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梦琐言
卷十三
王中令铎落都统,除滑州节度使,寻罢镇,以河北安静。
于杨全玫有旧,避地浮一陽一,与其都统幕客十来人从行,皆朝中士子。
及过魏,乐彦祯礼之甚至。
铎之行李甚侈,从客侍姬有辇下升平之故态。
彦祯有子曰从训,素无赖,爱其车马姬妾,以问其父之幕客李山甫。
山甫以咸通中数举不第,尤私愤于中朝贵达,因劝从训图之。
俟铎至甘陵,以轻骑数百尽掠其橐装姬仆而还。
铎与宾客皆遇害。
及奏朝廷,云:“得贝州报,某日杀却一人,姓王名令公。”
其凶。
诞也如此。
彦祯父子寻为乱军所杀,得非琅阝琊公诉于上帝乎!
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始为牙将,黄巢犯阙,元戎李都奉伪,畏重荣一党一 附者多,因荐为副使。
一日忽谓都曰:“凡人受恩只可私报,不可以公徇。
令公助贼陷一邦,于国不忠,而又日加箕敛,众口纷然,倏忽变生,何以遏也”遽命斩其伪使。
都无以对,因以军印授重荣而去。
及都至行在,朝廷又以前京兆尹窦间路至河中代都为帅,重荣迎之。
前为京兆尹,有惨酷之名,时谓之堕迭。
及至,翌日,集军校于庭,谓曰:“天子命重臣作镇将,遏贼冲,安可轻议斥逐令北门出乎且为恶者必一两人而已,尔等可言之。”
不知军校皆重荣之亲一党一 也。
众皆不对,重荣乃自屏肃佩剑历阶而上,谓曰:“为恶者非我而谁”召之仆吏控马及阶,请依李都前例速去之。
不敢仰视,乃跃马复由北门而出。
重荣破黄巢有功,正授节制,封郡王。
与田令孜结怨,他日为部将常行儒杀之,时号“铁条”,以其刚也。
郑文公畋字台文,父亚曾任桂管观察使。
畋生于桂州,小字桂儿。
时西门思恭为监军,有诏征赴阙,亚饯于北郊,自以衰年,因以畋托之,曰:“他日愿以桂儿为念,九泉之下不敢忘之。”
言讫,泣然流涕。
思恭志之。
及为神策军中尉,亚已卒,思恭使人召畋馆之于第,年未及冠,甚爱之如甥侄,因选师友教道之。
畋后官至将相。
黄巢之入长安,西门思恭逃难于终南山,畋以家财厚募有勇者访而获之以归岐下,一温一 清侍膳,有如父焉。
思恭终于畋所,畋葬于凤翔西冈,松柏皆手植之。
未几,畋亦卒,葬近西门之坟。
百官皆造二陇以吊之,无不堕泪,咸伏其义也。
魏博节度使韩简性粗质,每对文士不晓其说,心常耻之,乃召一孝廉,令讲《论语》。
及讲至《为政》篇,明日谒诸从事,曰:“仆近知古人淳朴,年至三十方能行立。”
外有闻者无不绝倒。
秦王李茂贞请三传王利甫讲《春秋》。
利甫古僻性狷,然演经义文堪听。
茂贞连月听之不倦。
利甫后寄褐于道门,改名昼,卒于洛中也。
武臣未必轻儒,但未睹通儒,多逢鄙薄之辈沮其学善也,惜哉!
