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义
第三十四回 魏昌小店逢义士 蒋平古庙遇龙滔
且说婆子叫蒋爷作了媒人、保人。
蒋爷说:“净作媒人,不作保人。”
婆子说:“媒、保一样。”
蒋爷说:“作媒不作保。”
蒋爷作保得保人,他是个姑一娘一,怎么保法呢?日后也对不起柳青。
作媒可以,准有个艾虎,不算冤他,婆子亦就点头。
外边有人叫门投宿。
婆子说:“不住人了。”
那人苦苦哀怜。
蒋爷要出去,婆子与蒋爷一个灯笼。
蒋爷开门一看,那人是文人打扮,南边口音。
蒋爷将他让进,至西房一间独屋内住下。
蒋爷问:“贵姓?”
那人一瞅蒋爷面目,说:“你是现任的职官?”
蒋爷说:“怎么看出来了?”
那人说:“你是五短身材,又是木形的格局。”
蒋爷暗惊:“好相法!”细一瞧他说:“你净瞧我,未看自己,印堂发暗,当时就有祸。”
那人说:“我倒遇见敌手了。
你到底是谁?”
蒋爷说:“我叫蒋平,四品护卫。
你到底是谁?”
那人跪倒,央求救命,说:“姓魏叫魏昌,人称为赛管辂。
因与王一爷相面,冲撞王一爷,后来是我巧辩,没杀我,留在府中。
就打五老爷死后,我看王一爷祸不远矣。
今夜晚逃跑,走在这里,巧遇四老爷。
恳求你老救我。”
蒋爷搀起道:“听说我们老五多亏是你,不然一尸一骨不能出府。
你只管放心,我指你一条明路。”
言还未毕,外边有人叫门说:“开门来!”魏昌说:“这就是王府的王官追我来了。”
蒋爷说:“先生放心,有我哪!将灯吹灭,不可高声。”
蒋爷提着自己灯笼出来,开门一看,两个人是王官的打扮,骑着两匹马,说:“店小儿,你们这里可住下了一个穿蓝袍的没有?这人可拐了王一爷府许多陈设。
住的这里,可要说呀!”蒋爷说:“这人不是姓魏呀,南边的口音?住在这里了。”
二王官下马进来拿人。
蒋爷说:“我们开店知道规矩,跑了人有我呢,还用二位老爷去拿?我给二位先备点酒。
我们把他捆上,人已然是睡了。
你们喝着酒,明日早晨再走,岂不省事?”
二人听了欢喜。
蒋爷把马系在马棚,将门关上,把二人让在三间东房,将灯对上,说:“我取酒去。”
到了上房见婆子,就把给凤仙连给自己的药酒连菜端来,与两个王官吃用。
酒不到四杯,二人便倒于地上。
转头约婆子将两个王官拉在后面现成刨出来的大坑,连酒菜全都倒于坑内。
蒋爷劝婆子说:“从此不必作这个买卖了。
你这个女儿给着了这个艾虎,他是智化门人、北侠的义子,外号人称小义士。
我见了他的师傅、义父,无论是谁,都可以给你带个三五百银,就有了姑一娘一的嫁妆了。
我见了你们徒弟,我再说一说。
他这时大发财源,他也得算着你,还作这伤天害理的买卖何用?”
一边里说话,一边里埋人。
二个王官才真冤哪,糊里糊涂的就呜呼哀哉。
婆子说:“真累着了我了,这可没事了。”
蒋爷说:“还得累累你哪。”
婆子说:“病鬼!当着我们新亲,你可别玩笑,教人家看不起我。”
蒋爷说:“咱们两个不过背地里偷偷摸一摸的。”
婆子说:“你更是胡说了!什么事罢?”
蒋爷说:“还有两匹马哪,你帮着我赶出去。”
开了门,将马赶出,把东屋里灯熄灭。
婆子奔上房。
蒋爷上西屋里来,与魏昌谈话,复又将灯点上。
外边事情魏昌都听见,与蒋爷道劳,谢过救命之恩。
蒋爷一笑,将先生搀起。
魏昌问:“四老爷指的我这条明路,是投奔那方?”
