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资治通鉴》白话版·唐纪四十四德宗神武圣文皇帝三建中四年(癸
唐纪四十四唐德宗建中四年(癸亥,公元783年)
[1]春,正月,丁亥,陇右节度使张镒与吐蕃尚结赞盟于清水。
[1]春季,正月,丁亥(初十),陇右节度使张镒与吐蕃尚结赞在清水结盟。
[2]庚寅,李希烈遣其将李克诚袭陷汝州,执别驾李元平。
元平,本湖南判官,薄有才艺,一性一疏傲,敢大言,好论兵;播奇之,荐于上,以为将相之器,以汝州距许州最近,擢元平为汝州别驾,知州事。
元平至汝州,即募工徒治城;希烈陰使壮士应募执役,入数百人,元平不之觉。
希烈遣克诚将数百骑突至城下,应募者应之于内,缚元平驰去。
元平为人眇小,无须,见希烈恐惧,便液污地。
希烈骂之曰:“盲宰相以汝当我,何相轻也!”以判官周晃为汝州刺史,又遣别将董待名等四出抄掠,取尉氏,围郑州,官军数为所败。
逻骑西至彭婆,东都士民震骇,窜匿山谷;留守郑叔则入保西苑。
[2]庚寅(十三日),李希烈派遣他的将领李克诚袭击并攻陷了汝州,捉住别驾李元平。
李元平原来是湖南判官,稍有才学技艺,生一性一疏散傲慢,敢说大话,喜欢谈论用兵,关播将他视为奇才,便向德宗推荐,说他有出将入相的才能。
由于汝州距离许州最近,便提升李元平为汝州别驾,并且代理州中事务。
李元平来到汝州,立即招募工匠和劳力整治州城。
李希烈暗地里让军中勇士前去应募服役,入城有数百人之多,李元平没有觉察。
李希烈派遣李克诚带领骑兵数百人突击到汝州城下,应募的人在城里响应,捆一绑着李元平急奔而去。
李元平个子矮小,不长胡须,见到李希烈,惊恐畏惧,粪尿齐下,污臭满地。
李希烈骂他说:“瞎了眼的宰相用你来抵挡我,真是太小看我了!”李希烈任命判官周晃为汝州刺史,又派遣别将董待名等人四下里抢劫财物,攻取尉氏县,围困郑州城,官军好几次都被董待名等人打败。
李希烈巡逻游弋的骑兵向西到了彭婆镇,东都洛陽的士绅百姓为之震惊恐骇,纷纷逃避到山谷,留守郑叔则也入城西守卫西苑。
上问计于卢杞,对曰:“希烈年少骁将,恃功骄慢,将佐莫敢谏止;诚得儒雅重臣,奉宣圣泽,为陈逆顺祸福,希烈必革心悔过,可不劳军旅而服。
颜真卿三朝旧臣,忠直刚决,名重海内,人所信服,真其人也!”上以为然。
甲午,命真卿诣许州宣慰希烈。
诏下,举朝失色。
德宗向卢杞询问计策,卢杞回答说:“李希烈是一员年轻骁勇的将领,仗恃着立了军功,骄横简慢,将佐工人敢于规劝和阻止他。
假如能够选出一位温文尔雅的朝廷重臣,奉旨前去宣示圣上的恩泽,向李希烈讲清逆为祸、顺为福的道理,李希烈一定能够革心洗面,翻然悔过,可以不用兴师动众而使他归服。
颜真卿是玄宗、肃宗、代宗三朝老臣,为人忠厚耿直,刚正果决,名声为海内所推重,人人都信服他,真是出使的最好人选!”德宗认为有理。
甲午(十七日),德宗命令颜真卿到许州安一抚李希烈,诏书颁下,举朝大惊失色。
真卿乘驿至东都,郑叔则曰:“往必不免,宜少留,须后命。”
真卿曰:“君命也,将焉避之!”遂行。
李勉表言:“失一元老,为国家羞,请留之。”
又使人邀真卿,不及。
真卿与其子书,但敕以“奉家庙、抚诸孤”而已。
至许州,欲宣诏旨,希烈使其养子千余人环绕慢骂,拔刃拟之,为将啖之势;真卿足不移,色不变。
