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大红袍全传
第五十三回 礼聘西宾小严设计
却说海瑞一路星驰进京而来,到了内城,将妻子暂且寄寓。
次日入朝见了天子,山呼万岁毕,帝慰劳道:“卿自筮仕以来,多著劳绩,真股肱之臣也。
今封卿为户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
你其勖哉!”海瑞再拜谢恩而出,将家眷搬入户部衙门居住。
闻得定亲王犯法,现在狱中未决,遂再三详访,尽知始末情由,勃然大怒道:“如此目无君上,将来不知作何定局了?”
即写表,次日早朝奏上。
天子览其表曰:户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臣海瑞,诚惶诚恐谨奏,为事无确据,诬捏显然,乞恩睿鉴事:窃照定亲王犯法一案,蒙圣旨发一交一 三法司会勘,其有无谋逆不孰等情,已经三法司再三细究,而定亲王坚不承认,复加严讯,始终并无供认。
想王系玉叶金枝,锦绣丛中长大,乃备尝刑楚,并不供认一词,其无悖逆之心可见矣。
三法司不敢再加严刑拷打,曾经联名伏奏,请旨发出确证对质。
至今三月未蒙批一发,案疑莫决,使定亲王久羁禁狱,案结无期。
岂久羁可以自明耶?此臣窃有所不解者。
陛下以仁孝治天下,复何忍听奸佞之言,以乘友爱之义。
伏乞陛下早发指控定亲王确证,修三法司得以结案,而定亲王虽死亦分所应得,在所甘受也。
如无确证,则其事必外人诬捏无疑。
乞陛下即将诬捏亲王之人,发一交一 三法司,治以反坐,以儆奸宄,以肃律令。
则朝廷幸甚矣!臣海瑞不胜恳切待命之至。
谨表以闻。
帝览表,自觉难决。
复召严嵩入宫,将海瑞奏本与他看。
严嵩不觉汗流浃背,奏道:“海瑞自恃其才,故翻旧案。
陛下宜叱之,以儆将来,使诸谏臣以为前车之鉴也!”帝曰:“不然,定亲王乃朕之叔,非比另犯。
今海瑞所奏之言,皆有井条,势难留中不发。
朕意欲释之,奈王法大逆,若遽释之,如同儿戏。
还是如何设法,太师为朕思之。”
严嵩道:“陛下既欲释放定亲王,何不就令海瑞保其出狱?令彼具状保出,那时释放,便可掩饰矣!”帝首肯。
即批在奏章上云:据奏已悉,准将定亲王释放,但无人敢保。
你即知其忠诚,你能保之,即予释放,仍归藩封可也。
朱批已下,海瑞看了不胜之喜,即时具了保状呈进宫中。
定亲王得释,万分感激海瑞。
惟王惇与严嵩二人心中不快,私相议道:“欲害海瑞,奈无隙可乘。”
王惇又修书于严世蕃,说道“海瑞到京师,即保朱宏谋出狱”等语。
世蕃看了,不胜惊讶,也不回书,即将原书尾批云:“纵虎容易捉虎难。”
王惇得了这句话,便心中只是不安,然追悔不及,只得隐忍,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严世蕃自到任以来,却不以政务为心,专要贿赂,所接地方,勒索供给铺垫银一万两。
如有不足者,立即搜罗其失,立时参劾。
湖广合省官吏,几不聊生。
然畏他有势,无可奈何,敢怒而不敢言,恨入骨髓。
加之世蕃性好男风,在任专好选用少年美貌者,充作跟班,闲时取乐,不分昼夜。
时有一胡一 湘东者,貌美潘安,才比宋玉,年十六岁,即游泮水。
一日,世蕃诣太学宣讲圣谕,时湘东亦在执事列内。
世蕃偶见其貌,不觉魂飞魄散,已不成体。
宣谕毕,世蕃坐于明伦堂上,该学教官率领诸生参谒。
各各打躬作揖毕,严世蕃问湘东名字,湘东打躬道:“生员姓一胡一 名湘东。”
世蕃笑道:“好个美名。
正所谓‘湘东品第留金管’也。”
复问:“已进学几年?”
湘东道:“三载。”
世蕃道:“今岁正当科场,宜用心举业,以图上进。
本部院实有厚望焉!”湘东揖谢。
世蕃起身上轿而去。
回来自思:“湘东又高任宽数倍,焉能与彼一亲,亦人生一大快事。”
转念彼又非任宽可比。
宽乃是小人,彼乃校庠之士。
倘彼不允,反弄得不像样子。
辗转思念,是夜目不一交一 睫,慕想不止。
次日清晨起来,发了一通名帖,着人持去学中请那教官前来问话。
那教官见了巡按名帖,即刻穿了衣服趋署,连帖亲自缴还。
世蕃令人请进,教官参谒毕,侍立于侧。
世蕃唤令坐下,教官道:“大人在上,卑职理当侍立听命,焉敢僭越就座?”
世蕃道:“燕室私见,即为宾主,哪有不坐之理?”
