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志
第一百二十二回 吴用智御郓城兵 宋江奔命泰安府
却说上年冬季,吴用因病困在新泰城内,得安道全医治,渐有转机。
适接到山寨中徐槐临训之信,彼时吴用神识尚昏,此话传入耳中,倒也不十分着急,只说些不怕他,不关紧要的话;又说些必须防备,不可大意的话。
到了次日,却早已忘了。
安道全议方进药,吴用渐渐神识清了,恰又接到秦明阵亡之信。
安道全一听见,忙出来关会众人道:“此信千万不可嚷入军师耳中了。
军师心疾暂得平安,若一闻此报,忧惊齐至,神明再被扰乱,为害不小。”
众人称是。
大家约会了,瞒得实腾腾地。
一面安道全赶紧处方调理,吴用无事扰心,倒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所以服药帖帖得益。
众人倒替他日夜提心,深恐又有什么警报,扰乱了他的心思。
且喜连冬过春,徐槐一边久无消息,更喜云陈两处亦无动静,一路顺风,无些毫打叉之事,以是吴用渐渐向愈。
安道全已开了一张补心养神的方,说道:“此方即有加减,亦不过一二味而已。
服此方三十剂,可以全愈。”
众人皆喜。
不料骤然起了一桩大打叉的事,你道是甚事?
原来安道全系好色之徒,肾元素亏,更兼上年冬季星夜渡冰,受了寒气。
《内经》云:“冬伤于寒,春必病温。”
又云:“冬不藏一精一,春必病温。”
安道全既不藏一精一,而又伤于寒,寒邪乘虚袭入少陰,深藏不出,日久酝酿成热,至春时少陽气升,再经外感一召,内邪勃一发。
那日安道全诊视吴用毕,出来觉得有些困倦,便上一床一去躺了一躺。
天晚起来,觉得身一子发一热。
次日便口渴咽痛,神思不清。
众人忙来问候。
安道全提心诊了自己的脉,便道:“不好了,此名春温症,来势不轻。”
众人都耽起忧来。
安道全自己开了一张药方,众人看时,乃是薄荷、杏仁、桔梗、积壳、淡豆鼓、牛蒡子之类,方味极轻,众人不解。
当日,安道全还扶病出来,到吴用房里诊视吴用,说道:“原方不必改易,仍可守服。”
吴用功安先生归房养息。
安道全退出,到了自己卧房,上一床一便睡。
侍从人将他自己开的药方配药煎好,与他吃了。
当夜无话,第三日病方渐渐沉重,觉得指头蠕蠕微动,眩晕惊悸,腰膝痿软,齿燥唇焦,口渴不解。
安道全道:“不好了,此肾虚亡陰,将成痉厥之候也。”
此时已起一床一不得,便叫旁人书方,用生地黄、麦门冬、元参、知母、炙甘草、龟板、鳖甲。
众人都进来看望,看那药方分两太重,又不解其故,只是问候数语而已。
安道全道:“小可贱恙,竟大是险症。
可惜两个小妾部远在山寨中,此处无贴身服侍之人。”
原来安道全这两妾都有羞花闭月之貌,是山寨中抢掳来的,当时安道全看得中意,向宋公明讨了来,此时病急,还记挂这两个宝贝。
众人都道:“这事容易,今日便差人到山寨去迎取两位如嫂夫人来。”
道全点首,众人退出。
是日吴用守服安道全原方,闻知安道全病重,也兀自记挂,亲自扶病出来,探看安道全一次。
安道全上午服了药,至下午病势不少衰。
安道全便吩咐用熟地黄、生地黄、芍药、石斛、麦门冬、五味子、元参、阿胶、炙甘草,其生、熟地分两竟用出二三两以外。
众人看了,尽皆骇然,道:“怎么外感症,好吃这种大补药?算来快刀不削自己的一柄一,一准是他昏了,开错的,须接位高明先生来评评看。”
须臾请到泰安城内一位极行时的先生,叫做过仙桥,前来诊视。
众人求他直言。
那过先生诊了安道全的病,出来看了安道全的方儿,拍案道:“安先生悮矣!此症内外邪气充塞,岂可服此滋腻收敛之药?此药如果下咽,必然内陷。
他起初这张方原是不差,不知何故忽然更改。”
说罢,便就他起初的原方,加了柴胡、葛根、钩藤、黄苓、连翘,并批了几旬慎防内陷痉厥等语,用了茶,拱手升舆而去。
安道全索看那医之方,便道:“杀我者,必此人也!众位休睬他,只顾煎了我那个方药来。”
众人诺诺而出,主见难定。
吴用亦踌躇无计。
只见旁边一个小厮禀道:“此地东门头大王庙大王菩萨,最为灵验。
庙内设有药签,何不去求帖神药来吃?”