希烈遽以身蔽之,麾众令退,馆真卿而礼之。
希烈欲遣真卿还,会李元平在座,真卿责之,元平惭而起,以密启白希烈;希烈意遂变,留真卿不遣。
颜真卿乘驿车来到东都洛陽,郑叔则说:“若是前往,一定不能幸免。
最好是稍作逗留,等待尔后发来的命令。”
颜真卿说:“这是皇上的命令啊,我能躲避到哪里去呢!”于是出发了。
李勉上表说:“丧失一位元老,乃是朝廷的羞辱,请将颜真卿留下来吧。”
李勉又让人拦截颜真卿,但没有赶上他。
颜真卿给他儿子去信,只命他“供奉家庙,抚育孤子”罢了。
来到许州,颜真卿准备宣布诏旨,李希烈让他的养子千余人环绕着他谩骂,还拔一出刀剑向他比划着,作出要将他细割吞一食的架势。
颜真卿脚不移动,脸不变色。
李希烈急忙用身一体遮挡他,挥手命令众人退下,将颜真卿安置在馆舍,礼貌地对待他。
李希烈打算将颜真卿放回去,正值李元平在座,颜真卿责备了他。
李元平惭愧地站起来,以密信向李希烈提出建议。
于是李希烈改变了主意,把颜真卿留下,不让他回去。
朱滔、王武俊、田悦、李纳各遣使诣希烈,上表称臣,劝进,使者拜舞于希烈前,说希烈曰:“朝廷诛灭功臣,失信天下;都统英武自天,功烈盖世,已为朝廷所猜忌,将有韩、白之祸,愿亟称尊号,使四海臣民知有所归。”
希烈召颜真卿示之曰:“今四王遣使见推,不谋而同,太师观此事势,岂吾独为朝廷所忌无所自容邪!”真卿曰:“此乃四凶,何谓四王!相公不自保功业,为唐忠臣,乃与乱臣贼子相从,求与之同覆灭邪!”希烈不悦,扶真卿出。
他日,又与四使同宴,四使曰:“久闻太师重望,今都统将称大号而太师适至,是天以宰相赐都统也。”
真卿叱之曰:“何谓宰相!汝知有骂安禄山而死者颜杲卿乎?乃吾兄也。
吾年八十,知守节而死耳,岂受汝辈诱胁乎!”四使不敢复言。
希烈乃使甲士十人守真卿于馆舍,掘坎于庭,云欲坑之,真卿怡然,见希烈曰:“死生已定,何必多端!亟以一剑相与,岂不快公心事邪!”希烈乃谢之。
朱滔、王武俊、田悦、李纳各自派遣使者到李希烈处,上表称臣,劝他称帝。
使者们在李希烈面前行拜舞礼,劝李希烈说:“朝廷杀害有功之臣,对天下言而无信。
都统英明威武,得自天授,功业压倒当世,已经遭到朝廷的嫌猜疑忌,将有如韩信、白起被害的大祸。
希望都统早称皇帝尊号,使全国的臣民知道有所归依。”
李希烈叫来颜真卿,让他看四镇派来的使者,并说:“现在冀、魏、赵、齐四王派遣使者推戴我,不谋而合,太师看看这事态时势,难道我仅仅被朝廷猜忌而无地自容吗?”
颜真卿说:“这四人乃是四凶,怎么叫四王!你不肯自保所建树的功劳业绩,做唐朝的忠臣,反而与乱臣贼子相互追随,是要和他们一齐覆灭吗?”
李希烈心中不快,将颜真卿扶了出去。
另一天,颜真卿又与四镇的使者一起参加宴会,四镇的使者说:“早就听说太师崇高威望,现在都统就要称帝号,而太师恰好到来,这是上天把宰相赐给都统啊。”
颜真卿大声呵斥四镇使者说:“说什么宰相!你们知道有个痛骂安禄山而死的颜杲卿吗?他便是我的哥哥。
我已经八十岁了,只知道恪守臣节而死,难道受你们的引一诱胁迫吗!”四镇使者不敢再说话了。
于是李希烈让甲士十人在馆舍中看守颜真卿,在庭院中挖了一个坑一穴一,说是准备活埋他。
颜真卿神色安然,见李希烈说:“既然我的生死已经决定,何必玩一弄花样!跋快一剑砍死我,岂不使你心中更痛快些吗?”
