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淹任昉王僧孺江淹字文通,济一陽一考城人也《南史》卷59列传第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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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 - 卷59列传第四十九

南史

卷59列传第四十九

江淹 任昉 王僧孺

江淹字文通,济一陽一考城人也。

父康之,南沙令,雅有才思。

淹少孤贫,常慕司马长卿、梁伯鸾之爲人,不事章句之学,留情于文章。

早爲高平檀超所知,常升以上席,甚加礼焉。

起家南徐州从事,转奉朝请。

宋建平王景素好士,淹随景素在南兖州。

广陵令郭彦文得罪,辞连淹,言受金,淹被系狱。

自狱中上书曰:

昔者,贱臣叩心,飞霜击于燕地;庶女告天,振风袭于齐台。

下官每读其书,未尝不废卷流涕。

何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

信而见疑,贞而爲戮,是以壮夫义士伏死而不顾者以此也。

下官闻仁不可恃,善不可依,谓徒虚语,乃今知之。

伏愿大王暂停左右,少加矜察。

下官本蓬户桑枢之人,布衣韦带之士,退不饰诗书以惊愚,进不买声名于天下。

日者,谬得升降承明之阙,出入金华之殿,何尝不局影凝严,侧身扃禁者乎。

窃慕大王之义,复爲门下之宾,备鸣盗浅术之馀,豫三五贱伎之末。

大王惠以恩光,顾以顔色,实佩荆卿黄金之赐,窃感豫让国士之分矣。

常欲结缨伏 剑,少谢万一,剖心摩踵,以报所天。

不图小人固陋,坐贻谤缺,迹坠昭宪,身限幽圄,履影吊心,酸鼻痛骨。

下官闻亏名爲辱,亏形次之,是以每一念来,忽若有遗;加以涉旬月,迫季秋,天光沈一陰一,左右无色,身非木石,与狱吏爲伍。

此少卿所以仰天捶心,泣尽而继之以血者也。

下官虽乏乡曲之誉,然尝闻君子之行矣:其上则隐于帘肆之间,卧于岩石之下;次则结绶金马之庭,高议云台之上;退则虏南越之君,系单于之颈。

俱啓丹册,并图青史。

宁争分寸之末,竞锥刀之利哉!下官闻积毁销金,积谗摩骨,远则直生取疑于盗金,近则伯鱼被名于不义。

彼之二才,犹或如是,况在下官,焉能自免?昔上将之耻,绛侯幽狱,名臣之羞,史迁下室,至如下官,当何言哉。

夫以鲁连之智,辞禄而不反,接舆之贤,行歌而忘归,子陵闭关于东越,仲蔚杜门于西秦,亦良可知也。

若使下官事非其虚,罪得其实,亦当钳口吞舌,伏匕首以殒身,何以见齐鲁奇节之人,燕赵悲歌之士乎。

方今圣历钦明,天下乐业,青云浮洛,荣光塞河,西洎临洮、狄道,北距飞狐、一陽一原,莫不寖仁沐义,照景饮醴,而下官抱痛圜门,含愤狱户,一物之微,有足悲者。

仰惟大王少垂明白,则梧丘之魂不愧于沈首,鹄亭之鬼无恨于灰骨。

景素览书,即日出之。

寻举南徐州秀才,对策上第,再迁府主簿。

景素爲荆州,淹从之镇。

少帝即位,多失德,景素专据上流,咸劝因此举事。

淹每从容进谏,景素不纳。

及镇京口,淹爲镇军参军,领南东海郡丞。

景素与腹心日夜谋议,淹知祸机将发,乃赠诗十五首以讽焉。

会东海太守陆澄丁艰,淹自谓郡丞应行郡事,景素用司马柳世隆。

淹固求之,景素大怒,言于选部,黜爲建安吴兴令。

及齐高帝辅政,闻其才,召爲尚书驾部郎、骠骑参军事。

俄而荆州刺史沈攸之作乱,高帝谓淹曰:“天下纷纷若是,君谓何如?”