花荣喝道:“你省得什么,却来多嘴!”吴用道:“也是。
但我想天道远,人道迩。
药签不必求,可将那过先生与安先生的药方写了闸儿,就神前拈卜罢了。”
众人依言,即忙做了两闸,备副香烛,花荣亲去,到了大王庙里,拜祷拈阄。
也是梁山一班魔君业缘将尽,理当收伏,安道全本在地煞数内,如何免得,当时偏偏拈着那过先生的方。
花荣转来,众人主见遂定,也不去问安道全,便将那过先生的方配药煎了。
时已掌灯,安道全病势大重,已催药好几次。
众人忙将那药煎好,递进去。
原来那两张方气味判然不同,安道全上嘴呷了一口,便叫苦道:“你们果听那庸医之言来杀我也!”推开药盏,叫:“快煎我那方剂救我!恐怕不及了!”语言已觉蹇涩。
众人听此言语,急迫无计,便将他方剂减取三分之一,说道,“且试试看。
如不错,明日依他原剂不迟。”
岂知时不待人,当夜煎好与他服了,到了天明,安道全已舌卷囊缩,四肢一抽一搐,不能言语。
急请了过先生并几位名医齐来诊视,吃药不瞒郎中,竟将昨夜安道全不肯服过先生的药,先服自己的药等话说了。
过先生道:“果然补坏,内陷了,我说何如!”当时众人共议了一张药方,无非羚羊、犀角、柴胡、钩藤之属,灌了一剂,全然无效。
吴用此时虽守服安道全原方,然因安道全病危,心中连日着急,也觉得病重了些。
那安道全竞不言不语的卧了一日。
次日众医竞至,过先生已辞不开方。
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在那里开方议药,所有药味也记他不得这许多。
不上三日,竟把一个神圣工巧的地灵星神医安道全送入黄泉。
当时盛殓好了,送回山寨。
吴用的病,正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骤然失却良医,莫能措手,不免也请那班过先生之流来酌议方药。
可怜那班先生,还不敢十分改易安道全的原方,不过略略增减了几味,吴用服下,便觉乖张。
众人都惶急起来,吴用道:“我想安先生病急时曾说,此方可以守服。
如今安先生已故,又无人能增减,只好老守他这张方吃过去。”
众人称是。
吴用仍服安道全原方,日复一日,不必细表。
吴用觉得一精一神复旧,这日正在商议攻取之策,忽报宋江差人来请公孙胜、鲁达、武松、樊瑞、项充、李衮同守泰安,并报知徐槐攻入水泊之信。
吴用大惊道:“这话从何而来?”
公孙胜便将上年冬季,徐槐亲到水泊,又导龙冈交锋,秦明阵亡等话说了,并道:“那年因军师贵恙沉重,所以厮瞒。”
吴用道:“原来先有此一事,当初何不早为防备?”