于是李希烈向他道歉。
[3]戊戌,以左龙武大将军哥舒曜为东都、汝州节度使,将凤翔、宁、泾原、奉天、好行营兵万余人讨希烈,又诏诸道共讨之。
曜行至郏城,遇希烈前锋将陈利贞,击破之;希烈势小沮。
曜,翰之子也。
[3]戊戌(二十一日),德宗任命左龙武大将军哥舒曜为东都、汝州节度使,率领凤翔、宁、泾原、奉天、好行营兵马一万余人讨伐李希烈,又颁诏命各道共同讨伐。
哥舒曜来到郏城时,与李希烈的前锋将领陈利贞遭遇,并打败了他,李希烈军的声势稍挫。
哥舒曜是哥舒翰的儿子。
希烈使其将封有麟据邓州,南路遂绝,贡献、商旅皆不通。
壬寅,诏治上津山路,置邮驿。
李希烈让他的将领封有麟占据邓州,南方的通路于是断绝了,运送贡物以及商人旅客都不能通过。
壬寅(二十五日),德宗颁诏修治上津县的山路,并设置了通邮的驿站。
[4]二月,戊申朔,命鸿胪卿崔汉衡送区颊赞还吐蕃。
[4]二月,戊申朔(初一),德宗命令鸿胪卿崔汉衡送区颊赞返回吐蕃。
[5]丙寅,以河陽三城、怀、卫州为河陽军。
[5]丙寅(十九日),朝廷以河陽三城、怀州、卫州设置河陽军。
[6]丁卯,哥舒曜克汝州,擒周晃。
[6]丁卯(二十日),哥舒曜攻克汝州,擒获周晃。
[7]三月,戊寅,江西节度使曹王皋败李希烈将韩霜露于黄梅,斩之;辛卯,拔黄州。
时希烈兵栅蔡山,险不可攻。
皋声言西取蕲州,引舟师溯江而上,希烈之将引兵循江随战。
去蔡山三百余里,皋乃复放舟顺流而下,急攻蔡山,拔之。
希烈兵还救之,不及而败。
皋遂进拔蕲州,表伊慎为蕲州刺史,王锷为江州刺史。
[7]三月,戊寅(初一),江西节度使曹王李皋在黄梅打败李希烈的将领韩霜露,并斩杀了他。
辛卯(十四日),曹王李皋攻克黄州。
当时,李希烈的兵马在蔡山树起栅垒,形势险要,难以攻打。
李皋声称西取蕲州,带领水军溯长江而上,李希烈的将领带兵沿着长江尾随而战。
当离开蔡山三百余里的时候,李皋便又放开船只,顺流而下,急攻蔡山,并将蔡山攻克。
李希烈回军救援不及而失败。
李皋接着进军攻克蕲州,上表请求任命伊慎为蕲州刺史,王锷为江州刺史。
[8]淮宁都虞候周曾、镇遏兵马使王玢、押牙姚、韦清密输款于李勉。
李希烈遣曾与十将康季琳将兵三万攻哥舒曜,至襄城,曾等密谋还军袭希烈,奉颜真卿为节度使,使玢、、清为内应。
希烈知之,遣别将李克诚将骡军三千人袭曾等,杀之,并杀玢、及其一党一。
甲午,诏赠曾等官。
始,韦清与曾等约,事泄不相引,故独得免。
清恐终及祸,说希烈请诣朱滔乞师,希烈遣之,行至襄邑,逃奔刘洽。
希烈闻周曾等有变,闭壁数日;其一党一寇尉氏、郑州者闻之,亦遁归。
希烈乃上表归咎于周曾等,引兵还蔡州,外示悔过从顺,实待朱滔等之援也。
置颜真卿于龙兴寺。
[8]淮宁都虞候周曾、镇遏兵马使王玢、押牙姚、韦清暗中向李勉表示归诚之意。
李希烈派遣周曾与十将康秀琳带领兵马三万人攻打哥舒曜,来到襄城以后,周曾等人秘密策划回军袭击李希烈,拥戴颜真卿为节度使,让王玢、姚、韦清担任内应。
李希烈得知此事以后,派遣别将李克诚带领骡军三千人袭击周曾等人,杀掉了周曾,并且杀掉王玢、姚及其同一党一。
甲午(十七日),朝廷颁诏追赠周曾等人官位。
