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衡
说日篇
【题解】
本篇名“说日”,实际上是谈天体运行问题,涉及到对天地星月云雨的看法,比较集中地反映了王充的宇宙观。
两汉时期,有三种天体说:盖天说、浑天说和宣夜说。
王充对这三种天体说都进行了责难。
他认为,天地日月星辰都是物质实体。
天地都是平正的,天与地上下相距六万里,四方中央高下皆同。
天地的厚度是无限的,天无上,地无下。
日月星辰都附着在天上,随天四时转行。
地不动,天左旋,日月星辰右旋。
由于转动速度不同,所以人总看到日月像左旋似的。
日月看起来是球状,实际不对。
日食和月食是由于日月在一定周期内“光自损”造成的。
由此可见,王充的宇宙观是一种方天说。
王充的天体说虽不足取,但也有某些合理之处。
如日中离人近,日出入离人远;离人远,所以看不见。
又如雨不从天下,而是地上云气升入空中聚积形成的等等。
由于王充缺乏在天文方面的实践,只凭感性经验和逻辑推理来认识宇宙,因此使他对宇宙的认识落后于当时天文科学的发展。
【原文】
32·1儒者曰:“日朝见(1),出陰中(2);暮不见,入陰中。
陰气晦冥,故没不见。”
如实论之,不出入陰中。
何以效之?夫夜,陰也,气亦晦冥。
或夜举火者,光不灭焉。
夜之陰,北方之陰也。
朝出日,入所举之火也(3)。
火夜举,光不灭,日暮入,独不见,非气验也(4)。
夫观冬日之出入,朝出东南,暮入西南。
东南、西南非陰,何故谓之出入陰中?且夫星小犹见,月大反灭,世儒之论,竟虚妄也。
【注释】
(1)见:同“现”。
(2)日朝见,出陰中:古代盖天说认为,天像个斜放的车盖,(类似撑开的伞),其中心在北面,太陽是附在天上,随天绕北极由东向西运转,当转到北极以北就不见了,叫日入;从北极以北转回来又能看见,叫日出。
陰陽五行家认为北方属陰,陰气盛;南方属陽,陽气盛。
因而认为太陽早晨升起是绕过北方从陽气中出来。
(3)入:根据文意疑是“人”字形近而误。
(4)上言“陰气晦冥,故没不见。”
故疑“非”后夺一“陰”字。
【译文】
儒者说:“太陽早晨升起,是从陰气中出来的;日落看不见,是又回到陰气中去。
陰气昏暗,所以隐没看不见。”
按实际情况说,不是从陰气中出来,也不是回到陰气中去。
用什么来证明呢?因为夜晚是陰气,陰气很昏暗。
有人晚上举着火把,火光并不熄灭。
夜晚的陰气和北方的陰气是一样的。
早晨升起的太陽,跟人举着的火把一样。
夜晚举着火把,火光不会熄灭,日暮落山,偏偏看不见,这证明晚上看不见太陽不是陰气昏暗的缘故。
再来看看冬天的日出日落,早晨太陽从东南方升起,傍晚向西南方落下。
东南方和西南方都没有陰气,为什么要说它从陰气中升起又回到陰气中去呢?再说,星星很小晚上还看得见,太陽大反倒会隐没,可见世上儒者的议论,最终是没有根据的假话。
【原文】
32·2儒者曰:“冬日短,夏日长,亦复以陰陽。
夏时,陽气多,陰气少,陽气光明,与日同耀,故日出辄无障蔽。
冬,陰气晦冥,掩日之光,日虽出,犹隐不见,故冬日日短,陰多陽少,与夏相反。”
如实论之,日之长短,不以陰陽。
何以验之?复以北方之星。
北方之陰,日之陰也(1)。
北方之陰,不蔽星光,冬日之陰,何故犹灭日明(2)?由此言之,以陰陽说者,失其实矣。
【注释】
(1)根据文意,疑“日”前夺一“冬”字。
下文“冬日之陰,何故犹灭日明”承述本句,可证。
(2)犹:可,能。
【译文】
儒者说:“冬天短,夏天长,也还是由于陰气和陽气的缘故。
夏天的时候,陽气多,陰气少,陽气光明,跟太陽同光辉,所以太陽出来就没有遮蔽。
冬天的时候,陰气昏暗,掩住了太陽的光亮,太陽虽然升起,就像被遮着看不见一样,所以冬天白昼短,陰气多陽气少,与夏天正相反。”
按实际情况来说,白昼的长和短,跟陰气和陽气没有关系。
用什么来证明呢?还是拿北方的星来证明。
北方的陰气同冬天的陰气一样。
北方的陰气,不遮蔽星光,冬天的陰气,怎么能使太陽的光亮消失呢?这样说来,用陰气和陽气多少来解释白昼长短的人,所说的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
【原文】
32·3实者,夏时日在东井(1),冬时日在牵牛(2)。
牵牛去极远(3),故日道短(4);东井近极,故日道长。
夏北至东井,冬南至牵牛,故冬、夏节极,皆谓之至(5);春秋未至,故谓之分(6)。
【注释】
(1)东井:井宿,二十八宿之一,朱鸟七宿的第一宿。
有星八颗。
今称“双子座”。
(2)牵牛:牛宿,二十八宿之一,玄武七宿的第二宿。
有星六颗。
今称“摩羯座”。
以上参见《汉书·律历志》。
(3)张衡《浑天仪》:“夏至去极六十七度而强;冬至去极百一十五度,亦强。
春分去极九十一度,秋分去极九十一度少。”
王充采用此当时流行的冬至点在牵牛初度的说法。
(4)日道:太陽出没所经过的轨迹。
这里是指白昼的意思。
(5)即太陽到东井称为夏至,到牵牛称为冬至。
(6)分:陰陽相半,昼夜均等,寒暑平稳,所以称为分。
这里指太陽由南向北移到黄道与赤道的一交一 点,称为春分;由北向南移到黄道与赤道的一交一 点,称为秋分。
【译文】
实际上,夏天的时候太陽处在东井,冬天的时候太陽处在牵牛。
牵牛离北斗星很远,所以白昼短;东井靠北斗星很近,所以白昼长。
夏天太陽向北移到东井,冬天太陽朝南移到牵牛,所以冬、夏的节气到了白昼最短与最长的时刻,因此都称作“至”;春、秋的节气没有到白昼最短与最长的时刻,所以称作“分”。
【原文】
32·4或曰:“夏时陽气盛,陽气在南方,故天举而高;冬时陽气衰,天抑而下(1)。
高则日道多,故日长;下则日道少,故日短也。”
日陽气盛(2),天南方举而日道长,月亦当复长。
案夏日长之时,日出东北,而月出东南;冬日短之时,日出东南,月出东北(3)。
如夏时天举南方,日月当俱出东北;冬时天复下,日月亦当俱出东南。
由此言之,夏时天不举南方,冬时天不抑下也。
然则夏日之长也,其所出之星在北方也(4);冬日之短也,其所出之星在南方也(5)。
【注释】
(1)抑:向下压。
这里是降的意思。
(2)根据文意,疑“日”前夺一“夏”字。
上文言“夏时陽气盛,陽气在南方,故天举而高”,可证。
(3)根据文气,疑“月”前脱一“而”字。
上文“夏日长之时,日出东北,而月出东南”,以此对文,可证。
(4)星:这里指东井。
(5)星:这里指牵牛。
【译文】
有人说:“夏天的时候陽气盛,陽气在南方,所以天就升高了;冬天陽气衰,天就降低了。
天高,那么太陽经过的路程多,所以白昼长;天低,那么太陽经过的路程少,所以白昼短。
夏天陽气盛,天的南方升高而太陽经过的路程长,那么月亮经过的路程也应当长。
考察夏天白昼长的时候,太陽是从东北方升起,而月亮是从东南方升起;冬天白昼短的时候,太陽是从东南方出来,而月亮是从东北方出来。
按说夏天的时候天从南方升高,太陽和月亮就应当一起从东北方升起;冬天的时候天又降低了,太陽和月亮也应当一起从东南方出来。
照这样说来,夏天的时候天不会从南方升高,冬天的时候天又不会降低。
那么可见,夏天白昼长,是因为太陽出于北方的东井星的缘故;冬天白昼短,是因为太陽出于南方的牵牛星的缘故。
【原文】
32·5问曰:“当夏五月日长之时在东井,东井近极,故日道长。
今案察五月之时,日出于寅(1),入于戌(2)。
日道长,去人远,何以得见其出于寅入于戌乎?”