花荣道:“那时小弟一闻此信,便禀知公明哥哥,知会卢兄长,饬嘉祥、濮州夹攻郓城。
那时因寒冻开兵不得,今已春暖,他们不知为何按兵不动。”
说至此时,吴用凛然变色道:“濮州可动,嘉祥万不可动。
缘刘广在兖州虎视眈眈,倘呼延兄弟偶一离开,必遭毒手。
就是濮州林兄弟进兵,也须相机施行,不可卤莽,我料这徐官儿必有备防。
只是现在水泊已失,大非所宜。
但愿保得头关,方可无事。
公孙兄弟此去,便将我这番言语,致意公明哥哥为妙。
如今我病体新愈,难以道途跋涉,这徐官儿未必一时退得。
俟数日后,我稍可行动,即便拔步而来。”
公孙胜应诺,即辞了吴用诸人,领鲁达、武松、樊瑞、项充、李衮赴泰安去了。
吴用对花荣道:“不料又遭了意外之虞,看来此处剪除云陈之举,只好暂搁一搁起。
我歇数日,必须亲往。”
花荣道:“我们山寨头关,地形峻险,料想那徐官儿未必一时破得。
他不得头关,也不能常守水泊。”
吴用道:“贤弟之见固是,然我终心内记挂得紧,必须亲去走遭。”
二人因此时时忧虑。
不数日,忽报戴院长到。
吴用大惊,急问戴宗:“什么急务?”
戴宗报称头关已失,并具言:“官兵从坎离谷上面杀入,以致失利。
现在公明哥哥急遽无计,速请军师回山,商议退敌之策。”
吴用惊得几乎跌倒,众人尽皆失色。
吴用道:“这官儿真有神出鬼没之奇!这坎离谷上,乱峰怪石,趾步不容,他却如何进来?现在事已如此,我只得速去也。”
花荣便命欧鹏点五千兵护送。
吴用忙叫:“不可,不可!此去路过兖州,刘广在彼,我虽有五千名兵,如何敌得,却反打草惊蛇。
我想不如青衣小帽,同戴院长偷渡过去为稳。”
花荣道:“军师贵体新痊,岂可如此奔劳?”
吴用道:“也说不得。”
便教恃从人打起包一皮袱,众人送行,尽皆凄咽无色。
吴用对花荣道:“花兄弟善守新泰,并知会泰安公孙兄弟、莱芜朱兄弟,三处联络把守,千万不可失利。
我回去退了这徐官儿再来。”
说罢,与众人别了,同戴宗拔步上路。
不说花荣等送别吴用,自回新泰,与公孙胜、朱武联络保守。
且说吴用同了戴宗回山,一路晓行夜宿,不日到了兖州地界。
时已昏黑,寻个客店安身。
不防刘广早已料他要来,十余日前已差苟桓在境上严行查察。
这日吴用方到境上,苟桓早已访着,便饬兵役直到店中来拿吴用。
幸亏吴用机警,早一时先已觉得,忙与戴宗拴上甲马,星夜皇遽遁逃,神行法快,苟桓追不着而返。
吴用、戴宗一口气奔驰,脚不暂停,一日一一夜逃出兖州西境。
吴用已觉得喘乏眩晕,缓缓地到得梁山,只见前面水泊尽筑了堤岸土闉,一带旌旗戈甲,严紧守备。
吴用叫苦道:“他这意,分明要永远和我厮并也。”
便绕转梁山东面,寻入山的路。
戴宗叫苦道:“方才小弟出来,是走这条路的,此刻又被他用兵堵住了,我们归去不得,怎好?”
吴用道:“后山何如?”
戴宗道:“后山有镇抚将军兵马堵住,难以进出。”
吴用道:“在水泊以外否?”
戴宗道:“在却在水泊以外。”
吴用道:“这却不妨事。
这路兵马,一准是徐官儿邀他来虚张声势的,我可以设法偷渡进去。”
当时吴用、戴宗从东泊曲曲湾湾,左回右避,渡到后山,果然不被官兵所觉,直到后关。
关上李应见了吴用,急忙开门迎入,一面差人报知宋江。
宋江闻吴用到了,急忙迎见。
宋江、卢俊义一齐诉说徐槐利害:“此刻他将头关上筑了土闉,悉力攻我二关。
他手下三员勇将,骁勇异常,无人近得,怎好?”
吴用道:“且守住了二关再说。
小弟走了这番急路,兀自有些头眩心悸。”
说未完,宋江忙道:“我正忘了,军师贵体何如?”
