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春桃刚开一房门,便见那嵩子同着个姥姥进来《笏山记》第二十七回 夺状头百花舆争御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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笏山记 - 第二十七回 夺状头百花舆争御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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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夺状头百花舆争御雌

天明,春桃刚开一房门,便见那嵩子同着个姥姥进来,脸儿似是恼着的。

无知才扣好了衣带,上前迎坐。

嵩子曰:“相公是念书的人,宜知礼法。

昨夜为何勾一引 我的女儿,一块儿在这里。”

无知呆了半晌,曰:“那有此事,谁说来?”

嵩子曰:“若要不知,除非不做。

老夫拌着丑名儿,将翠屏捆起来,同到乡长这里,由你分辨。”

无知想了一想,曰:“不妨事,捉奸须要登时捉住的,到乡长这里,小生自有说话,去波。”

那姥姥曰:“也罢,这样的事,相公不丑,我们先丑了。

相公也是无室,我女儿也是无家,将就些,就招你作女婿。

丑不外扬罢了。”

春桃接着曰:“这事是最圆通的,相公允了罢。

只是我们要赶路程,今下了定,回来时成亲,是两不相碍的。”

无知只得应允。

遂将身上的玉连环解下,双手奉与嵩子,曰:“小生客途,无甚聘礼,只此略见意儿。”

嵩子回嗔作喜曰:“贤婿肯俯从时,门楣有幸了。”

叫丫鬟拿这连环,与姑娘收着。

丫鬟去不多时,捧出个小盒儿,中藏四规真珠珰一事,回答姑爷重聘。

无知收了,拜了嵩子、姥姥各四拜,便要起程。

嵩子叫人赶办筵席饯行,送出乡外。

无知带着春桃,上马加鞭,望南而去。

一路上,人耕绿野,犬吠花村。

渐渐的鸦噪夕一陽一,又是黄昏时候了。

是夕,投宿绍庄。

庄之西,有个龙湾市。

市上有个客店,名呼家店。

这店房舍幽雅,肴馔一精一洁,比别店三倍的价。

凡富游子弟,多投这店。

无知下了马,进这店中,店主人将无知相了一相,带他拣个绝好的房子。

笑曰:“相公,莫非来考吉当试的么?”

无知曰:“小生是北方人,要往南方探亲,故打贵庄经过的,敢问如何是吉当试?”

店主人曰:“我店中投宿的,往来不绝,南方人多文雅,北方人多质野。

相公说是北人,想是仅见的。

大约诗词上,都讲究有素的么。”

无知曰:“略涉猎些。”

店主人曰:“我们庄公府上,有一吉当树,那树从没有开过花的,今儿开了七朵,以为祥瑞。

明日,招人赋诗考试,无论本庄的,别庄别乡的,考得头名时,即封作花状元。

相公来得这么巧,明儿何不走一遭,夺个状头回去。”

无知曰:“明儿,烦主人指点考试的规矩。”

主人一大喜,教人备上等的酒菜。

是夜,春桃说曰:“依着春桃,不考这试也罢。

我们左不过,是个女人,为着公挪乡长的亲事,餐风宿水,时时提着心,防人窥破,姑娘平时的胆,大惯了,昨宵的事,都是姑娘撩拨出来的,又来这里考甚么试,就令考中那状元,不能带作嫁奁,一时露出行止,都不好看得,劝姑娘收敛些儿罢。”

无知是个绝好胜的人,那里肯听。

明早,店主人已将所嘱买的笔砚场具送来。

无知问了备细,使春桃携场具跟着,跨马直奔庄公府来,填了名册。

巳牌的时候,鱼贯儿点进一座大院子里,约有三百余人,外桌儿坐地。

先给酒饭,然后有人拿着那题目牌儿,众人看了,是吉当花七律一首,限恩字,次题,是绍庄竹枝词四首,不拘韵。

众人摇头擦额的,想了一会,过了午牌,先后一交一 了卷子。

又摆着点心儿,各人吃了,散了。

时以呼家宝为主司阅,这卷。

没有中意的。

除未完卷的,及抄前人杏花桃花诗的。

没奈何,取了三四名,总是有一两句似诗句的,余都槎桠不成语了。

尚剩几个卷儿,打点不看他了。

忽报丁勉之来探候,兼看他取的卷子。

勉之亦不浃意,乃捡阅余剩的几个卷,忽捡出一个墨光射人,绝好书法的。

勉之曰:“这卷书法很好,或是好卷。”

阅罢,大喜曰:“不期有这个人,看那姓名填着是赵无知,无力乡人。”

家宝大惊曰:“这无力乡,是最鄙陋不入教化的,又是个女人做乡长,那里有这等奇才,得这人可以不负公望了。”

