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白话版
崔浩传
崔浩,字伯渊,清河人,白马公崔玄伯的长子。
少好文学,博览经史,玄象一陰陽一,百家之言,无不涉及,一精一研经义,时人没有赶得上他的。
未成年就为直郎。
天兴年间,任给事秘书,转任著作郎。
太祖因他工于书法,让他经常跟随左右。
太祖晚年,威严颇峻,宫省左右官员多因小小饼失而被治罪,大家无不逃避,以躲避眼下之灾,崔浩独自恭勤不怠,有时终日不归。
太祖知道了,就叫人给他送去御粥。
崔浩的忠心耿耿,勤于职守,不为穷通改节,大多像这类情况。
太宗初年(409),朝廷拜他为博士祭酒,赐爵武城子,常给太宗讲授经书。
每次参加郊祠祭祀时,父子一起乘坐轩轺车,时人都引以为荣,太宗喜一爱一陰陽一术数。
听崔浩讲解《易》及《洪范》五行,十分赞赏,因此命崔浩卜筮吉凶,观测天文,考定疑惑。
崔浩综合考查天人之际,举其纲纪,诸多断决,多有应验,经常参与军国大事的讨论,与太宗很是亲密。
这时,后宫有兔子出没,查问门卫,兔子根本无法进来。
太宗觉得很奇怪,命崔浩推测其是否是不祥征兆。
崔浩认为当有邻国进贡嫔妃,是好兆。
第二年,姚兴果然进献女子。
神瑞二年(415),秋谷不收,太史令王亮、苏垣因华一陰一公主等说谶书上说国家当迁都邺城,这样就会大乐五十年,劝说太宗迁都。
崔浩与特进周澹劝太宗说:“今天国家把都城迁到邺,也许可以救今年的饥荒,但不是长久之策。
东边的人,常说国家居广漠之地,民畜不计其数,号称牛一毛一之众。
今留守旧都,分家南迁,恐怕也不能布满诸州之地。
掺杂居住在各郡县,处榛林荆棘之间,不服水土,疾病死伤,情见事露,就会使百姓情绪沮丧。
四方对手听说,便生轻慢侮辱之意,屈丐、蠕蠕必定会相继而来,这样,云中、平城则会有危殆之虑,皇朝中心与这中间有恒、代阻隔,相距千里,即使想救援,军队前往也很艰难,像这样的话,则名声实力都受损害。
而今皇都居处北方,假如太行山东有变,则轻骑向南,耀威桑梓之间,谁知我们兵力究竟多少?老百姓见到,望尘震服。
这是国家威制诸夏的长远之策啊。
春草生长,一乳一酪将出,兼有菜果,足以接济到来年秋天,如果收成中等,则大功告成了。”
太宗认为很对,说:“只有这二人,与朕看法相同。”
太宗又派宦官问崔浩、周澹说:“而今既只能糊口以等来秋,如果来年秋天又没收成,那该怎么办呢?”
崔浩等回答说:“可以放特困户,到诸州府就食,如来年无谷可收,再作别的打算,但千万不能迁都。”
太宗依从他们的意见。
于是分遣饥民到太行山东三州就食,放出仓库储粮以供给他们。
第二年收成很好。
太宗赐给崔浩、周澹每人妾各一名、御衣一套、绢五十匹、绵五十斤。
当初,姚兴死的头一年,太史启奏:荧惑在匏瓜星中,一一夜之间忽然消失,不知去向。
有人说到快要灭亡的国度去了,将先有童谣妖言,后行其灾祸。
太宗听说,大惊,召集大儒十多人,令他们与史官一起询查其究竟在什么地方。
崔浩回答:“《春秋左氏传》说,神降于莘,其到的那天,各用其物祭之。
请以日辰推算,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上有一陰一云,荧惑的消失,应当在这两天之内。
庚与未,都主于秦,为西夷。
今姚兴据有咸一陽一,荧惑肯定是进入秦国了。”
众人都变色说:“天上失星,人怎么能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而你乱说没有根据的言论。”
崔浩笑而不答。
八十多天后,荧惑果然在东井出现,留守盘游,秦中大旱赤地,昆明池水也干枯了,童谣讹言流传,国内喧嚣纷扰。
第二年,姚兴死,二子交兵,三年之后国家就灭亡了。
于是众人都信服地说:“君的才能不是我们所能赶得上的。”
泰常元年(416),司马德宗将领刘裕讨伐姚泓,水军从淮、泗入清水,打算逆黄河西上,向魏借道。
皇上召集群臣讨论此事。
外朝公卿都说:“函谷关号称天险。
一人守关,万夫难进。
刘裕舟船步兵,怎么能够西入?假如我们在其后面打击,敌人回撤很难。
如让他们登上黄河北岸,其行动便很容易。
敌人扬言讨伐姚兴,意图其实难测。
借给他们水道,敌人会长一驱一直一入,我们应先调军队截断黄河上游,不让他们西入。”
又让内朝官员讨论,大家都赞成外朝意见。
太宗准备就照此办理了。
崔浩说:“这不是上策。
司马休之之徒扰乱他们荆州,刘裕切齿痛恨已久。
而今姚兴刚死,子孙顽劣,刘裕乘其危亡而讨伐他们,臣观察他的意图,必定入关。
急躁的人,不问后果。
如今如果堵塞他的西行之路,刘裕必定会上岸北侵,像这样的话,则姚无事而我受敌。
今蠕蠕内侵,民食又缺,不可发军。
发军赴南则北寇进击,如果救北则东州又危。
不如借他水道,让刘裕西入,然后兴兵塞其东归之路,这就是所谓卞庄刺虎,一举两得的举措。
假使刘裕胜了,必然会感激我借道之德;假如姚氏胜了,我们也不失救邻之名。
即使刘裕占有关中,也遥远难守,他不能守,终究是我们掌中之物。
现在不劳兵马,坐观成败,两虎相斗而我收渔翁之利,实为上策。
大凡治国之计,择利而为之,哪里顾得了婚姻,而酬报一女子的小惠呢?假令国家放弃恒山以南,刘裕必定不能发吴越之兵与我军争夺黄河以北的土地,这我们慢慢就知道了。”
议论的人又说:“刘裕西入函谷,则进退路穷,腹背受敌;北上岸则姚军必不出关助我。
刘裕扬声西行,意在北进,这是必然的。”
太宗于是听从了大家的意见,派长孙嵩发兵迎敌,在畔城交战,被刘裕的将领朱超石击败,士兵多有伤亡。
太宗听说,悔恨不采用崔浩的计策。
泰常二年(417),司马德宗齐郡太守王懿前来归降,上书献计,称刘裕身在洛一陽一,劝国家派军队断他的后路,这样刘裕的军队便可不战而克。
书上之后,太宗称善。
正逢崔浩在帝前讲授书传,太宗问崔浩说:“刘裕西伐,前锋部队已到潼关。
这事如何?以卿看来,这事可行一性一如何”崔浩说:“过去姚兴好虚名,而无实用。
子姚泓又生病,众叛亲离。
刘裕乘人之危,兵一精一将勇,以臣看来,胜利在握。”
太宗说:“刘裕军事才能与慕容垂相比如何?”