吴用道:“旬日前贱躯竞已一精一神复旧,叵耐此番回来,兖州境上吃刘广那厮搜根剔齿价寻来,不是小弟先机逃走,一性一命几伤他手。
现困与戴院长连走了两夜一日,兀自疲乏得紧,打熬不得了。”
宋江及众头领听了,都咬牙切齿价忿怒起来,道:“誓必生擒这厮们来碎割,出口恶气!”宋江道:“既如此,军师且请安睡养息,改日再议。”
吴用便进房去睡了。
宋江、卢俊义及众头领登二关守备。
且说徐槐自渡过水泊,攻破头关之后,贺太平本章奏入,天子大悦,便加徐槐壮武将军衔,特赐紫罗伞盖,金爵玉带;李宗汤、韦扬隐、任森、颜树德均加都监衔。
张叔夜又奏:徐槐此番深入梁山,窃恐兵力不足,请敕山东镇抚将军酌拨全省兵马前去协助,井敕山东安一抚使酌拨钱粮。
夭子准奏,便传旨往山东去。
徐槐奉旨谢恩,感激奋勉,不等各路兵马到来,便与韦扬隐、李宗汤安派人马,将军分为二队,韦扬隐、李宗汤分领了兵,轮替攻打二关,昼夜不息。
颜树德兼领二队先锋,勇锐冲突。
宋江、卢俊义饬众人死命把守,那里还敢松手。
只等吴用养息好了,商议退敌之策。
吴用却足足卧病了三日。
幸亏安道全原方将根本培足了,所以不致败坏。
三日之后,渐渐养转,便请宋江到一床一前来议军务。
宋江到了一床一前,先问候了几句。
吴用便开言问道:“坎离谷上官兵,到底怎样杀进的?”
宋江道:“我前日方才探得,那厮实从
773幽一洞天悬绳而下。”
吴用变色道:“这里原来有如此老大破绽,我当初兀是防到谷下,却不防到这谷上也。
兄长快派一精一细头目四面巡察,现在二关内并四面隘道山谷,再有没有这样漏洞?”
宋江道:“卢兄弟已巡察过一遍,小弟回山时也巡察了一遍,却没有什么漏洞看得出。”
吴用道:“虽如此说,宁可再寻寻看,倘或有之,不惟我可预防,并且乘那厮不知,就可从此处出奇制胜。”
宋江称是,便传令帐下各头目仍去分头巡看。
吴用又道:“兄长,你后山如许防堵重兵设他做甚?”
宋江道:“军师,你不看见后山现有镇抚将军兵马十万压境立阵,此处岂可疏虞?”
吴用笑道:“十万便如此怕他,若百万压境待怎地?兄长可晓得,镇抚将军张继有甚伎俩,这枝兵马怕不是这徐官儿邀他来虚张声势,牵制我们的?我们用重兵把守,岂不是正受其欺?”
宋江恍然悟道:“军师真是高见,如今依军师调度将如何?”
吴用道:“他既虚张声势,我亦何妨虚作备御。
如今前面既如此紧急,我们且丢开后面假局,尽倾寨内之兵对付前面,这徐官儿一面要正觑我山寨,又要兼顾嘉祥、猴州,我料他兵力必然不足。
如今我以全寨之力对付他,何患不胜!”宋江喜道:“得军师此策,吾无忧矣。
军师且请安息,我去如法调度。”
说罢,便出厅传令,教后泊旱寨、水寨各各虚插旌旗,只留少许兵丁把守,这里将寨内所有兵将,尽数点齐,杀向二关。
徐槐正在攻关。
宋江传令,开关杀出,韦扬隐、李宗汤督兵奋勇迎战。
