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臣抢上船头,不期立脚不稳,斜扑湖中,《野叟曝言》第三回 只手扼游龙暗破贼坟风水 寻声起涸鲋惊回弱女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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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叟曝言 - 第三回 只手扼游龙暗破贼坟风水 寻声起涸鲋惊回弱女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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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只手扼游龙暗破贼坟风水 寻声起涸鲋惊回弱女余生

素臣抢上船头,不期立脚不稳,斜扑湖中,一阵浪花,将他身子一卷,竟如旋风作势,愈转愈紧,霎时间已深入湖底。

无奈西湖荇藻一交一 横,下面泥极松浮,根叶荡漾,手足无可支搭。

方知空明处乃是水底,不敢向下钻去;但从黑层层处,用力冒将起来。

才得透顶,又是浪头兜盖,身子一滚,重新坠下数尺。

如是者十余次,力竭体重,渐渐挣扎不来。

忽见水面浮出一物,首大如牛,浑身碧毵毵的,毛长有尺许,身子笨重,在那里淌来淌去。

素臣想着:“这不是水牛,湖中又无猪婆龙,不知是何怪物?”

竭力冒出来,却好有一根船腔木,浮到面前,素臣抱住。

仔细看那怪时,两角矗起,有二尺来长,昂起头来只管喷水,那浪头就高了些。

心念:“发水之故,大约即是此怪。

倘能除掉了他,岂不为湖上人弭灾解难?”

生怕不能制他,反伤了自己性命,转念道:“我横竖已在水里,不如运起神力,试他一试!”遂觑定那根牛尾,踏住木头,移近那怪身边,将身一扑,拖住尾巴,狠命跨将上去。

那怪全不知觉,尽力喷水。

素臣怒甚,在他腰间用力一夹。

怪竟大吼,回头见背上有人,将身子乱耸。

那知素臣不跌下来,因复尽力一夹,趁势又把他颈骨一拗。

怪已腾掉起来,望着直泅。

素臣被他颠落。

却不料那根尾巴,已为素臣扭断,落在船腔之上。

水势更大,怪已不见。

素臣泅行半里,方始近岸。

此时惊魂略定,遂在堤上立住。

那水犹没膝数寸,雨不住点,里湖水势,奔迅冲突,直注外湖,澎湃之一声 ,弃塞于耳。

雷霆霹雳,骇怪万状,目眩神摇,较方才出没水中,又换一番景象。

远数西北山头,自天竺、云林、栖霞至葛岭一带,白云翁然,游漾不定,恰似雨中景致。

惟大佛头、宝石塔顶,(老句)逦至昭庆后山,天惨地昏,峰峦暗黝,一派模糊,不可辨识。

俯视倒影,但觉黑云万道,自山罅喷激而出,层叠不穷。

山脚石壁间,奔泉突泻,白如练布,直灌里湖。

素臣看清水源,心知此水非关湖决,既在此山,又非一江一 流灌入,其为山中发蛟无疑。

此时水势浩荡,雨更大注,素臣秃头危立,无可躲闪。

一路寻思,将择沿堤人家,暂为避止。

只见孤山一带,颓垣没水,板扉竹片,荡漾中流,山坳坦处,有人避水,一团一 坐路隅,或三五人,或六七人,隐隐听得儿啼女哭之一声 ,甚是悲凉。

再向外湖一望,洪流滚滚,自六桥直至南屏,葑田万顷,尽失所在。

那湖心亭子,四隅均被涨没,但见亭角翼然,浮于水面。

满湖不见一船,看到近堤一带,忽有画舫,底已朝天,舱门窗槅,零落漂流,不知是谁家游船,陡撄此险?猛然想到,方才落水,未公坐船正泊此处,何以不见踪影?莫非即是此船,满船之人,已与波臣为伍么?因想:“未公探亲到此,弱息相依,同罹此厄,天道未免愦愦!奚囊小子,不知因何亦厄于水?虽然事已至此,只待水退,探访音耗,再作区处。