崔浩说:“刘裕更强。”
太宗说:“你说说怎么个强法?”
崔浩说:“慕容垂借父祖二世为君的资本,出生时便已尊贵,同类归之,就如夜蛾赴火,稍加努力,便足立功。
刘裕则从寒微丛中挺拔而出,没有一尺土地作为资本,没有一卒可供调用,他奋臂大呼而剿灭桓玄,北擒慕容超,南摧卢循等,篡夺晋权,遂执国政。
刘裕如果平定姚泓回来,必定取代其主,这是必然的事情。
秦地戎夷之人混杂并居,乃虎狼之国,刘裕也不能好好守住它。
风俗不同,人情难变,想在三秦之地行荆扬教化,就如无翼而想飞,无足而欲走,是不可能的。
如留兵守之,必然是给敌人帮忙。
孔子说:善人治邦百年,可以胜残去杀。
现在秦人难制,一、二年间哪能是刘裕做得到的呢?我们暂时可治戎束甲,息民守境,以待其归,秦地终当为我国所有。
我们尽可坐而待之。”
太宗说:“刘裕已经入关,不能进退,我派一精一锐骑兵南袭彭城、寿春,刘裕哪里能自立?”
崔浩说:“现在西北二寇未灭,陛下不可亲自率领六军出征。
兵众虽盛,而将领之中却无韩信、白起。
长孙嵩有治国之才,而没有进取之能,不是刘裕的对手。
臣认为待之不晚。”
太宗笑着说:“卿思量的我已知道了。”
崔浩说:“臣曾经私下评论近世人物,不敢不让陛下知道。
如像王猛治国,是苻坚的管仲;慕容玄恭辅佐少主,是慕容日韦的霍光;刘裕平定逆乱,是司马德宗的曹一操一。”
太宗说:“卿认为先帝如何?”
崔浩说:“小人管窥蠡测,怎能发现苍天的广大。
即使如此,太祖任用漠北淳朴之人,南入中原,变风易俗,化披四海,自当与伏羲、神农齐列,为臣岂能仰其名节。”
太宗说:“屈丐怎样?”
崔浩说:“屈丐家国夷灭,一身孤寄,被姚氏封官任用。
不思树一党一强邻,报仇雪耻,于是结忿于蠕蠕,背德于姚兴,竖逆小人,无大谋略,残酷暴虐,终将为人所灭。”
太宗大为高兴,二人说到午夜,太宗赐给他御缥酒十觚、水一精一戎盐一两,说:“朕品味卿说的话,如这盐酒,所以与卿同享。”
三年(418),彗星出天河口,进入太微,经过北斗,中间通过紫微,侵犯天枢,前后八十多天,至汉而灭。
太宗又召诸儒术士问道:“而今天下未统一,四方对峙,灾兆之应,将在哪个国家?朕很是害怕,大家尽量说来,不要隐瞒什么。”
众人都推举崔浩应对。
崔浩说:“古人有言,大凡灾异的产生,都是由人而起。
人若没有过失,妖异之象不会出现。
所以人失于下,则灾变见于上,天事恒象,百代不改。
《汉书》记载王莽篡位之前,彗星出入,正与今天相同。
国家之中主尊臣卑,上下有序,百民没有异心。
只有僭晋卑陋削小,主弱臣强,累世遭到欺凌,故而桓玄一逼一夺,刘裕握权。
彗孛,为恶气所生,是应僭晋将灭而刘裕篡权的征兆。”
众人无人能说出与崔浩不同的话来。
太宗深信不疑。
泰常五年(420),刘裕果然废了晋君司马德文自立为帝。
南边边镇奉上刘裕改元赦书。
当时太宗到东南泻..池射鸟,听说,驰马召崔浩,对他说:“往年卿言彗星的卜占应验了,朕今天才信天道。”
当初,崔浩父亲病重,崔浩剪指甲截发,晚上在庭院中仰祈北斗,为父亲请求寿命,请求以身代父,叩头叩得流血。
一年多都不停息,家里还几乎没人知道。
等到父亲逝世,守丧尽节尽礼,时人都很称道他。
崔浩袭爵白马公。
朝廷礼仪、优文策诏、军国书记,全是崔浩负责。
崔浩能为杂说议论,并不擅长写文章,而只是留心于制度、科律以及经术的言辞。
制作家祭办法,排列五宗次序,制定蒸尝之礼,丰俭之节,义理明白可观。
生一性一不好老、庄之书,每次读不过数十行,就丢一了,说:“这些矫饰诬妄的论述,不近人情,必定不是老子所写的。
老聃演习礼义,仲尼师从他,哪里会著败坏礼法之书,以乱先王之教呢。
这就是袁生所谓家人筐箧里的物品,不可在王庭中宣扬。”
太宗经常有小病缠身,怪异东西屡屡看见,于是他派宦官秘密地问崔浩说:“《春秋》说:星孛北斗,七国的君主都将有灾。
今天日蚀于胃昂,尽扁于赵、代之分野,朕已病了好几年,医疗救治倒也无大损害,我担心一旦不行了,诸子都还年少,那该怎么办呢?你为我作百年后的打算。”
崔浩说:“陛下您春秋富盛,事业如日中天,以德除灾,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况且天道玄渺高远,或消或应。
过去宋景见灾修德,荧惑退居。
臣愿陛下排遣诸多忧虑,宁神保和,纳御嘉福,不以愚昧之说,致损圣恩。
必不得已,请陈妄言。
自皇朝圣化龙兴,不设立储君,所以永兴年间开始,国家社稷几近危难。
今天应早建东宫,选用公卿中忠正贤良、陛下一向信任的臣僚充当师傅,左右侍臣忠诚圣上的充当宾友,让他入总万机,出统军队政务,监国抚军,六一柄一在手。
如这样,那陛下就可以优游无为,颐神养寿,进御医药。
陛下百年之后,国有成主,民有所归,那一奸一邪之人只有息望作罢,也没有什么空隙可钻的了。
这乃是万世的令典,免祸的大略。
而今皇长子焘,年纪将满十二岁,聪慧敏睿温良谦和,众情所系,现在登上储君的位置,那是天下的幸事。
立子以长,礼仪所定。
