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志
第一百二十四回 汶河渡三战黑旋风 望蒙山连破及时雨
却说云天彪接到江南家报,拆看数行,立时晕倒。
大众不知家中有何祸事,毕应元便即携书一看,知是云老太公于七月初七日仙逝之信。
一时众人齐集上前,唤醒天彪。
云龙在内闻报,飞速出来,一看书信,也即放声恸哭。
天彪苏醒转来,大叫道:“生不能奉事,殓不能凭棺,云天彪万死莫赎了!”大众齐声劝慰。
天彪号痛一番,饮泣一番,神气稍定,与云龙同取家报,重复从头至尾细阅,方知子仪大公因年高颓熟,殁前三日神情微觉不适,忽传集家人面谕道:“我梦不祥,去期将至,后事应得如何如何办理,毋违丧制。
我有遗训一通,可寄至青州毋失。”
天彪阅至此处,忙索信后,果有太公亲笔一纸。
天彪持训号哭,匍匐于地,泣血看视。
云龙亦随在后面,俯伏地上,拭泪同看。
只见上写着:
“嘱天彪大儿知悉:人谁不死。
我年老矣,死固其所。
况一生上不愧于国,下不愧于家,我死亦无遗憾。
愿为我子孙者,居家则孝,为官则忠,勿陨家声,毋坠我志。
至于毁身哀瘠,徒自伤怀,于九泉何益哉?况汝致身事国,此身乃国家驱驰奔走之身,若令哀毁废没,则上负乃君之知遇,即下负乃父之属望也。
戒之!陈道子颇知自一爱一,是我之所最一爱一企者,为我道辞。
七月初五日,子仪特谕。”
天彪看毕,同云龙一齐起来,又痛泣一番。
大众又劝其仰承遗嘱,不可过哀。
天彪即时将兵符印信交与总管傅玉护理,一面叠起讣状,报知各镇。
惟陈希真处,附寄一封专信,提及遗嘱道辞之意。
这里就都统制署内设座守孝,开丧致客。
各官员赠膊吊奠,络绎不绝。
风会在清真营接到讣信,大惊,即时备下仪物,亲来吊奠。
想起风云庄聚首之情,不禁悲从中来,就灵前恸哭一番。
又慰劝天彪一番,仍回职守。
天彪开丧事毕,择日率领云龙、刘慧一娘一及众眷,奔丧回江南风云庄去了。
且说陈希真自那年汶河渡战败之后,回镇休养训练。
待至春和,陈丽卿养伤亦愈,惟真大义伤未痊可。
希真见自己乓马一精一足,而新泰等处守御得法,因与云天彪商议亟肄多方之法。
年余以来,云陈两处钱粮不费,兵甲不顿,又且小有斩获,宋江早已被他溜得奔走疲乏。
这日,希真在署内后堂,祝永清、祝万年都在。
希真正议致书与天彪,夹攻新泰,忽接到云太公讣信,并知遗嘱后提及道辞,不觉失声恸哭道:“子仪叔,自那年风云庄一别,不料竟成永诀了!”万年、永清也都悲泣起来。
丽卿追想到风云庄一番厚待情节,放声恸哭。
因此父女二人索一性一想到逃难时的苦楚,不觉血泪并流。
希真道:“我为职守所羁,不能往吊,速备厚实礼仪,写下恳切祭文,差人前去。”
丽卿道:“这个自然。
但我处先须设位祭奠。”
希真称是。
当即遥向江南风云庄,供立云太公神位,三牲五鼎,虔备香烛,父女二人位叩祭奠,真所谓如丧考妣。
事毕,希真复集诸将商议道:“本帅初意,欲与云统制夹攻新泰。
不料事出意外,云统制丁艰回籍,我处失一帮手。
现在贼人盘踞新泰等处,已有年所,若不速行剿灭,必至养痈贻患。
看来此处,只有我们独任其事了。”
众将称是。
当时便传谕各营将弁,检点军士马匹,一应粮草器械。
令方下,忽报护理都统制傅玉差人投信,希真即时拆看。
原来傅玉诚恐智谋不及天彪,与众将商议,此番如欲兴兵征讨,究当请教老将,因此专信前来。
希真见信,便默想了一回,令来差且暂休息。
次早给与回文,信内言:“贼人泰安、新泰、莱芜三处联络相守,势难猝拔。