徐槐见贼兵势大,便传令先约后队,退入头关。
宋江督率众头领,与韦李二人拼命大战。
徐槐传令,教韦李二人左右呼应,徐徐退回头关。
宋江领众紧紧一逼一上,韦李二人领兵先后按队进了头关土闉。
宋江兵马直一逼一上闉,那土闉上槍炮矢石,已密麻也似守住。
宋江大怒,顾众兄弟道:“我兵马四倍于他,若三日之内破不得这土闽,我宋江也无颜立于山寨了。”
众兄弟受这番激动的话,端的督率众兵,舍死忘生,亲冒矢石,攻打土闽。
攻到第二日,忽报后山水泊各港火发,官兵已杀入水寨。
宋江大惊。
原来徐槐数日前探知吴用回寨,便差人到郓城,教徐青一娘一与汪恭人商议。
汪恭人道:“不妨。
吴用虽然多智,并不是上界天神,令叔但当心抵御,尽够敌得,未见定是他胜我败。
只有一着,山后镇抚兵马本是虚张声势,他既来了,必然料破此计;被他料破,他必倾寨而来。
那时令叔寡不敌众,却是老大费手了。”
青一娘一沉吟道:“他既料我那面是假,必然不设防备,我何妨叫他弄假成真!”汪恭人笑道:“我也这样想。
那贾夫人才智超群,他的兵马训练有方,尽可用得。
那年金成英突起草野,只借他八千名兵,便能迅扫强敌,成效彰彰可睹。
如今我便屈他亲身下场,显点手段,有何不可。”
青一娘一听了甚喜,道:“既如此,烦恭人作速写起书札,我回署去即将梁山后面舆图携来,一并寄去,以便贾夫人相势进攻。”
汪恭人称妙。
青一娘一当即回署,取了梁山后面舆图,复到汪府来,汪恭人已将书信写好。
当时看毕封好,即差人贺送到镇抚署内去,青一娘一辞别回署。
那贾夫人接到汪恭人书信,并梁山地图,暗想道:“此事却难,我从未亲临戎行,今日骤然用兵,我与将士不曾相习,深恐呼应不便。
但此番系国家大事,我家世受皇恩,未有涓埃报答,今日汪恭人一大义劝我,我怎好不去!”想了一回,便与张继说了,请了令箭兵符,大摆镇抚将军仪仗,装束起行。
不日到了营中,大小将士一齐接见。
贾夫人升中军帐坐了,便先将皇朝恩德,现在情势,剀切宣谕了一番,众将齐听命。
贾夫人按地图水泊各港道路,将战守兵丁一一派定。
次日,传令一齐进攻,八万人马力势浩大,火攻水战,槍炮卷电般打进水泊。
吴用闻报大惊,急差人报与宋江道:“今番只好撤回军马,不然头关未得,后关先失了。”
宋江便传令退兵。
来人忙禀道:“军师尚有一言:退兵须要舒徐,切不可露出急遽之态。
若吃那厮并力追来,深恐后关未保,二关又失了。”
宋江依言,便将军马分作数队,陆续退入二关。
宋江一退入关,就即教卢俊义同了张清、燕青、张魁保守二关,自己带同李应、徐宁、燕顺、郑天寿,率领后半人马,同吴用飞速去策应后关。
镇抚兵马已登北岸。
吴用教宋江且守后关,待军心稍安,再定计议。
守了一日,贾夫人探得宋江已到后关,便收兵退去了。
徐槐已在那边力攻二关。
宋江对吴用道:“如此怎好?”