淹曰:“昔项强而刘弱,袁衆而曹寡,羽卒受一剑之辱,绍终爲奔北之虏,此所谓‘在德不在鼎’,公何疑哉。”

帝曰:“试爲我言之。”

淹曰:“公雄武有奇略,一胜也;宽容而仁恕,二胜也;贤能毕力,三胜也;人望所归,四胜也;奉天子而伐叛逆,五胜也。

彼志锐而器小,一败也;有威无恩,二败也;士卒解体,三败也;搢绅不怀,四败也;悬兵数千里、而无同恶相济,五败也。

虽豺狼十万,而终爲我获焉。”

帝笑曰:“君谈过矣。”

桂一陽一之役,朝廷周章,诏檄久之未就。

齐高帝引淹入中书省,先赐酒食,淹素能饮啖,食鹅炙垂尽,进酒数升讫,文诰亦办。

相府建,补记室参军。

高帝让九锡及诸章表,皆淹制也。

齐受禅,复爲骠骑豫章王嶷记室参军。

建元二年,始置史官,淹与司徒左长史檀超共掌其任,所爲条例,并爲王俭所驳,其言不行。

淹任一性一文雅,不以着述在怀,所撰十三篇竟无次序。

又领东武令,参掌诏策。

后拜中书侍郎,王俭尝谓曰:“卿年三十五,已爲中书侍郎,才学如此,何忧不至尚书金紫。

所谓富贵卿自取之,但问年寿何如尔。”

淹曰:“不悟明公见眷之重。”

永明三年,兼尚书左丞。

时襄一陽一人开古冢,得玉镜及竹简古书,字不可识。

王僧虔善识字体,亦不能谙,直云似是科斗书。

淹以科斗字推之,则周宣王之前也。

简殆如新。

少帝初,兼御史中丞。

明帝作相,谓淹曰:“君昔在尚书中,非公事不妄行,在官宽猛能折衷。

今爲南司,足以振肃百僚也。”

淹曰:“今日之事,可谓当官而行,更恐不足仰称明旨尔。”

于是弹中书令谢朏、司徒左长史王缋、护军长史庾弘远,并以托疾不预山陵公事。

又奏收前益州刺史刘悛、梁州刺 史一陰一智伯,并赃货巨万,辄收付廷尉。

临海太守沈昭略、永嘉太守庾昙隆及诸郡二千石并大县官长,多被劾,内外肃然。

明帝谓曰:“自宋以来,不复有严明中丞,君今日可谓近世独步。”

累迁秘书监,侍中,卫尉卿。

初,淹年十三时,孤贫,常采薪以养母,曾于樵所得貂蝉一具,将鬻以供养 。

其母曰 :“此故汝之休征也,汝才行若此,岂长贫贱也,可留待得侍中着之。”

至是果如母言。

永元中,崔慧景举兵围都,衣冠悉投名刺,淹称疾不往。

及事平,时人服其先见。

东昏末,淹以秘书监兼卫尉,又副领军王莹。

及梁武至新林,淹微服来奔,位相国右长史。

天监元年,爲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封临沮县伯。

淹乃谓子弟曰:“吾本素宦,不求富贵,今之忝窃,遂至于此。

平生言止足之事,亦以备矣。

人生行乐,须富贵何时。

吾功名既立,正欲归身草莱耳。”

以疾迁金紫光禄大夫,改封醴陵伯,卒。

武帝爲素服举哀,諡曰宪。

淹少以文章显,晚节才思微退,云爲宣城太守时罢归,始泊禅灵寺渚,夜梦一人自称张景一陽一,谓曰:“前以一匹锦相寄,今可见还。”

淹探怀中得数尺与之,此人一大恚曰:“那得割截都尽。”

顾见丘迟谓曰:“馀此数尺既无所用,以遗君。”

自尔淹文章踬矣。

又尝宿于冶亭,梦一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吾有笔在卿处多年,可以见还。”

淹乃探怀中得五色笔一以授之。

尔后爲诗绝无美句,时人谓之才尽。

凡所着述,自撰爲前后集,并齐史十志,并行于世。

尝欲爲赤县经以补山海之阙,竟不成。

子蒍嗣。

任昉字彦升,乐安博昌人也。

父遥,齐中散大夫。

遥兄遐字景远,少敦学业,家行甚谨,位御史中丞、金紫光禄大夫。

永明中,遐以罪将徙荒裔,遥怀名请诉,言泪交下,齐武帝闻 而哀之,竟得免。

遥妻河东裴氏,高明有德行,尝昼卧,梦有五色采旗盖四角悬铃,自天而坠,其一铃落入怀中,心悸因而有娠。

占者曰:“必生才子。”