为今之计,请傅统制领重兵扼住秦封山、天长山等处,以便景陽兵攻取新泰。
如新泰收复之后,泰安、莱芜势孤,攻取自易也。”
差人领回文去讫,傅玉自然奉教而行。
这里希真点齐景陽、沂州、猿臂、青云四处大小兵将,乃是祝永清、陈丽卿、栾廷玉、栾廷芳、祝万年、唐猛、谢德、娄熊八员大将,四万人马。
又移文至兖州镇刘广处,调真祥麟、范成龙二人,率领二千人马,前来助战。
择日起行。
真大义上前禀道:“上年主帅屡次兴兵,因系设计诱疲贼人,不是真厮杀,所以小将不从戎马。
今主帅此番兴兵,志在吞灭贼人,小将也愿同去。”
希真道:“闻将军伤未平复,如何去得。”
真大义道:“休管他,且去去看。”
希真踌躇一回道:“将军卧病年余,未曾一试臂力,今日何不且试试看。”
真大义欣然请令。
希真命取十六力硬弓交与真大义。
真大义接弓在手,尽平生气力,开得大半,觉右臂痠痛异常,支持不得,撇弓在地,大叹道:“大丈夫生于圣世,不能报知遇之恩,惭恨已极。”
原来真大义那年在汶河渡与武松鏖战之际,因急闪不迭,右肩受伤,百般调治,创口虽合,筋骨已损,竟不可用。
希真功慰道:“那年恢复兖州,全出将军之力,将军也不为无功于国了。
如今事已如此,也叫做无可如何,休要烦恼。”
真大义叹了口气道:“罢了,魏先生与我同事,他功劳才智十倍于我,尚且退居山林,不乐仕进,我想望什么。”
遂就希真前告退了原职。
后来希真替他表奏朝廷,给予都监半俸,养其终身。
真大义自此叩别了希真,拜辞了各将,竟奔九仙山,与魏辅梁隐居去了。
希真厚厚赠了资粮,洒泪而别。
言归正传,且说陈希真统领诸将兵马,由景陽镇浩浩荡荡向新泰进发。
起程了一日,正欲安营栖宿,忽报检讨使盖天锡递到通行文书一角。
希真即忙拆看,只见内开:“奉枢密院面奉圣谕,嗣后所有梁山大盗,就擒之日,讯系盗中头目,一概随地监禁,统俟巨魁获到之日,以备献俘”等谕。
这角文书,是通行各镇、各地方衙门的,自然一体遵照。
陈希真领了此谕,便吩咐众将努力擒贼,以副圣心。
次早拔寨起行,不日到了蒙陰。
早有喽啰探了信息,飞奔泰安,报知宋江。
宋江自上年屡次奔命以来,这番闻希真又来,竟猜不出来意,只得飞速传谕花荣,率领李逵、杨林、黄信,先行拒住汶河。
自己领鲁达、王良、火万城星夜奔命,到了汶河。
希真兵马已在汶河南岸,又檄调召家村召忻、高粱、史谷恭、花貂、金庄,率领乡勇齐来下寨。
西岸寨栅连云,旌旗蔽日,夹河相拒。
足足拒了三日,并不开战。
李逵大肆咆哮,对宋江道:“他不过来,我不过去,等到几时?谁肯耐这股鸟气!万一等了几日,这厮们又鸟躲了去,我们又吃他哄了,实在不甘心。
趁今日一直杀将过去,活捉那厮们来下酒!”宋江道:“你休乱说,陈希真那厮不是好惹的。
此刻他对岸列阵,三日不见动静,不知又是什么诡计。
我今番只有静守,若直奔过去,必中其计。”
李逵不敢再说,忍了一肚皮气,怏怏而退。
再说希真在营中,与祝永清商议道:“我与贼兵如此相拒,胜负难分,总须设计渡河决战,方可成事。”
永清道:“昨晚卿姐想得一法,倒也用得。”
希真问是何计,永清道:“他说请岳父在此严守,小婿分兵暗地抄到渡尾,由颛臾岭袭望蒙山。”
希真点头微笑道:“若使吴用在彼,此计断难行得。
如今彼军幸无吴用,且差一精一细探子去汶河渡尾探看形迹,再定计议。”
永清称是。
当时发探子去。
不一时,探子转来回报,那里毫无贼兵。
永清倒疑惑起来,道:“宋江智谋虽不及吴用,然何至疏虞如此,莫非另有诡计?”
