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眼御制《尚书》二解高皇帝尝问群臣:“七政《千百年眼》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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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眼 - 卷十二

千百年眼

卷十二

千百年眼

御制《尚书》二解

高皇帝尝问群臣:“七政左旋,然否?”侍臣仍以朱熹新说对。

上日:“朕自起兵迄今,未尝不置步览,焉可狥儒生腐谈?”

因特命礼部右侍郎张智、学士刘三吾改正书传。

会选,札示天下学子日:“前元科举,《尚书》专以蔡沈传为主,考其天文一节,已自差谬,谓日月随天而左旋。

今仰观乾象,甚为不然。

何以见之?当天清风爽之时,指一宿为主,使太一陰一居列宿之西一丈许,尽一夜 ,则太一陰一过而东矣。

盖列宿附天舍次而不动者,太一陰一过东,则其右旋明矣。

又如《洪范》内“惟天一陰一骘下民,相协厥居”,蔡氏俱以天言,不知一陰一骘乃天之事,相协厥居,乃人君之事。

若如蔡说,则相协厥居皆付之天,而君但安安自若,奉天勤民之政,略不相与,又岂天佑下民作君作师之意哉?”皇皇圣训,不独高光却步,即唐文皇视此,退舍远矣。

圣祖待滁一陽一王之厚

高岱曰:我圣祖之驻滁、和,为取金陵计耳。

盖金陵非大众未易克,而众非滁、和,岂能久集?故略定远以集众,据滁、和以俟时。

乃居濠城,不能展尺寸,及出濠至定远,即有众数万。

驻滁一陽一,郁郁不自得,辞滁而和,则能大振军威。

乃知蛟龙虽不能不借云雨而腾跃变化,终不可受制于人。

使汉高不遣入关,光武不遣徇河北,则亦更始、怀王之牙将耳。

然则郭元帅虽有翼植之恩,而我圣祖所以报之甚厚,又以其所自创之滁一陽一,奉立为主帅,此岂人所易能哉!王祀滁一陽一,庙食百世,更始、怀王未之有也。

金陵形势

李舜臣日:“一江一 东之地,首起西陵,尾接东海。

其兵之犀锐。

足以破秦兵于巨鹿;其财之富厚,足以复唐祚于灵武。

自吴以下,围于一江一 东者凡六朝。

周瑜有赤壁之胜,祖逖有谯城之胜,褚裒有彭城之胜,桓一温一 有灞上之胜,谢玄有淝水之胜,刘裕有关中之胜,到彦之有淮南之胜,萧衍有义一陽一之胜,陈庆之有洛一陽一之胜,吴明彻有准南之胜。

此十人者,皆起一江一 东之师,以取胜中原。

然终不能渡一江一 而北,定中原以一天下。

此非一江一 东之地便于守而不便于攻,盖一江一 东之人知有一江一 东而不知有天下也。

使六朝君臣素有并吞之志,先定规模于未胜之前,而进乘机会于既胜之后,则千骑万乘,起自一江一 东而入中原,盖可以鞭挞四夷,坐制六一合 。

谁谓一江一 东土绵力薄,而不足以举天下哉!”舜臣此论一精一矣。

今国家定都燕蓟,势若金瓯,然而密迩虏人,咫尺一胡一 马,萧墙床 第,不无可虞。

当有道全胜虏,则颐指气使,如驱犬羊。

一或不戒,戎立生心矣。

要使南北并重,保障固而咽喉常通,则今日之根本事也。

陈遇今之子房

陈遇,字中行,金陵人。

博学有治才。

太祖定金陵,以御史秦元之荐,即召见,上礼之甚,称先生而不名。

日侍帏幄,坐久必赐宴,命厩马送归。

车驾凡三幸其第。

先生竭心摅悃,所献替悉保国安民至计。

授翰林学士者再,固辞。

尝奉密令至浙一江一 ,还奏称旨,授礼部侍郎,又固辞。

会疾,不欲烦以务,但从容燕见,谈说经史、古今成败而已。

有被谴者,力为解,上每听之。

欲官其子,亦不受。

年七十二,卒,赐赙祭,加东园秘器。

眷待之隆,群臣莫敢望。

噫!陶弘景称张良古贤无比,盖自况也。

然梁武功业,视汉高何如,而以子房自待耶?李韩公、刘诚意,勋庸茂矣,而不免于祸。

独先生言行本朝,而爵不得加其身,功济苍生,而史不得泄其谋,岂直一时之冯翼哉,谓今之子房可也。

李善长之诬

李善长之功,不敢望酂侯百一,至以一胡一 惟庸株累,不良 于死,则近不情。

善长死之明年,而御史解缙、代虞部郎中王国用为称冤,言:“善长与陛下同心,出万死以取天下,勋臣第一,生封公,死封王,男尚公主,亲戚拜官,人臣之分已极,富贵无所复加。

而谓其欲佐一胡一 惟庸,则大谬不然。

使善长佐一胡一 惟庸,成不过勋臣第一而已矣,太师、国公、封王封侯而已矣,尚主纳妃而已矣.宁复有加于今日?且善长岂不知天下之不可幸求,取天下于百战之艰危也哉?而以衰倦之年身蹈之,何也?凡为此者,必有深仇急变、大不得已,而后父子之间,或至相挟,以冀脱祸。