及生昉,身长七尺五寸,幼而聪敏,早称神悟。

四岁诵诗数十篇,八岁能属文,自制月仪,辞义甚美。

褚彦回尝谓遥曰:“闻卿有令子,相爲喜之。

所谓百不爲多,一不爲少。”

由是闻声藉甚。

年十二,从叔晷有知人之量,见而称其小名曰:“阿堆,吾家千里驹也。”

昉孝友纯至,每侍亲疾,衣不解一带,言与泪并,汤药饮食必先经口。

初爲奉朝请,举兖州秀才,拜太学博士。

永明初,卫将军王俭领丹一陽一尹,复引爲主簿。

俭每见其文,必三复殷勤,以爲当时无辈,曰:“自傅季友以来,始复见于任子。

若孔门是用,其入室升堂。”

于是令昉作一文,及见,曰:“正得吾腹中之欲。”

乃出自作文,令昉点正,昉因定数位 。

俭拊几叹曰 :“后世谁知子定吾文!”其见知如此。

后爲司徒竟陵王记室参军。

时琅邪王融有才俊,自谓无对当时,见昉之文,怳然自失。

以父丧去官,泣血三年,杖而后起。

齐武帝谓昉伯遐曰:“闻昉哀瘠过礼,使人忧之,非直亡卿之宝,亦时才可惜。

宜深相全譬。”

遐使进饮食,当时勉励,回即欧出。

昉父遥本一性一重槟榔,以爲常饵,临终尝求之,剖百许口,不得好者,昉亦所嗜好,深以爲恨,遂终身不尝槟榔。

遭继母忧,昉先以毁瘠,每一恸绝,良久乃苏,因庐于墓侧,以终丧礼。

哭泣之地,草爲不生。

昉素强壮,腰带甚充,服阕后不复可识。

齐明帝深加器异,欲大相擢引,爲一爱一憎所白,乃除太子步兵校尉,掌东宫书记。

齐明帝废郁林王,始爲侍中、中书监、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封宣城郡 公,使昉具草。

帝恶其辞斥,甚愠,昉亦由是终建武中位不过列校。

昉尤长爲笔,颇慕傅亮才思无穷,当时王公表奏无不请焉。

昉起草即成,不加点窜。

沈约一代辞宗,深所推挹。

永元中,纡意于梅虫儿,东昏中旨用爲中书郎。

谢尚书令王亮,亮曰:“卿宜谢梅,那忽谢我。”

昉惭而退。

末爲司徒右长史。

梁武帝克建邺,霸府初开,以爲骠骑记室参军,专主文翰。

每制书草,沈约辄求同署。

尝被急召,昉出而约在,是后文笔,约参制焉。

始梁武与昉遇竟陵王西邸,从容谓昉曰:“我登三府,当以卿爲记室。”

昉亦戏帝曰:“我若登三事,当以卿爲骑兵。”

以帝善骑也。

至是引昉符昔言焉 。

昉奉笺云:“昔承清宴,属有绪言,提挈之旨,形乎善谑。

岂谓多幸,斯言不渝。”