遂取作第一名。

第二名是绍文波,三名是绍春华,四名是缪方,余皆不录了。

呼家宝捧了这四个卷,呈进潜光。

潜光教家宝逐名的念与他听。

潜光曰:“某虽不懂这词句上,只是初念这一卷,是好听得很。

你再念一念。”

家宝复将那吉当花七言律念起来,曰:“仙种分来太乙垣,七星飞入九华门。

千丝红散胭脂影,一品香迷蛱蝶魂。

锦段织成云有朵,宝光合处月无痕。

千年倘结瑶池实,尽是东皇雨露恩。”

念罢,又解了一回。

曰:“这吉当花是七朵,起二句,言这花之种,是天上分来的,先点那七字。

颔联形容这花之香艳富贵,组织工丽,却无俗音。

颈联用七襄云锦,七宝合月,两个典故暗藏七字。

结用王母七颗桃为比,押到恩字。

是体物浏亮中,最得体的。”

绍潜光点点头曰:“真正才子,真正好诗。”

又念绍庄竹枝词头一首曰:“白龙庵外草草草,湖畔妖姬学采莲。

采尽莲花又莲子,只应留着叶田田。”

其二曰:“六陌蚕娘厌采桑,争夸绝技善飞墙。

墙边摘得牛心柿,私裹红巾掷小郎。”

其三曰:“龙湾市前人打鼓,龙湾市后人插秧。

龙湾市上当垆女,手捧椰尊劝客尝。”

其四曰:“小姑沓沓奶劳劳,日改青衫作战袍。

近日恶文偏尚武,教郎投笔弄槍刀。”

念毕,潜光拍案曰:“好诗好诗。

只是这奶字,可入得诗句么”。

家宝曰:“我笏山的称呼,凡女子未嫁称姑娘,已嫁称奶娘。

奶字虽俗,但竹枝词,是风谣之诗,即如白龙庵、龙湾市、莲湖、六陌等地名,飞墙、插秧等俗语,皆可供其运用,所谓俯拾即是,脱手皆新者也。”

潜光曰:“既如此这人就点他做个花状元罢。

速传这人来,待某看他的相貌如何。”

即日出了花榜,报至龙湾市呼家店。

内店主人向无知道了喜,复摆酒馔为无知润笔,诸庄勇都来结识状元。

明日,有几个庄勇,传庄公命,请无知入府相见。

潜光见无知青年美貌,大喜,降阶迎接,分宾主而坐。

即摆筵宴款待。

又择吉期,使呼家宝备办绣旗彩杖,用百花结个花舆,游街三日以一宠一 之,务极华丽。

又使巧工制造翠毛雀羽夹绣攒花鸟的锦袍,八宝嵌云的奉圣冠。

选庄内的美貌良家女子,来扛那百花舆,诸庄勇的女儿,尽来扛舆,不得扛舆的,便呜呜的哭着,自叹命蹇。

至期,家家结彩,当路的楼窗,皆珠幕花灯,连络不绝。

行行头踏,大书花状元字样,一对对的霓杖鸾旗,一队队笙箫鼓吹,三檐的生花凉伞,间着镂香八宝执事。

近舆,扮几队宫妆妙女,捧着香吊炉,擎着花龙、花凤、花蝶、花球、花瓜、花福,百花结成的宫扇。

后面,一群艳妆女子,簇拥着那百花舆。

舆上坐着一个如花的花状元。

舆后,又有一队擐甲的女将,骑马随着。

看了的,又抄过前路再看。

亦有随着骑马的后面,芸芸的行,不肯回去。

一来,无知是天生玉貌;二来打扮得华艳。

女儿的心里,得嫁这个人一夜 儿,便死也够了,那老脸的竟说出来。

这三日,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肩簇簇闹个不绝。

才安息了几日,忽有大寅乡勇来告,言紫霞洞的强寇,兵围本乡,强索粮米,本乡千有余家,亡在旦夕,乞庄公念同盟之谊,速发熊罴拯我黎庶。

潜光集谋士庄勇,聚府议之。

丁勉之曰:“大寅为我庄后劲,大寅一破,不能保其不窥伺我庄,不可不救。”

家宝亦然其言。

潜光曰:“某闻紫霞洞强人,所向无敌,非起倾庄之兵,某亲督战,恐不成功。

但我庄新败之余,元气未固,劳师动众,必扰民心,若何而可。”

无知进曰:“胜败之机,在谋不在众。

寇虽强,寇也;寇之为言众也,众则不一。

不一,则不固。

我当以少胜之,不宜用全力以长寇威。

小生虽是书生,颇娴军旅,愿假庄勇二名,庄兵五百,立擒贼枭,献于麾下,何待庄公奋全力以亲征。

倘言不验,甘当军令。”