今善长之子祺,备陛下骨肉之亲,无纤芥之嫌,何苦而忍为此也?”疏奏,上亦不罪。

噫,国用此疏,诚辨矣。

善长之罪不在于佐逆,而病在不善自处。

汉祖大封功臣之日,萧何乃三杰中人材,亦只封文终侯,未尝敢与韩、彭埒也。

善长何人,偃然而径据于中山王之上乎?或者福过灾生,理固应尔。

郭英遗功

元末僭窃虽多,独陈友谅兵力强大,与我师鄱一陽一湖之战,相持昼夜,势不两存矣。

时郭英、子兴兄弟侍上侧,进火攻之策。

友谅势迫,启窗视师。

英望见异常,开弓射之,箭贯其颅,及睛而死。

至今人知友谅死于流矢,不知郭所发也。

功臣录中亦含糊不载,而英亦不甚居功,特为表出之。

圣祖优容解缙

高皇帝网罗英俊,智屈群策,当时翊运元臣,亲如善长.贵如广洋、惟庸,近侍如安、如濂、如观、如素,雷霆所击,罔不震折。

解缙以一少年,上庖西万言,批鳞逆心,罔所讳忌。

而圣度优容,令其进学,才难之叹,犹可想见,规模真弘远矣!

取士良法

洪武十五年,上谓尚书开济日:“秀才今征致数千人,宜严试受职。”

济等条议,以经明行修为一科,工一习一 文词为一科,通晓四书为一科,人品俊秀为一科,言有条理为一科,晓达治道为一科;六科备者为上,三科已上为中,三科已下为下,不通一科者不在擢中。

上从之。

使国朝能尽其法而永用之,又何患真才之不得耶?

太监云奇

丞相一胡一 惟庸之变,首发其谋者,赠司礼太监云奇也。

奇,南海人。

时奇以内使守西华门,去庸居第甚迩。

庸谋逆,诡称所居井涌醴泉。

邀上幸而伏甲以待。

奇侦得之,走当跸道,勒上马言状,气郁舌鴂不能宣。

上恚甚,左右挝棰乱下。

奇臂折,犹奋指逆臣第。

上悟,登西皇城楼,瞰逆臣第中,皆伏甲,因亟发禁兵捕之.而后召奇,则气绝矣。

诏赠奇内官监少监,赐葬太平门北中山王墓之左,有司岁时致祭。

嘉靖中,守备高隆、王萱等复上其事.请于朝,特赠司礼监太监,加谕祭,少司空何孟春为文纪之墓。

及考国史,则谓惟庸以他事多不轨,故被戮,不及醴泉出邀上临视事。

又以醴泉出为故里第石笋发,井涌数尺,非丞相府也。

云奇发逆谋功甚大,而史亦佚其名,何也?

齐、黄误国

革除之变,虽建文柔暗,而秉国诸臣齐、黄辈,处置失策,遂至如此。

然一时长虑硕画如高巍辈,固不少也。

巍之言日:“国朝分封,比之古制,虽皆过当,然太祖圣意,莫不欲其护中国而屏四夷。

今各处亲王骄逸不法,诚为难处。

以臣愚见,若贤如河间、东平,则下诏褒赏之;或骄逸不法如淮南、济北,初犯则容之,再犯则赦之,三犯而不改,然后合亲王,告太庙,削其地而废处之,岂有不顺服者哉!”噫,巍之言当矣!不此之务,而急以惨急不倩之法一切行之,致令周府坐废,湘府自焚,何哉?唇亡齿寒,人人自危,势必有变。

乃文皇举兵两月,朝廷前后调兵不下五十余万,一矢无获。

九原有灵,不知齐、黄辈如何自解免也?

杨本将才

本初为太学生,一精一遁法。

建文元年,募才略之士,本应募,兵部试授锦衣镇抚。

时吴王抚军观兵,及登将台,见大水淼茫平阶,一军不见。

本日:“此水遁也。”

靖难师起,本从李景隆将,常持一铁捧,重三十斤,临阵驰突,北军披靡不敢前,遂破之。

景隆忌本,不上其功。

已约日出战,景隆竟拥兵不为后继。

本上疏劾景隆等:“四月进兵,丧失兵马无限。

皇上责问,乃归罪群下。

丧师失律者,不可以不惩。

乞假臣为大总兵,用能官一员,召募义勇,招抚军伍,仍特命亲王为监军,疾驰燕师,则可免生民于涂炭,奠宗社于泰山矣。”

本既孤军独出,遂被擒,系北平狱。

后文皇攻济南失利,赵王奔还北平,恐人心动摇,索本杀之。

文皇大怒日:“本有才略,予且欲用本,奈何杀之!”呜呼,使景隆不忌本,则靖难之师何由卒成?又使文皇得以留本而用之,其建功立业,宁又可限量耶?

宋参军奇谋

逊国名臣,莫如铁公铉。

方铉布政山东,靖难师围济南甚急,铉率诸军悉力防御,令军民诈降,开城门,候文皇入,急下铁板,几中。

比出战,令军士噪骂。

文皇窘,大怒,攻至秋七月不能克,舍之南去。

宋参军说铉日:“济南乃天下之中,北兵今南去,其留守北平者类老弱。

且永平、保定虽叛,请郡县坚守者实多。

郭布政辈书生,大参公能出奇兵,陆行抵真定,南朝诸将溃逸者稍稍收合,不数日可至北平。

其间豪杰有闻义而起者,大参公便宜署部,号令招徕之,北平可破也。

北平破,北兵回顾家室,必散归。

徐、沛间素称骁勇,大参公檄诸守臣,倡集义勇。

候北兵归,合南兵征进者昼夜蹑之,大参公馆谷北平,休养士马,迎其至击之。

彼背腹受敌,大难旦夕平耳。”

铉欲固守济南,以牵制北兵,不从,竟致败事,惜哉!