如必须等到他们都成一人了然后再择储君,倒错天伦,则会生出履霜践冰之祸,自古以来,典籍所记,兴衰存亡,很少不由此的。”
太宗接受了他的意见,于是皇上让崔浩奉策告示宗庙,命世祖为国家副君,居正殿临朝听政。
司徒长孙嵩、山一陽一公奚斤、北新公安同为左辅,坐东厢面西;崔浩与太尉穆观、散骑常侍丘堆为右弼,坐西厢面东。
百僚各司其职听从调遣。
太宗避居西宫,时隐而暗察之,听其决断朝政,大为高兴,对左右侍臣说:“长孙嵩宿德旧臣,历侍四朝,功存社稷;奚斤辩捷智谋,名闻遐迩;安同通晓俗情,明练政务;穆观达于政要,识朕意图;崔浩博闻强识,一精一于天人之会;丘堆虽无大用,然而在公事上专心严谨。
有这六个人作为辅佐,我与你们优游四境,伐叛安民,可以意气奋发于天下了。”
群臣不时陈奏疑难问题,太宗说:“这不是我所知道的,应当由你们的国主来决断。”
恰闻刘裕死了,太宗想攻取洛一陽一、虎牢、滑台。
崔浩说:“陛下不以刘裕篡位为怀,接受他的贡物和使者,刘裕也敬侍陛下。
不幸他今天死了,我们乘丧讨伐他们,即使得手也不光彩。
《春秋》说:晋国士丐率军侵犯齐国,听说齐侯去世,便撤回军队。
君子以不伐丧为大礼,认为恩足以感动孝子,义足以动诸侯。
而今国家也不能一举而定江南,应该派人前去吊祭慰问,存其孤弱,怜其凶灾,布义风于天下,令德好事指的就是这些。
如此,则会教化披盖荆、扬,南金象牙羽一毛一之类珍奇,可以不求而自至。
刘裕刚死,一党一羽未离,我们兵临其境,他们必定齐心迎战,这样我们不一定能够得手,不如慢慢处置,等待敌方出现内讧。
假如他们国中强臣争权,变难一定蜂起,然后我们命将扬威出征,就可不劳士卒,坐收淮北之地。”
太宗坚决要南伐,诘难崔浩说:“刘裕因姚兴死而灭其国,刘裕死了我讨伐他,怎么不可以呢?”
崔浩坚持说:“姚兴死时,二子纷争,刘裕才讨伐他们。”
太宗大怒,不听崔浩的话,于是派奚斤南伐。
大家在世祖面前讨论说:“先攻城呢?还是先抢地盘?”
奚斤说:“请先攻城。”
崔浩说:“南方人善于守城,苻坚攻打襄一陽一,经年不拔。
今天以大国的力量攻其小城,如不及时攻克,挫损军势,敌人便能徐徐严整而来。
我疲怠敌人一精一锐,这是危险的做法。
不如分军略地,到淮河为限,列置守宰官员,收聚租谷。
滑台、虎牢反而在我军北面,南边救援的希望断绝,必定沿河东逃。
如不这样,就会成为我们的掌中之物。”
公孙表请求先攻城池。
奚斤等渡过黄河,先攻滑台,经久不拔,上表请求援军。
太宗发怒,于是亲自南巡。
拜崔浩为相州刺史,加左光禄大夫,随军为参谋。
等到皇帝车驾归来,崔浩跟随太宗出巡西河、太原。
崔浩登高坡之上,下临黄河滚滚河水,旁览山川,感兴大发,于是与同僚讨论五等郡县的是与非,考查秦始皇、汉武帝的得失。
对他的好古识治,大家深为折服。
天师寇谦之每与崔浩谈话,听其论古代治乱之迹,常常自夜达旦,神情严肃,从不懈倦。
随既而赞叹说:“你的话很好,都可实行,你也可以称得上是当今的皋繇了。
但是世人因为贵远贱近,不能深刻理解你的话。”
因此对崔浩说:“我行道隐居,不营世务,突然听到神中诀语,要我应兼修儒教,辅助泰平真君,继千年断绝的皇统绪脉。
而我学不稽古,临事暗昧,卿就为我撰列王治典,并论述其大要吧。”
崔浩于是著文二十多篇,上推太初,下尽秦汉变弊之迹,大意先以复五等郡县为本。
世祖即位,左右官员忌恨崔浩正直,一起排挤毁谤他。
世祖虽然知道他的才能,但不能不接受众议,故罢黜崔浩,让他以公爵的身份归家闲居。
碰到有什么疑难,便召来请教。
崔浩皮肤纤细洁白,就如美貌的妇人。
而一性一情敏达,长于计谋,经常自比张良,说自己通古方面还胜过他。
既然休闲在家,因此打算修炼服食养一性一之术,而寇谦之有《神中录图新经》,崔浩便拜他为师。
始光年间,晋升崔浩东郡公的爵位,拜他为太常卿。
当时正议论讨伐赫连昌的事。
群臣都认为这是件难事,只有崔浩说:“往年以来,荧惑星再次守住羽林星,并都形成钩己之状,这就预卜了秦的灭亡。
而且今年五星一齐出于东方,这是有利于西伐的征兆,天应人和,时机到齐了,不可失去这个机会啊。”
世祖于是命令奚斤等人出击蒲板一带,自己亲率轻骑奇袭赫连昌的都城,大胜而归。
后来世祖又要再次征讨赫连昌,到了敌人城下,收集兵马假装撤退。
赫连昌鼓噪而来,冲突前进,将阵营舒展铺开为两翼,时值风雨从东南而来,沙尘暴虐,天地昏暗,宦官赵倪向世祖进言说:“现在风雨从敌军后面而来,我军正向着风沙而敌人则背着风沙,天不助我,况且将士又十分饥一渴。
希望陛下领着队伍躲避他们,待日后再图大举。”
崔浩叱责他说:“这是什么话!千里之外前来制胜,一日之中怎么能有变化呢?贼军现前行不能停止,和后方远离断绝,更适宜我军分队隐蔽出击,乘他们不注意而攻打他们。
对付风的办法在于人的谋划,有什么规律可循呢!”世祖说:“对。”
于是分骑奋击敌军,赫连昌军大败而逃。
先前,太祖曾下诏让尚书郎邓渊著写《国记》十余卷,编年记事,体例未能完成。