希真笑道:“贤婿休用心过头,反高看了这厮。
这厮不守此路之故,我晓得了:他被我多方所误,待欲分兵四守,又恐我乘其力薄,用全力专攻一处,他却抵御不住,因此不敢兼管这路也。
总而言之,吴用不在营中,此路进去,必无妨碍。”
永清点头。
当时希真派永清、丽卿、真祥麟、范成龙、花貂、金庄,领兵一半,悄悄前去。
丽卿得令,闻知竟用其计,大喜,便欲飞速进去。
永清忙止住道:“不可。”
当晚部署了人马,三更时分,偃旗息鼓,直到渡尾,抄过颛臾岭,约计行了数十里,果然无人知觉,渐渐到了望蒙山。
只见望蒙山灯烛辉煌,却有贼兵把守。
原来宋江守汶河,花荣深恐望蒙山有失,便请了令,带了鲁达、王良、火万城去守望蒙山。
祝永清见了,心生一计,便令军马火速进去,直一逼一山下,槍炮弓矢一齐骤发,仰山攻打。
花荣大惊,急忙督兵抵御。
祝永清便差百余名兵丁,诈作败兵,直奔宋江营前,报称望蒙山已失。
宋江闻报大惊,急今后队改作前队,令杨林先行,黄信护中军,李逵断后,飞速赴望蒙山救援。
又吩咐李逵道:“你后队且慢动,使对岸不露消息。
若敌军晓得我退,必然全师过渡,一时难御了。”
李逵道:“哥哥不要管他,我在后边,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他若敢追来,包一皮管你来一千死一万,出出李伯伯的鸟气。”
宋江再三叮嘱休得卤莽而去。
且说陈希真自遣永清等去后,约计永清兵马将到望蒙山,料得宋江必然退军,密令水军探子偷渡彼岸,探看形迹,晓得贼军业已拔动,惟留后队缓行。
希真便率领祝万年、栾廷玉、栾廷芳、谢德、娄熊、唐猛、召忻、高粱、史谷恭,人马齐到岸边,呐喊振天,只是不杀过河。
李逮见官军不过来,便想道:“这厮一定见我走得慢了,所以不敢来追。
如今鸟耐烦和他等过去,不如我走得快些,让他赶来,便好恶斗一场。”
便传令速退。
退不到数里,果见官军飞流竞渡,霎时间兵马盈岸。
李逵大喜,急转身狠命来战。
此时天已大明,陈希真见是李逵,便教唐猛、召忻、高粱道:“你们三人快去,盘住这黑贼。
须依本帅之计,如此如此,今番定可生擒也。
但须先去其手中板斧,方可集事。”
三人领令前去。
希真便率领众将豁地分为两路,从李逵左右两边抄去。
李逵不省事机,只顾虎吼般迎杀唐猛、召忻、高粱三人。
希真兵马已抄出背后。
此时宋江先行一步,与李逢中间脱节。
希真急令军马从中截断。
宋江见希真兵马已到,明知李逵失陷,不敢还救,便一直向望蒙山去了。
且说唐猛、召忻、高粱奉希真将令,敌住李逵。
召忻一马当先,先与李逵厮杀,那唐猛、高粱都退去了。
李逵见对面只得一人,便抖擞一精一神,轮动双斧,直劈召忻,召忻举镋相迎。
两个就在衰草地上,一步一马,一来一往,一去一还,斗了六十余合。
这金镋使展开来,如一片黄云;那板斧耍圆过去,如两一团一白雪。
狠斗多时,不分胜负。
召忻便诈作力乏,虚晃一镋,回马而走。
李逢见他去了,略略站定,把上身衣服卸去,脱得赤条条的,提起两一柄一板斧,如飞也似的赶上去。
只转得一个林子,召忻早已不见。
急得李逵暴躁如雷,大叫道:“鸟贼那里去了!”言未毕,只见背后一人狂笑道:“黑贼休急,俺等久也。”
李逢急回头看时,正是唐猛。
李逵更不答话,劈面就是一斧。
不防唐猛一面铜刘早已卷到肋下,李逢急忙跳离数丈。
唐猛见李逵闪开,便舞动那面铜刘,旋风也似卷进去。
李逵大怒,轮起手中双斧,直上直下,挥霍撩一乱的砍过来。
唐猛毫不怯俱,耍开那面刘,浑身上下化作一轮满月,将李逵双斧敌住。
气得李逵舞着双斧,急切没砍处。
须臾间,那两一柄一板斧,盘旋左右,也化两条闪电。
此时斧光、刘光早已熔成一片银光,不辨人影,但闻喊呼之一声,震天动地。
只见后面一员女将,舞动双刀,飞也似杀来,须臾冲到面前。
唐猛见是高粱,便将刘一闪,跳出圈子,让高粱去战李逵。
高粱轮着双刀直取李逵,李逵双斧、高粱双刀扭合便斗。
斗到三十余合,只见一片刀斧之光,飞腾穿插,变作四条杀气。
正在狠命相扑,忽见召忻跃马舞镋而来,大叫:“黑贼,你也好少息了!你那兵马已被咱们杀完,你还要恋战做甚?”