开始的时候,韦清与周曾等人约定,一旦事情泄露,不可相互牵连,所以他独自得以幸免。
韦请担心终究还会招致祸患,便劝说李希烈请让他到朱滔那里请求援兵,李希烈派他去了,他来到襄邑县的时候,便逃奔到刘洽那里去了。
李希烈听说周曾等人已有变故,便将营垒关闭了好几天,他的那些前去侵犯尉氏、郑州的一党一羽闻知此事,也逃了回来。
于是,李希烈向朝廷上表,将一切罪名都推到周曾等人身上,自己领兵返回蔡州,表面上表示悔过,顺从朝廷,实际上却是等候朱滔等人的援兵。
他把颜真卿安置在龙兴寺。
丁酉,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与淮宁兵战于安州,官军大败,伯仪仅以身免,亡其所持节。
希烈使人以其节及俘馘示颜真卿;真卿号恸投地,绝而复苏,自是不复与人言。
丁酉(二十日),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与淮宁兵在安州交战,官军大败,张伯仪仅自身幸免于难,还失去了所持旌节。
李希烈叫人把张伯仪的旌节以及被俘士兵的左耳给颜真卿看,颜真卿痛哭扑地,气绝而复苏,从此不再与人讲话。
[9]夏,四月,上以神策军使白志贞为京城召募使,募禁兵以讨李希烈。
志贞请诸尝为节度、观察、都一团一练使者,不问存没,并勒其子弟帅奴马自备资装从军,授以五品官;贫者甚苦之,人心始摇。
[9]夏季,四月,德宗任命神策军使白志贞为京城召募使,招募禁兵以讨伐李希烈。
白志贞请求让各个曾经担任过节度使、观察使、都一团一练使的官员,不论在世的或殁世的,都勒令他们的子弟带着奴仆与马匹,自己备办衣物参军,授给他们五品官职。
家境贫寒的人深以为苦,民心开始动摇。
[10]上命宰相、尚书与吐蕃区颊赞盟于丰邑里,区颊赞以清水之盟,疆场未定,不果盟。
己未,命崔汉衡入吐蕃,决于赞普。
[10]德宗命令宰相、尚书与吐蕃区颊赞在丰邑里会盟,区颊赞因清水会盟未将边疆确定,便没来会盟。
己未(十三日),德宗命令崔汉衡前往吐蕃,由吐蕃赞普作出决断。
[11]庚申,加永平、宣武、河陽都统李勉淮西招讨使,东都、汝州节度使哥舒曜为之副,以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为淮西应援招讨使,山南东道节度使贾耽、江西节度使曹王皋为之副。
上督哥舒曜进兵,曜至颍桥,遇大雨,还保襄城。
李希烈遣其将李光辉攻襄城;曜击却之。
[11]庚申(十四日),德宗加任永平、宣武、河陽都统李勉为淮西招讨使,以东都、汝州节度使哥舒曜作他的副职,任命荆南节度使张伯仪为淮西应援招讨使,以山南东道节度使贾耽、江西节度使曹王李皋作为他的副职。
德宗督促哥舒曜到颖桥时,遇到大雨,便回军防守襄城。
李希烈派遣他的将领李光辉攻打襄城,哥舒曜将他击退。
[12]五月,乙酉,颍王薨。
[12]五月,乙酉(初九),颍王李去世。
[13]乙未,以宣武节度使刘洽兼淄青招讨使。
[13]乙未(十九日),德宗让宣武节度使刘洽兼任淄青招讨使。
[14]李晟谋取涿、莫二州,以绝幽、魏往来之路,与张孝忠之子升云围朱滔所署易州刺史郑景济于清苑,累月不下。