盖爲此也。

梁台建,禅让文诰,多昉所具。

奉世叔父母不异严亲,事兄嫂恭谨。

外氏贫阙,恒营奉供养。

禄奉所收,四方饷遗,皆班之亲戚,即日便尽。

一性一通脱,不事仪形,喜愠未尝形于色,车服亦不鲜明。

武帝践阼,历给事黄门侍郎,吏部郎。

出爲义兴太守。

岁荒民散,以私奉米豆爲粥,活三千馀人。

时産子者不一举,昉严其制,罪同杀人。

孕者供其资费,济者千室。

在郡所得公田奉秩八百余石,昉五分督一,余者悉原,儿妾食麦而已。

友人彭城到溉、溉弟洽从昉共爲山泽游。

及被代登舟,止有绢七匹,米五石。

至都无衣,镇军将军沈约遣裙衫迎之。

重除吏部郎,参掌大选,居职不称。

寻转御史中丞、秘书监。

自齐永元以来,秘阁四部,篇卷纷杂,昉手自雠校,由是篇目定焉。

出爲新安太守,在郡不事边幅,率然曳杖,徒行邑郭。

人 通辞讼者,就路决焉。

爲政清省,吏人便之。

卒于官,唯有桃花米二十石,无以爲敛。

遗言不许以新安一物还都,杂木爲棺,浣衣爲敛。

阖境痛惜,百姓共立祠堂于城南,岁时祠之。

武帝闻问,方食西苑绿沈瓜,投之于盘,悲不自胜 。

因屈指曰 :“昉少时常恐不满五十,今四十九,可谓知命。”

即日举哀,哭之甚恸。

追赠太常,諡曰敬子。

昉好交结,奖进士友,不附之者亦不称述,得其延誉者多见升擢,故衣冠贵游莫不多与交好,坐上客恒有数十。

时人慕之,号曰任君,言如汉之三君也。

在郡尤以清洁着名,百姓年八十以上者,遣户曹掾访其寒温。

尝欲营佛斋,调枫香二石,始入三斗,便出教长断,曰:“与夺自己,不欲贻之后人。”

郡有蜜岭及杨梅,旧爲太守所采,昉以冒险多物故,即时停绝,吏人咸以百馀年未之有也。

爲家诫,殷勤甚有条贯。

陈郡殷芸与建安太守到溉书曰:“哲人云亡,仪表长谢。

元龟何寄,指南何托?”

其爲士友所推如此。

昉不事生産,至乃居无室宅。

时或讥其多乞贷,亦随复散之亲故,常自叹曰:“知我者亦以叔则,不知我者亦以叔则。”

既以文才见知,时人云“任笔沈诗”。

昉闻甚以爲病 。

晚节转好着诗,欲以倾沈,用事过多,属辞不得流便,自尔都下士子慕之,转爲穿凿,于是有才尽之谈矣。

博学,于书无所不见,家虽贫,聚书至万馀卷,率多异本。

及卒后,武帝使学士贺纵共沈约勘其书目,官无者就其家取之。

所着文章数十万言,盛行于时。

东海王僧孺尝论之,以爲“过于董生、扬子。

昉乐人之乐,忧人之忧,虚往实归,忘贫去吝,行可以厉风俗,义可以厚人伦,能使贪夫不取,懦夫有立”。

其见重如此。

有子东里、西华、南容、北叟,并无术业,坠其家声。

兄弟流离不能自振,生平旧交莫有收恤。

西华冬月着葛帔綀裙, 道逢平原刘孝标,泫然矜之,谓曰:“我当爲卿作计。”

乃着广绝交论以讥其旧交曰:

客问主人曰:“朱公叔绝交论,爲是乎,爲非乎?”

主人曰:“客奚此之问?”

客曰:“夫草虫鸣则阜螽跃,雕虎啸而清风起,故氛氲相感,雾涌云蒸,嘤鸣相召,星流电激。

是以王一陽一登则贡公喜,罕生逝而国子悲。

且心同琴瑟,言郁郁于兰茞,道协胶漆,志婉娈于埙篪。

圣贤以此镂金板而镌盘盂,书玉牒而刻锺鼎。

若乃匠石辍成风之妙巧,伯牙息流波之雅引,范、张款款于下泉,尹、班陶陶于永夕。

骆驿从横,烟霏雨散,巧历所不知,心计莫能测。

而朱益州汨彜叙,粤谟训,捶直切,绝交游,视黔首以鹰鸇,媲人灵于豺虎。

蒙有猜焉,请辩其惑。”

主人听然曰:“客所谓抚弦徽音,未达燥湿变响,张罗沮泽,不睹鸿雁高飞。

盖圣人握金镜,阐风烈,龙骧蠖屈,从道汙隆。

日月连璧,赞亹亹之弘致,云飞雷薄,显棣华之微旨。

若五音之变化,济九成之妙曲,此朱生得玄珠于赤水,谟神睿以爲言。

至夫组织仁义,琢磨道德,欢其愉乐,恤其陵夷,寄通灵台之下,遗迹江湖之上,风雨急而不辍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贤达之素交,历万古而一遇。