李逢大怒,翻身又斗召忻。
召忻舞镋敌住。
那高粱更不住手,助召忻同战李逵。
李逵成了几合,托地跳出圈子,大叫道:“我也识得你们这班鸟贼,用车轮战的法儿,想弄杀我!我如今也不要命了,你们也休想好好的回去!”说罢,舞动双斧又杀入来。
只见唐猛从右边卷舞铜刘,飞也似杀到。
唐李二员步将,劲敌相逢,作个正战。
召忻、高粱两马盘住李逵的左右,策应唐猛。
李逢一人敌住三员上将,力气虽乏,还能勉力招架。
高粱见他如此,想道:“此时若要伤他,却也不难。
只是主帅务要生擒这厮,如何下手?”
便把双刀一晃,纵马而出。
召忻、唐猛盘住李逵。
李逵见少了一个对头,略略放心,正在奋身鏖战,不防着耍的一响,一飞刀正中右手背上。
李逵阿呀一声,丢一了右手板斧,唐猛便乘势旋转一刘,卷过李逵后三路。
李逵急忙转身,单只左手一斧,招架唐猛。
不防召忻一镗,已卷进左胁,李逵急闪不迭,早吃那镋割开左腕,赤膊身上腕筋割断。
李逵狂叫一声,左手斧也掼去了。
唐猛撇了铜刘,忙将两手叉柱李逵后颈,掀倒在地。
不防李逵飞起右腿,正中唐猛膝盖。
唐猛急闪,把手一松,几乎放起李逵。
召忻即忙下马,撇了军器,拘住李逵两脚。
高粱也飞马来助。
任李逵万夫不当,到此也难为力,军士们蜂拥而前,把李逵同野猪也似捆一绑牢紧,抬了去了。
召忻、高粱、唐猛各收了自己军器,统领本部人马,押了李逵正身,并群贼首级,缓缓的随了大军,去见希真。
且说希真自将兵马截住宋江之后,宋江明知后队有失,不敢转来,只得直趋望蒙山,袭击祝永清。
陈希真见了,即令祝万年、来廷玉、栾廷芳去追击宋江。
此时陈希真前面,是宋江的兵马;宋江前面,是祝永清的兵马;祝永清前面,是望蒙山上花荣的兵马:四队军马,五花三层价间错着。
就中最吃苦的是宋江,夹在中层,左冲右突,厮杀不出。
这边万年及来氏弟兄纵兵掩杀,杨林、黄信二人一面迎敌,一面要保宋江,危急万分。
陈希真已遣谢德从左边杀来,娄熊从右边杀来,希真同史谷恭分头指挥,众军大呼冲杀。
花荣在望蒙山上,正策众力拒永清,忽望见宋江被围,大惊,急令鲁达、火万城领兵杀下山来。
祝永清急与陈丽卿、真祥麟、范成龙奋勇迎住,又令花貂、金庄去抢望蒙山。
花荣与王良将望蒙山死命守住。
鲁达、火万城在永清官军队里乱冲乱突。
宋江在后面望见,便叫杨林、黄信奋力向永清一边冲去,与鲁达、火万城会着了,一同奔望蒙山,花荣、王良接应上山去了。
当宋江冲突之时,祝永清见贼兵舍命死闯,忙命军马分开,让出一条走路,放宋江过去。
宋江已过,便合兵追击一阵,斩获无数。
即将花貂、金庄收回本阵,与后面希真军马合在一处,就望蒙山下安营立寨。
唐猛、召忻、高粱押解了李逵献上。
希真大喜,当时升帐计功。
这一战,夺过汶河,擒获贼人上将一名,斩首二千余级,擒获贼徒一千余名,夺器械马匹不计其数。
虽望蒙山未能夺得,贼人军马未能全覆,然此场战功已非小可。
希真记功录簿,慰劳三军,一面将李逵钉入陷车,差营弁押解到沂州寄收府监,严行拘禁。
这里三军安营造饭,商议攻取望蒙山之策,慢表。