滔以其司武尚书马实为留守,将步骑万余守魏营,自将步骑万五千救清苑,李晟军大败,退保易州。
滔还军瀛州,张升云奔满城。
会晟病甚,引军还保定州。
[14]李晟策划攻取涿、莫二州,以便截断幽州与魏州往来的通路,与张孝忠的儿子张升云在清苑围困朱滔所署任的易州刺史郑景济,但好几个月未能攻打下。
朱滔任命他的司武尚书马为留守,带领步兵骑兵一万余人防守魏州营垒,自己带领步兵、骑兵一万五千人援救清苑。
李晟军被打得大败,退守易州。
朱滔回军瀛州,张升云逃奔满城。
适逢李晟患病甚重,便带领军队回保定州。
王武俊以滔既破李晟,留屯瀛州,未还魏桥,遣其给事中宋端趣之。
端见滔,言颇不逊,滔怒,使谓武俊曰:“滔以热疾,暂未南还,大王二兄遽有云云。
滔以救魏博之故,叛君弃兄,如脱屣耳。
二兄必相疑,惟二兄所为!”端还报,武俊自辨于马实,实以状白滔,言:“赵王知宋端无礼于大王,深加责让,实无他志。”
武俊亦遣承令官郑和随实使者见滔,谢之。
滔乃悦,相待如初。
然武俊以是益恨滔矣。
由于朱滔打败李晟,留在瀛州屯驻,没有返回魏桥,王武俊便派遣他的给事中宋端前去催促朱滔。
宋端见到朱滔,说话颇欠谦恭,朱滔很生气,让他告诉王武俊说:“我因身患热病,暂时未能南回,大王二哥便骤然有如此说法。
我因救援魏博的原故,背叛国君,抛弃兄弟,就象脱一去无跟的鞋子一样。
二哥如果一定要怀疑我,那就但凭二哥为所欲为吧!”宋端回报王武俊,王武俊向马为自己分辩,马将此情状禀告朱滔说:“赵王知道宋端对大王无礼,狠狠地责备了他,赵王实在并无他意。”
王武俊也派遣承令官郑和跟随马的使者去见朱滔,向他表示歉意。
于是朱滔高兴起来,对待王武俊一如既往。
然而,王武俊因此事却益发怨恨朱滔了。
六月,李抱真使参谋贾林诣武俊壁诈降。
武俊见之。
林曰:“林来奉诏,非降也。”
武俊色动,问其故,林曰:“天子知大夫宿著诚效,及登坛之日,抚膺顾左右曰:‘我本徇忠义,天子不察。
’诸将亦尝共表大夫之志。
天子语使者曰,‘朕前事诚误,悔之无及。
朋友失意,尚可谢,况朕为四海之主乎!’”武俊曰:“仆胡人也,为将尚知一爱一百姓;况天子,岂专以杀人为事乎!今山东连兵,暴骨如莽,就使克捷,与谁守之!仆不惮归国,但已与诸镇结盟。
胡人一性一直,不欲使曲在己,天子诚能下诏赦诸镇之罪,仆当首唱从化;诸镇有不从者,请奉辞伐之。
如此,则上不负天子,下不负同列,不过五旬,河朔定矣。”
使林还报抱真,陰相约结。
六月,李抱真让参谋贾林到王武俊的营垒诈称归降,王武俊接见了贾林。
贾林说:“我是奉诏而来的,并不是投降的。”
王武俊脸色变了,问其中原故,贾林说:“皇上知道大夫对朝廷一向归诚效命,及至登上坛场称王时,还捶着胸口环顾随从说:‘我本来是要献身忠义的,奈何皇上不能详察。
’诸将领也曾经共同上表讲过大夫的志向,皇上对使者说:‘以前的事,诚然是朕的失误,后悔也来不及了。
朋友之间意见不合,还可以道歉,何况我是四海之主呢!’”王武俊说:“我是个胡人,作为将领,还知道一爱一护百姓,何况身为皇上,哪能专门从事杀人呢!现在崤山以东接连用兵,白骨暴露,有如草莽,即使朝廷能够获胜,将与何人来共守呢!我并不害怕归顺国家,只是我已经与各镇结下盟约。