革除死难之多

自古国家易姓,莫甚于宋、元,盖以夷易华也。

然考之传纪,一时死义之臣,如文信国、谢叠山、张、陆数公之外,指不多屈。

我国朝革除,虽南北一交一 兵,原叔侄相代,乃当时死难不屈之臣,上自宰辅,下逮儒绅不具论,而深山穷谷中往往有佣贩自活、禅寂自居者。

异哉!此亘古所无也。

南京故老言:建文己卯、庚辰间,法网疏阔,道不拾遗,有得钞于衢者,辄拂其尘土,置高洁处,以石镇之而去。

一时士风朴实,尚义者多,其所渐靡者然也。

李卓吾日:建文但可谓能长养死难之人材,而不可谓能长养辅弼之人材也。

使建文果能长养辅弼之人材,则何难可死乎?我成祖又安能成一统之大业乎?

陈瑛重逊国诸臣之毒

靖难师起,固天之所兴,乃一时事势相激使然,齐、黄诸臣不得无罪也。

暨成祖即位,虽天威赫赫,而方、铁诸公,忿激谩骂,不无推波助澜。

然食君之禄,自尽其心,在方、铁辈死固其分,即成祖亦何尝有竟日之雷霆哉!最可恨者,都御史陈瑛,以谪抱怨,遂厚逊国诸臣之毒,穷治一党一 与,多坐夷灭。

千载而下,瑛之罪其可胜诛哉!

方孝孺有后

方孝孺之被族也,尚书魏公泽时谪为宁海典史。

当捕方氏,悉力保护周旋,以故方氏有遗育。

谢文肃公诗,所谓“孙枝一叶”者,泽之力也。

泽后过孝孙故居,为诗悲悼,有云“黄鸟向人空百啭,清猿堕泪只三声”,至今读之,犹觉酸鼻。

国朝名臣久任

国朝名臣久任,唯蹇义秉铨,夏原吉握利权,皆二十七年。

黄福尚书两京三十九年,而在一交一 南者十九年。

一胡一 濙大宗伯三十二年。

周忱巡抚一江一 南二十二年。

文经武纬,各尽其长,章程故在.乃今又弗然矣。

国朝相业

国朝文极六曹,天造不论,夏蹇经纶悃愊,文皇北征,全国是属;三杨熙绩台省,坐臻太平,所谓代天之相也。

英庙之遇文达,密画显断,万几一精一核,局体一变。

成化间,三原、河州、覃县、封丘,居则岳屹,动则雷击,大事斧断,小细海蓄,帷幄佞幸,请剑必殛,使见之者畏,闻之者慑,斯其人死生富贵足动之哉!然较之天顺以前,则殊矣。

时与位不同邪?委任权力殊耶?弘治中,华容、洪洞、钧一陽一、灵宝、一陽一曲、卢氏、金陵、安福,咸称名卿。

然志存纳约,行在一精一审,苟济其事,小枉安焉.局体又一变矣。

虽形迹罔暴,义遵矫直,亦运数然与?

西杨荐贤

杨文贞荐达士类多践清华,然亦不拘其类。

如都御史英讷,其初黑窑匠也,以一文。

五经博士陈嗣初,其初教学儒生也,以一诗。

又尝见昆山屈昉送行诗,一日昆山令罗永年以事上京,文贞问昆山有屈昉,令茫然,惭愧而退。

未几有诏举经明行修之士,昉应诏,除南海县丞。

前辈留心人物如此.李卓吾尚以“不汲汲蓄养人才”为公诟病,盖指当时李贤、王翱、商辂、彭时也。

然云汲汲者,固自有在,此盖卓老深意。

呜呼,视今之窃禄蔽贤,媢嫉以恶之,了不知有求才为国为何事者,又何如也!

丝纶簿

张汝弼跋杨文贞与太和令吴景春书,末云:“公晚年以子稷下诏狱故,而屈馆阁,政柄移于大珰,遂为厉阶不可言。”

尚未明指政柄为何等也。

王公《震译长语》日:“旧闻陆公简云:内阁故有丝纶簿,文贞以子稷故欲媚王振,以簿送司礼监。

余入内阁,见藏累朝诏诰底本皆在,非所谓丝纶簿乎?不闻送入。”

陆公之言,不知何所从授,天下皆传之。

王公身游馆阁,倘真有此事,岂有不知者?嘉靖初,言路大开,谏宦言及是簿,且言文渊阁印亦为司礼监夺去,请追还之。

诏诘问印簿安在,令言者自追之。

言者伏罪乃已。

夫政柄在人主信用何如耳,岂系此一簿乎?且宦寺不当干政,祖宗训诰可据者甚多,而取此茫昧不根之说,不学故也。

翰林不肯撰元宵致词

宋时御前内宴,翰苑撰致语,八节撰帖子,虽欧、苏、曾、王、司马、范镇皆为之,盖张而不弛,文武不能,百日之蜡,一日之泽,圣人所制也。

成化中,黄编修仲昭、庄检讨昶不撰元宵词,又上疏论列以去,以此得名。

然自是而后,内外隔绝,每有文字,别开幸门。

有文华门、仁智殿辈,每得美官.甚至蠹政害人,曷若仍旧之为愈乎?愚谓于丽语中寓规谏意,如南唐李后主游燕,潘佑制词云:“楼上春寒山四面,桃李不须夸烂漫,已失了春风一半。”

意谓外多敌国而地日侵削也。

后主为之罢宴。

填词如此,何异谏书?工执艺事以谏,况翰苑本以文词讽谏,诸公毋乃未一习一 声律,而托为此耶?