且说宋江上了望蒙山,方知望蒙山并不曾失,乃是为敌人所误,又知李逢遭擒,大怒,叫:“众兄弟儿郎休要息力,尽杀下山,决一死战,夺这汶河北岸!”花荣忙谏道:“陈希真诡计绝人,未可轻敌,况我军锐气新挫,惟有坚守数日,再行设计报复。”
宋江那里肯听。
花荣再三苦谏,宋江只得忍了气,依从了。
当时查点死伤,补缉队伍,将望蒙山严行守住。
次早,陈希真果统大队来攻望蒙山,宋江听花荣之劝,坚守不出。
希真攻了一日,毫无破绽,只得收兵。
次日又攻,宋江只是不出。
接连攻了五日,不能取胜。
希真与永清商议道:“这厮坚守不战,如何是好?”
永清道:“我去攻他,他死守,我为其难;他来攻我,我力战,我为其易。
须得诱他来击,方为上计。”
希真点头道:“甚是。
但诱他的法,总不出于大激其怒而已。
贤婿可想得一激他的法么?”
永清沉吟道:“宋贼此刻恨我已极,但用其深仇之人以激之,必然盛怒而来。”
希真道:“我亦想得一法。
昨晚接到青州傅总管军报,知青州、马陉等处兵马已出。
我们这里不如遣人辱骂他一场,却诈作退兵,使他又疑我是亟肄多方之法,必然盛怒而来。”
永清称妙。
希真便叫丽卿进帐,授了密计,吩咐如此如此。
丽卿道:“孩儿理会得。”
当时带了五百名一精一兵,骤马直到望蒙山来,高叫:“宋江瞎贼,出来说话!”宋江大怒,即刻点起三百名亲兵,护送出营,大骂:“贱人来此何干?”
丽卿在马上大笑道:“瞎强盗,你还不曾死么?上年新泰、莱芜奔得好有趣,如今我们又要去了,特来通报你一声,快回去守泰安去,这个地方冬季一定再来。”
宋江不听则已,一听此言,不觉三一尸一神炸,六窍生烟,大喝道:“小贱人安得胡言!你老头子如果好汉,不要再走,好歹大战一场。
如再躲来躲去,便比狗彘不如。”
丽卿大笑道:“瞎贼,不要夸口了!我还未曾动手,你这里一员上将李逵已经献上来。
若再战一战,连你瞎贼的一性一命也难保得了。
我老实通知你,这番我是特来诱你出来。
你若害怕,不敢出来,便吃我白骂一顿,我就要走了。”
说罢,带转马头便走。
宋江气得脑门几乎炸破,叫道:“我怕你不是人!”便将望蒙山上兵马尽数点齐,恶狠狠杀下山来。
丽卿回头见贼兵已潮涌般下来,晓得锐不可当,便不敢使一性一邀击,飞速奔回大营。
希真已将兵马拔退,丽卿也随同走了。
宋江兵马杀到营前,见希真营前一无人马,只是闉上旌旗插满,静荡荡一声息全无。
宋江便传令杀进营去。
花荣忙谏:“深恐有诈,不可逞忿中计。”
宋江那里肯听,三军一齐呐喊,杀进营内,竟是空营,贼军一齐吃惊。
宋江忙令四边探看,不见一个伏兵。
只见中军帐前悬着一匹白布,上有大字数行道:
“陈希真谨奉劝宋公明:贵寨被困有年矣,本根重地,心腹大患,何故弃而不顾,尚恋恋于此数邑之地耶?希真不忍乘人于危,劝公明大宜慨然割一爱一此地,速救本源。
若犹忍而不舍,大祸必至,数万雄师尽折于外,毫无补救于本寨,亦非计之得矣。”
宋江看罢,倒也怦然动念。
忽想起丽卿辱骂情形,重复大怒,便催军马杀出营后,追击希真,道:“休教那厮白手走了,好歹要与他混杀一场。”
三军得令齐起,杀出后营,又追上十余里。
希真军马已在岸边背水布阵。
只见真希军马分为三队:希真横矛立马,亲押中军,丽卿当先为前部先锋,谢德、娄熊二将分护左右,一字儿尽是红旗;左军乃是栾廷玉率领,栾廷芳为副将,一字儿尽是青旗;右军乃是召忻统领,高粱为副将,一字儿尽是白旗。