潜光大喜。

即点绍太康、奇子翼,马步军共五百人。

无知领了令箭,即日率军从绍庄后路无那径而出。

是夜,安营已毕。

春桃曰:“公挪乡长,日望姑娘早见颜公,完此心愿。

姑娘偏爱揽那无益的事,自寻荆棘,何苦呢。”

无知曰:“绍公待我厚,必不放我行。

我此行,必破贼,救大寅,所以报绍公也。

已报,则去留由我,不为不义。

千里姻缘,欲速不得的。

你且助我破贼,以显威名,余何足道。”

明日,使人多竖旗鼓,军容浩荡,扬言杀奔紫霞洞而去。

至双角峡,又屯军不进。

密令绍太康,引军二百,人马衔勒,从大寅左边劫无智的营。

令奇子翼,引军二百,从大寅右边,劫更生的营。

伏至四更初点,不待号炮,悄悄杀入,贼军必无准备。

两庄勇领令去了。

是夜,细雨濛濛,愁云密布。

紫霞的军,闻救兵已出,却不来解围,只去攻打紫霞洞,恐小智势孤,不能御敌,巢穴一失,何处藏身,正欲分兵回救小智。

先是,更生与足足同时被掳,足足逃归,无智浼令更生削发,以补大智之位,更生不从反说无智蓄发,同归颜公,无智心然其言,而尚瞻徘徊未定。

是役,留小智守洞,与更生同攻大寅,破有日矣。

是夜,无智使人请更生商议,回救紫霞之策。

谈至四更,倦欲就寝,忽金鼓骤鸣,火光四起,披挂不及,绍军已劫进营中来了。

众兵大乱,更生横槍徒步杀出。

但见火光照天,四面皆绍军,只从无火处走。

不期大寅乡里,又冲出一彪军来,大呼曰:“这黑影里独走的,正是女贼头了。”

更生斜刺里绕山而走。

那雨气虽消,路甚泥泞,身上又无弓箭,再走过两个山坳,气嘘嘘地,坐一巨松树下,走不动了。

忽见一骑马,引着十余个步兵,用火把照着,曰:“在这里快来拿人。”

更生将松树偃着身子,暗地刺人,近前的步兵,已刺倒了几个。

那骑马的,挥刀绕树斫来。

更生从树缝里一槍,倒插上去,正插着那马上的军士咽项,挑下马来,杀散了余兵。

防人认识,欲改男妆,遂将那刺死的头盔衣甲解下,披戴好了,上了马,又望无火处走。

正走着,又见杉林里走出十余个步兵,引着一骑,却无火把,从黑影里追来。

更生叹曰:“我命休矣。

欲见颜郎一面,怎能够呢。”

正思量寻个自尽,那后面一骑已赶上,一把提下马来,众兵缚了。

时天色渐明,一兵曰:“这人好像更生娘子。”

更生闻语,心里一惊,环顾果然是自己军士。

大呼曰:“你们错拿了自己的人了。”

那一骑横着禅杖,正是无智,下耿纯解了更生的缚。

言绍军实不多,只是我们军马,自相践踏,死的降的,大都十无一存,俺手下只剩这十余人,在这里逃命,不图得遇娘子。

更生曰:“且商量从那条路回洞是紧。”

无智曰:“白藤岭,怕有军马埋伏,回洞又远,倘敌军破了洞时,迟了,不如从双角峡抄过,虽崎岖难走,究竟稳便。”

时朝旭虽升,复有些无声的细雨,遂取路从双角峡来。

忽后面尘头大起,金鼓呐喊之一声 不绝。

无智更生大惊失色,忙忙挥鞭过峡。

那峡有万竿的风尾竹锁着,又名万竹峡。

绕行寻着路径,那径尽是湿泥。

忽闻竹里有人唱歌,歌曰:“泥滑泥滑,脱了绣鞋脱罗袜。”

驻马听时,那湿泥已泞着无智耿纯的足,尽力鞭那耿纯,耿纯大吼一声,把无智掀在地下。

呐一声喊,竹中走出几十个步兵,把无智绑住。

更生吃了一惊,身子一颤,马站不牢,连人带马,翻倒在地遂被缚。

后面的军马到时,只见春桃立在竹外,笑曰:“两庄勇劳苦。

两个贼首,先被春桃捉住了。”

于是解回营中。

无知升帐,见那尼姑娇艳异常,这汉子亦白嫩如美妇人。

骂曰:“你这野尼,既受佛戒,为甚么犯了杀戒,又犯一婬一戒,偷汉子呢。”