吴用绉眉不语,半晌道:“且两边都坚守了,过几日再看机会。”
宋江、吴用当日在后关看守了一日。
次日教李应等当心防御,宋江便同吴用到二关。
官兵力攻,贼兵力守,两下拒住。
且说林冲在濮州,上年冬季奉到卢俊义夹攻郓城之令,等到本年春暖,便差邓飞、马麟领兵一万二千名,偷渡魏河,袭击郓城。
邓飞、马麟领令前去。
到了魏河,邓飞与马麟商议,马麟领兵一半先渡魏河,邓飞在后策应。
商议停当,马麟先渡。
渡得河时,正想择地安营,忽听得对面截林山一个号炮飞入九天,四边林子内大炮、鸟槍、佛狼机、子母炮,乒乒乓乓,潮涌般卷进来。
马麟大惊,率众飞逃,却不见一个官兵追来。
马麟大怒,重复杀转来。
邓飞在对岸望见马麟兵败,大怒,领兵尽数渡河,与马麟合兵一处,只不见一个官兵。
邓飞、马麟大怒,催兵杀进,三番冲突,都被林子内槍炮打退。
贼兵死伤无数,锐气已坠,只得领兵渡河回去。
方才过得一半,只听后面又是一个号炮,大队官兵杀来,贼兵此时已无心恋战。
任森一马当先,挥众杀贼,南岸贼兵尽死,邓飞、马麟领着北岸败兵,逃回濮州去了。
任森派兵守住截林山,自己领百余骑到郓城报捷。
徐青一娘一在署正与汪恭人接谈,忽接到任森报捷,汪恭人称贺道:“小一姐以五千兵胜贼兵一万二千,真妙才也。”
任森道:“小将现在仍派那五千兵丁守截林山,深恐贼人经此一跌,盛怒而来,这边兵少,抵当不住,所以特来与恭人、小一姐商议。”
青一娘一未及开言,汪恭人道:“任将军所见甚是,今可速禀徐相公,调定陶、曹县兵马守住魏河,西连截林山兵马,东连水泊土闉兵马,隔河与郓城、范县又相呼应,贼兵自不能飞渡也。”
青一娘一笑道:“恭人全不顾嘉祥一面耶?真是大胆。”
汪恭人亦笑。
当时任森将魏河捷音,并汪恭人之议,报与徐槐。
徐槐闻报甚喜,答书慰任森,井教依汪恭人之议,安排各路。
任森得信,便传徐知府令,檄调各路人马,安排去讫。
忽报嘉祥贼兵杀来,任森差人往探,乃是韩滔、彭玘领三千兵到来。
任森报与汪徐二夫人,汪恭人道:“今番又有三千颗首级,请任将军建功也。”
任森传令军士各处坚守。
众将道:“濮州贼兵一万二千,主将尚欲迎战,今嘉祥贼兵只得三千,主将何故反要坚守?”
任森道:“诸君未知其故。
濮州贼兵一万二千,其气甚锐,若不先破其锐气,使他全力一逼一近攻围,何时得解。
今嘉祥贼兵只得三千,其气甚馁,必不能与我久持。
我但坚守以俟其退,退而击之,必得大胜。
今日不消得一性一急也。”
众将皆称是,遵令各处严守,拒住贼兵。
原来呼延灼在嘉样,本欲夹攻郓城,自接到宋江教他防备刘广,不可轻动之谕,便不敢兴兵。
这日闻得徐槐杀入水泊,破了头关,林冲兵马又败,大为骇异,便集宣赞、郝思文、韩滔、彭玘商议,只得违了公明将令,发兵攻郓城。
却又心下难决,只遣韩滔、彭玘带领三千名出去。
那韩滔、彭玘攻郓城,攻了五日,官军坚守不出,毫无便宜。
呼延灼见刘广一边毫无动静,便教宣赞、郝思文守嘉祥,自己领兵一万,去接应韩滔、彭玘。
谁知那兖州的刘广,自闻徐槐攻梁山,又得徐溶夫转致牵制嘉洋之信,便教苟桓日日差人探听嘉祥信息。
这日探得呼延灼大队出境,刘广便与苟桓、刘麒、刘麟点起兵马四万,即刻起身攻击嘉祥,一日即到城下。
呼延灼闻报大惊,即忙转来,与刘广兵马遇着。
刘广、苟桓的兵马本是训练有素,呼延灼被他牵制奔劳,如何敌得。
当时交锋一阵,贼兵大败。
刘广等四人率众奋勇厮杀,斩获无数,大掌得胜鼓回兖州。
韩滔、彭玘闻报大惊,忙一抽一军回救嘉祥。
任森见了,便驱大队锐骑掩杀出来,韩滔、彭玘大败。
任森挥军痛杀,杀得贼兵全军败覆,韩滔、彭记领百数残骑逃回嘉祥。
任森收集人马,仍与汪恭人、徐青一娘一商议守备之法,差人报捷于徐槐。
徐槐闻报大喜,便策众力攻二关。
宋江、卢俊义同吴用费尽心机,协力守备。
徐槐兵马在二关下毫不相让。
自春历夏,此攻彼守,相拒四月有余。
中间彼此各有小胜小负,徐槐只是不退。
此时徐槐已陆续收齐镇抚将军调拨的人马,又得贺安一抚接运的钱粮,势力愈大,便将军马调作十余拨,匀派劳逸,轮替相代,竟将梁山四面合围。
宋江、吴用在围城中百计守御,十分焦急。
宋江道:“这徐官儿兵势愈大,竟与我永远相持,怎好?此刻我寨内兵粮尚不见缺乏,但日久攻围不解,终属不妙。”
吴用道:“不但此也,他三四月间还用力攻打,此刻他竟按兵四守,坐困我们,此其意不可测。
我被他四面合围,弄得一人进出不得,外面消息竟无从探听,如何是好?”