到了太宗,作废而不再著撰,神..二年(429),下诏征集诸多文人撰写著录国书,崔浩及其弟崔览及高谠、邓颍、晁继、范亨、黄辅等人共同参与著述,著成《国书》三十卷。
这年,讨论攻伐蠕蠕,朝廷内外都不想成行,保太后坚决劝止世祖,世祖都不听,独有崔浩赞同这个策略,尚书令刘洁、左仆射安原等人于是让黄门侍郎仇齐推荐赫连昌太史张渊、徐辩劝阻世祖说:“今年是己巳年,三一陰一之岁,岁星袭月,太白星在西方,不可以举兵。
北伐必然要失败,即使胜利了也不利于皇上。”
另外有些大臣也共同赞附张渊、徐辩,说张渊过去曾经劝阻符坚不能南征,符坚不听而败,现在天时人事都并不协和,怎么可以大举而动呢。
世祖决定不下,于是召来崔浩,让他与张渊等人辩论。
崔浩诘难张渊说:“一陽一者是德呀,一陰一者是刑呀。
所以日蚀就要修德,月缺就要修刑。
所以王者的用刑,大就是要布陈于原野,小才是列之于城镇朝廷。
战斗征伐者是用大刑的啊。
因此言之,三一陰一用兵,正是得到其相类似的北座,是修刑的意思啊。
岁星袭月,饥年百姓流亡,是应在别的国家,远期为十二年。
太白行止剥仓龙星宿之位,于天文是为东,不妨碍北伐。
张渊你们不过是平俗书生,志向意境浅薄近视,只知道牵会于小的表面征象而不能深入地体会大的内蕴,难和你们图谋远大的事情。
我观察天文,几年以来月行奄昂,至今仍然如此,其占表明:‘三年,天子要大破旄头之国。
’蠕蠕、高车就是旄头的聚集处啊。
所以圣明驾御时机,所能行非常的事情。
古人说:‘非常的原因,百姓恐惧啊,到了取得成功,天下就欢乐安然了!希望陛下不要再犹豫不定了。”
张渊等惭愧地说:“蠕蠕处于荒外没有有用之物,得到这片土地而不能耕种以获得食物,得到他的百姓而不能臣使他们,他们来去无常,难得制一服,又何必让大家急切地劳役士兵军马呢?”
崔浩说:“张渊讲述天时,乃是他的职责,如果讲论时机形势,就不是他能够了解的了,他讲的乃是汉代以来的旧说常谈,放到今天,已不合事宜了。
为什么这么讲呢?蠕蠕过去是国家北边的叛逃奴隶,现在诛杀他们的元凶首领,收服其中的善良百姓,让他们恢复旧的劳役,并不是没用啊。
漠北地高凉爽,不生蚊虫,水草皆丰沃饶美,入夏可以继续向北迁移。
耕田牧放这块地方,并非是不能耕不可得食的呀。
蠕蠕的子弟来投诚,高贵人婚配公主,低贱的人使其任将军、大夫,也在朝班中居官。
又高车号为名骑,不是不可以臣服他们而蓄养的。
如果用南人追击他们,就担忧他们轻快疾迅,但于国兵就不然了,为什么呢?因他们能远走,我们也能远追,同他们共进退,并不很难制一服他们呀。
况且蠕蠕过去经常入侵国界,百姓官吏震惊,今夏不乘他们空虚而隐蔽进剿,攻破并灭掉其国,到秋天再来,又不得安宁了。
自太宗之世,到现在,没有一年不受他们惊扰的,怎么能说是不急切呢?世人都说张渊、徐辩一精一通数术之学,能够明断决判成败,我请求试验地问他们一下,问他们在西国未灭掉前有败亡的征兆,如果知道而不说,是他们不忠,如果实在不知道,就是他们没有这方面的能耐。”
当时赫连昌就在旁边坐着,张渊等人自知没有可说之辞,惭愧而不能对答,世祖十分高兴,对大臣们说:“我已决定了。
亡国的军师不可以同之相谋划,确实是可信的呀。”
然而保太后仍然阻挠这件事,于是再令群臣在保太后面前评述讨论。
世祖对崔浩说:“这样意犹不决,你要好好地劝解,使她领会觉悟。”
后来罢朝,有人仍然对崔浩说:“现在吴贼在南侵犯而我们不顾他们去北伐,出师千里,又有谁会不知。
如果蠕蠕远遁逃跑,前去毫无所获,后面又有南贼的患忧,这是危险之道啊。”
崔浩说:“不对。
今年不摧毁蠕蠕,那么就无法用兵来抵御南贼,自国家吞并西国以来,南人恐惧得很,扬声动众用来守卫淮北。
他们在淮北而防备我们南下,他们劳役而我们休息,这是形势使然啊。
此时破击蠕蠕,往还之间,所以不能见到他们的到来呀。
为什么这么说呢?刘裕得关中后,留下他的一爱一子和数万一精一兵,将良卒劲,仍然不能固守,全军覆没,号哭的声音至今没有停止。
如何会在国家正休整清明,兵强马壮的时候,准备用小马驹来填老虎之口呢?假设让国家给他们黄河之南地区,他们也必然不能守卫住。
自己估量不能守卫,所以也必不能来。
假如有些小一騷一扰,也只不过是防备边事的军队罢。
所以见一瓶水结冰后应知天下已寒冷了,尝一块肉,就可知锅里其他肉的味道了。
物有其同类似的特点,可以推理而得到啊。
况且蠕蠕仗其离我们遥远,以为国家的兵力不能抵达,自己宽松慰抚太久,所以夏天就散开大家去放牧,秋天再聚合于一起,躲避风寒而向温暖地带进发,向南侵扰掠夺,现在我们出乎其虑,攻其不备,大军迅到,他们必惊骇星散,望尘而奔。
牡马护群,母马恋驹,驱驰也难以制止,于是他们不得水草,不过数日就要聚在一起而困惫无奈,可以一鼓作气歼灭他们,暂时乏劳可获得永久安逸,这是长远的利益,时机不能失去呀,惟独忧虑的是皇帝没有此意,现在皇帝已有此决定,这是从来没有的大谋划啊,怎么能够阻止呢,浅陋啊,公卿们。”
诸军于是开始行动。
天师对崔浩说:“这是行动了,但结果会如何呢,必然能攻克吗?”