逮叔世人讹,狙诈飙起,溪谷不能踰其险,鬼神无以究其变,竞一毛一羽之轻,趋锥刀之末。

于是素交尽,利交兴,天下蚩蚩,鸟惊雷骇。

然利交同源,派流则异,较言其略,有五术焉:

“若其一宠一均董、石,权压梁、窦,雕刻百工,炉锤万物,吐嗽兴云雨,呼吸下霜露,九域耸其风尘,四海叠其熏灼。

一靡一不望影星奔,藉响川鹜。

鸡人始唱,鹤盖成一陰一,高门旦开,流水接轸,皆愿摩顶至踵,隳胆一抽一肠。

约同要离焚妻子,誓殉荆卿湛七族。

是曰势交,其流一也。

“富埒陶、白,赀巨程、罗,山擅铜陵,家藏金一穴一,出平 原而联骑,居里閈而鸣锺。

则有穷巷之宾,绳枢之士,冀宵烛之末光,邀润屋之微泽。

鱼贯凫踊,飒遝鳞萃,分雁鹜之稻粱,沾玉斝之馀沥。

衔恩遇,进款诚,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

是曰贿交,其流二也。

“陆大夫宴喜西都,郭有道人伦东国,公卿贵其籍甚,搢绅羡其登仙。

加以顩颐蹙頞,涕唾流沫,骋黄马之剧谈,纵碧鸡之雄辩。

叙温燠则寒谷成暄,论严苦则春丛零叶,飞沈出其顾指,荣辱定其一言。

于是有弱冠王孙,绮纨公子,道不挂于通人,声未遒于云阁,攀其鳞翼,丐其馀论,附骐骥之旄端,轶归鸿于碣石。

是曰谈交,其流三也。

“一陽一舒一陰一惨,生灵大情,忧合一欢离,品物恒一性一。

故鱼以泉涸而呴沫,鸟因将死而鸣哀。

同病相怜,缀河上之悲曲,恐惧置怀,昭谷风之盛典,斯则断金由于湫隘,刎颈起于苫盖。

是以伍员濯溉于宰嚭,张王抚翼于陈相。

是曰穷交,其流四也。

“驰鹜之俗,浇薄之伦,无不一操一权衡,执纤纩,衡所以揣其轻重,纩所以属其鼻息。

若衡不能举,纩不能飞,虽顔、冉龙翰凤鶵,曾、史兰熏雪白,舒、向金玉泉海,卿、云黼黻河汉,视若游尘,遇同土梗,莫肯费其半菽,罕有落其一一毛一。

若衡重锱铢,纩微彯撇,虽共工之搜慝,驩兜之掩义,南荆之跋扈,东陵之巨猾,皆爲匍匐委蛇,折枝一舐一痔。

金膏翠羽将其意,脂韦便辟导其诚。

故轮盖所游,必非夷、惠之室,包苴所入,实行张、霍之家。

谋而后动,芒豪寡忒。

是曰量交,其流五也。

“凡斯五交,义同贾鬻,故桓谭譬之于闤闠,林回谕之于甘醴。

夫寒暑递进,盛衰相袭,或前荣而后悴,或始富而终贫,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约而今泰。

回圈翻覆,迅若波澜,此则徇利之情未尝异,变化之道不得一。

由是观之,张、陈所以凶终,萧、朱所以隙末,断焉可知矣。

而翟公方规规然勒门以箴客, 何所见之晚乎?然因此五交,是生三衅:败德殄义,禽一兽相若,一衅也;难固易携,雠讼所聚,二衅也;名陷饕餮,贞介所羞,三衅也。

古人知三衅之爲梗,惧五交之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榎楚,朱穆昌言而示绝,有旨哉!有旨哉!