我且沿堤而行,回昭庆寺寓处。”

主意已定,转身寻路,幸堤上遍栽杨柳,水浸数尺,未经漂拔,依树而行,就浅就深,不觉已到断桥。

上了桥面,暂且歇息。

此时素臣头巾早已失去,髻散发披,又兼大雨冲刷,竟如海鬼一般。

脚下踏的靴子,亦不知褪在何处。

袜被水浸,涨紧如桶。

一路水深没膝,看不见地下草石,走不半里,袜底洞穿,脚趾已为草根戳伤,觉得有些痛楚。

无奈进退无路,只得忍痛再走。

那知站身来,眼光到处,北山云势,黑阵阵直拥而上,雨点愈密,一股腥风,裹紧云头,东穿西扑,隐隐望见鳞爪飞舞。

心疑:“莫非真有神龙取水?你看湖光山色,霎时间变成汪洋大海,此龙神力,亦不为小!但湖上居民,方春耕种,突然遭此巨灾,淹没田庐,溺毙人畜,不可算计!龙如有灵,何至害人若是?想来并非神龙,乃是山中蛰蛟,应时而出。

昔周处斩蛟,为民除害,遂以成名。

可见伐蛟,本属有司之责。

今之民上,不修时政,使孽龙潜伏山中,酿为民害。

此等一尸一位素餐之流,明圣之世,如何容他?今龙已启蛰,兴云作雨,谅不可制!但如此作怪,所过地方,不知又伤几许生命?诚无妄之灾也!”

素臣正在一胡一 思,云势越滚越近,看那龙时,蜿蜒夭矫,全身都现,忽然张牙舞爪,直奔素臣头上,却被腥气一扑,几乎跌倒。

素臣昂头一逼一视,刚刚离着丈许。

心念:“龙如伸爪下来,岂不被其攫去?即不被摧,估量风卷云驰,也应摄向空中,不知此身坠一落 何处!想着和他狠斗一番,我非周处,然斩蛟非史传虚言,安知无人能继其后?”

素臣刚发痴想,那知龙自里湖山中出来,奔入外湖,偏偏隔着长堤,雨势过重,升腾不上。

恰好堤上有十数株古柳,根围丈许,约是百余年物。

那龙趁势过来,攒入树罅,摇头摆尾,身子竟为拴住,再也不能冲出。

素臣认得龙入柳林,愈加着急。

又见云气黑如浓墨,越围越紧,把一带湖堤,遮得不见天色,如在黑夜一般。

却喜龙身笨滞,除头尾在两边掉弄,桶粗的躯体,兀自不能动弹,浑身麟甲,时作翕张。

素臣顿悔落水之后,未将衣袖捻牢,把数百枝药制过的竹箭,抛入湖中。

假如有此利器,望那鳞缝中发去,充其力量,可入数寸,使之满身芒刺,着药便烂,虽不能登时剁却,任他负痛而逃,亦终创溃而死。

此时双手空拳,如何抵挡?“但我幸保余生,或者仗着天生神力!乘他困于林木,徒手搏击,批得一鳞,囗过一尾,也强如为龙风摄去!”因将身上浸透衣服撩起,紧缠胸背间,解下里衣上的绦带,束缚停当,耸身一跃,拣那最高的柳树,扳定一枝,腾过那边,踏在桠杈之上。