崔浩说:“天时地势,必克无疑,但惟恐诸多将领志向细小,前瞻后虑,不敢乘胜追击,使战果不能得到全举之功啊。”
到大军攻到蠕蠕之境,蠕蠕先未设防,百姓牲畜遍布田野,见大军到来,惊恐不安,四处逃奔,不能相互收拢调集,于是分军搜查,东西五千里,南北三千里,凡是所俘获的人及牲畜以及车马,弥漫山野之中,有数百万之多。
高车杀蠕蠕的人,归降的人达三十余万家户。
俘虏于是就散乱了。
世祖沿弱水西进到涿邪山,诸将领果然怀疑有兵马埋伏而劝阻世祖停止追击。
天师因崔浩旧日之言,坚决劝世祖追击穷寇,世祖没有听。
后来有投降之人说蠕蠕的首领大檀起先被迫疾逃,不知怎么办,于是焚烧帐篷,征车自己载装,带数百人进山往南边逃走。
百姓牲畜被困聚于六十里中,无人领导,相离百八十里,发现追军不到,才慢慢往西转移,因此得免。
后来听凉州波斯商人说,如果再前行二日,就会全部剿灭了。
世祖为此非常遗憾。
大军既还师,南贼竟没有任何动静,诚如崔浩的估算。
崔浩一精一明,通读天文,喜好观测星星的变化,经常设置金银铜铁于酢器之中,让之发青,夜里若观测到变异现象就立即用铁画纸作字以便记述其变化。
世祖常常来到崔浩的府第,经常问及怪异之事。
有时仓猝不及束令腰带,奉献的菜果食物,也不够一精一美。
世祖为他举一下刀箸,有时刚尝点就返宫,可见对崔浩的一宠一爱一了。
于是引领崔浩出入卧室之内,加封他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左光禄大夫,赏他谋划之大功。
世祖从容对崔浩说:“你的才智渊博,事奉我的祖父,忠诚名著三世。
朕所以把你请来亲近。
目的就是要你尽思尽智,规劝诚谏,匡正帮助我,不要有任何隐瞒。
我虽然当时可能迁怒于你,有的如果不能采用,但时间长了能不深思你的话吗?”
从而让歌工历颂群臣,事见《长孙道生传》。
又召新投降的高车渠帅数百人,赐他们酒食。
世祖指着崔浩对他们说:“你们看这个人,身一体瘦弱,手不能弯弓持矛,但他胸中所怀谋略超过百万之雄兵。
我开始时虽有征讨的想法,但疑虑而不能自做决断,前后攻克取胜,都是这个人导引我而取得的啊。”
于是命令诸尚书说:“凡是军国大计,你们如不能决定,都要先问问崔浩,然后再实行。”
不久守卫南边的将领上表说刘义隆防备过于苛严,欲扰犯黄河之南,请发兵马三万,乘其未发时先行打击他们,因此杀黄河北边流民在边界上的人,以便断绝敌人的向导,这就足以打击敌人的锐气,使他们不敢深入。
诏令众大臣讨论,都说应该同意。
崔浩说:“这不可以啊。
往年国家大破蠕蠕,马力还有剩余,南贼震惊恐惧,常常担心我们轻兵忽至,所以他们卧不安席,先造声势,动员民众,用来防备于未然,并不是敢于先发起进攻啊。
而且现在西方土地潮一湿,夏季酷热,水泽正多,草木深邃,疾疫易发,不是行军作战之时机,况且他们防备甚严,必然城坚固守,重骑兵马攻打,则粮食无法供给。
分开兵力讨征粮草,则无法对付强敌,不能看到这其中的利益。
即使他们能来,等他们劳倦,秋凉马肥,用敌之食,徐徐图之,此是万全之计,胜利必然可见。
在朝的群臣及西北守将,跟从陛下征讨,西边灭赫连,北边破蠕蠕,多获美一女珠宝,马畜成群。
南边守边的诸多将领听说后心里十分羡慕,也想向南攻抄,以便夺取资财,这就是何以他们披开一毛一发追查瑕疵,任意夸大贼势,希望满足自己心愿的原因,既然不能获得听从,所以就多次上书称贼要侵扰,用来恐吓朝廷,背公存私,为国惹事生非,不是忠臣啊。”
世祖听从崔浩的议论。
南边镇守诸将又再次上表称贼已到,而自称兵少,要求减省幽州以南的戍兵佐守,在漳水造船,严以为备,公卿议论的人都信以为然,准备派骑兵五千,并假署司马楚之、鲁轨、韩之等,令他们引一诱边关之民,崔浩说:“这不是上策啊,对方如果听说幽州之南的一精一兵全都开拔,大造兵船,轻骑在后,要存立司马,诛灭刘姓一族,必然全国惊恐,害怕灭亡,会立即征发全部一精一兵来防备北边。
以后再审查得知官军有名无实,必依仗其已聚兵之势,喜而前行,直到到黄河,任意侵掠,于是我守边三将没有办法抵抗他们。
如果他们中有见机之人,又能够善设谋划,随机而动,乘隙而入,恐怕我国家虚弱,如此发生变故是不难的,这不是制胜敌人之良策啊。
现在公卿想用威力抵御敌人,于是就招致敌军速来啊,虚张声势而招来实际的危害,就是这样啊,不可以不考虑,否则后悔莫及。
现在我国有人出使于他们,可能四月前就会回来。
可等待使者回来,了解核审后再决定如何对待,那也不晚啊。
况且楚之众军是敌人所惧怕的,如果要夺取他们的国家,敌人怎能安然端坐而任我所为。
所以楚之走而敌人来,楚之停止则敌人也就驻足,这是形势使然。
况且楚之军委..之人,能够招集一些轻薄无赖之人,而不能成就大功。
为国家惹事生非,使兵祸相连,必是这群人啊。
臣曾听鲁轨说姚兴请求进入荆州,到达后就散成败军,于是不免被蛮贼掠卖成奴隶,使祸及姚泓,已经出现效果了。
崔浩又再次陈述天时不利于战,说:“现在害气在扬州,不适宜先举兵,这是第一;午岁自刑,先发兵者伤,这是第二;日蚀影响一陽一光,白天成夜而见星星,飞鸟坠一落,星宿在北斗入值,忧在危亡,这是第三;荧惑伏藏于翼轸之内,戒乱及表,这是第四;太白星没出来,进兵的人要败,这是第五;所以兴国的君主,先整修人事,次尽用地利,后再观天时,所以任何举动都是很安全的,国家安定昌盛。
