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野史
第十八回 虎丘寺涪陵遇友
第十八回虎丘寺涪陵遇友
却说涪陵一时失口妄言,不料旁有上海县一个吃白食做帮闲的无赖,名曰宁雕儿。
终日走豪门作篾片,一班也鲜衣肥食,徜徉街头。
忽闻还我正朔一语,大呼拿贼,众人皆惊。
宁雕儿曰:“此必寿一陽一奸一细,来耻窥伺,拿获自有重赏。”
众人方欲动手,马遇乐慌忙止住,代涪陵解说曰:“我等乃多年航海商旅,此位因在海道覆舟,丧其资斧,附载同归,因中狂病,以致诳言妄语。
诸君不信,请验行色可也。”
众人观其行止,果然不差,哄然而散。
马遇乐再三谢过,涪陵亦故作狂妄之状,宁雕儿睇视曰:“女狂则狂矣,莫非与中山之狂一一党一也?”
众人内亦有代为排解者,三人始脱身而去。
马遇乐大惊曰:“殿下何不自晦如是,倘祸生不测,将十年海岛辛苦,均付东流矣。
今后当守口如瓶,慎勿妄言。”
涪陵如梦初觉,半晌乃谢曰:“谨如兄命。”
不意数日在海中触冒风寒,投宿邸中,一时疾作。
二马慌忙延医调治,日复一日,渐次沉重,奄奄待毙,二马昼夜不安,寝食俱废,在榻前相对泣曰:“我弟兄十年海外,颠沛相从,九死一生,始回故国。
一旦朝露,赵氏永无望矣。”
言罢大恸无声。
涪陵在榻上微微欠伸,二马又轻轻扶起,抉开其口,以药少许灌下,忽喉间汩一汩作响,二马暗喜。
少时又略略转侧,渐有声吟。
二马方欲诘问,忽门外一片喊声,见十数汉子,各执器械,蜂拥而入。
马遇乐当面迎住,遇一陽一守护涪陵,遇乐大呼店家何在,店中小二不知去向。
只见当头数人声声叫:“海外客商,定有异宝。”
遇乐心头火发,不上三拳两足,打翻数人。
转过店家急为劝止,始抱头鼠窜而去。
遇乐暗思店家皆其一党一类,欲为地方除害,恐投鼠忌器。
转过念头,心便释然,慌来抚视涪陵。
涪陵病虽垂危,心尚明白,闻二马悲泣,听之了了,惟神情仍是昏迷。
忽闻喧嚷之一声,吃惊不校
谁知受此一吓,遍体汗出,霍然而苏。
一时四肢舒畅,如释重负,开言问贼匪去否。
二马大喜,再三安慰,随即进以药饵。
越日遂起。
涪陵曰:“此处东亭镇,离云间仅百余里。
且往松江暂住,此地非可久留也。”
二马深然其说。
刚行数日,忽闻松江府沿苏州太湖水发,由青浦、福泉、上海诸县,淹毙居民无数。
涪陵遂不往云间,望松陵驿直过吴江,将往临安。
访两浙消息,非止一日,始达姑苏城。
出阊门至灵岩寺,四顾峰峦清秀,三江五湖,一精一华所萃,一片佳丽,爽人心目。
又登落虹亭眺望,见江水淙淙,由胥口而来,震泽洞庭诸水,渺渺连天,笠泽雪滩香径。
锁夏湾、长洲苑、陵羽泉、姑胥台、鲈乡亭、响-廊、生公石,诸名景,美不胜收。
涪陵三人在海外所见者,山惟岛屿,非突兀峭拔,即广漠诡异;水惟波涛,非汹涌澎湃,即浩淼无际,岂有此清淑之气,直一逼一扶舆,真是吴中第一名胜。
惜已陷蒙古,非复我大宋版图也,涪陵观玩感慨不已,后人至此,曾咏其登落虹亭一律云:身从海外久伶仃,欲盼三吴上此亭。
香径草荒秋露白,山村雨过暮烟青。
天空一雁来胥口,木落诸峰见洞庭。
莫唱菱歌缘岸起,临安驻跸即前停
涪陵三人,又游至虎丘,按阖庐之冢,专诸鱼肠之剑在焉。
葬毕三日,而白虎踞其上,故曰虎丘。
寺前石梯悬峻,凡五十三级。
士女肩舆游此,必令舁夫倒抬而上。
涪陵到此,回看卖酒楼下横塘边,画舫游船不计其数。
海燕亭、丁家楼等处策管盈耳,不异当年景象。
涪陵三人,不胜凄其。
又看剑池一潭,深不可测,昔人有诗咏剑池云:剑去池空一水寒,游人到此凭栏杆。
年来世事消磨尽,只有青山依旧看。
当时游人甚众,往来车马络绎不绝。
而楼下花间,妇女尤甚,明挡玉羽,珠翠交错,遗钿落舄,夸多斗一靡一,处处香气扑鼻。
时又百戏杂陈,有昆山、常熟诸县乐部妙伶,一句一句,遍演名调法曲。
歌喉宛啭,遏云绕梁,加以苏人士女钟山川之佳丽,玉一蕊琼英,莫能方喻。
登山游眺者,直是锦一团一花簇,应接不暇。
有《竹枝词》十首,略写其概。
横塘七里路西东,士女如云踏软红。
才到寺门欢喜地,一时花下-舆空。
姑苏楼畔石梯悬,步步弓鞋刷可怜。
五十三参心暗数,欹斜扶遍阿一娘一肩。
佛座烧香一瓣新,慈云低覆落花尘。
不妨诉尽痴儿女,哪有如来更笑人。
女冠装束认依稀,只少穿珠百八围。
岂是闺人真好道,阿依一爱一着水田衣。
昏崖老树落朱藤,漏出红纱隔叶灯。
不留霓裳有风露,吹笙楼上坐三层。
斑竹薰笼有旧恩,湘妃节节长情根。
吴一娘一酷一爱一衣香好,个个将钱买泪痕。
千点琉璃八角亭,剑池寒水浸华星。
天生一片笙歌石,留与千人广坐听。
画鼓红牙节拍繁,昆山法部斗新翻。
顺郎年少何堪老,海燕亭前较一番。
楼前玉杵一红牙,帘下银灯索点茶。
十五当垆年少女,四更犹插满头花。
湘帘画楫趁新凉,衣带盈盈隔水香。
好是一行乌柏树,惯遮朱舫坐秋一娘一。
涪陵此时也觉心旷神怡,把国难流离,一时化为乌有,正与马氏弟兄,散步贞一娘一墓前。
忽一人低言曰:“殿下别来无恙耶?”