蒋爷说:“上院衙正在用人之际,你就投奔上院衙,就是一条道路。”
魏昌说:“去不得,可着襄陽大小,人多有识认于我的,被他们看见,王府得信,我就是杀身之祸。”
蒋爷说:“无妨,我把你妆扮起来,连你自己都不认的自己。”
魏昌不信。
蒋爷说:“临期你就知道了。”
天光大亮,先打发凤仙、秋葵起身,将包袱包好了,捎在马上,虾蟆口咬上铁棍,告辞出门。
一妈一妈一要送,蒋爷拦下。
房饭钱不必细表,定然是不给了,蒋爷嘱咐,叫上知府衙。
二人点头上马。
蒋爷回来,叫干一妈一拿槐子熬些水来。
一妈一妈一备妥拿来。
蒋爷把自己的包袱打开,拿出五个斑一毛一虫来,先教先生用槐子水洗了脸,后用斑一毛一虫往面上一擦。
取镜子一照,魏昌吓了一惊,面目黄肿的难看,说:“怎么好?”
蒋爷笑道:“见了上院衙的公孙先生,能治。”
言罢起身。
四爷也不给店钱,送出门外作别。
蒋爷回,婆子说:“我请请你罢!”四爷说:“那倒是小事。
我见见姑一娘一。”
婆子答应,入内。
不多时,姑一娘一出来见过四叔,道了个万福。
蒋爷看了果然真好,别看可是开黑店的,姑一娘一倒也稳重,总是艾虎的造化。
四爷问了声好,兰一娘一回头去了。
婆子待饭毕,蒋爷告辞。
婆子送出,看着蒋爷去远方回。
蒋爷奔五柳沟,非只一日,晓行夜宿。
那日到了五柳沟,天已二鼓,自己想着见了柳贤弟,难道还无住处不成吗?故此天晚进了东村口。
路北头一个黑油漆门高台阶,双门关闭,自己上前打门,里面人开门问:“那位?”
蒋爷说:“是我。”
老家人细看说:“蒋四老爷么?”
蒋爷道:“还认得我呀?”
老家人说:“四老爷,恕老奴眼瞎,老奴有礼了。”
四爷问:“你们员外在家么?”
回道:“我家员外上白棚去了。”
四爷问:“行人情去了?”
家人说:“不是,在庙中设上五老爷的牌位,与五老爷念经哪。”
蒋爷问:“在那庙中?”
回道:“在玉皇阁。”
蒋爷问:“庙在那里?”
家人说:“由此往东,直走到双岔路口,路北有一颗龙爪槐树,别往正东,走东北的小岔,直到庙门。”
蒋爷说:“我上庙中找他去。”
家人让四老爷家里等罢,四爷一定要走。
家人进去关门。
四爷出东口,往东不到一里之路,看不见龙爪槐,可巧起了一阵大风,风沙迷目,不能睁眼。
仍是向前,未能看见槐树。
直走了七八里路,也没走到玉皇阁,心中纳闷:“别是柳安儿冤我罢?”