现在刘义隆新立国,是人事不周之时,灾变屡次出现,是天时不协和啊。
船在干涸之水中行驶,是地利不够啊,三事无一能成,自己守卫尚且不能安全,怎么能够先发动兵力而攻击别人呢?他们必然是听到我们的虚声恐吓而严防起来,我们也承接他们的严防而动,两边各自把责任推给对方,都认为自己应当抗击,兵法当分灾迎受害之气,不可轻举妄动。”
世祖不能违背大众之意,于是顺从公卿之议,崔浩再次坚持争谏,未能听从。
于是派一陽一平王杜超镇守邺城,琅邪王司马楚之军屯兵颍川,于是贼来更疾近,到彦之自清水入黄河,逆流西行,分兵列阵守据南岸,西到潼关。
世祖听说赫连定和刘义隆计划瓜分黄河北岸,于是治兵,准备先讨伐赫连。
群臣说:“刘义隆现仍然在河中,舍他而西征,前边敌人来必能打败,而刘义隆乘虚而入,那我们就会丧失东边之咸郡啊。”
世祖犹疑,向崔浩问计。
崔浩说:“刘义隆与赫连定同恶相招,连结冯跋,牵引蠕蠕,规不同而心相反,虚相唱和,刘义隆希望赫连定进攻,赫连定等待刘义隆先打,都不敢抢先攻伐。
以臣之见,有点像连着的两只鸡,不能一同飞起,没有为害之能。
臣开始以为刘义隆军来后应当屯驻在河中,两道北上,东道攻冀州,西道冲向邺城。
如此,则陛下应当亲自征讨,不能缓行。
现在不然,他们东西行兵,路遥二千里,一处不过数千,分兵势弱,由此观之,伫儿情已表现出来,只求固河自守,免死为幸,没有北渡之意啊。
赫连定残忍暴狠,但残根易摧,攻他必然能胜。
平定之后,东出潼关,席卷向前,就会威震南极,江淮以北没有敌人立足之地了。
圣策要独断,不是愚人所能认识到的,希望陛下往西攻伐不要再迟疑了。”
平凉平定后,一个宴会的日子,世祖拉着崔浩手向蒙逊的使者说:“所讲的崔公,这就是啊。
才略之美,当今无人可比,我行止都要问他,成败也就决定了。
如同符契的对合,绝不会有失啊。”
后来冠军将军安颉军还,献上从南边俘来的俘虏,因陈述南贼的话说,刘义隆勒令他的各位将军,如果北国军兵行动,先要乘其不到时,直接抢先入河,如果不动,则驻往彭城不要进攻。
完全同崔浩所估算相同。
世祖时公卿说:“你们这班人开始认为我用崔浩的谋划为荒谬,惊恐不已,坚决劝阻。
常胜之家,开始都自称过人远矣,到最后结果,乃不能及啊。”
迁升崔浩为司徒。
当时方士祁纤上奏请立四王,以日本、西南、北为名,准备靠它来迎接吉祥,免除灾异,下诏让崔浩与学士讨论这个建议。
崔浩对答说:“先王建立国家用来作为四周之屏障,不应当假名来作为福祥,日月运转,周历四方,京都所居,在于其内,四王之称,实际包含全部国土,用它为名是与之实相背的,不能使用。”
以前,祁纤曾奏改代为万年,崔浩说:“以前太祖道武皇帝应天受命,开拓大业,各种制度设置,没有不遵循古制的。
所以开始封代土,后又称为魏,因此,代、魏并用,就像殷、商同是一代一样。
国家积德,必然记录于国史之中,应当享年万亿,不能靠假名就认为有益国家,祁纤所说的,都不是正确的道理之义。”
世祖听从了。
这时,河西王沮渠牧犍内心怀有二意,世祖想讨攻他,先向崔浩询问,崔浩对答说:“牧犍恶心已经暴露,不可以不诛伐他。
官军往年北伐,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胜利,但他没有什么损害,在当时从行的人军马三十万匹,计算死在道上的不满八千,每年冻累疲困死者,大约都在万数左右,也不会少于此数,然而远方趁着虚空,便说是大有损失,不能再振奋起来,现在出其不意,想不到我大军突来,他们必然惊慌,自相一騷一扰,不知兵马从何而来,擒住牧犍是肯定的了。
况且牧犍为人恶劣软弱,他的几个弟弟骄横恣意,相互争权夺利,民心不从,加上多年以来,天灾地变,都在西边秦凉一带,必是被灭之国呀。”
世祖说:“对,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啊。”
命令公卿们讨论。
弘农王奚斤等三十余人都说:‘牧犍在西边陲之地作为下等之国,虽然心里并不是很想臣服,但他是承继父亲的职位爵位,朝廷接待他一直以藩礼相待,况且王姬刚寡,他的罪恶尚未昭彰,所谓适合于羁绊縻留而已,现在军士兵马劳役刚停,正当休整。
况这个地方土地贫瘠,几乎没有水草,大军既然去了,就不能久停。
他听说我军到了,必然先聚众修城固守,攻则很难破之,旷野又不能掠获粮草。”
于是尚书古弼、李顺等一伙人都说:“从温圉河以西,一直到姑臧城以南,天梯山上冬天有积雪,深一丈多厚,到春夏消融,往下形成河流,引来灌溉。
如果对方听说我军到此,决开这个渠口,水不能流通,则士兵就会喝不上水而乏渴。
离城百里之内,一片干枯土地,既无草木又无可以久停军马的地方,奚斤等人所说的对呀!”世祖于是命令崔浩用他前边的话来与奚斤相互诘难。
大家都不多说什么,只讲:“那处没有水草。”
崔浩说:“《汉书·地理志》上记载,‘凉州的牲畜业发达,是天下最富饶的’,如果没有水草,怎么畜牧呢?再说汉人在那居住,总不会在无水草之地修筑城郭,设立郡县吧?再说雪消融为水,所以不会聚集河土,怎么能够通过河渠引来漕水,灌田百万顷呢?这话大概是欺骗于人的吧。”
李顺等人答复说:“耳闻不如目见,我们亲眼所见,要不怎么能同你来争论呢?”