端的旌旗严整,盔甲鲜明。
军中大将个个全装披挂,佩带军器,立在阵前,威风凛凛,等待厮杀。
宋江见了这样军容,方知他志在厮杀,并非退兵,心中暗地叫苦道:“这番我又中他计也。”
既已到此,不得不战,便将军马也分为三队:宋江、鲁达领中队,黄信领左队,杨林领右队。
布阵毕,将要出战,宋江叫花荣密议道:“我不合逞一时之忿,不听贤弟之谏,以至于此也。
我看这贼道诡计,必是又去夺望蒙山。
我此刻若即速分兵去保望蒙山,必然疑乱军心,弄得人人顾后,厮杀不力,大非所宜。
若不救望蒙山,我进退无路了怎好?”
花荣道:“不妨,小弟分兵一半回去,只说去抄袭敌人右路,却令军士不知不觉,忽到望蒙山罢了。”
宋江称是,急令花荣、王良、火万城带兵一半去了。
这里宋江传令三军,奋勇开战。
三军得令,呐喊齐出。
希真见宋江踌躇良久,然后出战,便晓得其气已馁,即将此意宣谕三军,一齐出阵迎战。
丽卿当先搦战,鲁达飞禅杖出来敌住丽卿。
二人一大奋神威,狠斗六十余合。
谢德、娄熊两骑飞马骤出,不助丽卿,直取宋江。
宋江大惊。
鲁达急忙撇了丽卿,转救宋江,转身敌住谢德、娄熊。
丽卿见了,便骤马直取宋江。
杨林在右队,急忙来救。
栾廷王骤马飞出,一锤过去,杨林闪个不及,头颅上正着,脑浆迸裂,死于马下。
贼军大惊。
架廷芳已驱左军掩杀贼人右军,召忻、高粱也驱右军掩杀贼人左军,贼人一大乱。
宋江急得面如土色,幸喜鲁达一枝禅杖,一面敌住丽卿,一面兼战谢娄。
杀气影中,禅杖一闪,谢德翻身落马,娄熊惊退,官军亦稍却。
宋江方得收集军马,急忙飞逃,希真已约全军追来。
宋江急逃,希真急追,追上十数里,直到望蒙山下。
只见花荣已与祝永清、祝万年等兵马大呼厮杀。
宋江见了,便急忙迎上去。
原来花荣方到望蒙山时,祝永清兵马也正到望蒙山下。
花荣忙令王良领兵先去占住山顶,谁知永清一见花荣,便也速令唐猛领兵去占山顶。
当时王良与唐猛在山顶上厮杀,花荣、火万城与永清等在山脚下厮杀,山上山下,苦斗不解。
花荣正在惶急,忽见宋江到来,便与宋江合兵一处,急忙上山去会王良。
永清见了,也即便招呼希真,一同上山去接应唐猛。
官军、贼军一齐都在山上。
宋江兵马已大半带伤,厮杀不得,花荣也独力难支,只得一齐从望蒙山北面奔落山下去了。
希真、永清合兵一处,占住了望蒙山,就在山上安营立寨。
原来望蒙山在新泰城东南,离城四里,山高五里,实为新泰保障。
希真夺了此山,心中大喜。
当日三军在山上休息,无话。
那宋江同花荣等逃过了望蒙山,到了新泰城下,李俊、欧鹏、穆洪出来迎接。
宋江喘一息方定,收集败残人马,正要入城,猛想此城保障已失,如何守得,便对花荣道:“我今番要与陈希真拼命了,今日可将受伤力乏的军士挑开,另选一精一锐的补数,明日就攻望蒙山。
若夺不转望蒙山,誓不为人!”花荣道:“哥哥请从长计较。”
宋江道:“此番非我愎谏,这望蒙山既被希真夺去,新泰如何可保?今城中粮草器械,虽然备足,但保障已失,那厮旷日持久与我攻围,大非妙事。
如今我也急切无计较处,只有乘这厮新得此山,安排未定,我便尽力攻之。