宋江愁急万分,不上几时,头发白了许多一茎一数。
吴用仍教头目喽啰们去寻四边的僻路。
忽一头目禀称寻着一洞,在后关外,北山下。
宋江、吴用皆喜,忙问恁样的。
那头目道:“小人见这山下棒棘中,好象有洞。
便扫除了榛棘进去,果然是洞。
小人随即进洞细探,果然通外面的。”
吴用道:“外面通甚路?”
头目道:“只有一条崎岖狭隘小路,直到运河。”
宋江道:“运河寸寸节节都有坝闸,对岸密麻的都是东平州营汛燉煌,如何用得来兵?”
吴用道:“用兵虽用不得,但有此一路,可以探听消息,亦是天赐其便也。”
便差戴宗出去,先往东京打听,转来便往泰安、新泰、莱芜、嘉祥、濮州各处,都打听些消息,速即回报。
戴宗领命,即日由后山洞偷出,飞速往东京去了。
原来种师道自征辽奏凯回京之后,天子本要就命他征讨梁山。
那时蔡京尚未正法,一心要替梁山出力,便奏称:“边庭重地,不可无人,仍请命种师道去镇守。”
天子竟准其奏。
吴用也闻知此事,所以一向不以东京为虑。
自蔡京正法之后,种师道仍出镇边关,因力保张叔夜可当征讨梁山之任。
天子准奏,便召张叔夜内用。
适固高俅奉差误事,辜恩溺职,天子便将高俅贬了三级,削去太尉之职,便命张叔夜升授太尉,囵与叔夜议征讨梁山之事,便命兵部先行检点军马。
戴宗一闻此信,惊出一身大汗,急回头便走,也无暇往泰安等处,便取路急回梁山。
正走到东平地界运河岸边,忽回头见一人徘徊岸上,戴宗认得是公孙军师的心腹,吃了一惊,悄问其故。
那人悄答道,“公孙军师有紧急文书差我投递,如今我到了此地,无路可入,怎好?”
戴宗便邀他同取后山小一洞,到了大寨。
宋江得闻张嵇促将放经略之说,吓得魂不附体,看着吴用道:“怎好,怎好?”
吴用道:“且慢。
事至于此,已危急万分,兄长急坏无益,待小可想一法来。”
宋江只顾自己口里嘈道:“可惜蔡京已死,不然求他斡旋最好。”
吴用正在低头沉思,一闻宋江此言,便顾宋江微笑道:“既失大龟,盍求小子?”
宋江恍然大悟,便教萧让赶紧修起一封求童贯的信来。
萧让领命退去。
那随戴宗同来的差人,便呈上公孙胜的文书。
宋江拆开看时,只见上写着:
“云天彪率领大队人马未攻泰安,小弟策众守备,幸未疏虞。
因探知陈希真女儿伤已平复,希真日日一操一演人马,想不久亦便要来滋事矣。
小弟两边策应,深恐疏失,特请兄长与吴军师教之。”
宋江见了,又添一重焦急。
吴用道:“这泰安三城,本是紧要所在。
我此来本欲速退了这徐官儿,便去策应那边,如今本寨兵围不解,泰安又军报紧急,为今之计,只有兄长亲赴泰安,助公孙兄弟协同保守方好。”
宋江听罢沉吟。
吴用道:“泰安三城乃紧要所在,若使此处疏失了,云陈两处兵马无阻无碍,直达本寨,为害不小。
小弟因公孙兄弟未必支得,所以请兄长前去。
这里山寨,小弟同卢兄长在此协力保守,力想一法,破这徐官儿,兄长勿忧。”
宋江点头依允。
只见萧让将信稿呈上,宋江、吴用一看,都称甚好。
便命萧让即速誊清,又命即速办齐贿赂。
次日便命戴宗带了书信、贿赂,飞速往东京求童贯去了。
戴宗已去,宋江也随即起身,带了几个伴当,由后山洞出去。
不说吴用与卢俊义守山寨,且说宋江出了后山,不数日到了泰安。
公孙胜等迎入城中,诉说:“云夭彪全队在秦封山下攻打,已有五十余日,十分利害。
弟等百计守御,幸未失守。
现在探得陈希真兵马已起,小弟已急教花荣赶紧备御。
但如此两路受敌,如何是好?”