日东井之时(3),去人、极近(4)。
夫东井近极,若极旋转,人常见之矣。
使东井在极旁侧,得无夜常为昼乎!日昼行十六分(5),人常见之,不复出入焉。
儒者或曰:“日月有九道(6),故曰日行有近远,昼夜有长短也。”
夫复五月之时,昼十一分,夜五分;六月,昼十分,夜六分;从六月往至十一月,月减一分。
此则日行月从一分道也(7),岁日行天十六道也(8),岂徒九道?
【注释】
(1)寅:我国古代用地支把一昼夜分为十二个时辰,寅相当于上午三到五点。
同时又用地支按顺时针方向表示方位,子为正北,午为正南,寅相当于东北。
这里所说的太陽出现的方位与时间,跟寅所表示的相一致。
(2)戌(xū需):表时间相当于下午七到九点,表方位相当于西北。
(3)根据文意,疑“日”下脱一“在”字。
上文言“夏时日在东井”,又言“当夏五月日长之时在东井”,可证。
(4)人:指汉朝人。
(5)十六分:王充把一天分为十六等分,规定二月春分,太陽昼夜各行八分,以后每月昼行递增一分,夜行递减一分。
到五月夏至,太陽昼行十一分,夜行五分。
此后,每月昼行减一分,夜行增一分。
至八月秋分,又昼夜各行八分。
(6)日月有九道:东汉时,一般认为日行中道,即黄道,而月行九道。
所谓九道,就是按黄道的东、南、西、北各为两道(陰陽五行家称为青道、赤道、白道、黑道),加上黄道,共九道。
立春、春分,月出黄道东青道;立夏、夏至,月出黄道南赤道;立秋、秋分,月出黄道西白道;立冬、冬至,月出黄道北黑道。
(7)一分道:指太陽经过“一分”所走的路程。
日行月从一分道:指太陽每月遵循一分道长的路程运行,即冬至后每月递增一分道,夏至后每月递减一分道。
这是从四季昼夜时刻的变化来推论太陽的运行。
(8)十六道:根据《淮南子·天文训》记载,日出旸谷,经咸池、扶桑、曲河、曾泉、桑野、衡陽、昆吾、鸟次、悲谷、女纪、渊虞、连石、悲泉、虞渊,至蒙谷定昏,共十六所。
王充这里所说的十六道,正与十六所合。
【译文】
有人问:“每当夏天农历五月白昼最长的时候,太陽处在东井,东井靠近北斗星,所以白昼最长。
现在考察五月时,太陽寅时从东北升起,戌时向西北落下。
太陽经过的路程很长,离人又远,为什么能知道它是寅时从东北升起,戌时向西北落下呢?”
因为太陽处于东井的时候,离人与北斗星很近。
东井靠近北斗星,沿着北斗星旋转,这样,人们就能经常看到东井和太陽了。
这时,要是东井在北斗星的旁边,岂不是夜晚就经常成为白昼了!这样,太陽白昼运行十六分,人们就能常常看见它,而不再有太陽出没的问题。
儒者有人说:“太陽和月亮运行有九道,所以说太陽运行有时远有时近,白昼与黑夜也就有时长有时短。”
还是就五月的时候来说,太陽白昼运行十一分,夜晚运行五分;六月份,太陽白昼运行十分,夜晚运行六分;从六月往后到十一月份,太陽白昼每月减少运行一分。
这就是太陽运行每月遵循一分道的原则,可见,年年太陽每天都按十六分道运行,哪里只是九道呢?
【原文】
32·6或曰:“天高南方,下北方。
日出高,故见;入下,故不见。
天之居若倚盖矣(1),故极在人之北,是其效也。
极,其天下之中(2),今在人北,其若倚盖,明矣。”
日(3):明既以倚盖喻(4),当若盖之形也。
极星在上之北,若盖之葆矣(5);其下之南,有若盖之茎者(6),正何所乎?夫取盖倚于地,不能运,立而树之,然后能转。
今天运转,其北际不著地者(7),触碍何以能行?由此言之,天不若倚盖之状,日之出入不随天高下,明矣。
【注释】
(1)居:固定。
倚:偏朝一边。
天之居若倚盖:古代的盖天说认为,大地是方的,天像一个斜放着的车盖(类似撑开的伞)罩着大地。
这样,天就南边高,北边低,中心向北靠。
(2)其:疑“在”字之误。
下文“今在人北”,承此为文,可证。
(3)日:以下是王充发表对“或曰”的看法,故疑“日”系“曰”形近而误。
(4)明:根据文意,疑是衍文。
(5)葆:保斗,车盖正中的帽顶。
(6)茎:这里指车盖正中支撑车盖的杆子。
(7)不:根据文意,疑是衍文。
【译文】
有人说:“天南方高,北方低。
太陽高高升起,所以看得见;太陽落下去,所以看不见。
天就像斜放着的车盖固定在空中,所以北斗星在人的北面,这就是天像个倾斜车盖的证明。
北斗星在天下的正中,现在在人们的北面,天像个倾斜着的车盖,这已经很清楚了。
我说:既然把天比喻为倾斜的车盖,就应该像车盖的形状。
北斗星在我们上空的北面,像车盖的帽顶;那么它的下面朝南,该有个像支撑车盖的杆样的东西,它正好在什么地方呢?再说,拿车盖斜放在地上,它不会运转,把它树立起来,然后才能转动。
现在天在运转,它的北部边沿接触了大地,要是碰到障碍,怎么能运转呢?像这样说来,天就不像个倾斜着的车盖形状,太陽的出没也不跟天的高低有关,这是很清楚的了。
【原文】
32·7或曰:“天北际下地中,日随天而入地,地密鄣隐,故人不见。
然天地,夫妇也,合为一体。
天在地中,地与天合,天地并气,故能生物。
北方陰也,合体并气,故居北方。”
天运行于地中乎?不则北方之地低下而不平也(1)?如审运行地中,凿地一丈,转见水源,天行地中,出入水中乎?如北方低下不平,是则九川北注(2),不得盈满也。
【注释】
(1)不:同“否”。
(2)九:形容数目多。
九川:这里是所有河流的意思。
【译文】
有人说:“天的北边落入地中,太陽也跟随天一起落进地里,由于地严密地遮蔽着,所以人看不见。
然则天地是夫妻,合成一体。
天在地中,地与天合成一体,天和地并成一气,所以能产生万物。
北方属陰,天地合成一体并成一气,因此住在北方。”
天在地中运行吗?否则,是北方的地低下而倾斜了?如果天真的在地中运行,凿地一丈,转眼就该看见水源,天在地中运行,在水中出没吗?如果北方低下倾斜,那么所有的河流都应该向北倾注,而不会充满水了。
【原文】
32·8实者,天不在地中,日亦不随天隐,天平正与地无异。
然而日出上、日入下者,随天转运。
视天若覆盆之状,故视日上下然,似若出入地中矣。
然则日之出,近也;其入,远,不复见,故谓之入。
运见于东方(1),近,故谓之出。
何以验之?系明月之珠于车盖之橑(2),转而旋之,明月之珠旋邪(3)?人望不过十里,天地合矣,远,非合也。
今视日入,非入也,亦远也。
当日入西方之时,其下民亦将谓之日中(4)。
从日入之下,东望今之天下,或时亦天地合。
如是,方天下在南方也(5),故日出于东方,入于北方之地(6),日出北方,入于南方。
各于近者为出,远者为入。
实者不入,远矣。
临大泽之滨,望四边之际与天属。
其实不属,远若属矣。