崔浩说:“你们受了别人贿赂,想为之辩护,以为我没亲眼见到就可以欺蒙啊。”
世祖一直在内悄悄听着,到此才出来,亲自见奚斤等人,言辞严厉,怒形于色,群臣才不敢再说。
唯唯诺诺,于是就征讨凉州而平定了那里。
此处水草丰饶,正如崔浩所说。
于是命崔浩说:“过去皇业兴起,世世兴隆在北方,积累道德仁义,经历多少岁月,恩泽百姓,义声传到四海,我太祖道武皇帝,顺和天人以此征伐不服之人,适应期望,拨乱反正,方有此国土。
太宗承继皇位,发扬光大前人之业,校正刑典,更新大业。
但荒域之外,仍未能臣服,这是祖宗的遗志,留下功德于后世。
我以不德微渺之才,侥幸获得继承宗庙之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之前,怕不能承担这么大的重任来承继宏大之业。
所以即位之初,不敢有悠闲安宁之心,扬威于北方之族,扫平赫连,到了神..年代,才开始命令史官注释集采以前功德,用它来做为一代的经典。
从这以来,战旗高举,克定秦陇,使徐兖一带安平,平定敌寇于龙川,讨伐反叛小人于凉州一域,这怎么能说是我一人获得的功德呢,实上靠祖先之灵,下靠群臣之力而得。
可惜史官不胜其职,在篇文记述中未能多加叙载,我常担心这些事被人忘弃啊。
你品德冠于朝廷,言语可为当世之规范,大小的业绩,希望你能留意保存。
命你留在此处,综合整理历史事务,著述本书,务必从实记录。”
崔浩于是监管秘书事务,任用中书侍郎高允、散骑侍郎张伟参与写作,续成前纪,至于书中的损益褒贬,折中润色,由崔浩总集成。
到恭宗此书才开始总集成。
崔浩再与宜都王穆寿辅助政事。
当时又要征讨蠕蠕,刘洁再次提出不同意见,世祖仍预备征战,于是召崔浩相问,崔浩回答:“过去攻击蠕蠕,出师不多日子,刘洁等就各自想回来,后来俘获敌人的生还之人才从其口中得知,说我军返师之时,离敌人只有三十多里远,这是刘洁等人的谋划之过啊。
大概北方多积雪,到冬天时常为了躲避寒冷而往南迁移,如果适应其时机,隐藏军队而出击,必能和他们相遇,那就可以擒住他们了。”
世祖以为然。
于是分军为四路,下令诸将在鹿浑海汇合,日期已定,而刘洁嫉恨自己的计谋不能被采用,阻挠误导了诸将,使他们无功而返。
事见《刘洁传》。
世祖去西边巡视,下诏让崔浩与尚书、顺一陽一公兰延一同都督行台中外诸军事。
世祖到了东雍,亲临汾水之拐弯处,观察叛将薛永宗的营屯,并进军包围住地。
薛永宗出兵相打,世祖问崔浩说:“今日可以打击他吗?”
崔浩说:“薛永宗不知陛下亲自来临,人心安闲稳定,我们如像北风那样迅疾攻击,很快就会打败他。
如果等到明天,恐怕他们发现官军势力强盛,必然乘夜逃遁。”
世祖听从了他,薛永宗溃败灭亡。
车驾渡过河后,前锋告诉说敌人在渭北。
世祖到洛水桥时,敌人已经乘夜逃跑了。
下令问崔浩说:“盖吴离长安北九十里,渭北地方空虚,粮草不丰盈,想渡渭河南边向西攻击,怎么样?”
崔浩回答说:“盖吴军营离此六十里,是敌人首领所在地。
打击蛇的方法,应当是击头,头破那么尾怎么还能再动呢?适宜乘势追击攻打吴。
现在军队一拔营开路,一日就可到了,平定吴后,回头向长安也只一日就到,一日之内,不会有什么损害,臣认为适宜从北边攻打,若从南边,那盖吴之敌乘机渐渐进入北山,终究不可能平定的。”
世祖没有听从,于是渡过渭河之南。
吴处的敌人听说世祖军队要来,尽散入了北山,果然如崔浩所言,军队没有获得最终胜利,世祖后悔莫及。
以后因崔浩辅助东宫的勤劳,赐给缯絮布帛各千段之多。
著作令史太原闵谌、赵郡郄标平日巴结奉承崔浩,于是就请求为崔浩立石刻铭,将崔浩事记载于《国书》,并刊刻崔浩所注的五经,崔浩赞同了他们,恭宗称好,于是就在东郊东三里,方圆百三十步营造,用钱三百万才成。
世祖在河西狩猎,下诏让崔浩到其行营之地讨论军事。
崔浩上表说:“过去汉武帝顾虑匈奴强盛,所以开辟了凉州五个郡通往西域,劝农民耕粮积谷,作为消灭敌人的费用,东西夹击。
所以汉朝不衰,匈奴已经疲敝,后来就归顺了朝廷。
不久前平定凉州,臣以为北贼还没有平定,征役也没有停止,可以不迁徙当地百姓,就是按照前朝的故事,做长久规划。
如果迁移当地百姓,那么就会使土地荒芜,虽然有镇守的士兵,只能刚好防御边界而矣,至于要想有大的举动,那么军用物资必然缺乏,陛下认为这事过于遥远,竟没有施行,按照臣的想法,仍然同过去的提议,征调迁徙一些豪族大家来充实凉州一带,如此军队大举之日,东西都可占有优势,这是计划得当的事啊。”
崔浩又上《五寅元历》,奏折上写道:“太宗即位那年,命我解读《急就章》、《孝经》、《论语》、《尚书》、《春秋》、《礼记》、《周易》,三年而成,又再让我学天文、星历、易式、九宫,没有不看的。
到现在已经三十九年了,昼夜工作没有停止过。
我天资弱差低劣,力气还不如壮健熬女,更没有其他才能,所以只好专心读书思考,废寝忘食,甚至做梦还要和鬼神争辩书中之义。
于是方得到周公、孔子学说的要旨,开始知道古人所说有虚有实,胡编乱造的多,真实正确的少。
自秦始皇烧书以后,经典不复存在。