项襄毅受诬

成化时,满四之畔,朝野汹汹,使其得志,天下事未可知也。

项公忠不请济师,单骑降贼爱将杨虎狸,既已离其腹心,露宿原野者六十余日,躬冒矢石者二十余战,竟获丑献馘,殄平巨寇,而止进一阶。

较诸赵辅、刘聚、王越封拜如寄者,不无功懋赏薄之疑矣。

议者犹指公妄杀干天和,一交一 章论奏,可谓有天理人心乎?马援薏苡之谤,一邓一 艾槛车之征,千古有同慨矣。

王威宁御士

威宁伯越,居常喜奢华,自奉若请侯王。

而其御军恤下,财往来若流水,笼罩豪杰,不知所从,人皆愿为之死。

军行过陕西,秦王赐宴奏伎,越语王:“下官为王吠犬久矣,宁有以相酬者?”因尽乞其伎女归。

一日大雪,方坐地炉,使诸伎抱琵琶捧觞侍。

而一千户詗虏还,即召入,与谈虏事甚晰。

大喜日:“寒矣!”手金卮饮之。

复谈,则益喜,命弦琵琶侑酒,即并金卮予之。

已又谈,则又喜,指伎中最姝丽者日:“欲之乎?以赐汝。”

自是千户所至,辄为效死力。

夜袭虏帐,将至,风暴起,尘翳目。

众惑欲归,一老卒前日:“天赞我也。

去而风,使虏不觉。

归而卒遇虏入掠者还,而我据上游,皆是风也。”

越不觉下马拜。

功成,推卒功以为千户。

[按越举进士,对策大庭,忽有旋风起,摄其策云表,已而不见,皆怪异之。

及秋,而朝鲜贡使附越策来,且日:其王方视朝,有旋风卷一物下者,则进士卷也,敢以闻。

景帝阅姓名,谓吏部日:“识之,此当任风宪。”

弇州外史日:当越时,天下咸贵其才。

至于今西北边称良将,毋如越者,杨一清、王琼方之,蔑如也。

然终越之世,凡再起而竟不得复爵,亦冤矣。

]

王靖远武略

国朝御侮之臣,王靖远骥,其杰出也。

王弇州谓靖远才而欲,武略则优。

噫!安得有大将之才如骥,又得无欲如弇州言者而用之,使之为我御虏征蛮以封侯乎?然既无欲矣,则虽封侯亦其所不欲者,吾又安能使之舍弃性命,以为我征蛮御虏,而与其所不欲之侯封也?说者又谓,骥不当依附壬振以立功名。

夫国家用人,唯用其才,今乃使有才者不得用,卒自托于中贵人有援力者以自见,又何取于居要路者为也?我朝文臣世爵,令唯靖远犹存,足镜天之报善矣。

王振老仆

薛文清为中贵王振同乡,振因欲起用之。

后以不肯附振,振遂恨之,因他事中以危法。

当刑,门人皆奔走哭,文清神色自若。

会振有老仆,是日大哭厨下,振问何哭,仆对日:“闻今日薛夫子将刑故也!”振闻而意解,遂得释。

于忠肃捍土木之变

土木之变,郕王监国,于谦慷慨泣奏日:“虏得志,挟我大驾,势必长驱而南。

今军实武库兵尽矣,司马宜急分道募兵,及留漕卒自益;司空宜并日而搜乘缮械;九门要地,宜令都督孙镗、卫颖、雷通、张轨等分守之,都御史杨善、给事中王竑等参焉。

凡兵皆出营外,毋令避而示弱。

郭外之民,皆徙入内安插,毋令失所而嚣。

通州仓欲守之,或不能,委以与虏,则可惜,宜令官军皆给一岁禄俸,听其自运,仍以赢米为之直。

虏所急者草,诸厂宜亦听军称力取之,不尽则焚之,毋以饱虏马。”

而是时石亨方坐系,杨洪亦以逗留当谴,谦惜其材勇,请赦之。

与安远侯柳溥为大帅,而身总其机宜进止,不效则治臣之罪以谢天下。

上皆嘉纳之。

噫,如公此奏,较之昔贤登坛、草庐数语,孰优劣也?顷之,虏旗薄都城,公伏发败之。

大同参将许贵以款虏之说进,公抗言不可和,因劾介胄之臣,委靡退怯,法当诛。

于是边将人人言战守,虏不能挟重相恫喝,始欲归太上矣。

当太上之迎复,谦实有力焉,而议者以公不谏易太子为疑。

夫景帝之信谦,谓其能御圉,非有布衣腹心素一,不合则暌,再违则去。

夫人主以私爱欲易太子,虽留侯不能得之汉高,而谦能得之景帝乎哉!