“近世有乐安任昉,海内髦杰,早绾银黄,夙昭人誉。

遒文丽藻,方驾曹、王,英跱俊迈,联衡许、郭。

类田文之一爱一客,同郑庄之好贤。

见一善则盱衡扼腕,遇一才则扬眉抵掌。

雌黄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

于是冠盖辐凑,衣裳云合,辎軿击轊,坐客恒满。

蹈其阃阈,若升阙里之堂,入其隩隅,谓登龙门之阪。

至于顾眄增其倍价,翦拂使其长鸣,彯组云台者摩肩,趋走丹墀者叠迹。

莫不缔恩狎,结绸缪。

想惠、庄之清尘,庶羊、左之徽烈。

及瞑目东粤,归骸洛浦,繐帐犹悬,门罕渍酒之彦,坟未宿草,野绝动轮之宾。

藐尔诸孤,朝不谋夕,流离大海之南,寄命瘴疠之地。

自昔把臂之英,金兰之友,曾无羊舌下泣之仁,甯慕郈成分宅之德。

呜呼!世路嶮歧,一至于此!太行孟门,岂云鏩绝。

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弃之长鹜。

独立高山之顶,欢与麋鹿同群,曒曒然绝其雰浊,诚耻之也,诚畏之也。”

到溉见其论,抵几于地,终身恨之。

昉撰杂传二百四十七卷,地记二百五十二卷,文章三十三卷。

东里位尚书外兵郎。

王僧孺字僧孺,东海郯人也。

魏卫将军肃八世孙也。

曾祖雅,晋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

祖准之,宋司徒左长史。

父延年,员外常侍,未拜卒。

僧孺幼聪慧,年五岁便机警,初读孝经,问授者曰:“此书何所述?”

曰:“论忠孝二事。”

僧孺曰:“若尔,愿常读之。”

又有馈其父冬李,先以一与之,僧孺不受,曰:“大人未见,不容先尝。”

七岁能读十万言,及长笃一爱一坟籍。

家贫, 常佣书以养母,写毕讽诵亦了。

仕齐爲太学博士,尚书仆射王晏深相赏好。

晏爲丹一陽一尹,召补功曹,使撰东宫新记。

司徒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僧孺与太学生虞羲、丘国宾、萧文琰、丘令楷、江洪、刘孝孙并以善辞藻游焉。

而僧孺与高平徐夤俱爲学林。

文惠太子欲以爲宫僚,乃召入直崇明殿。

会薨,出爲晋安郡丞,仍除候官令。

建武初举士,爲始安王遥光所荐,除仪曹郎,迁书侍御史,出爲钱唐令。

初僧孺与乐安任昉遇于竟陵王西邸,以文学会友,及将之县,昉赠诗曰:“唯子见知,唯馀知子,观行视言,要终犹始。

敬之重之,如兰如芷,形应影随,曩行今止。

百行之首,立人斯着,子之有之,谁毁谁誉。

修名既立,老至何遽,谁其执鞭,吾爲子御。

刘略班艺,虞志荀录,伊昔有怀,交相欣勖。

下帷无倦,升高有属,嘉尔晨登,惜馀夜烛。”

其爲士友推重如此。

梁天监初,除临川王后军记室,待诏文德省。

出爲南海太守。

南海俗杀牛,曾无限忌,僧孺至便禁断。

又外国舶物、高凉生口岁数至,皆外国贾人以通货易。

旧时州郡就市,回而即卖,其利数倍,历政以爲常。

僧孺叹曰:“昔人爲蜀部长史,终身无蜀物,吾欲遗子孙者,不在越装。”

并无所取。

视事二岁,声绩有闻。

诏征将还,郡中道俗六百人诣阙请留,不许。

至,拜中书侍郎,领着作,复直文德省。

撰起居注、中表簿,迁尚书左丞,俄兼御史中丞。

僧孺幼贫,其母鬻纱布以自业,尝携僧孺至市,道遇中丞卤簿,驱迫坠沟中。

及是拜日,引驺清道,悲感不自胜。

顷之即真。

时武帝制春景明志诗五百字,敕沈约以下辞人同作,帝以僧孺爲工。

历少府卿,尚书吏部郎,参大选,请谒不行。

出爲仁威南康王长史、兰陵太守,行府、州、国事。

初,帝问僧孺 妾媵之数,对曰:“臣室无倾视。”