汉高祖以来,世上妄造历术的有十多家,都未得到天道的正统法则,大的错误就有四千多处,小的错误更多了,难以尽述。
我可惜他们的书这样,现在遇到陛下太平之世,就除伪从真,修正误错,用来顺从天道。
这是所以臣从前奏请制定历书的原因,现在总算成功了,谨向您呈上,惟请您明察,将臣的历书向中书博士宣告晓示,然后施行使用。
不但当世之人,连天地鬼神也可知道我的正确得当,可以用来增益国家万世的声誉,有过于三皇五帝了。”
事情在《律历志》上记述。
太平真君十一年(450)六月杀崔浩,清河崔姓氏族不论远近、范一陽一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都是崔浩的姻亲,全都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最初,郄标等人立石铭刻《国记》,崔浩详尽记录国家之事,完备却没张扬,现石铭于大道之上,十分明显,往来过路之人都用这里的讲述来述说,于是事情就被揭发出来了。
有司按法律追查,崔浩,听取秘书郎吏和长历生数百人的疑状,崔浩承认受贿,他的秘书郎吏以下之人全被杀死。
崔浩刚二十岁时,太原郭逸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他为妻子。
崔浩大器晚成,不显示才华风采,所以当时之人不知。
郭逸的妻子王氏是刘义隆镇北将军王仲德的姐姐,常常惊奇于崔浩的才能,自以为得到一个好女婿,不久她的大女儿亡故,王氏对此十分伤感遗憾,再次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崔浩。
郭逸及亲属都认为这是不可以的。
王氏坚决要这么做,郭逸不得已,于是重新结成姻亲。
崔浩谤毁佛法,但妻子郭氏却敬重佛典,时时诵读。
崔浩愤怒,取出来烧掉,将灰倒入厕所。
到崔浩被抓后,安置在囚车之内送到城南,让卫士数十人在其头上撒尿,呼声嗷嗷,闻于道路。
从宰司之官到如此被杀被辱的,没有像崔浩这样惨的了,世上之人都以为这是报应的结果啊。
起初,崔浩构陷李顺,基础也就开始形成。
有次夜里梦见自己举火烧李顺寝室,火起而李顺死,崔浩全家在旁边围观。
不久李顺的弟弟停止号哭出来,说:“你们这伙人,是我的死敌啊。”
用戈来投,全都投进入河里。
醒后厌恶其梦,告诉馆客冯景仁。
冯景仁说:“这可真不是好事啊,也不是虚假之事。
用火烧人,是残暴的极致,这是阶乱之祸的预兆,而且是自己招来的呀,《商书》说:‘恶是容易的,如火之在原野燃一烧,不可向前靠近,又怎么可能扑灭它呢?’况且预兆最初作恶的人最终必有灾祸,积不善的人也没有余庆可言。
危害已经形成了,请您赶紧设法补救吧。”
崔浩说:“我来想想吧。”
但终没有改过,从而被灭族。
崔浩既善写书法,别人多托他写《急就章》,从少年到老人,他开始也不畏惧劳苦,所写之书大概有百数之多,必称“冯代强”,用来表示不敢危害国家,其谨慎也是如此。
崔浩的书法体势赶及他的先人,但在妙巧上则差些,当世众人多视他的书法为宝,并经常裁割缀连用来作为模仿学习之楷模。
崔浩母亲卢氏,卢谌之孙女。
崔浩在《食经叙》中说:“我自小到大,耳闻目见,诸位长辈妇女所修习的妇女工作,没有不讲究酒食的,早晚奉养舅姑,四时祭祀祖先,虽有许多奴仆,却不任意指使,常亲自下厨做饭。
过去遭到丧乱。
常常面临饥饿,用菜蔬糊口以免饿死,所以做饭的用具也使不上了,十多年也不再重新置备。
先母担心久而久之因不再做而忘记,使后代儿孙不能看见知道而从小不学习这方面的功夫,于是就口授九篇,文辞简要,娓娓成章,聪辨强记,大都是这方面的啊。
母亲去世后,正赶上国家隆兴的机会,平暴除乱,开拓四方。
我在台铉担任要职,参与重要谋划,赏获也十分丰厚,牛羊无数,钱财巨万,衣则绵绣,食则粱肉。
遥想平生再像季路负米的窘况不可出现了,所以为母亲的遗文写下这篇序,用以垂示后人。”
起初崔浩同冀州刺史崔赜、荥一陽一太守崔模等年龄相差无几,崔浩为长,次是模,再次是赜,三个人不是一个祖先,但模、赜两家较亲近。
崔浩仗恃自家世代是魏晋公卿,常小看模、赜二人,模对他人说:“桃简还可以轻视我,怎么能够轻视我家的周儿呢?”
崔浩小名桃简,赜小名周儿。
世祖也曾经听说这件事,所以诛杀崔浩时,这二家就被赦免。
崔浩既不信佛教也不信道教,模却对之深有皈依之向往,经常在粪土之中也要顶礼膜拜,崔浩讥笑他说:“持这个头颅在不洁净的地方下跪这个胡夷的神啊。”
史臣说:“崔浩才艺一精一通博深,能穷览天上人间,政事筹划,当时没有第二人可比。
这就是他何以自比于子房的原因啊。
当时正是太宗当政之时,又值世宗经营之日,言听计从,平扩天下,扫清寰宇,待遇十分盛隆,勤劳之功也有很多建树,计谋虽然盖世但威力却并没有功高震主,结局突遭变故,于是未能自全,这难道是鸟尽杯藏,百姓厌恶他们吗?大概器满必亏,私下害人留下了祸端?怎么这样一个人而遭到如此之酷运?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