龙尾向着里湖,龙头望着外湖,紧对南屏,知是越凤凰山,蹈钱一江一 出海的。

素臣看得明白,料他势突力竭,一时不得腾外,就由这树跨那树,贴近龙身,伸足过去。

不意周身涎沫,滑不可立,险些颠掷,幸为柳枝格住。

因复蹲于树杈,顺手折断柳条,捋尽萌芽,渐渐盈把,都有七八寸长。

定了一会心,运出浑身气力,迸到右手指头,用放竹箭的法子,一连放出二三十根,却都钻入龙鳞翕处。

细看龙头,昂藏自若,但背鬣簇耸,似亦微觉痛楚。

因把所折柳枝,尽力放完。

那龙已不自在起来,频频掉尾,傍着的树,也就震撼不定。

最后,龙头猛转过来,绕着一树,直望素臣。

两颗龙睛,巨如栲栳,炎闪有光;口若箕张,腥涎喷溢;颌下须粗如绠,连着腮际硬鳞,刀斧亦不能入。

两个钩牙外露,磨击作响,大有吞噬之状。

素臣骇极,急拗柳枝,如前射去,直贯左目。

那龙忍痛不动。

素臣将柳枝捏住,狠力一拔,一个龙睛,囫囵出来。

复把一枝柳条,望右目戳去,如前力拔,又是一个眼珠,贯柳枝而出。

负痛回头,旋又豁过尾来,旁边有一小柳树,嗡然一声,折作两段。

那尾已捎到素臣所蹲树上。

素臣举手迎着,钩起十指,攀将过来,贴胸抱住,随后伸起右手,将他尾上鳞甲,尽力剥去。

才揭落四五片,觉得腥涎滑腻,手力松软。

龙已从头上倒运气力,注于尾尖,猛想挣脱。

素臣看他浑身一节一节的弯曲,知是运着全力,也紧紧迎住不放。

那知龙用力太足,狠命挣拔,被素臣顺势一拗,尾上节骨,居然脱笋。

抱持之间,顿觉瘫软,不似方才那硬挺挺的光景。

此时龙怒吼发狂,张口砺齿,黑气直喷,前后四个长爪,乱舞乱动起来。

十几棵树,宛如湖滩上的枯芦,随风摆弄,东倒西歪。

素臣几乎跌将下来,暗忖:“龙尾已经拗断,料也不得飞腾,但困兽之斗,终非人力所能抵挡!看他使起性来,如此播荡,倘拔木而起,连我之性命,也不可知!”

正在无计,果然震天价一响,眼前霎时昏黑,头眩神摇,不能自主。

耳中但闻簌簌淅淅,滚滚汩汩,风声雨声,并湖中急流,堤上盛涨,蹲的柳树,早已扑落湖中,两旁大小,共有十五六棵,横七竖八,堵塞堤上。

那龙已不知去向。

仰视天空,黑气也渐渐淡薄,雨势亦收过大半,断桥石级,止剩一二层浸没水中,堤上高处,露出中间石板,估量水已大退。

转身看到自己,却离那株扑水的柳树,有一箭路光景。

记得遇着孽龙之前,已是过桥,如今偏在桥西,又枕着一块小小碑石而卧,这也奇极。

莫非龙去时,摄我到此?抑树扑湖中,身随落水,迷茫中有人指引而来?素臣立起身来,看此碑石,兀是打断在地,水痕初落,恰好现出字迹,乃是“葛岭进路”四字。

迎面峰头峭起,趿蹬盘云,好鸟穿林,山花欲活,确是新霁光景,却也无心观玩。

因放了百余枝柳条箭,搿抱龙尾,浑身吃力,刚才昏沉沉,又是有人将他自半空掷下,微觉胸背肘腕间,筋节有些酸痛,不耐走动。

就在碑旁,掇了一块大石,倚山面水的,坐着歇息。

只听见桥那面人声嘈杂,你一句,我一句,惊喜骇怪,乱嚷了一会,只是听不清楚。

少顷,有人说说笑笑,走下桥来,却是两个老者,一个后生。

一眼看见素臣,齐声道:“咦,这个时候,还有人端坐在此,除非是淹不死的乌龟!”素臣立起身来道:“列位休得取笑!我是游湖覆舟,落水后,泅过岸边来的。

因有同舟亲友,生死未卜,故在此打听。

列位从那边来,曾听见今日湖中遇救者有甚人么?”