杨善迎銮之功

景泰时,太上皇在漠北,杨善以单骑迎銮回京,厥功伟矣。

李卓吾曰:唯景泰绝无迎太上皇之意,是以太上皇自不待迎而后至。

岂景泰君臣,当时真能寓有意于无意之中,而若是奇诡与?则南宫不锢,太子不废,门不假夺矣。

惜哉!乃也先反因之以好来归,以戕害我兄弟君臣,是真为有意而送之来归也,非果杨善之能、也先为巧、而我为拙,也先为主而我为宾,不亦太不如人矣乎!虽然,事势至此,社稷为重,君为轻,身又为轻焉者也。

于忠肃之功千载不可诬也。

故论社稷功,则于谦为首论,归太上皇功,则杨善为最。

然则杨善其真有意之人哉,故能以无意得之。

龚遂荣定迎銮之礼

英庙自北还,廷议迎銮之礼未决。

会有投匿名帖者,吏部尚书王公直云,得之大学士高公穀家,一胡一 公濙欲以闻,王公亦从之,日:“此所谓“礼失而求诸野”之意也。”

既而支吾不果闻,林公聪即疏言:王直,一胡一 濙皆股肱大臣,不当私言以坏政。

诏按之,高云得之小隶,隶云得之道路。

方逮系间,有千户龚遂荣者,遂自状明之。

其帖大率言礼当从厚,上即从之。

当时迎銮大礼,定于千夫长之片纸。

若龚遂荣之与杨善,可称两奇矣。

达官朵耳

于公之被戮也,徐有贞、石亨实有力焉。

时曹吉祥麾下有达官指挥朵耳者,以一觞酹其地而恸,吉祥恚扑之。

明日复酹,痛如故,竟与都督陈逵收其一尸一瘗之。

夫怜才好德之念,不在朝臣,而在小卒;下石弯弓之智,不自夷虏,而自卿相。

信人生品格有定也。

奇哉朵耳!视昔之哭彭越一尸一者,当胜百簿。

倭漆匠

天顺间,锦衣指挥门达,权倾中外,好陷害人。

同时袁指挥彬,随英庙北狩,有护跸功。

达恐其逼己,乃捃摭彬私事以闻,欲致于死。

上下达问,拷讯苦楚,莫能自白。

时有杨暄者,智谋之士也,为彬诉不平,奏达违条二十余事。

奏入,上令达逮问。

暄至,神色不变,佯若无所与者。

达历询其事,皆曰不知,且日:“暄贱工,不识书字,又与君侯无怨,何得有此?望君侯屏去左右,暄以实告。”

因告日:“此内阁李贤所作,教暄投进,暄实不知。”

达闻甚喜,方饭至,即以酒肉赏之。

早朝,达以其情奏。

上命押诸大臣会问于午门前。

方引暄至,达向贤言前事,贤惊讶。

暄即大言日:“此达以酒肉赐暄,使暄言如此。

昨庭中有某某见。”

指斥所奏达二十余条,略无余蕴,达无词,押官与大臣录词以进。

上命法官正达罪,谪戍广西死。

暄得脱,袁复一宠一 任如故。

方达之气焰薰灼,举朝莫敢正言,而暄以一艺人,委转其术,去达如缚鸡然。

妙矣哉!又何贵于讲学问、明道理,而以嫉邪去恶为君子者也!

刘忠宣事业

本朝得君之专,莫如孝宗之于刘公大夏。

茂绩不可殚述,略疏其概。

如治河之功重费轻也,治边饷之收市法也,裁抑太监苗逵之延绥功也,匿西洋王三保之故牍也,处置壮浪土帅鲁麟之就闲也,革御马光禄之浮费也。

李东一陽一所谓“与物无竞,临事有为”八字,得公之神矣。

惜造膝之语,少有传者,令人追密勿都俞之风,惘惘神游耳。

文正保全善类之功

逆瑾专权,李文正在相位,与之周旋,踪迹颇密,以此最为士论所薄。

然文正当时随缘相机,多所匡救,多所保全。

如枷号文臣崔璿等,御道上遗匿名文簿一卷,传旨诘问,诸司官二百余员,通送镇抚司究问,文正皆有疏力救保全。

时瑾毒焰方烈,若挺身与抗,徒祸身家,无益国事毛发。

委蛇巽婉,于中调停,裨益不浅,即狄仁杰之于武氏,一温一 峤之于王敦,事亦如此。

当时王文恪与文正同在政府.有卻,颇极攻诋,殊非大臣休休之度。

康海负屈

康海为救李梦一陽一,与瑾周旋,遂挂清议,废弃终身。

居家时,颇以辞赋声伎,游乎酒人。

一当涂贵人弟过之,海亲为弹琵琶佐觞。

其人从容言日:“入都与家兄言而起子。”

海即大怒,举琵琶掷之几死。

康君意气磊落,九原可作,愿为执鞭。

先是瑾以才名慕海,数谒之不与见。

只以急人于难,濡迹瑾门,后人不察所由来,横加讪诋,令义士负屈。

[夏君宪日:海既废置,游酒人间,何缘而与贵人之弟遇,又亲为弹琵琶侑觞,何意乎?难乎免于乞怜之疑矣。

若谓其放浪形骸,等贵介于酒人,则呼牛呼马一任之,总不识也,而举琵琶掷之,不已甚乎?意其中犹津津乎有未忘者,则吾不敢知。

锦衣卫之横

正德间,朝官有罪,辄命锦衣卫官校擒拿。

霍文敏上疏曰:“天下刑狱,付三法司足矣。

锦衣卫复兼刑狱横挠之,越介胄之职,侵刀笔之权,脱冠裳以就锁梏,屈礼貌以听武夫,朝列清班,暮幽污狱,刚气由此折尽。

或又暮脱污狱,朝立清班,解下拘挛,便披冠带,使武夫悍卒指之曰:某也吾辱之矣,某也吾将辱之矣。

小人遂无忌弹,君子遂昧良心,豪杰所以多山林之思,变故所以少节概之士也。”