无智曰:“乳臭书生,出语伤人。

我无智是顶天立地的尼姑,要杀便杀,偷甚汉子。”

无知曰:“你这野尼,好大胆,为甚么冒认小生的名呢。”

无智曰:“我无智的名,是出家时师父取下的,谁肯冒你。”

无知曰:“哦,你原来唤做无智,小生却是无知。

无知无智,恰是两口儿,不若与你结拜了罢。”

无智大骂曰:“贼书生,我无智烈烈轰轰,是可斩不可侮的。

你欲调戏俺时,须提防着脑袋。”

无知大怒,骂曰:“贼一婬一秃,你招了这白脸的做尼公,还装假幌子。”

因指着更生曰:“你不与人结拜,这个是谁?”

无智冷笑曰:“你的眼儿小,不能辨雌雄。

你道这个是谁?他乃颜庄公的更生娘子。

若动他一动时,颜公知道,你有几颗脑袋呢。”

无知曰:“小生不信,小生与颜公是最好的朋友,他娘子怎肯从你做贼。”

更生曰:“你这书生,果与颜公相好时,说给你听,我与足足娘子,攻打紫霞洞,为洞中的师父掳去,足足逃回,我逃不脱,故此权在洞里,因昨夜敌军追急,故此权扮男妆避祸的。”

无知大喜,将他的盔甲解开一验,果是个女子。

亲释其缚,教春桃带入内营,小生有密话与他说。

更生曰:“男女授受不亲,有话便说,入内营作甚么。”

无知曰:“娘子休疑错了小生,实有没奈何的委曲,若起反心,鬼神不佑。”

更生见他说得恳挚,便随他进内营来。

无知教春桃远屏了左右。

先将更生从贼之故,细细诘难一番。

果是颜公娘子无疑。

然后把公挪乡长,怎么思慕颜公,自己怎么扮作男妆,怎么中状元,怎么领令箭救大寅的话,一一将真情说了。

“今欲送娘子从这路竟回黄石,娘子以为何如。”

更生愕然半晌,才知他亦是个女子,遂订为姊妹,约同事颜郎。

又令将无智释放回紫霞洞去了。

更生改了女妆,取路欲投黄石。

行不数里,见石杵岩前,扎了几营军马。

着人探听,才知是黄石庄娇鸾娘子的营。

更生大喜。

即与无知匹马来见娇鸾。

娇鸾把更生手,细询前事。

回头忽见无知,惊曰:“娘子为何带着这个书生,这书生到底是娘子甚人。”

更生又将无知的事,述了一遍,娇鸾看了无知几眼,“呵呀扮男妆的都有,不似这姑娘像得很呵,侬家终有些不信,遂拉无知进内营验着。”

更生曰:“不暇动问娘子,为何带兵到此。”

娇鸾曰:“因足足打死了南可庄公飞熊的儿子,令庄勇田有功,率兵往袭桃花乡,为儿子报仇。

云乡长遣人求救,依领了军令,与炭一团一 、秋娥,带兵到桃花乡时,谁知有功先走了,侬不分空回,扎营月山,待可军再出,斩将搴旗,才回去的。

等了许时,炭一团一 、秋娥先回黄石去了。

昨日,侬才移营在此,恰遇娘子,又得这奇女子,可以班师见颜公了。”

乃相议拔营回庄。

无知欲辞绝了绍军,令春桃传绍太康、奇子翼至,无知曰:“小生受绍公厚恩,思有以报,故代他破贼,以救大寅。

假公之威,幸不辱命,今将令箭一交一 还庄勇,恳庄勇带兵回庄,为谢绍公,他时再得相见。

小生从两娘子探亲去也。”

太康曰:“状元用兵如神,我庄公方幸得一贤佐,无纤介之嫌,去而不返,贻邻庄笑,某等何以复命。

况某有三个女儿,状元亦颇知其美的,咸愿奉巾栉,欲待状元班师回庄,才敢说合。

今中途弃某而去,何无僚属情耶?恳状元回庄,见了庄公,去留随状元的。”

无知曰:“小生已有聘妻,不敢更辱庄勇。

此行已决,断不淹留。

为语绍公,他时会有相见。”

奇子翼大疑,私谓太康曰:“这状元的行止,大是可疑,初时见那尼姑妖治,便用言语调戏着,后来问出这贼头是个女子,便带他进内营,不许我们窥伺,不知干些甚么,干得亲热,便带着他寸步不离,今又遇这颜庄公娘子,就思量打伙儿跟他,不顾我们,此中必有原故。

这状元大都是个浮浪子弟,你女儿不嫁他也罢。”

太康闻这话,只得叹口气,辞别无知,引兵回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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