日以远为入,泽以远为属,其实一也。
泽际有陆,人望而不见。
陆在,察之若望(7);日亦在,视入若入,皆远之故也。
太山之高,参天入云,去之百里,不见埵块(8)。
夫去百里,不见太山,况日去人以万里数乎?太山之验,则既明矣。
试使一人把大炬火夜行于道,平易无险,去人不一里(9),火光灭矣。
非灭也,远也。
今日西转不复见者,非入也。
【注释】
(1)见:同“现”。
(2)橑(liáo辽):通“轑”,车盖顶上的方形辐条。
(3)王充举这个例子,是想说明太陽是附着在天体上运行的,而不是离开天体自己运行的。
(4)根据文意,疑“下”后脱一“之”字。
《晋志》引作“其下之人”,可证。
(5)根据文意,疑“方”下脱“今”字。
后文有“方今天下在东南之上”,可证。
(6)日出于东方,入于北方之地,句难通。
日出于东方,入于西方是常理,故疑“于”下夺“西方”二字。
(7)望:上言“人望而不见”,此当言“察之若亡”故疑“望”系“亡”声近而误。
(8)埵:(duǒ朵)块:小土堆。
(9)不一里:《晋书·天文志》、《隋书·天文志》、《太平御览》卷四引《论衡》文皆作“十里”。
可从。
【译文】
实际上,天下在地中,太陽也不跟随天隐没,天平正跟地没有两样。
然而太陽升上天空,太陽落入地下,是跟随着天运转的。
看天像盆倒扣的形状,所以看太陽出来是一上一下的样子,好像是从地中升起又落入地中。
其实,能看见太陽出来,是它靠近人;看见它落下去,是它离人远,不再看见了,所以认为它入地了。
太陽运行出现在东方,靠近人了,所以称为日出。
用什么证明呢?把光亮的珠子栓在车盖的轑上,旋转车盖,光亮的珠子本身会转动吗?人往前看不超过十里,天地就会在一起,这是远的缘故,这不是真正合在一起。
现在看见太陽落入地下,并不是真落入地下,也是远的缘故。
当太陽向西方落下的时候,那些正处在太陽下的人还会认为是中午。
从太陽落下的地方,向东看现在的天下,或许也天地合在一起了。
像这样,现在的中国在南方,所以太陽从东方升起,向西方落下。
在北方的土地上,太陽从北方升起,朝南方落下。
它们都靠近人所以叫日出,离人远所以叫日落。
实际上太陽没有落入地下,只是离人远了。
站在靠近大湖的水边,看见大湖四面的边沿都与天相连。
实际上并不相连,是因为远了,看起来好像相连一样。
太陽以离人远为日落,大湖以离人远为相连,它们实际上道理是一样的。
大湖那边有陆地,人看不见。
陆地是在的,只是看它像没有一样;太陽也是存在的,只是看它像落进地下一样;都是离人远的缘故。
泰山很高,高出空际插入云霄,离它百里,连个小土堆的样子都看不见,既然离开百里,就看不见泰山,何况太陽离人要用万里来计算呢?泰山的验证,就已经很清楚了。
假使一个人拿着火炬夜晚在路上走,地面平坦没有障碍,离开人们十里,火光就消失了。
不是火光消失了,而是离人太远的缘故。
现在太陽向西运转不再看得见,并不是它落入地下了。
【原文】
32·9问曰:“天平正与地无异,今仰视天,观日月之行,天高南方下北方,何也?”
曰:方今天下在东南之上,视天若高。
日月道在人之南,今天下在日月道下,故观日月之行,若高南下北也。
何以验之?即天高南方(1),之星亦当高(2)。
今视南方之星低下,天复低南方乎?夫视天之居近者则高,远则下焉。
极北方之民以为高,南方为下。
极东、极西,亦如此焉。
皆以近者为高,远者为下。
从北塞下,近仰视斗极,且在人上。
匈一奴一之北,地之边陲,北上视天,天复高北下南,日月之道,亦在其上。
立太山之上,太山高;去下十里,太山下。
夫天之高下,犹人之察太山也。
平正,四方中央高下皆同。
今望天之四边若下者,非也,远也。
非徒下,若合矣。
【注释】
(1)即:如果。
(2)根据文意,疑“之”上夺“南方”二字。
与下句“今视南方之星低下,天复低南方乎”,相反成文,可证。
【译文】
有人问:“既然天平正与地没有两样,那么现今抬头看天,观察太陽和月亮的运行,却是天的南方高北方低,为什么呢?”
回答是:现今中国在东南方的大地上,所以看天好像很高。
太陽和月亮运行的轨道在人们的南面,现在中国在太陽和月亮运行轨道的下面,所以观察太陽和月亮的运行,就像南面高北面低。
拿什么证明呢?因为如果天的南方高,南方的星星也应当高。
现在看南方的星星很低,那么天的南方反过来不也该变低了吗?看天处于靠近人的就高,离人远的就低。
最北面的人认为高的,最南面的人却认为低。
最东面的与最西面的,也是这种情况。
都是以靠近人的为高,离人远的为低。
从北部边塞下面,就近抬头看北斗星,还是在人们的上空。
匈一奴一的北面,是大地的边沿,从北面往上看天,天反过来北面高南面低,太陽和月亮运行的轨道,也还是在天上。
站在泰山顶上,觉得泰山很高;离开泰山十里,就觉得泰山变低了。
其实,天的高低,就像人观察泰山一样。
天平平正正,四面和中央的高低都是一样的。
如今看天的四边好像低了,其实不是,是离人远的缘故。
看起来天的四边不仅仅是低了,而且与地好像是合在一起的。
【原文】
32·10儒者或以旦暮日出入为近,日中为远;或以日中为近,日出入为远(1)。
其以日出入为近、日中为远者,见日出入时大,日中时小也。
察物近则大,远则小,故日出入为近,日中为远也。
其以日出入为远、日中时为近者,见日中时一温一 ,日出入时寒也。
夫火光近人则一温一 ,远人则寒,故以日中为近,日出入为远也。
二论各有所见,故是非曲直未有所定。
如实论之,日中近而日出入远。
何以验之?以值竿于屋下。
夫屋高三丈,竿于屋栋之下,正而树之,上扣栋(2),下抵地,是以屋栋去地三丈。
如旁邪倚之,则竿末旁跌(3),不得扣栋,是为去地过三丈也。
日中时,日正在天上,犹竿之正树去地三丈也。
日出入,邪在人旁(4),犹竿之旁跌去地过三丈也。
夫如是,日中为近,出入为远,可知明矣。
试复以屋中堂而坐一人,一人行于屋上,其行中屋之时,正在坐人之上,是为屋上之人与屋下坐人相去三丈矣。
如屋上人在东危若西危上,其与屋下坐人相去过三丈矣。
日中时,犹人正在屋上矣;其始出与入,犹人在东危与西危也。
日中去人近,故一温一 ;日出入远,故寒。
然则日中时日小,其出入时大者,日中光明,故小;其出入时光暗,故大。
犹昼日察火,光小;夜察之,火光大也。
既以火为效,又以星为验。
昼日星不见者,光耀天之也,夜无光耀,星乃见。
夫日月,星之类也。
平旦、日入光销(5),故视大也。
【注释】
(1)参见桓谭《新论》。
(2)扣:通“叩”,敲打。
这里是碰着的意思。
(3)末:树梢。
这里指竿子。
跌:摔倒。
这里是倾倒的意思。