杨介甫父子相业文章

武皇南巡,天下汹汹,倖臣窃国柄,已而崩于豹房,禁从兵悉属一江一 彬。

杨公廷和密与太监张永谋启太后,请旨诛彬,先传令散军士各就赏所,彬觉,顾瞻无人,遂就擒。

噫!此何等功耶!昔韩魏公以空头敕安置任守忠,谈者迄今伟之。

公之视此,其难不啻十倍,而公之处此,其功不当百倍于昔耶?而或者议公卖友取容。

夫世庙初入.据古执礼,公当其时,可谓正直不阿、卓然名世矣,是岂卖友取容之人乎?此市井之谈,爱憎之口,不待辩者。

独大礼议起,人皆是张桂而非公,不知公只是未脱见闻窠臼耳。

若其一念唯恐陷主于非礼,则一精一忠贯日可掬也。

故谓公之议有所未当则可,谓公之心有一毫不忠则不可,此赵文肃所以极力为公表也。

公子慎以正德辛未及第第一,亦以议礼不合谪戍滇中以死。

余盖尝评论之:升庵博洽似张茂先,诗文似庐陵、眉山两先生,坎壈过汉之贾长沙,而经术解悟直越宋之程、朱而上之。

有升庵而当代之人物可与往哲争衡矣!矮人观场,徒谓先生为博学人,而一二崛强之老,又且掇拾其后,是皆不知先生,又何足以为先生重轻耶?

一陽一明为理学中兴

自朱元晦、真希元诸公以名世儒宗,无裨于宋之削弱,于是谈者疑儒者为有体无用,而诚心正意之学果不足以平天下。

自近代伪儒杂出,声价高而品行日下,于是举世疑道学为卖平天冠,而讲一习一 之门遂为藏拙之奥。

盖自一陽一明先生出,道德事功,卓然振耀海内,而元晦诸公藉以吐气,始知儒者之有益于人国也。

乃忌者顾转而疑先生良知之学。

盖先生功名昭揭,无可指摘,唯学术邪正,未易铨测,以是指斥,则谗说易行,媢心称快尔。

于是谓公异端陆子静之流。

嗟乎子静,岂异端乎!以异端视子静,则游、夏纯于颜、曾,而思、孟劣于雄、况矣。

余考先生集,先生之封爵祀典,俱以徐华亭相之力,则华亭亦具眼者。

屠赤水极力诋其奸,将毋妒妇之口与?

国朝三大功臣

李卓吾日:古之立大功者诚多,但未有旬日之间,不待请兵请粮而即擒反者,此唯一陽一明先生能之。

然古今亦未有失一朝廷、即时有一朝廷,若不见有朝廷为一胡一 虏所留者,举朝宴然,三边晏然,大同城不得入,居庸城不得入,即至通州城下,亦如无有,此则于少保之勋,千载所不可诬也。

若英宗北狩,杨善徒手片言单词欢喜也先,遂令也先即时遣人,随善护送上皇来归。

以予观之,古唯厮养卒,今仅有杨善耳。

吁!以善视养卒,则养卒又不足言矣。

此今古大功,未易指屈,则先生与于与杨,又为千古三大功臣焉者也。

王晋溪识一陽一明

李卓吾日:识者谓王琼贪财,好睚眦中人。

夫满朝皆受宸濠赂.独晋溪不贪宸濠之赂,而一陰一用王守仁,使居上流以擒濠;明知守仁不以一钱与人,不与一面相识,而故委心用之,何也?彼不拒一江一 彬者,欲以行彼志耳,是以能使守仁等诸大豪杰士得为朝廷用也。

当时若李充嗣之抚应天、乔宇辈之居南京、陈金等之节制两广,卒令宸濠旋起而旋灭,是谁之功乎?呜呼,此唯可与智者道。

盗贼有同恶

马端肃公文升之贤,过寇莱公十倍;而焦芳之奸,亦奚啻如丁谓,圣朝宽大,使芳得优游故土,可谓天幸,识者不无漏网之嫌。

及嘉靖初,大盗赵鐩乱河南,剽至钧州,以文升家在,舍弗攻。

攻破泌一陽一,前大学士焦芳已跳匿,毁其家,发芳箧,取其衣冠,缚苇若人者而屠戮之,日:“恨不为天下杀此贼!”可见人心不死,即盗贼尚有同恶也。

梁文康却秦藩请边地

梁文康公储,相业既奇,而人品亦高。

正德间,秦王请陕之边地以益封壤,嬖臣一江一 彬、朱宁及宦官张忠皆助为之,请武皇帝诏与之。

兵曹及科道各执奏不可,武皇帝日:“朕念亲亲,与之勿拒。”

大学士杨公当草制,日:“若遂草制,畀地秦藩,恐贻后虞。

执不草制,则忤帝意。”

遂引疾不亲事。

大学士蒋公亦继引疾。

武皇震怒,内臣督促,公承命草制,日:“昔太祖高皇帝著令日:此地不畀藩封。

非吝也,念此土广且饶,藩封得之,多畜士马,饶富而骄,奸人诱为不轨,不利宗社。

今王请祈恳笃,朕念亲亲,其畀地于王。

王得地,宜益谨,毋收聚奸人,毋多畜士马,听狂人劝为不轨,震及边方,危我社稷。

是时虽欲保全亲亲,不可得已。

王其慎之毋忽!”武皇帝览制骇日:“若是其可虞,其勿与!”回天之力,决于数词,伟矣哉!肃皇御极,言官联疏劾公假宸濠卫兵,是为故纵反者,请召置狱正罪,如陆尚书完云。

公日:“余唯致仕去而已。”