直听见有人嚷:“好恶僧人!秃头!那里走?着刀!”四爷顺音而去,一看前边有一庙宇,门儿半开。
蒋爷矮身而入,进了山门,西屋里有妇人涕哭。
蒋爷来到屋中一问,妇人说:“家住深石岗,我丈夫叫姚猛,人称飞锤大将军,又叫铁锤将。
我一娘一家姓王,居住王家陀。
我由一娘一家回婆家去,带着兄弟王叩钟,走在庙前,风沙迷眼,不能前进。
这个庙叫弥陀寺,里面的恶僧人名叫普陀。
他有四个徒弟,叫月接、月长、月截、月短,素常知道不是好人。
看见我在庙门前避风,他让至客堂待茶。
依我不进来,我兄弟说里边避避也好。
将到客堂,我兄弟教和尚捆出去了,不知生死。
普陀过来,要与我行无礼之事。
我一喊叫,进来一个大汉,将恶僧人叫出去,两个人在后边动手哪。
小妇人怕僧人回来,早行拙志,不料遇见爷台。
这就是一往从前。”
蒋爷听了,就知道她丈夫是个英雄,说:“你自管放心,我去帮大汉捉拿凶僧。
我与你找一个地方,暂且隐藏身躯,千万别行拙志。”
妇人叩头。
蒋爷带路,直奔头层大殿,开了隔扇,教妇人在殿中躲避一回。
转头,那边捆定一人,口中塞物。
蒋爷过去解了绳子,拉出口绢帕,原来就是叩钟。
给蒋爷叩头,蒋爷叫他在这看守他姐姐。
蒋爷出去,随带隔扇,到于后面,原来是五个和尚围定一人,那人正是大汉龙滔。
蒋爷蹿上房的后坡,揭了两块瓦,对准了普陀的秃头,“噗哧”的一声,躺倒在地。
龙爷在凶僧腿上砍了一刀。
蒋爷飞身下来,给了大和尚一棍。
一阵乱打,月长、月接、月截、月短死了两个,带伤的两个,把带伤的捆起来。
龙滔过来见礼,问:“四老爷从何而至?”
蒋爷把已往从前,说了一遍,问龙滔:“你打那来?”
龙滔说:“我把差使给了冯七。
我听说老爷们跟大人在襄陽,我也要上襄陽,求老爷们给我说说,跟大人当当差使。
我想大人正是用人之际,我有一个姨兄住在深石岗,叫姚猛,把他找上。
走在庙前,听妇人呼救,进得庙来,见秃驴实在可恶,我把他叫出来与他较量。
我正不是他的对手的时节,你老人家到了,救了我的一性一命。”
蒋爷问:“那个妇人你可认识?”
龙爷说:“没有看明白。”
蒋爷说:“那就是你的嫂嫂。”
带了龙滔,到前边见了王氏,叔嫂相认。
蒋爷说:“明日把凶僧交在当官,你同你姨兄奔晨起望,打听打柴的路彬、鲁英,在他们的家中相会。”
龙爷点头。
直到次日,蒋爷起身,见着人打听玉皇阁在那里,有人指告。
原来昨日乱风的时节,未能看见那棵槐树,多走了六七里地。
次日到庙,果然经声佛号,山门关闭。
向前打门,有人出来。
蒋爷一问,说柳员外回家去了。
蒋爷并未进庙,转身又回五柳沟去了。
到了家中,有人出来告诉员外上庙去了。
蒋爷复又回庙,庙内人说又回家去了。
走了四趟整,是八个来回。
蒋爷一翻眼,明白了:“分明是老柳不见我,告诉家人来回的乱支,作就了的活局子。
必是我一嫌烦,扬长而走,他这算不出世了。
我自有主意。”
这回又到家中,家人出来,没容他说话,蒋爷就走进去了,直奔书房屋中落坐,气哼哼的吩咐:“给我拿茶来。”
家人答应,献上茶来。
问柳安:“这是你们员外的主意,成心不见我?你知道我找你们员外是什么事情?”
家人说:“不知。”
蒋爷说:“他在五接松说错了话了,人家不让他走,我给他讲的情,说下了盗簪还簪。
设若你不定下,这还可以;定下又不见我,我远路而来,来净支我,我整跑了八趟。
用着我们哥们时候,百依百随,盗三千叶子黄金,拿到他家里来了,他说买粮籴赈济贫民,谁又瞅见了?这时候用着他了,不是我用他呀!老五死了,大伙与老五报仇,教他沾个名,不怕他不出来。
别冤我呀,打早到晚我还水米没打牙哪!给我看酒。”
老家人吩咐摆酒,点上灯烛摆酒。
四爷喝的大醉,说:“老柳,这日子你不用过了,过我罢!”拿灯一烧窗户。
家人往外跑,嚷:“四老爷放了火了!”柳青由垂花门出来,被蒋爷抓住盗簪,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