及在南徐州,友人以妾寓之,行还,妾遂怀孕。

爲王典签汤道湣所纠,逮诣南司,坐免官,久之不调。

友人庐江何炯犹爲王府记室,僧孺乃与炯书以见其意。

后爲安成王参军事,镇右中记室参军。

僧孺工属文,善楷隶,多识古事。

侍郎全元起欲注素问,访以砭石。

僧孺答曰:“古人当以石爲针,必不用铁。

说文有此砭字,许慎云:‘以石刺病也。

’东山经:‘高氏之山多针石。

’郭璞云:‘可以爲砭针。

’春秋:‘美疢不如恶石。

’服子慎注云:‘石,砭石也。

’季世无复佳石,故以铁代之尔。”

转北中郎谘议参军,入直西省,知撰谱事。

先是,尚书令沈约以爲“晋咸和初,苏峻作乱,文籍无遗。

后起咸和二年以至于宋,所书并皆详实,并在下省左户曹前厢,谓之晋籍,有东西二库。

此籍既并一精一详,实可宝惜,位宦高卑,皆可依案。

宋元嘉二十七年,始以七条徵发,既立此科,人一奸一互起,僞状巧籍,岁月滋广。

以至于齐,患其不实,于是东堂校籍,置郎令史以掌之。

竞行一奸一货,以新换故,昨日卑细,今日便成士流。

凡此一奸一巧,并出愚下,不辨年号,不识官阶。

或注隆安在元兴之后,或以义熙在甯康之前。

此时无此府,此时无此国。

元兴唯有三年,而猥称四、五,诏书甲子,不与长历相应。

校籍诸郎亦所不觉,不才令史固自忘言。

臣谓宋、齐二代,士庶不分,杂役减阙,职由于此。

窃以晋籍所馀,宜加宝一爱一 ”。

武帝以是留意谱籍,州郡多离其罪,因诏僧孺改定百家谱。

始晋太元中,员外散骑侍郎平一陽一贾弼笃好簿状,乃广集衆家,大搜群族,所撰十八州一百一十六郡,合七百一十二卷。

凡诸大品,略无遗阙,藏在秘阁,副在左户。

及弼子太宰参军匪之、匪之子长水校尉深世传其业。

太保王弘、领军将军刘湛并好其书。

弘日对千客,不犯一人之讳。

湛爲选曹,始撰百家以助铨序,而伤于 寡略。

齐卫将军王俭复加去取,得繁省之衷。

僧孺之撰,通范一陽一张等九族以代雁门解等九姓。

其东南诸族别爲一部,不在百家之数焉。

普通二年卒。

僧孺好坟籍,聚书至万馀卷,率多异本,与沈约、任昉家书埒。

少笃志一精一力,于书无所不睹,其文丽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见者,时重其富博。

集十八州谱七百一十卷;百家谱集抄十五卷;东南谱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两台弹事不入集,别爲五卷;及东宫新记并行于世。

虞羲字士光,会稽余姚人,盛有才藻,卒于晋安王侍郎。

丘国宾,吴兴人,以才志不遇,着书以讥扬雄。

萧文琰,兰陵人。

丘令楷,吴兴人。

江洪,济一陽一人。

竟陵王子良尝夜集学士,刻烛爲诗,四韵者则刻一寸,以此爲率。

文琰曰:“顿烧一寸烛,而成四韵诗,何难之有。”

乃与令楷、江洪等共打铜钵立韵,响灭则诗成,皆可观览。

刘孝孙,彭城人,博学通敏,而仕多不遂,常叹曰:“古人或开一说而致卿相,立谈间而降白璧,书籍妄耳。”

徐夤,高平人,有学行。

父荣祖位秘书监,尝有罪系狱,旦日原之,而发皓白。

齐武问其故,曰:“臣思愆于内,而发变于外。”

当时称之。

论曰:二汉求士,率先经术,近代取人,多由文史。

观江、任之所以效用,盖亦会其时焉。

而淹实先觉,加之以沈静;昉乃旧恩,持之以内行。

其所以名位自毕,各其宜乎。

僧孺硕学,而中年遭踬,非爲不遇,斯乃穷通之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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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淹任昉王僧孺江淹字文通,济一陽一考城人也《南史》卷59列传第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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