宋江道:“吴军师筹画此处,三城联络呼应,四面险要,各设重兵,本是尽善之法。
今日叵耐山寨被徐官儿所困,以致如此紧促。
为今之计,只有各处严守,谅此地尽云陈二人之力,未必一时拔得。
我但求保守得定,统俟山寨围解之后,再定计议。”
公孙胜称是,便一面传知新泰花荣、莱芜朱武,这里请宋江同往秦封山督守。
忽报官兵已尽行退去。
宋江、公孙胜都大为诧异,亲赴秦封山去,差人再去探看,果然去远了。
宋江不解其故,又不敢追击,只得督令加修寨栅,训练兵丁。
忽报陈希真差上将领兵一万,直奔新泰,花荣在望蒙山协力堵守,闻得后面还有官兵,希真父女亲自要来,为此特来请令。
宋江大忧,先差人去教花荣且自严守。
这里日日去探天彪兵马,果然尽行归镇了,宋江方委公孙胜督众保守泰安、秦封,自己领鲁达、武松并泰安兵五千名,星夜趱程赶到新泰,直趋望蒙山,只见花荣远远迎来,并无官军。
宋江见了花荣,便问道:“官军何在?”
花荣道:“连日攻望蒙山,昨日小弟还与栾廷玉厮杀一阵。
收兵后,三更时分,他营里尚是火光烛天,渐渐燍灭。
及黎明后,探得尽剩空寨,所有人马一齐遁去。”
宋江大怒,便传令追击。
花荣忙谏道:“我们今日只求没事罢了。
追上去,万一中其一奸一计,悔不可及。”
宋江只得依言。
领军马进了新泰城,住了十余日,忽报云天彪攻莱芜紧急。
宋江忙令花荣紧守新泰,自己领兵往救莱芜。
及到莱芜,说也不信,竟又是新泰的老戏法。
宋江怒极,领兵追去,果然中伏,大败而归。
天彪也不追转,只顾领兵退去了。
看官,你道这是何故?原来天彪起初攻泰安时,本想一鼓而下,不料贼人守御得法,攻了一月有余,只是不动。
天彪便遣人与希真商议。
希真想贼人三城联络,四面险要,一时本难猝拔。
为今之计,不如用春秋伍子胥疲楚之法,各将兵马派匀,轮替攻击,令其无一日之安。
又不择东南西北,随处攻击,令其茫然不知我所图者在何处。
待其疲乏厌怠,然后突用大军,并力进剿一路,必得大胜。
当时想停当了,便修书答报天彪。
天彪大喜,便依计施行。
宋江大受其困,半年之间,奔命九次。
明知天彪、希真用计困他,亦叫做无可如何,只得恨恨而已。
后事按下慢表。
且说徐槐围梁山,自二月至六月,围得梁山十分危急,又接到张嵇仲书信,言不久便有天兵征讨,劝其守待天兵,万勿疏虞。
徐槐得信大喜,众将皆喜。
徐槐传谕各营,严禁守备,静候天兵。
不料自六月至八月,日日盼望天兵,只是不来,徐槐大疑这一事,不知为何助逆弃顺,真叫做无巧非书。
有分教:群盗残魂苟续,留须盈贯之诛;真仙大愿渐成,终着一精一忠之望。
毕竟天兵不到是甚缘故,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