昭义军节度使孟方立,邢州平乡人也。
少以勇力隶于本军为裨将。
广明中,潞帅高浔攻诸葛爽于河一陽一,方立出天井关为前锋。
时浔为大将刘广所逐,广忌方立,留戍于关。
后广为潞人所杀,三军乃以方立为帅,因有首邱之思,遂移军于邢州。
用法平正,人皆附之。
始拜坟墓于乡里,诣县令里所陈桑梓之敬,有识者赏焉。
侄迁嗣为潞帅,降太原。
葆光子曰:“罗虬累举不第,务于躁进,因罢举,依于宦官,典台州,昼锦也。
常以展墓,勉竭邑宰,横笏傲然。
宰曰:‘某虽尘吏,不达事体,然使君岂不看松柏下人乎’讥其无桑梓之敬,曾武人之不若也。
虬有俊才,尝见雕一陰一官妓比红儿诗,他无闻也。”
景福中,幽州帅李匡威率兵救镇州,军次博水,会军乱,推其弟匡俦充留后。
诸军皆散,乃以书报弟,付之军政,南欲赴阙,泊于陆泽。
镇州赵王王以匡威救难失国,因请税驾于常山府郭以中离变。
会匡威有幕客李贞抱自阙回,与匡威相遇,同登寺楼观镇州山川之美,有爱恋之意,乃谋托亲。
忌王既造之,逼以兵仗,同诣理所,乃入自子城东门,门内有亲骑营中之卒,忽掩其外关,复于阙垣中有一人识是王,遽挟于马上,肩之而去。
匡威格斗移时,与贞抱俱死。
年十六七,疏瘦,当与匡威并辔之时,雷电忽起,雨雹一交一 下,而屋瓦皆飞,拔大木数株。
明日,但觉项偏痛,乃因有力者所挟,不胜其苦故也。
访之,则曰:“墨君和,鼓刀之士也。”
天意冥数,信然!自脱此难,更在位三十余年。
不有神明扶持,何以获免!
唐干符末,范一陽一人李全忠少通《春秋》,好鬼谷子之学,曾为棣州司马,忽有芦一枝生于所居之室,盈尺,三节焉。
心以为异,以告别驾张建章。
建章积书千卷,博古之士也,乃曰:“昔者蒲洪以池中蒲生九节为瑞,乃姓蒲后子孙昌盛。
芦者茅也,合生陂泽之间,而生于室,非其常也。
君后必有分茅之贵。
三节者,传节钺三人,公可志之。”
全忠后事李可举为戎校,诸将逐可举而立全忠,累加至检校太尉,临戎甚有威政。
全忠死,子匡威嗣。
匡威为三军所逐,弟匡俦为太原所攻,挈家赴阙,至沧州景城为卢彦威所害。
先是,匡威少年好勇,不拘小节,自布素中以饮博为事,渔一陽一士子多忌之。
曾一日,与诸游侠辈钓于桑干赤栏桥之侧,自以酒祷曰:“吾若有幽州节制分,则获一大鱼。”
果钓得鱼,长三尺,人甚异焉。
有马郁者,少负文艺。
匡威曾问其年,郁曰:“弱冠后两周星。”
傲形于色。
后匡威继父为侯,首召马郁问曰:“子今弱冠后几周星岁”郁但顿颡谢罪。
匡威曰:“好子之事,吾平生所爱也,何惧之有”因署以府职。
其阔达多如此类,故人多附之。
葆光子尝见范一陽一熟人说李匡俦妻张氏国色也,其兄匡威为帅,强一婬一之。
匡俦按剑而俟,夜深,妻回,出步辇,为其夫杀之。
匡威羞见其弟及将校。
或言欲将兵救援镇州,既出城,三军立匡俦为帅,匡威遂称欲归朝觐,行次常山,又有劫质王之事。
匡俦移牒王,往复指陈,终不及一婬一秽之事,讳国恶也。
张建章为幽州行军司马,后历郡守,尤好经史,聚书至万卷,所居有书楼,但以披阅清净为事,经涉之地无不理焉。
曾赍府戎命往渤海,遇风涛,乃泊其船,忽有青衣泛一叶舟而至,谓建章曰:“奉大仙命请大夫。”
建章乃应之,至一大岛,见楼台岿然,中有女仙处之,侍翼甚盛,器食皆建章故乡之常味也。
食毕,告退,女仙谓建章曰:“子不欺暗室,所谓君子人也。
忽患风涛之苦,吾令此青衣往来导之。”
及还,风涛寂然,往来皆无所惧。
又回至西岸,经太宗征辽碑,半在水中。
建章则以帛包麦屑置于水中,摸而读之,不欠一字。
其笃学也如此,蓟门之人皆能说之,于时亦闻于朝廷。
葆光子曾遇蓟门军校姓孙细话张大夫遇水仙,蒙遗鲛绡,自赍而进。
好事者为之立传。
今亳州太清宫道士有收得其本者,且曰明宗皇帝有事郊丘,建章乡人掌东序之宝,其言国玺外唯有二物,其一即建章所进鲛绡,箧而贮之,轴之如帛,以红线三道之,亦云夏天清暑,展开可以满室凛然。
迩来变更,莫知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