那后生道:“这又奇了!今日里湖、外湖,翻掉船只,不知多少,须待晚来钱塘门、涌金门船埠查点回船,才有数哩;若是救起的人,更难打听。

我们从松木场到天竺去的,因晓得湖里大水,耽搁半日,走过昭庆山门外,不料一座凉亭,被风吹倒,压死了几个人,寺中正乱着哩。

二伯伯,你听那茶店中说的,是城里靳公公家祖茔里出了蛟。”

一个老者道:“出蛟是不奇的。

记得他家葬坟,请遍有名风水,说这穴是真龙潜伏,只怕被文曲星破掉。

如今不知是不是?你这位先生,口音是下路,几时到我们杭州的?方才说同舟被溺之人,不知生死,倒要请教明白。”

素臣走近前来,深深一揖道:“小生文白,吴一江一 人氏。

因路过贵处,在湖上小住,借寓昭庆寺。

今早带一家童,沿堤游览,不期遇得世一交一 故人,招小生登舟,叙谈许久,突遭此灾。

小生落水,略谙水性,泅到堤边逃生万一。

因见他们所坐之船,底已朝天,谅俱覆溺。

惟未得确耗,是以滋忧。”

老者道:“船底朝天,多分是覆溺的了。

未识贵世一交一 姓名籍贯,是何等样人?”

素臣答道:“是一江一 西人,姓未,舟中带着他两位小姐,家人小子并丫鬟,共是六人。

小生落水时,船却未覆溺,不知何时被溺。”

老者沉吟半晌,那后生插嘴道:“是了,是了,刚才有昭庆寺的香火说,发水时,他在堤上见湖中漂来一人,他就拾着一根竹竿,将那人衣服撩住,拉到堤边,又叫两个人相帮,始得捞起,岂知那人身底下,又是一人,牵连起来,竟救了两个,都是白须白发的老头儿。

问他来历,说出姓未,原是主仆。

你道因何牵连?也是忠义之气,感动神明,故能死里逃生的。

他主人落水,老公赶忙跳下,钻入主人身底,要想驮他起来,所以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岂不是义仆哩?后来问他住在何处,他说,还有家眷同时被溺,要在湖上觅一下处,倘被人救起,就此寻觅。

否则,打捞一尸一首,也是要紧。

不知何人哄传到城中,即有县里差役出来,说是县主奉抚院之命,如系一江一 西未老爷,即便雇轿,送他们到署,再留差役探访家眷。

未老爷本来不愿,因县主巴结上司,差人十分敦促,登时坐轿进城。

那香火赚了四钱银子,是差人摸出来的。

我在茶店听得明白,不知是这位的世一交一 么?”

素臣狂喜道:“据你说来,一些不错。”

后生道:“这那里有错的,约略此时才进抚台衙门哩。”

素臣道:“未老爷遇救,使我放心。

但他老年无子,只有这两位女子,此番携带来杭,也是为了女儿的事,到此探亲。

倘有不测,老年人伤心极矣!”老者道:“此事还须明日细访,我们湖上船多,或者有人救起,也未可知。

天已晚了,我们要到天竺,还赶七八里路,不暇深淡。

此去过桥,沿堤一直可到昭庆,你亦该回寓养息了。”

说罢,三人一齐举步,道声失陪,拱手而别。

素臣也不回答,看他们三人,一径望孤山走去。

此时雨点已住,水又退去尺许,一带长堤,全然现露。

只是云容黯淡,暮色苍凉,水面微风,吹到身上,却是浸透衣裳,冷如冰结,渐渐的发起抖来。

听那后生的话,未公遇救,倒也十分可信。

但船中多人,不知是死是活?因想在船,与鸾吹姊妹主婢相见,虽不过顷刻晤对,不能一逼一视其貌。

然劈面看来,不特鸾吹品格端重,自是载福之器。

那金羽方在髫龄,部位上亦无短折横夭之征。

就是这丫头,也生得丰肌秀骨,广额方颐,不似终于下贱的。

奚囊是我家小子,素来文虚钟爱,替他算命,说道:“将来富贵功名,要与主人并肩事主。”

那未家小童,恰比不上来,看他相貌,亦不十分轻贱。

诸人竟不遇救,则是命造风鉴,一无可据。

我文素臣从此不谈星相可矣!辗转沉思,满望再有人来,或者问些消息。

那知坐了多时,寂无影响,但有湖中的水声,与林间的鸟声,嘈嘈杂杂,觉得耳烦心躁,好不自在!