(4)人:根据文意,疑是“天”之误。
上文“正在天上”与“邪在天旁”相对为文,可证。
(5)平旦:天刚亮。
销:衰。
这里是微弱的意思。
【译文】
儒者有人认为早晨太陽出来和傍晚落下时离人近,太陽正中时离人远;又有人认为太陽正中时离人近,日出日落时离人远。
那些认为日出日落离人近、日中离人远的,是见日出日落时太陽大,日中时太陽校观察物体近就大,远就小,所以日出日落时离人近,日中时离人远。
那些认为日出日落太陽离人远、日中时离人近的,是见日中时天气一温一 暖,日出日落时天气寒冷。
由于火光离人近就一温一 暖,离人远就寒冷,所以认为太陽正中时离人近,日出日落时离人远。
两种议论各有见解,因此是非曲直无法确定。
按实际来说,太陽正中时离人近而日出日落时离人远。
用什么证明呢?拿在屋下树棵竿子来证明。
房屋高三丈,竿子在屋梁下面,把它笔直地立起,竿尖顶着屋梁,下面抵着地,这样屋梁离地就刚好三丈。
如果把竿子斜靠着屋梁,那么竿子就会朝一边倾倒,不会顶着屋梁,这是因为离地超过三丈的缘故。
日中的时候,太陽在天的正中,就象竿子笔直地立着离地只有三丈一样。
日出日落的时候,太陽斜斜地附着在天边,就象竿子朝一边倾倒离地超过三丈一样。
像这样,太陽正中时离人近,日出日落时离人远,就可以理解清楚了。
试试再让堂屋的正中坐一个人,另一个人在屋顶上走,当他走到屋顶正中的时候,正好在坐着的人上面,这是因为屋顶的人跟屋内坐着的人相离刚好三丈的缘故。
如果屋顶的人是在东边屋脊或西边屋脊上,那么他与屋内坐着的人相离就会超过三丈。
日中时的太陽,就像人在屋顶的正中;那刚出来和刚落下的太陽,就像人在东边屋脊与西边屋脊上。
太陽正中离人近,所以一温一 暖;日出日落离人远,所以寒冷。
但是日中时的太陽小,那日出日落时的大,这是由于太陽正中时陽光明亮,所以看起来小;那日出日落时陽光暗淡,所以看起来大。
就像白天看火,火光小;晚上看火,火光大一样。
既然用火作了应证,再用个星星来作证明。
白天看不见星星,是因为陽光照耀淹没了它们,夜晚没有陽光照耀,星星才能看见。
太陽和月亮,跟星星同类。
由于天亮和傍晚陽光微弱,所以看起来太陽就大了。
【原文】
32·11儒者论日旦出扶桑(1),暮入细柳(2)。
扶桑,东方地(3);细柳,西方野也(4)。
桑、柳,天地之际,日月常所出入之处。
问曰:岁二月、八月时,日出正东,日入正西,可谓日出于扶桑,入于细柳。
今夏日长之时,日出于东北,入于西北;冬日短之时,日出东南(5),入于西南。
冬与夏,日之出入,在于四隅,扶桑、细柳正在何所乎?所论之言,犹谓春、秋,不谓冬与夏也。
如实论之,日不出于扶桑,入于细柳。
何以验之?随天而转(6),近则见,远则不见。
当在扶桑、细柳之时,从扶桑、细柳之民,谓之日中。
之时(7),从扶桑、细柳察之,或时为日出入。
若以其上者为中(8),旁则为旦夕,安得出于扶桑,入细柳?
【注释】
(1)根据文意,疑“论”下脱一“曰”字。
后文有“儒者论曰”,可证。
扶桑:地名。
传说在汉时中国东面二万余里处。
(2)细柳:地名。
又称昧谷。
传说西方日落之处。
(3)根据文气,疑“方”后脱一“之”字。
《艺文类聚》卷一、《太平御览》卷四引《论衡》文作“东方之地”,可证。
(4)根据文气,疑“方”后脱一“之”字。
《艺文类聚》卷一、《太平御览》卷四引《论衡》文作“西方之地”,可证。
(5)根据文气,疑“出”后脱一“于”字。
上文“日出于东北,入于西北”,可证。
(6)根据文意,疑“随”上夺一“日”字。
(7)句不可读。
根据文意,疑是“日中”二字重出漏抄。
(8)若:根据文意,疑“皆”字之误。
【译文】
儒者议论说,太陽早晨从扶桑升起,傍晚在细柳落下。
扶桑是东方最远的地方;细柳是西方最远的原野。
扶桑与细柳是天地的边沿,是太陽和月亮天天升起与落下的地方。
每年农历二月和八月的时候,太陽从正东升起,从正西落下,可以说太陽是出于扶桑,入于细柳了。
如今夏天白昼长的时候,太陽是从东北方升起,朝西北方落下;冬天白昼短的时候,太陽是从东南方升起,朝西南方落下。
冬天和夏天,太陽的出入,在天的四角,那么扶桑和细柳又正处在什么地方呢?儒者谈论的话,春、秋天还可以这样说,冬、夏天就不能这样说了。
按实际情况来说,太陽不是从扶桑升起,也不朝细柳落下。
用什么证明呢?太陽跟随着天运转,离人近就能看见,离人远就看不见。
当太陽在扶桑或细柳的时候,从扶桑、细柳的人看来,认为是太陽在正中。
当我们处于太陽正中的时候,从扶桑、细柳的人看来,或许正是日出或日落的时候。
人们都以太陽在自己的顶上为日中,在两侧就为早晨与傍晚,怎么能说太陽是出于扶桑,入于细柳呢?
【原文】
32·12儒者论曰:“天左旋(1),日月之行,不系于天(2),各自旋转(3)”。
难之曰:使日月自行,不系于天,日行一度(4),月行十三度(5),当日月出时,当进而东旋,何还始西转?系于天,随天四时转行也。
其喻若蚁行于硙上(6),日月行迟,天行疾,天持日月转,故日月实东行,而反西旋也。
【注释】
(1)左旋:这里指由东向西旋转。
天左旋:这是盖天说和浑天说的说法。
盖天说认为天的运行像推磨,浑天说认为天的运行像车轮转动。
(2)系:挂,悬。
这里是附着的意思。
(3)日月之行,不系于天,各自旋转:这是汉代宣夜的说法。
他认为,天是茫茫苍苍、无边无际的,是没有形体的,日月和星星并不附着在天上,而是浮在空中靠气转动的。
(4)日行一度:古代天文学家把一周天分成三百六十五度四分之一,作为观察日月和星星运行的尺度。
太陽每天运行一度。
参见《淮南子·天文训》。
(5)月行十三度:月亮每天运行十三度七十六分度之二十八。
(6)硙(wèi味):磨盘。
若蚁行于硙上:盖天说认为:天由东向西旋转,日月和星星是由西向东运行,就像蚂蚁在磨盘朝着磨盘运动的反方向行走一样。
参见《晋书·天文志》。
【译文】
儒者议论说:“天向左旋转,太陽和月亮的运行,不是附着在天上,而是各自旋转的。”
我要责难地问:假使太陽和月亮各自运行,不附着在天上,太陽每天运行一度,月亮每天运行十三度,那么当太陽和月亮出来的时候,应该进而由西向东旋转,为什么每天反倒由东开始向西旋转呢?太陽和月亮由东向西旋转,是因为它们附着在天上,跟随天四季运转的缘故。
那像蚂蚁在磨盘上行走的比喻,正说明太陽和月亮运行慢,天运行得快,天带着太陽和月亮转动,所以日月实际上是由西向东运行,但看起来却反成了由东向西旋转了。
【原文】
32·13或问:“日、月、天皆行,行度不同,三舒疾,验之人、物,为以何喻(1)?”