我细细想来竟无别法,贤弟如有妙计,小可无不乐从。”
花荣无话可答,宋江主意遂定。
到了黎明,宋江部署人马,领了花荣、欧鹏、王良、火万城四筹好汉,一万人马,直到望蒙山下。
宋江叫军士一齐辱骂,叫希真下来厮并。
永清对希真道:“瞎贼此来,必因我夺了他险要,他晓得退守必至坐困,所以情急求战也。
但拼命而来,其气甚锐,我们且坚守以避之。”
希真称是。
当下便传令坚守,不许出战。
宋江攻了一日,希真不出,宋江忿忿而返。
到了次日,宋江又来讨战,希真只是不出。
第三日,宋江怒气填胸,一定要大厮杀一场,又来山下讨战。
希真笑着对永清道:“这瞎贼叫骂了三日,可怜喉咙都干了,今日准了他罢。
我今日与他厮杀一场,若是我胜,便可直一逼一城下;若我不胜,便退保此山,左右无妨害也。”
永清称是,便道:“请泰山保守此山,俟小婿下山去,与他小耍一阵罢了。”
希真依言,便命祝永清、陈丽卿、祝万年、栾廷玉四员大将,领兵一万,杀下山去。
永清到了半山,见宋江军马一逼一近山脚,便大叫:“宋公明,你太不晓事,既要我下来厮杀,为何不放片战场与我?”
宋江一听此言,便扬眉答道:“你要下来,我便让你。
你若欺人,便不是人。”
永清笑道:“我值得欺你!”宋江便将军马约退。
永清等四人领兵下山,就在山下扎住阵脚。
两阵对圆,鼓角齐鸣,一声呐喊,祝永清倒提方天画戟拍马先出,高叫:“对阵谁人出马?”
花荣挺槍而出。
两人更不叙话,举器便斗,战场上一戟一槍,来来往往,斗到四十余合。
丽卿挺着梨花槍出来,直取花荣,替回永清。
丽卿与花荣两马盘旋,两槍卷舞,战够多时,欧鹏见花荣不能取胜,便拍马挺槍来助花荣。
丽卿不慌不忙,一枝槍敌住花荣、欧鹏。
这边奕廷玉见了,也提槍跃马去助丽卿。
战场上四条槍神出鬼没,虬舞龙飞,化作一一团一杀气。
两阵都暗暗喝彩。
那边王良看够多时,更耐不得,便托戟在手,骤马奔来,替回花荣。
宋江见了,便叫火万城也去替回欧鹏。
火万城挺戟便出,两戟两槍,飞花滚雪价往来厮并。
丽卿统计前后,已战经二百余合,生恐马乏,便一抽一身回阵。
奕廷玉一技槍敌住火王两戟,转战不衰。
两阵战鼓振天,喊声动地。
宋江见栾廷玉槍法神明变化,火王两个敌他一个,兀自遮拦多,攻取少,正想再着人去帮,只见对阵祝万年已横戟跃马而来。
栾廷玉见火王二人本领不见甚高,便一抽一身而出,让万年且去厮并几合再看。
万年便挺戟向前,敌住火王二戟,大呼厮杀。
万年摆开那枝画戟,忽左忽右,迎敌火王;火王二人各奋一戟,左旋右转,攒刺万年。
战到二十余合,那三枝画戟上的金钱豹尾幡,忽然搅作一处,各人都要家伙使用,急切挣拆不开。
对阵小李广花荣,却看得亲切,连忙将槍挂了,拈弓搭箭,拍马向前,拽满雕弓,觑定万年咽喉飕的一箭射去,喝声着。
看官须也识得花荣弓箭不比寻常,今射万年咽喉,又复觑得亲切,岂有不着之理。
当时那枝箭去万年咽喉也只不过一尺光景,前回陈丽卿射宋江时幸有黄信在旁救护,今日万年却并无那个救护他,然则万年一性一命怎好,且待下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