正无聊间,忽听得前面堤边,隐隐有哭声,却又哽噎不出。

忙立起来,依着声息,上前审视。

走了四五十步,那哭声忽近忽远,忽扬忽抑,总是听不清楚。

重复立住细揣,又像伏于草际,酷似女子声口。

遂转向外边寻来,果然声音愈近。

原来,此地是外湖堤是最热闹所在,去圣因寺不远,城中大家别业多所,古庙禅林,宋元遗踪,均在左近。

著名胜景,如平湖秋月,更为游人憩宴之地。

是日突然水涨,翻一江一 倒海,自后山而下,不知底止,虽人尽室奔逃。

加以哺时即雨,游人本来稀少,所以仓卒之间,水势虽平,尚是无人走动,看那墙坍壁倒的院宇,到处皆是。

素臣走时,正是一座社庙的前面,却有几株桃杏,已被大风吹折,一丛杂树,夹着新芦,遮断湖光,寻不出下船的去处。

望到庙后,乃是山谷,树木一陰一翳,绝不见一人影,那哭声却耳朵里直攒。

素臣着急,满心要救他起来,拨开芦苇草一看,突然见有一男一女,在那里拖拽。

一眼认定鸾吹,叫道:“妹子,你如何起来的?”

鸾吹看是素臣,忙道:“如今我哥哥来了,快些放手,重重谢你便是。”

素臣猜到几分,回过脸来,向那男的道:“这是我妹子,想来是你救起?妹子却又为何哭泣?”

鸾吹道:“这位先生救我起来,要同到他家去,妹子不肯,在此扭结。”

素臣道:“既是救命恩人,理应报答。

今日难中,怎便有银钱?且同到寓处商量。”

那男人嗤的一声冷笑道:“谁要你酬谢?你口音是苏州,他是一江一 西,怎冒认兄妹起来?不瞒你说,我老陶是杀人不救人的,今日湖中发水,我在堤边看他淌过来,因见他的姿首,正合我的用处,才肯捞他一捞。

若说银钱,老子在靳府里见得多,怕不够使用,要你谢礼么?你这汉子快走,老子拳头,兀是无情的!”素臣愤从心起道:“你管我一江一 西不一江一 西,兄妹岂可冒认?你救命之恩,本是可感。

若然乘人之危,一逼一勒起来,真与强盗无异!还说谢礼做甚?”

那人指鸾吹道:“你也是个泼贱货,见他年轻貌美,赛得过我老头儿,就把路人叫起亲哥哥来了!”素臣忍耐不住,伸起拳头,劈面打来。

那人不防,向后一退。

素臣又是一拳,跌入草中,爬不起来。

鸾吹吓得发抖。

素臣趁他跌势,飞起一脚踢将去,扑通一声,但见湖中水痕泛起,那人穿了两穿,霎时不见。

鸾吹遂把那人救他之后,如何盘问,如何哄骗,要领他回去作妾,并自己夸说的话,述了一遍。

素臣愈想愈气:“天下那有这种人?幸而遇我,否则,一个伶仃女子,如何禁得强暴?”

鸾吹还在胆小,素臣譬解道:“这人虽有救命之恩,但既幸灾乐祸,则非救你之命,实是贪你之色。

倘我迟来一步,如此扭缠,妹子看得事急,惟有与他拼命,始终一死,与见死不救无异,尚有何恩可感?”