曰:天,日行一周。
日行一度二千里,日昼行千里,夜行千里。
麒麟昼日亦行千里(2)。
然则日行舒疾与麒麟之步相似类也。
月行十三度,十度二万里,三度六千里,月一旦夜行二万六千里(3),与晨凫飞相类似也(4)。
天行三百六十五度,积凡七十三万里也。
其行甚疾,无以为验,当与陶钧之运(5),一弩一矢之流,相类似乎!天行已疾,去人高远,视之若迟。
盖望远物者,动若不动,行若不行。
何以验之?乘船一江一 海之中,顺风而驱,近岸则行疾,远岸则行迟。
船行一实也,或疾或迟,远近之视使之然也。
仰视天之运,不若麒麟负日而驰(6),皆暮而日在其前(7)。
何则?麒麟近而日远也。
远则若迟,近则若疾,六万里之程,难以得运行之实也。
【注释】
(1)根据文意,疑“为”与“何”应互易。
(2)麒麟:疑是“骐骥”之误。
《初学记》卷一、《太平御览》卷四引《论衡》文皆作“骐骥”,可证。
下同。
骐骥:良马,能日行千里。
(3)旦:根据文意,疑是“日一”竖刻两字相连而误。
上文言“日昼行千里,夜行千里”下文言“天一日一夜 行三百六十五度”,可一证。
《初学记·日部》、《太平御览》卷四、《玉海》卷一引《论衡》文皆作“一日一夜 ”,可二证。
(4)凫(fú扶):野鸭。
(5)陶钧:做陶器的转轮。
(6)负:这里是在。
。
下的意思。
(7)皆:根据文意,疑“比日”两字竖刻连误。
比:及,到了。
【译文】
有人问:“太陽、月亮和天都在运行,运行的度数不同,三者有慢有快,用人和物来证明,拿什么来作比喻呢?”
我说:天,每天运行一周,太陽每天运行一度是二千里,白天运行一千里,夜晚运行一千里。
骐骥白天也跑一千里。
那么太陽每天运行的快慢跟骐骥跑的速度差不多。
月亮每天运行十三度,十度是二万里,三度是六千里,月亮一天一夜 要运行二万六千里,跟早晨飞来的野鸭飞行速度差不多。
天运行三百六十五度,乘积共七十三万里。
它运行得很快,没有可以用来作验证的东西,大概应当与陶钧的运转,射出去的箭的飞行速度差不多吧!天虽然运行很快,由于离人又高又远,因此看起来它好像运行得很慢。
但凡看远的东西,运动的就像没有运动一样,运行的就像没有运行一样。
用什么来证明呢?乘船在一江一 海中,顺风行驶,船靠近岸边人就感到它走得快,远离岸边就觉得它走得慢。
其实船行的速度是一样的,有时感到它快,有时又觉得它慢,这是因为看时距离远近不同,才造成这种情况。
抬头看天空太陽运行,不如骐骥在太陽底下跑得快,但到了太陽落山的时候,太陽却在骐骥的前边。
为什么呢?因为骐骥离人近而太陽离人远的缘故。
离人远就好像很慢,离人近就好像很快,人与天相距六万里的路程,太陽运行的真实情况就很难知道了。
【原文】
32·14儒者说曰:“日行一度,天一日一夜 行三百六十五度。
天左行,日月右行,与天相迎。”
问日月之行也(1),系著于天也。
日月附天而行,不直行也(2)。
何以言之?《易》曰:“日月星辰丽乎天(3),百果草木丽于土(4)。”
丽者,附也。
附天所行,若人附地而圆行,其取喻若蚁行于硙上焉。
【注释】
(1)问:上引儒者的说法,下面王充发表自己的意见,按本篇文例无“问”字,故疑是衍文。
(2)根据文意,疑“直”下脱一“自”字。
后文有“何知不离天直自行也”,又有“此日能直自行,当自东行”,可证。
(3)丽:附着。
乎:于,在。
(4)引文参见《易经·离卦·彖辞》。
【译文】
儒者说:“太陽每天运行一度,天一天一夜 运行三百六十五度。
天由右向左运行,太陽和月亮从左向右运行,刚好跟天相互迎面而行。”
太陽和月亮的运行,是附着于天的。
日月依附于天运行,不是直接自己运行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周易》上说:“太陽、月亮和星星都附着于天,各种果实和草木都附着于地。”
丽,是附着的意思。
日月附着于天运行,就像人在地上转着圆圈行走一样,因此拿像蚂蚁在磨盘上朝相反方向行走来作比喻。
【原文】
32·15问曰:“何知不离天直自行也?”
如日能直自行,当自东行,无为随天而西转也。
月行与日同,亦皆附天。
何以验之?验之似云(1)。
云不附天,常止于所处。
使不附天(2),亦当自止其处。
由此言之,日行附天明矣。
【注释】
(1)似:根据文意,疑是“以”形近而误。
(2)下言“日行附天明矣”,故疑此“使”字下夺一“日”字。
【译文】
有人问:“怎么知道日月不能脱离天直接自己运行呢?”
如果太陽能直接自己运行,就应该由西向东运行,用不着跟随天由东向西旋转了。
月亮的运行与太陽一样,也都附着于天。
拿什么来证明呢?用云来作证明。
云不依附于天,所以不随天运行,而常常在原来的位置上停留。
假使太陽不附着于天,那么也应当自动停止在原来的地方。
像这样说,太陽运行是附着于天的,就很明白了。
【原文】
32·16问曰:“日,火也。
火在地不行,日在天何以为行?”
曰:附天之气行,附地之气不行。
火附地,地不行,故火不行。
难曰:“附地之气不行,水何以行?”
曰:水之行也,东流入海也。
西北之高,东南方下,水性归下,犹火性趋高也。
使地不高西方,则水亦不东流。
难曰:“附地之气不行,人附地,何以行?”
曰:人之行,求有为也。
人道有为,故行求。
古者质朴,邻国接境,鸡犬之一声 相闻,终身不相往来焉。
难曰:“附天之气行,列星亦何以不行?”
曰:列星著天,天已行也,随天而转,是亦行也。
难曰:“人道有为故行,天道无为何行?”
曰:天之行也,施气自然也,施气则物自生,非故施气以生物也。
不动(1),气不施,气不施,物不生,与人行异。
日月五星之行(2),皆施气焉。
【注释】
(1)本句语义不完整,《黄氏日钞》卷五十七引《论衡》文作“天不动”,可从。
(2)五星:指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
【译文】
有人问:“太陽是火。
火在地上不运行,太陽在天上为什么又运行呢?”
回答是:附着于天的气运行,附着于地的气不运行。
火附着于地,地不运行,所以火也不运行。
责难的人说:“附着于地的气不运行,水为什么流动呢?”
回答是:水流动,是向东流入大海。
因为西北方高,东南方低,水的本性流向低处,就像火的本性趋向高处一样。
假使地不西面高,那么水也不向东面流。
责难的人说:“附着于地气不运行,人附着于地,为什么行走呢?”
回答是:人能行走,是因为有所寻求有所作为的缘故。
人的思想想有所作为,必然要行走要寻求。
古代的人朴实,就是邻国接壤,鸡犬的叫声能互相听见,一辈子也不会相互往来。
责难的人说:“附着于天的气运行,那么星星又为什么不运行呢?”
回答是:星星附着于天,天已在运行,随着天旋转,这也是在运行了。
责难的人说:“人的思想想有所作为必然要行走,天意无所作为为什么运行呢?”
