儿披在身上,自己去系带儿。

那养一娘一替他除下青纱罩儿来。

不除时万事全休,一除去,那一声喝彩,暴雷也似的轰动。

只道是织女擅离银汉界,嫦娥逃出月宫来。

那女子埋怨养一娘一道:“你恁的这般一性一急!”只见绾着时兴的麻姑髻,包一皮一顶珍珠点翠抹额,耳边垂着明月珰。

那养一娘一递过扇子,又替他插上对凤头钗。

那女子挪步前行,吩咐养一娘一道:“把头口一交保儿管了,包一皮袱亦交与他,你同我进去。”

养一娘一应了,并纱罩亦交与马保,挟了那拜匣,约莫是香烛祝文之类,跟随进庙去了。

有那些不学好的子弟们,一阵儿往山门里乱夹。

众人没一个不称赞道:“好个绝色女子!”。

周通浑身觉得有些麻一酥,正要打听,只见茶博士过来冲茶,说道:“方才那个进去的女一娘一,是我家的紧邻。

他姓陈。”

范天喜道:“你家里住在何处?”

茶博士道:“在东大街辟邪巷。

我自己的茶店在巷口,他就在巷里。

他的父亲叫做陈希真,起先做过本处的南营提辖,如今告休在家。

只得这个女儿,又没儿子。

我自小看他大的,不知抱过多少回,今年十九岁了。

方才他不看见我,不然他总叫我声。”

范天喜道:“哦,不错,不错。

莫不就是陈丽卿,又叫做女飞卫的?”

茶博士道:“着,着,着,就是他!”范天喜摇着头道:“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老儿为何不同来?”

茶博士道:“他老子一清早便到观里来听讲,此刻想未完毕。”

忽听一个座头上叫“水来”,茶博士提着壶抢过去了。

戴宗、周通问道:“怎么叫做女飞卫?”

范天喜道:“二位不知,那陈希真表字道子,十分好武艺,今年五十多岁。

却最好道教修炼,绝意功名,近来把个提辖也都告退了。

高俅倒十分要抬举他,他只推有病,隐居在家。

这个女儿天生一副神力,有万夫不当之勇。

他十二分喜欢,将生平的本事,教得他同自己的一般。

那女子却伶俐,又自己习得一手好弓箭,端的百发百中,穿杨贯虱。

他老子称他好比古时善射的飞卫,因此又叫他是‘女飞卫’。

陈希真我素亦认识他,他自己日常如此说,所以晓得。”

周通和戴宗都骇然说道:“这一个文弱女子,却那里看得他出!”别座几个吃茶的也听得呆了。

三人又说了好一回闲话,那周通屁一股上好象有刺的一般坐不住,说道:“何不进店去?”

二人也起身,会了茶钞,拔步进庙。

方才走进山门,只听里面发一声大喊,那些人潮水般的涌一出庙来。

三个人力大,不被人冲倒,只听得说:“高衙内今番着打坏了!”三人挨进看时,只见那个女子扎抹紧便,拈着一条杆棒,纺车儿也似的卷出来,两旁打倒了许多人,哪个敢去近他。

戴宗等见他来得猛,又不好去劝,又恐怕凑着,只得盘在朱天君暖阁上。

看时,那女子赶到山门边,人多拥挤不开。

那女子大叫:“众位没事,暂闪一步!我单寻高俅的儿子!”众人那里让得开。

那女子焦躁,撇下杆棒,把那些人一把一个的提开去,好似丢草把儿一般,霎时分开一条去路。

那高衙内刚从人堆里挣出山门口,见女子来,叫一声“阿也”,没命的跑。

吃那女子三脚两步追上,抓小鸡一般拈来放在地上。

周通等三人赶出来看时,只见那女子左手揪住高衙内的发际,直接下去,一只脚去身上踏定;右手提起粉一团一也似的拳头,夹颈脖子杵下去。

有几个逃脱的闲汉,只远远的叫苦,哪个敢上前劝解。

说时迟,那时快,那女子拳头还未曾落去的时节,观里早跑出一个道士来,把那女子拦腰抱住,一手夺住拳头,喝道:“不要无礼,这是高衙内!”若不亏这道士劝住,有分教:阿鼻狱中添一色道饿鬼,佳人拳下断送一浪一子残生。

不知那道士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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