鸾吹方始释然。

两人不及细说,将身上衣裳,略搅掉些水气。

不知不觉,天已昏黑,人虽救出,却到那里安顿?要回昭庆去,怎奈四下无人,沿堤的路还有水潦,那龙去时,又拔起了些柳树,堵塞住了,料得世妹不能行走!倘竟露宿在此,孤男寡女,天明了,被人看见,更不方便,这却如何是好?看看鸾吹,神思昏疲,不禁动弹,遂道:“世妹暂坐片刻,待愚兄想出安顿之法。”

鸾吹道:“方在水中,灌得肚胀气闷,正是九死一生,突遇那人,撑过小船来,捞到这里,不料他陡起歹心,将妹子百般挫辱,苦得叫天不应!幸而世兄到了,脱妹子于强人之手,此后自顶至踵,都出世兄之赐!只是方才与那人扭结,气力用完,如今步不能移,这却奈何?”

素臣道:“今日救得世妹,乃愚兄分内之事,这话休提。

你看,此时已是掌灯,山色水声,一陰一沉可怕,衣裳又湿。

愚兄气体素强,尚可忍受。

世妹初苏,如何禁得风露?愚兄借寓昭庆,由此回去,路却不多。

因为发水的时候,此间人逃得干干净净,屋舍坍塌许多,愚兄在此,足有三两个时辰,才见了三个过路人,此外连影儿没见过。

堤路被水冲刷,是否可行,月未上弦,黑暗中辨不清白。

依愚兄主见,这里却有一俯社庙,不如权且进去安歇罢。”

鸾吹低头不语。

素臣催道:“此时尚有淡淡月光,不多几步路,世妹还可勉强过去。

再是迟疑,一发昏黑了。”

鸾吹被他摧一逼一,要知除了此策,亦无别法,也就依允。

正待起身,但觉两腿麻木,异常软弱,用手在素臣膝上,揿了几回,仍是立不起来。

素臣看他这般光景,万分不忍,遂道:“世妹休得硬撑,愚兄斗胆代劳了!”便趁势立起,把鸾吹右手挟在腋下,慢慢移步。

不妨鸾吹落水已久,足下两瓣莲花,早经褪出罗袜之上,绣花裤管本来扎紧,却是被水浸透,胀胖不过,鞋小足大,竟如柄凿。

又碍素臣当面,不例细加整束,此正是女子说不出的苦处!素臣那里见得到,只管扶掖着要走。

鸾吹羞得面上发烧,心里老大着急,跨不得两步,力已用尽。

素臣却也会意,便道:“世妹既不能行,愚兄一发背进里边去罢。”

说罢,把腰弯倒,凑着鸾吹,挽住他一手,却自己一只手翻到后面,轻轻托起鸾吹双膝,放步而走。

鸾吹虽则弱质轻盈,无奈浑身浸湿,衣裙重滞,倒也十分累坠。

不是素臣力量,那两个肩膀,几乎要压折了!三脚两步,早到社庙门首。

那知这庙是三间头门,接着穿廊一道,便是大殿。

穿廊之旁,一边一棵大银杏树,约有四五尺围圆,高过飞檐,密叶丛枝,遮盖天日。

一边是座花台,杂莳花草。

素臣自外走入,初觉空处尚有微光,及进了门,登时暗如黑狱。

鸾吹遍身无力,压着素臣,恍如死人一般。

素臣到此,满想背进殿上,觅下坐处,然后释手,省得他受些劳顿。

一直背过穿廊,觉得自己足如重茧,跨步很不灵便,眼前火星闪烁,只是不见库中一件东西。

忖着已是大殿,地下砖泥平坦,方胆好走。

那殿上却有长生琉璃点着,挂得太高,殿门上护接的横槅,可巧遮煞,从外望进,全无影子。

刚刚举步前向,不提防穿廊尽头,尚有阶石三级,尽力一踢,那五个脚指痛将起来!手势稍松,连背上的人,直扑进殿门之内,阿唷一声,急忙顺势将鸾吹按住旁边。

猛然眼前一亮,才知道殿中本非黑暗,趁着照光,忽见鸾吹面色已如灰土,两眼插入眶中,口角间白沫迸流。

素臣大惊失色道:“不好了!”正是:

不逐三闾沉楚泽,难防灵辄触庭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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