回答是:天运行,是在自然而然地散布气,施放了气那么万物就会自然产生。
而不是故意施放气来使万物产生。
天不转动,就不会施放出气,不施放气,就不会产生万物,可见天的运行跟人的行走不一样。
太陽、月亮和五颗恒星的运行,都是由于天散布了气的缘故。
【原文】
32·17儒者曰:“日中有三足乌,月中有兔、蟾蜍(1)。”
夫日者,天之火也,与地之火无以异也。
地火之中无生物,天火之中何故有乌?火中无生物,生物入火中,燋烂而死焉,乌安得立?夫月者,水也。
水中有生物,非兔、蟾蜍也。
兔与蟾蜍久在水中,无不死者。
日月毁于天(2),螺蚌汨于渊(3),同气审矣(4)。
所谓兔、蟾蜍者,岂及螺与蚌邪?且问儒者:乌、兔、蟾蜍,死乎,生也?如死,久在日月,燋枯腐朽;如生,日蚀时既(5),月晦常尽(6),乌、兔、蟾蜍皆何在?夫乌、兔、蟾蜍,日月气也,若人之腹脏,万物之心膂也(7)。
月尚可察也,人之察日无不眩(8),不能知日审何气(9),通而见其中有物名曰乌乎(10)?审日不能见乌之形(11),通而能见其足有三乎(12)?此已非实。
且听儒者之言,虫物非一(13),日中何为有乌,月中何为有兔、蟾蜍?
【注释】
(1)蟾蜍(chán chú缠除):一种两栖动物。
通称癞蛤蟆或疥蛤螅引文参见《淮南子·精神训》。
(2)日:从上文“夫月者”而下都在说月,不涉及“日”,故疑“日”是衍文。
本书《偶会篇》、《顺鼓篇》都作“月毁于天”,可证。
毁:坏。
这里指月缺。
(3)汨:递修本作“泊”,可从。
泊:通“北,少。
(4)审:明白,清楚。
(5)既:尽,完全。
(6)晦:陰历每月的最后一天。
(7)膂(lǚ旅):脊梁骨。
(8)本句语意不完整,疑“日”下因形近漏抄一“日”字。
后文有“仰察一日,目犹眩耀”,语意正同,可证。
(9)审:确实,究竟。
(10)通:通“庸”,难道。
而:通“能”。
(11)审:如果。
(12)能:上“而”字通“能”,两字意义重复,故疑“能”是“而”的旁注误入正文。
上文“通而见其中有物名曰乌乎”,可证。
(13)虫物:泛指动物。
【译文】
儒者说:“太陽里有三只脚的乌鸦,月亮里有兔子和癞蛤螅”其实,太陽是天上的火,它与地上的火没有什么两样。
地上的火中没有有生命的东西,天上的火中为什么有乌鸦呢?火中不存在有生命的东西,有生命的东西进到火里,会被烧焦而死,乌鸦怎么能生存呢?月亮是水。
水里存在有生命的东西,但不是兔子和癞蛤螅兔子和癞蛤蟆长期在水里,没有不死的。
月亮在天上残缺,螺蚌在深水潭里消减,因为它们同属一种气,这是很明白的。
月中的所谓兔子和癞蛤蟆,难道与螺蚌相反不同气吗?还要问问儒者:乌鸦、兔子、癞蛤蟆是死的呢,还是活的呢?如果是死的,长期在太陽与月亮里,要么烧焦了,要么腐朽了;如果是活的,日蚀的时候太陽会完全看不见,月亮在每月末经常会消失,那么乌鸦、兔子、癞蛤蟆又都在什么地方呢?其实,乌鸦、兔子、癞蛤蟆,是日月的气,就像人肚子里的五脏、万物的心和脊梁骨一样是看不见的。
月亮还可以看清,人看太陽眼睛没有不眼花缭乱的,既然不能知道太陽究竟是什么气,又岂能看见它里面有东西名叫乌鸦呢?如果不能看清太陽中乌鸦的形状,又岂能看清乌鸦有三只脚呢?这已清楚不是事实了。
姑且听从儒者的说法,动物不止一种,那么太陽中为什么只有乌鸦,月亮中为什么只有兔子和癞蛤蟆呢?
【原文】
32·18儒者谓:“日蚀,月蚀也(1)。”
彼见日蚀常于晦朔,晦朔月与日合,故得蚀之。
夫春秋之时,日蚀多矣(2)。
经曰(3):“某月朔,日有蚀之。”
日有蚀之者,未必月也。
知月蚀之,何讳不言月?说(4):“日蚀之变,陽弱陰强也。”
人物在世,气力劲强,乃能乘凌(5)。
案月晦光既,朔则如尽,微弱甚矣,安得胜日?夫日之蚀,月蚀也(6)。
日蚀谓月蚀之,月谁蚀之者?无蚀月也,月自损也。
以月论日,亦如日蚀(7),光自损也。
大率四十一二月,日一食;百八十日,月一蚀。
蚀之皆有时,非时为变,及其为变,气自然也。
日时晦朔,月复为之乎?夫日当实满,以亏为变,必谓有蚀之者,山崩地动,蚀者谁也?
【注释】
(1)本句语意不完整,疑“蚀”下夺一“之”字。
下文有“故得蚀之”,“知月蚀之”,可证。
(2)日蚀多矣:据记载,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中,发生过日食三十七次。
(3)经:指《春秋》。
(4)根据文意,疑“说”上脱一“或”字。
下文有“或说日食者月掩之也”,文例相同,可证。
(5)乘凌:欺凌,欺压。
(6)根据文意,疑“月”上夺一“非”字。
(7)如:句子难通,疑是“知”字形近而误。
【译文】
儒者说:“日食是月亮侵蚀了太陽。”
他们经常在月末和月初看见日食,因为月末和月初月亮与太陽重合,所以月亮能侵蚀太陽。
春秋的时候,日食多。
《春秋》经上说:“某月初一,太陽被侵蚀了。”
太陽被侵蚀,未必是月亮侵蚀的。
因为知道是被月亮侵蚀的,为什么回避不提月亮呢?有人说:“日食这种变异,是陽气弱陰气强的缘故。”
世上的人和动物,力量强大的,才能欺压弱小的。
考察月亮月末的光已经用尽,初一也跟用尽差不多,微弱得很,怎么能胜过太陽呢?其实,日食与月食一样。
太陽被侵蚀就说是月亮侵蚀的,那么月亮又是被谁侵蚀的呢?可见没有谁侵蚀月亮,而是月亮自己残缺的。
用月亮的情况来判断太陽的情况,也就知道日食时,陽光是太陽自己减弱的。
大约四十一二个月,有一次日食;一百八十天,有一次月蚀。
日食月食都有一定时间,违背时间就是变异,至于发生变异,也是气自然而然形成的。
日食的时间总在月末和月初,又是月亮造成的吗?太陽应当是圆的满的,把亏损作为变异,就一定认为有侵蚀它的,那么山摇地动,侵蚀者是谁呢?
【原文】
32·19或说:“日食者,月掩之也。
日在上,月在下,障于日之形也(1)。
日月合相袭,月在上,日在下者,不能掩日;日在上,月在日下(2),障于日(3),月光掩日光(4),故谓之食也。
障于月也,若陰云蔽日月不见矣。
其端合者(5),相食是也。
其合相当如袭辟者(6),日既是也。”
日月合于晦朔,天之常也。
日食,月掩日光,非也。
何以验之?使日月合,月掩日光,其初食崖当与旦复时易处(7)。
假令日在东,月在西,月之行疾,东及日,掩日崖,须臾过日而东,西崖初掩之处光当复,东崖未掩者当复食。
今察日之食,西崖光缺,其复也;西崖光复,过掩东崖复西崖,谓之合袭相掩障,如何?