教官道谢,方才坐下,说道:“不知大人有何教诲?乞即示知。”
世蕃道:“并没甚事相劳,因昨日偶见贵门人一胡一 湘东者,其人词气一温一 雅,文艺必佳。
本院衙门少一书禀西席,欲请一胡一 先生为之,未知老师心中以为可否?”
教官起身道:“一胡一 生才学颇优,大人不弃,以为主书启之席,必有可观。
此大人栽培之恩,而一胡一 生之幸也。
卑职即当令其趋叩崇阶,早晚听训诲也。”
世蕃道:“既老师代为应诺,在下有关书贽仪,统烦带去。”
旋令家人取了一百两银子,关书一札,一交一 与教官。
那教官接了银子、关书,作谢而别。
回到学署,即令门斗去一胡一 湘东家传他来见。
湘东听得老师请往,随着门斗到学宫内来见老师。
湘东问曰:“老师见召,有何教谕?”
教官道:“贤契运来矣,可喜可贺!”湘东道:“门生一介贫儒,有何喜贺?伏祈老师明示。”
教官笑道:“昨日,巡抚大人偶见贤契词气清华,心切仰慕。
今日特召我去,意欲延足下代主笔砚之任。
现有关书、贽仪,着我代请,不知足下意味何如?”
湘东道:“门生是一介儒生,兼之庸愚成性,毫无知识,何敢受此大任?”
教官道:“巡按以足下才貌过人,故欲延置之幕府,此所谓礼贤下士者也。”
湘东道:“既有关聘,烦借一看。”
教官乃将关书、银子,递与湘东观看。
湘东见其关书上写束修银子一年一千两整,又见贽仪一百两,喜不自胜,便欣然应允。
教官亦喜,即日回复按院。
严世蕃一听教官回复应聘之言,喜不自胜,真惬心愿。
过了两日,严府令亲随、跟班来接湘东,湘东欣然就馆。
初见宾主甚欢,而世蕃深心达算,故不露其面目。
凡有书契之类,悉送湘东代笔。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早已过了两月。
世蕃巡按各郡,东与之俱往。
一日,巡到辰州,此时朔风骤至,彤云密布,十分寒冷,人役各皆畏寒。
是日世蕃传令,且停车马,就在馆驿之中扎住。
湘东政主书笺,自然相随在内。
世蕃久有此心,然无隙可乘。
有时语及猥亵,湘东则正色不答。
是以空有攀花之心,实乏侥幸之便。
这日世蕃却忍不住,心生一计,吩咐近身家人,叫取些蒙一汗一药 来,带在身边,说道:“我请一胡一 师爷吃酒。
酒至半酣,你可将蒙一汗一药 放于酒中,即是你之头功,自有重赏。”
那家人应诺,即到外边采取回来,专备应用。
世蕃即办酒来请湘东赏雪饮酒。
湘东正在无聊之时,便欣然而赴宴。
当下二人见礼毕,分宾主坐下。
世蕃坐下道:“今日本欲前往按临,但见大雪漫漫飘下太甚,夫役难以进前,故暂止于此地。
然值此寒日无卿之际,无可排遣,故备一杯水酒同先生赏雪。”
湘东道:“烧叶暖酒,取雪烹茶,正文人雅事,当与雅人共之。”
世蕃道:“先生本属雅人,故特请先生共之。”
旋即令家人将酒筵摆上,彼此坐下,相与畅饮。
二人酒至半酣,世蕃即道:“值此佳景,先生岂可无章句以志咏耶?今以三分安息香为限,如诗不成,罚以金谷酒数杯。”
此时湘东诗酒之兴正豪,欣然应允,即请命题。
世蕃故以险韵作难,乃道:“即景为题,赏雪可也。
但韵限用八庚,若过香限者,罚巨觥三大爵,仍再作新诗。”
湘东应诺。
世蕃令人取过纸笔两具,各放一旁,相与罢饮构思。
果然世蕃诗才敏捷,香未及半,已经脱稿,而湘东始得首句。
而世蕃故意谆谆絮絮,同家人共语,以乱其心。
香限已过,湘东之诗,方才急急脱稿写成。
世蕃笑道:“香已过限,无用看阅,先生当罚三大爵再作。”
遂将花笺放下。
湘东道:“过限受罚,理所应得。”
立饮之。
世蕃复令点香,说道:“先生今当急作矣。
但不得与前诗相合一字,以杜袭前之弊,如有袭前一字,照罚三爵,另起炉灶。”
湘东终是个年轻之人,不觉英气勃勃,大声应之。
复挥毫思索,只因前诗已被他拿住了,若犯一字,不特不算,反要受罚,所以湘东左思右想,改八句诗词,涂抹不尽。
及至脱稿,香限早已过了。
世蕃说道:“今番又过了限,如何是好?
也罢,倍饮以终其令罢。”
湘东道:“晚生学力迟钝,酒量浅小,惟大人谅之。”
世蕃遂以三爵劝湘东,而自己饮三杯相陪。
湘东此时酒已八分,又一连饮下几大觥,就有十分醉意,说道:“不限香,晚生就与大人联句罢。”
正是:酒兴诗豪难制伏,故教勇夺诗坛帜。
毕竟湘东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