胡人生一性一耿直,不愿让自己委曲。
倘若皇上能够下诏赦免各镇的罪过,我自当第一个倡议归顺王化,各镇如有不服从的,请让我遵奉正义之辞讨伐他们。
果能如此,我便上不辜负皇上,下不辜负与我同列之人,不超过五十天,河朔地区便可安定了。”
王武俊让贾林回报李抱真,暗中相互联络。
[15]庚戌,初行税间架、除陌钱法。
时河东、泽潞、河陽、朔方四军屯魏县,神策、永平、宣武、淮南、浙西、荆南、江泗、沔鄂、湖南、黔中、剑南、岭南诸军环淮宁之境。
旧制,诸道军出境,皆仰给度支;上优恤士卒,每出境,加给酒肉,本道粮仍给其家,一人兼三人之给,故将士利之。
各出军才逾境而止,月费钱百三十余万缗,常赋不能供。
判度支赵赞乃奏行二法:所谓税间架者,每屋两架为间,上屋税钱二千,中税千,下税五百,吏执笔握算,入人室庐计其数。
或有宅屋多而无他资者,出钱动数百缗。
敢匿一间,杖六十,赏告者钱五十缗。
所谓除陌钱者,公私给与及卖买,每缗官留五十钱,给他物及相贸易者,约钱为率。
敢隐钱百,杖六十,罚钱二千,赏告者钱十缗,其赏钱皆出坐事之家。
于是愁怨之一声,盈于远近。
[15]庚戌(初五),开始施行税间架法和除陌钱法。
当时,河东、泽潞、河陽、朔方四军屯驻在魏县,神策、永平、宣武、淮南、浙西、荆南、江泗、沔鄂、湖南、黔中、剑南、岭南各军环绕在淮宁周围。
根据原有制度,各道军队开出本道,一概由度支提一供给养。
德宗优待体恤士兵,每当出境时,增加酒肉供给,士兵在本道的口粮仍然拨给他们的家庭,一人可以得到三人的给养,所以将士愿从中获利,于是各自出军,才越过本道便停下来,每月消耗钱一百三十余万缗,通常的赋税无法保证供给。
判度支赵赞于是上奏施行税间架和除陌钱二法。
所谓税间架法,每房屋两架为一间,上等房屋征税二千钱,中等的征税一千,下等的征税五百。
吏人拿着笔,握着计算工具算,进入百姓家中,计算应征税额。
有些住宅房屋多而没有其他资财的人家,交出的税钱动不动就是数百缗。
敢于隐藏房屋一间的,杖责六十,奖赏告发人钱五十缗。
所谓除陌钱法,就是凡公家私人所给与和买卖所得的钱,官家每缗钱中留取五十钱,对于给与其他物品和以物易物所得到的,约计成钱,进行计算。
敢于瞒钱一百的,杖责六十,罚钱二千,奖赏告发人钱十缗,这奖赏钱一律出在获罪的人家。
于是,愁苦怨恨之一声,充满了远近各地。
[16]丁卯,徙郴王逾为丹王,王为简王。
[16]丁卯(二十二日),德宗改封郴王李逾为丹王,王李为简王。
[17]庚午,答蕃判官监察御史于与吐蕃使者论刺没藏至自青海,言疆场已定,请遣区颊赞归国。
秋,七月,甲申,以礼部尚书李揆为入蕃会盟使。
壬辰,诏诸将相与区颊赞盟于城西。
李揆有才望。
卢杞恶之,故使之入吐蕃。
揆言于上曰:“臣不惮远行,恐死于道路,不能达诏命!”上为之恻然,谓杞曰:“揆无乃太老!”杞曰:“使远夷,非谙练朝廷故事者不可。
且揆行,则自今年少于揆者,不敢辞远使矣。”
[17]庚午(二十五日),答蕃判官、监察御史于与吐蕃使者论剌没藏从青海回朝,说是双方边界已经确定,请让区颊赞回国。
秋季,七月,甲申(初九),德宗任命礼部尚书李揆为入蕃会盟使。