【注释】
(1)日:疑“月”形近而误。
上文言“日食者,月掩之也”,下文言“月光掩日光”,可一证。
又言“障于月也,若陰云蔽日月不见矣”,正作“障于月”,可二证。
(2)日:疑衍文。
上有“月在下”,可证。
(3)日:根据文意,疑“月”之误。
校证见上注(1)。
(4)光:疑衍文。
下文言“日食,月掩日光,非也”,又言“使日月合,月掩日光”,均无“光”字,可证。
(5)端:正。
(6)辟:通“璧”。
(7)崖:边。
旦:根据文意,疑“且”字形近而误。
易处:一交一 换位置。
【译文】
有人说:“日食是月亮遮盖了太陽。
太陽在上面,月亮在下面,太陽被月亮遮住了形体。
日月合在一起,互相重迭,月亮在上面,太陽在下面,无法遮住太陽;太陽在上面,月亮在下面,太陽被月亮遮住了,月亮也遮住了陽光,所以称作“食”。
太陽遮住月亮,就像陰云遮蔽了日月看不见一样。
太陽和月亮正好相合,相互重迭。
要是太陽和月亮合在一起相当于两块玉璧重迭,就是日全食了。
日月月末月初重合在一起,是天常有的。
日食是月亮遮住陽光,不对。
用什么来验证呢?假使日月重合在一起,月亮遮住了陽光,那么开始被侵蚀的那边应当跟将要恢复的地方不同。
假使太陽在东面,月亮在西面,月亮运行得快,向东运行到太陽在的地方,遮盖了太陽的边沿,一会儿经过太陽继续向东,太陽西边开始被遮住的地方陽光就应当恢复了,而东边没有被遮盖的地方应该继续被侵蚀。
如今观察日食,太陽西边光亮被遮,过会儿就恢复了光亮;西边恢复了光亮,月亮又移过去遮住了东边,这样西边恢复了光亮,这怎么能说成是日月相重迭遮掩呢?
【原文】
32·20儒者谓日月之体皆至圆,彼从下望见其形,若斗筐之状,状如正圆。
不如望远光气(1),气不圆矣(2)。
夫日月不圆,视若圆者,人远也(3)。
何以验之?夫日者,火之一精一也;月者,水之一精一也。
在地,水火不圆;在天,水火何故独圆?日月在天犹五星,五星犹列星,列星不圆,光耀若圆,去人远也。
何以明之?春秋之时,星陨宋都(4),就而视之,石也,不圆。
以星不圆,知日月五星亦不圆也。
【注释】
(1)如:疑系“知”形近而误。
(2)不:根据文意,疑“若”字之误。
(3)语意不完整。
根据文意,疑“人”前夺一“去”字。
下文“列星不圆,光耀若圆,去人远也。”
语意正同,可一证。
《晋书·天文志》、《隋书·天文志》、《太平御览》卷四引《论衡》文,皆有“去”字,可二证。
(4)宋都:指春秋时宋国的都城,在今河南省商丘县东南。
以上事参见《春秋公羊传·僖公十六年》。
【译文】
儒者认为日月的形体都非常圆。
他们从下往上看见日月的形体,像斗筐的形状,像个正圆。
他们不懂得了望远方的光气,气就像圆的一样。
其实,日月本来不圆,看起来像个圆的,是离人很远的缘故。
以什么来证明呢?因为太陽是火的一精一华,月亮是水的一精一华。
在地上水火都不圆,在天上水火为什么偏偏是圆的呢?日月在天上就像五颗恒星一样,五颗恒星就像星星一样,星星不圆,但星光闪耀却像个圆的,这是离人很远的缘故。
用什么来证明呢?春秋的时候,流星坠一落 在宋国的都城,凑近去看,是砣石头,不圆。
由于流星不是圆的,所以知道日月和五颗恒星也不是圆的。
【原文】
32·21儒者说日及工伎人家(1),皆以日为一。
禹贡《山海经》言日有十(2)。
在海外东方有汤谷(3),上有扶桑(4),十日浴沐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淮南书》又言,烛十日(5)。
尧时十日并出,万物焦枯,尧上射十日(6)。
以故不并一日见也。
世俗又名甲乙为日,甲至癸凡十日,日之有十,犹星之有五也。
通人谈士,归于难知,不肯辨明。
是以文二传而不定,世两言而无主。
【注释】
(1)伎:同“技”。
工伎之家:古代指祝、史、射、御、医、卜和各种手工业者。
(2)贡:疑“益”之误。
《尚书·禹贡》无十日的记载,可一证。
下文言“禹、益见之,则纪十日”,“禹、益见之,不能知其为日也”,“当禹、益见之,若斗筐之状”,“禹、益所见,意似日非日也”,可二证。
益:伯益。
(3)汤(yáng扬)谷:又叫旸谷。
一说是“谷中水热”,一说是东方极远太陽升起的地方。
(4)扶桑:这里指古代神话中海外的大桑树。
(5)烛:照。
(6)尧上射十日:《淮南子·本经训》记载:是尧让他的臣子后羿上射十日。
【译文】
儒者说太陽和工伎们一样,都认为太陽是一个。
禹和伯益的《山海经·海外东经》上说太陽有十个,在海外的东方有座汤谷,汤谷上有棵扶桑树,十个太陽在这里水中洗澡;水中有棵高大的树,九个太陽在树的低枝上,一个太陽在树的高枝上。
《淮南子》上又说,用十个太陽照明;尧的时候十个太陽同时升起,万物被烧焦枯死,于是尧朝天上射十个太陽,因此十个太陽就不同时在一天出现。
社会上一般人又用甲、乙、丙、盯戊、己、庚、辛、壬、癸作为太陽的名称,从甲到癸共有十个太陽,太陽有十个,就像星星有五颗一样。
就是有学问、有口才的人,也都把它归结为不容易弄明白的问题,不肯辨说清楚。
因此,一个太陽和十个太陽两种文字记载都流传下来没有定论,而世人对这两种说法也没有明确以谁为主。
【原文】
32·22诚实论之,且无十焉。
何以验之?夫日犹月也,日而有十,月有十二乎(1)?星有五,五行之一精一,金、木、水、火、土各异光色。
如日有十,其气必异。
今观日光无有异者,察其小大前后若一。
如审气异,光色宜殊;如诚同气,宜合为一,无为十也。
验日陽遂火从天来(2)。
日者,大火也(3)。
察火在地,一气也;地无十火,天安得十日?然则所谓十日者,殆更自有他物,光质如日之状,居汤谷中水(4),时缘据扶桑,禹、益见之,则纪十日(5)。
【注释】
(1)月有十二乎:古代用十二地支计月,所以王充这样反问。
(2)日:根据文意,疑系隶书“以”字形近而误。
陽遂:古代用来取火的凹面铜镜。
(3)大:疑是“天”形近而误。
上文有“夫日者,天之火也”,可一证。
下文“察火在地”,相对成义,可二证。
(4)中水:根据文意,疑“水中”之误倒。
(5)纪:通“记”,记载。
【译文】
真按实际情况来说,没有十个太陽。
用什么来证明呢?因为太陽像月亮一样,太陽有十个,月亮会有十二个吗?星有五星,它们是由五行的一精一气构成,金、木、水、火、土五星各有各的光色。
如果太陽有十个,它们的一精一气必然不同。
现在观察陽光没有什么不同,观察它的大小前后好像是一样的。
如果构成十个太陽的气确实不一样,那么光色也该不同;它们如果真的同属一种气,就该合成一个了。
可以用陽遂来证明火是从天上来的。
太陽是天火。
考察在地上的火,是同一种气;地上没有十种不同的火,天上怎么能有十个不同的太陽呢?那么所谓十个太陽,大概另外自有别的东西,它光的质地像太陽的样子,生活在汤谷水中,有时攀缘停留在扶桑树上,被禹和伯益看见了,就记载说有十个太陽。
【原文】
32·23数家度日之光,数日之质,刺径千里。
假令日出是扶桑木上之日,扶桑木宜覆万里,乃能受之。
何则?一日径千里,十日宜万里也。
天之去人万里余也(1)。
仰察之,日光眩耀(2),火光盛明(3),不能堪也。