涪陵回头,一眼认定是越国公张世杰部将张怀亮,随即携手选一僻静酒楼坐定,涪陵与二马共诉别后情况。
张怀亮亦言:“崖山战败,即同主将以十六舟夺港出走。
又被元将唆都巨舰冲散。
某与主将不能相顾,逃至香山,收集残兵,议图报复。
又主将在平章山下殉节而死,卫王赴海而亡,漂泊江广,只说大宋无人。
谁知今日得遇殿下,实小将再生幸也。”
言罢泪下如雨。
涪陵亦泣谢曰:“我三人远窜海岛,无国可投,无家可奔。
今日虽归中土,举目无亲,得遇足下,不愁无援助矣。
回忆在惠州甲子门日日走马时,我固韶年,君亦弱齿。
转瞬十稔,若隔再世。
当日赵氏相随驾者凡有七人,今惟某在矣。”
言毕声泪俱下。
马遇乐曰:“殿下今日得遇故人,正宜寻安身之所,图恢复之计,何为作儿女子态乎?”
遇一陽一亦曰:“男子仗剑樽酒之间,备尝艰困,益加老练。
殿下惟记着崖山,卧薪尝胆,则勾践会稽之功,不日可见。”
涪陵收泪谢之,张怀亮因言蒙古伐掘陵寝,盗取宝玩,至以理宗皇帝首级琢为饮器,暴戾惨毒,虐及枯骨,为亘古所未有。
又灭天毁圣,薄儒重释,天怒人怨,一时并作,故兵戈四起,盗贼横行。
殿下可乘此时,大张义举,崛起恢复,系天下之望,则生民幸甚。”
涪陵闻会稽诸陵尽被伐掘,拍胸顿足,嚎啕大哭。
三人再三劝止。
涪陵一时目眦尽裂,血泪直迸,大骂:“羯贼,某与你誓不共戴天!”张怀亮曰:“殿下此时行止如何定计?”
涪陵曰:“将往临安,潜访故老或世胄苗裔,收揽英才,徐图恢复,兼省视会稽诸陵。
惟恨目下手无尺寸耳!”张怀亮曰:“江南人才,蒙古曾设廉访使招纳,凡故家逸老、世臣子弟早已逃去。
至山林隐逸之士,诗书礼乐之英,十等数内,已列儒于娼之下丐之上,识者羞之。
两浙之行,殿下休矣。
小将近来,并无安身所在。
相识有刘瑛、刘-弟兄者,义重如山,本系都督刘师勇之子。
刘都督昔日与主将张世态情逾骨肉,意气相投,瑛、-弟兄,与小将不忘旧好,结为昆仲,义不仕元。
自浔一陽一江别后,闻在抚州石门山,聚众三千余,每思相机行一事,未得其主。
殿下何不竟过江右,直往抚州,大宋之义旗一举,南北必有响应者,何劳殿下,仆仆风尘也?”
涪陵大喜曰:“草泽既有英雄,赵氏七庙有灵矣,明日便当起行。”
言罢四人方欲起身,忽楼下轻轻踱上一人,大言曰:“汝等谋事,休得瞒我,吾将往行省处告变矣。”
涪陵大惊,二马、怀亮亦愕然。
那人上见涪陵,纳头便拜,涪陵慌忙扶起,又与众人礼毕,乃曰:“某复姓皇甫名悼,湘江人也,避乱淮右。
前因遨游广陵,顺道访姑苏名胜,路过此地,适闻诸君忠义之言,出于肺腑,大举恢复,甚惬人心。
殿下倡义之始,帷幄需人,-不才,愿借箸前筹,附骥尾以图功。”
涪陵与诸人,无不大喜。
张怀亮先至江干,预备船只,然后请涪陵等一齐登舟,望太湖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