终不肯辩。

人日:是公大罪,何所容辩,公终不辩,而劾者不已。

久之,乃知与宸濠卫兵者,非公,实石斋杨公当制,正德九年三月十五日之为也。

盖旧例,凡阁下当制,拟旨入,亲署衔落笔迹,故不得而诬也。

永陵议礼是非

大礼之议,肇于永嘉,而席、桂诸君子和之,伦序昭然,名义甚正,自无可疑。

廷和上畏昭圣,下畏人言,力主濮议。

诸亲佐复畏廷和之排击,附和雷同,莫敢抵牾。

其伏阙诸少年,尚气好名,以附廷和者为守正,以附永嘉者为干进,互相标榜,毒盈缙绅,皆当国者不善通融耳。

然以冲龄之主,而举朝元老卿辅至二百余臣,皆喧呼痛哭,卒不少动。

圣孝天植,神武独断,万古一君而已。

林丘山史笔之重

汝一陽一林特立在馆时,阅《武庙实录》且成,唯迎立肃庙等二事未决,众议纷然。

公奏记副总裁中峰董公日:“昨闻迎立一事,或云由中,或云内阁;诛贼兵,或云由张永,或云由杨廷和。

疑信之间,漫然亡据。

史,万世是非之权衡,固不可以偏重。

时窃意廷和以忤旨罢归,永坐罪废,今上方综核名实,书进二事,必首登乙览,恐将以永真有功,廷和真有罪,不待左右汲引排摈,而君子小人进退之机决矣。

矧夫信以传信,疑以传疑,史臣体也。

二者既未尝亲与其事,可信可疑,宜严其有关于治忽者,庸讵私一廷和哉!幸执事裁择轻重之间,是非之权衡也。”

公以白之总裁鹅湖费公,可之,书进天子,由是乃倾心任宰辅,而宦寺之权轻矣。

前辈犹重史如此,今信耳信口、信手信胸臆,尚安复有信史哉!

经筵面奏

我朝经筵日讲,非徒辨析经史为观美也,谓当旁及时务,以匡不逮。

而近世面奏唯两人。

嘉靖甲申,修撰吕楠言:五月十二日献陵忌辰,是日讲筵,君臣不宜华服。

己丑夏,祭酒陆深言:讲官讲章,不宜辅臣改撮,使得自尽其愚,因以观学术邪正。

吕未几以论礼谪解州判官,陆后亦谪延平同知。

我朝胜前代二十二事

谢铎云:“我太祖皇帝远过于宋者,有五事。

一,攘克夷狄以收复诸夏:二,肇基南服而统一天下;三,威加胜国而锋刃不一交一 ;四,躬自创业而临御最久;五,申明祖训而家法最严。”

陆文量又云:“本朝政体度越前代者,摭其大者数事。

如前代公主寡,再为择婿,今无之;前代中官被一宠一 ,与朝臣并任,有以功封公者,今中官有一宠一 者赐袍带,有军功者增其禄食而已;前代府刺史皆有生杀之权,今虽王公不敢擅杀人;前代重臣得自辟任下僚,今大臣有专权选官之律;前代文庙圣贤皆用塑像,本朝初建国学,革去塑像,皆用木主;前代岳镇海渎皆有崇名美号,今止以山水本名称典神,郡县城隍及历代忠臣烈士后世溢美之称,俱令革去;前代文武官皆得用妓,今挟宿娼有禁,甚至罢职不叙。”

陈眉公日:“更有十事:前朝太学生皆上书,吾朝独生员不许陈民间利弊,一也;九镇以制府文臣为将,天子自为居守,二也;阁臣部寺之长与边腹大帅,外廷会推,内廷不得专擅,三也;母后不称制,四也;勋戚不干政,五也;皇子讲官即宫坊寮采,不立博望苑,不开天策府,六也;无殉葬,七也;不用黥刺劓阉割之刑,臣下敢有奏用此刑者,文武群臣即时劾奏,将犯人凌迟,全家处死,八也;京师有热审,省直有减刑,非大吉典不轻赦,九也;宋制台省六品,诸司五品,一郊而任一人,两制以上,一岁而任一人,子又任其孙,孙又任其子,任侄、任甥亦有之,今三品以上才得荫子入监,纨绔子弟不滥朝籍,十也。

然则定鼎卜历,尚可量哉!”

国朝乐律不讲

国朝文明之运,敻出前古,独乐律一事,置而不讲。

顾议乐亦复不易,必如师旷、伶州鸠、万宝常、王令言之徒,其自得之妙,岂有法之可传者?而后之君子,乃欲强为议论,究律吕于黍之纵横,求正哇于声之清浊,或证之以残缺断烂之简编、埋没销蚀之尺量,而自谓得之,何异刻舟覆蕉、叩槃扪烛之为乎?洪武中,有山西都指挥郭敬,解钟律,以水置食器中,斟酌损益,以箸击之,即合音调。

尝闻教坊奏登降之乐,愀然不乐,或问之,日:“非尔所知。”

当事者诚加意此事,请开一乐律科,安知无郭敬其人者出而应乎?