便日出是扶桑木上之日,禹、益见之,不能知其为日也。
何则?仰察一日,目犹眩耀,况察十日乎?当禹、益见之,若斗筐之状,故名之为日。
夫火如斗筐(4),望六万之形(5),非就见之即察之体也(6)。
由此言之,禹、益所见,意似日非日也。
【注释】
(1)万里余:本书“谈天篇”说:“天之离天下,六万余里。”
下文言“望六万里之形,非就见即察之体也。”
又言“天之去地,六万余里”,故疑“万里余”当作“六万余里”。
(2)日:根据文意,疑“目”字形近而误。
下文言“仰察一日,目犹眩耀”,可证。
(3)火光:这里指日光。
(4)火:火怎么能像斗筐呢?上文言“儒者谓日月之体皆至圆。
彼从下望见其形,若斗筐之状,状如正圆。”
是说太陽像斗筐样圆,故疑“火”系“日”之误。
(5)本句语意不明。
根据文意,疑“万”下脱一“里”字。
(6)之:全句义难通,疑“见”后的“之”是衍文。
【译文】
天文历算家计量了太陽的光,推算了太陽的质地,知道太陽的直径是一千里。
假使出来的太陽是扶桑树上的太陽,扶桑树就应该能遮盖一万里,才能承受住它们。
为什么呢?因为一个太陽直径是一千里,十个太陽的直径就该是一万里。
天离人六万多里。
抬头看十个太陽,会眼光昏花,因为陽光太明亮了,人无法忍受。
即便出来的太陽是扶桑树上的太陽,禹和伯益看见了,也无法知道它们是太陽。
为什么呢?因为抬头看一个太陽,眼睛就感到眼花缭乱,何况是看十个太陽呢?当禹和伯益看见它们,像斗筐的形状,所以起名叫做“日”。
这大如斗筐是远离六万里看到的形状,不是就近看到的形体。
由此说来,禹和伯益看见的,估计像太陽又不是太陽。
【原文】
32·24天地之间,物气相类,其实非者多。
海外西南有珠树焉(1),察之是珠,然非鱼中之珠也。
夫十日之日,犹珠树之珠也(2),珠树似珠非真珠,十日似日非实日也。
淮南见《山海经》,则虚言真一人烛十日,妄纪尧时十日并出。
【注释】
(1)珠树:传说中的一种树,叶子像珍珠。
参见《山海经·海外南经》。
(2)之珠:疑是衍文。
《太平御览》卷八○三引《论衡》文无“之珠”二字,可一证。
下文“珠树似珠非真珠”只承“珠树”为文,可二证。
【译文】
天地之间,万物的气相类似而实际上不同的东西很多。
海外西南方有种珠树,看它是珠,然而又不是鱼腹中的珍珠。
那扶桑树上十个太陽中的太陽,就像珠树一样,珠树像珠而不是真的珠,十个太陽像太陽而又不是真的太陽。
淮南王看见《山海经》,就虚构说仙人用十个太陽照明,于是随便记载尧的时候十个太陽同时升起。
【原文】
32·25且日,火也;汤谷,水也。
水火相贼,则十日浴于汤谷当灭败焉(1)。
火燃木,扶桑,木也,十日处其上,宜燋枯焉。
今浴汤谷而光不灭,登扶桑而枝不燋不枯,与今日出同,不验于五行,故知十日非真日也。
且禹、益见十日之时,终不以夜。
犹以昼也,则一日出,九日宜留,安得俱出十日?如平旦日未出,且天行有度数,日随天转行,安得留扶桑枝间,浴汤谷之水乎?留则失行度,得度差跌(2),不相应矣。
如行出之日与十日异,是意似日而非日也。
【注释】
(1)浴:洗澡。
这里作浸泡讲。
(2)差跌:同“蹉跌”,差错。
【译文】
何况,太陽是火,汤谷是水。
水火相克,那么十个太陽浸泡在汤谷里就该熄灭毁坏。
火烧木,扶桑树是木,十个太陽在它上面,就该被烧焦枯死。
如今它们浸泡在汤谷里而光不熄灭,爬在扶桑树上而树枝不枯焦,跟今天太陽出来的情况相同,这不符合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所以知道这十个太陽不是真的太陽。
况且禹和伯益看见十个太陽的时候,始终不是在晚上。
要是在白天,那么一个太陽出来,另外九个太陽就该留下,怎么能十个太陽同时出来呢?如果是黎明太陽没有出来的时候,则天的运行有一定的度数,太陽是随着天旋转运行的,怎么能停留在扶桑树的树枝上,浸泡在汤谷的水里呢?要是停留在扶桑树上、汤谷水中,那就不符合运行的度数,运行的度数就要发生差错,跟太陽随天转不相应了。
如果随天运行出现的太陽与那十个太陽不同,这样推测起来那十个太陽只是像太陽而又不是太陽了。
【原文】
32·26《春秋》庄公七年(1):“夏四月辛卯,夜中恒星不见(2),星霣如雨者(3)。”
《公羊传》曰:“如雨者何?非雨也。
非雨,则曷为谓之如雨?不修《春秋》曰(4):‘雨星,不及地尺而复(5)。
’君子修之,曰:‘星霣如雨’。”
不修《春秋》者,未修《春秋》时鲁史记,曰:“星霣如雨(6),不及地尺而复。”
君子者,孔子。
孔子修之曰“星霣如雨”。
孔子之意以为地有山陵楼台,云“不及地尺”,恐失其实,更正之曰:“如雨”。
如雨者,为从地上而下,星亦从天霣而复,与同,故曰“如”。
夫子虽云“不及地尺”(7),但言“如雨”,其谓霣之者,皆是星也。
孔子虽定其位(8),著其文,谓霣为星,与史同焉。
【注释】
(1)庄公七年:公元前687年。
(2)恒星:这里指常见的星星。
(3)霣(yǔn陨):通“陨”。
者:根据上下文意,疑是衍文。
本书《艺增篇》作“星霣如雨”,可证。
(4)不修《春秋》:指没有经过孔子修改的《春秋》,即鲁史记。
(5)复:返,回。
(6)星霣如雨:上文言“雨星”,可从。
(7)云:“不及地尺”是鲁史记上的话,不是孔子说的,故疑“云”系“去”字形近而误。
(8)鲁史记言“不及地尺”,孔子“恐失其实”,乃去之,因此不得言孔子“定其位”。
故疑“虽”下脱一“不”字。
【译文】
《春秋》庄公七年中记载:“夏四月辛卯日,晚上看不见常见的星星,而流星却像雨般坠一落 下来。”
《公羊传》解释说:“像雨的东西是什么呢?不是雨。
不是雨,那为什么说它像雨呢?没有删修过的《春秋》上说:‘坠一落 的星,离地不到一尺又返回天上去了。
’君子删修后说:‘流星坠一落 像下雨’。”
没有删修过的《春秋》,就是还没有删修《春秋》时鲁国史官的记载,它上面说:“坠一落 的星,离地不到一尺又返回天上去了。”
上面说的君子就是孔子。
孔子删修之后说“流星坠一落 像下雨”。
孔子的意思认为地上有大山近陵楼台,说“离地不到一尺”,恐怕不符合实际情况,就更正说“像下雨”。
像下雨的意思,是认为雨是从地面上去,而又从天上落下来的,流星也是从天上坠一落 下来又回到天上去的,跟下雨的情况相同,所以说它“像”。
孔子虽然删去了“离地不到一尺”,只说“像下雨”,可是说坠一落 的东西,都是星星。
孔子虽然没有确定陨星坠一落 的位置,但写了这样的话,说坠一落 的是星,跟鲁史记上的记载相同。
【原文】
32·27从平地望泰山之巅,鹤如乌,乌如爵者(1),泰山高远,物之小大失其实。
天之去地六万余里,高远非直泰山之巅也。
星著于天,人察之,失星之实,非直望鹤乌之类也。
数等星之质百里(2),体大光盛,故能垂耀。
人望见之,若凤卵之状,远失其实也。
如星霣审者,天之星霣而至地,人不知其为星也。
何则?霣时小大不与在天同也。
今见星霣如在天时,是时星也(3);非星,则气为之也。
人见鬼如死人之状,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