古今改元之误

国家以改元为重,然历世无穷,美名有限,遂有前后相复之嫌。

最可鄙者晋惠,六同汉号,一用吴号。

汉哀之太初,晋元之建武,魏孝武之永兴,唐肃宗之上元,皆自同一代之号。

乾德,蜀号也,因宫人鉴背而始知;隆兴,伪号也,因曾布《日录》而后见。

然其所当避者,又不止重复一节而已也。

不可象谥法,如康定、靖康之类是也。

又不可犯古陵名,如熙宁、崇宁,皆同刘宋陵名是也。

又不可袭夷狄宫名,如宣和乃契丹宫门之名。

徽、钦至彼,入门见额而始悔是也。

是以当国改元者,最宜博洽之士。

若永乐,乃前凉张重华、宋方腊及南唐贼张遇贤所僭年号,而正德亦西夏僭国年号,隆庆系金虏宫名。

当时廷臣无一人记忆,何也?宋太祖谓宰相须用读书人,岂虚哉!又当详稽国运,如宋改治平,而说者谓火德不宜用水。

则我朝土德,不宜用木,犯之者有耗损元气之嫌。

又当审察国姓,如周高祖姓宇文,改元宣政,当时以为“宇文亡日”是也。

亦当避忌国号,如唐僖宗改元广明,而当时以为“唐去其口,而著黄家日月”,后果为黄巢所篡是也。

大率离合之谶,深微而难逃,最宜熟察。

桓玄改元大亨,议者以为“一人二月了”,果二月而乘舆反正于一江一 陵。

梁豫摩王栋、武陵王纪,皆改元天正,说者谓“二人一年止”。

齐后主纬改元龙化,以为“降死”。

隋炀帝改元大业,以为“大苦末”。

齐显祖改元天保,谓“一大人只十”,果十年而终。

宋徽宗改宣和,谓“一家有二日”,果徽、钦同为帝。

钦宗靖康,谓“立十二月”,果周岁而止。

又“正”为“一止”,前代如魏邵陵公之正始,金虏亮之正隆,梁陵贺王之正平,魏高贵乡公之正元,渤海王嵩邻之正历,雷进之正法,皆非吉征。

本朝正统,有北狩之变;正德,盗贼满天下,亦失考之故也。

他若炎兴,应司马氏之名;升平,有不满斗之谣;大足,若数足,而则天改之。

“昌”字乃“二日”,而李泌议之。

“成”字“负戈”,“美”者“犬羊”,“亨”为“子不成”,而神宗避之。

纯熙旁作屯,而孝宗更之。

虽国家隆替,有数存乎其间,而建元议号,则不可不详审也。

待宗藩之法

我朝宗藩,自古未有若是其盛者。

万历二十二年,上属籍者已十六万人,今又二十年,其生齿尚末知其数也。

偶阅《侯鲭录》,载唐元稹行李从易宗丞制词云:刘氏子孙,在属籍者十余万人。

夫汉祖扫秦灰之烬,我高祖驱一胡一 膻之秽,其功同也,故胤嗣之盛,亦相同乎?然而禄廪之费,多于百官。

而子孙之众,宫室不能受,无亲疏之差,无贵贱之等,自生齿以上,皆养于县官。

长而爵之,嫁娶丧葬,无不仰给于上。

日引月长,未有底止,此亦事之所必至,而恩之所必穷者也。

而当事者,未闻所以处置之,何也?古者天子七庙,七庙之外,非有功德则迭毁,春秋之祭不与。

莫贵于天子,奠尊于天子之祖,而庙不加于七,何者?恩之所不能及也。

何独至于宗室而不然?余闻三代之间,公族有以亲未绝而列于庶人者;两汉之法,帝之子为王,王之庶子犹有为侯者,自侯以降,则庶子,无复爵土。

盖有去而为民者,有自为民而复仕于朝者。

至唐、宋亦然。

今宗室宜以亲疏贵贱为差,以次出之,使得从仕,比于异姓,择其可用而试之以渐。

凡其秩禄之数,迁叙之等,黜陟之制,与异姓均。

使其不才者不至于害民,其贤者有以自效。

此亦目前救弊之术,万不可已者。

近日行人刘公宗周有定宗藩一疏,中间经制甚可观。

理财急务

昔孔门三尺童子,羞称管、晏,而汉、唐以来,俊杰比肩,将相接踵,卒未闻有一人过管、晏。

何也?战国时有申不害、韩非者,倡刑名之学,今天下学士大夫争唾骂之,而诸葛孔明、王景略者,皆一世人豪,乃一陰一用其术,以成治安。

故今天下而有一管、晏、申、韩乎,何忧不治?所谓世变一江一 河,愈趋愈下,信然矣!桑弘羊、孔仅、宇文融、杨炎,此数子者,非世所称以其法乱天下者乎?乃后争用其法不置。

我国朝六典,建官纯用周制,今司农所日夜讲求,百执司所昕夕图维者,岂一一在维正之供哉?如昔桑、孔辈所云盐铁、舟车、缗钱、酒酤、间架、保马、保甲、免役诸敝法,及入粟拜爵之事,有能振刷而力行之,未必非今日匡时治国济边保民之第一议矣!而安在高声大骂桑、孔、融,炎辈也!

天生人才为世用

刘静修日:天生此一世人,而一世事固能办也。

岭南多毒,而有金蛇、白药以治毒。

湖南多气,而有姜、橘、茱萸以治气。

鱼鳖、螺、蚬治湿气,而生于水;麝香、羚羊治石毒,而生于山。

盖不能有以胜彼之气,则不能生于其气之中。

而物之与是气生者,夫固必使有用于是气也。

犹朱子谓:天将降乱,必生弭乱之人以拟其后。

以此观之,世固无无用之人,固无不可处之世也。

无论上古,如我朝土木之变则生于忠愍,宁藩之变则生王文成。

有是病才有是药,有是乱才有是人,世无乏才之世,以通天达地之精神,而辅之以拔十得五之法眼,其庶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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