壬辰(十七日),德宗颁诏命令诸将相与区颊赞在城西会盟。
李揆素有才干与威望,卢杞憎恶他,所以让他出使吐蕃。
李揆对德宗说:“我不害怕走远路,只是担心死在路途之中,不能将诏命送到。”
德宗为李揆的话而悲伤,便对卢杞说:“李揆恐怕过于老迈了吧!”卢杞说:“到远方的夷人出使,不熟悉朝廷旧典的人是不行的。
而且,李揆去了,今后年纪小于李揆的人,便不敢推辞去远方出使了。”
[18]八月,丁未,李希烈将兵三万围哥舒曜于襄城,诏李勉及神策将刘德信将兵救之。
乙卯,希烈将曹季昌以随州降,寻复为其将康叔夜所杀。
[18]八月,丁未(初二),李希烈领兵三万人在襄城包一皮围哥舒曜,诏令李勉以及神策军将领刘德信领兵援救哥舒曜。
乙卯(初十),李希烈的将领曹季昌率随州归降,不久又被他的将领康叔夜杀死。
[19]初,上在东宫,闻监察御史嘉兴陆贽名,即位,召为翰林学士,数问以得失。
时两河用兵久不决,赋役日滋,贽以兵穷民困,恐别生内变,乃上奏,其略曰:“克敌之要,在乎将得其人;驭将之方,在乎一操一得其一柄一。
将非其人者,兵虽众不足恃;一操一失其一柄一者,将虽材不为用。”
又曰:“将不能使兵,国不能驭将,非止费财玩寇之弊,亦有不自一焚之灾。”
又曰:“今两河、淮西为叛乱之帅者,独四五凶人而已。
尚恐其中或遭诖误,内蓄危疑;苍黄失图,势不得止。
况其余众,盖并胁从,苟知全生,岂愿为恶!”又曰:“无纾目前之虞,或兴意外之变。
人者,邦之本也。
财者,人之心也。
其心伤则其本伤,其本伤则枝干颠瘁矣。”
又曰:“人摇不宁,事变难测,是以兵贵拙速,不贵巧迟。
若不靖于本而务救于末,则救之所为,乃祸之所起也。”
又论关中形势,以为:“王者蓄威以昭德,偏废则危;居重以驭轻,倒持则悖。
王畿者,四方之本也。
太宗列置府兵,分隶禁卫,大凡诸府八百余所,而在关中者殆五百焉。
举天下不敌关中,则居重驭轻之意明矣。
承平渐久,武备浸微,虽府卫具存而卒乘罕习。
故禄山窃倒持之一柄一,乘外重之资,一举滔天,两京不守。
尚赖西边有兵,诸牧有马,每州有粮,故肃宗得以中兴。
乾元之后,继有外虞,悉师东讨,边备既驰,禁戎亦空,吐蕃乘虚,深入为寇,故先皇帝莫与为御,避之东游。
是皆失居重驭轻之权,忘深根固柢之虑。
内寇则淆、函失险,外侵则、渭为戎。
于斯之时,虽有四方之师,宁救一朝之患?陛下追想及此,岂不为之寒心哉!今朔方、太原之众,远在山东;神策六军之兵,继出关外,傥有贼臣啖寇,黠虏觑边,伺隙乘虚,微犯亭障,此愚臣所窃忧也。
未审陛下其何以御之!侧闻伐叛之初,议者多易其事,佥谓有征无战,役不逾时,计兵未甚多,度费未甚广,于事为无扰,于人为不劳;曾不料兵连祸拿,变故难测,日引月长,渐乖始图。
往岁为天下所患,咸谓除之则可致升平者,李正已、李宝臣、梁崇义、田悦是也。
往岁为国家所信,咸谓任之则可除祸乱者,朱滔、李希烈是也。
既而正已死,李纳继之;宝臣死,惟岳继之;崇义平,希烈叛;惟岳戮,朱滔携。
然则往岁之所患者,四去其三矣,而患竟不衰;往岁之所信,今则自叛矣,而余又难保。
是知立国之安危在势,任事之济否在人。
势苟安,则异类同心也;势苟危,则舟中敌国也。
陛下岂可不追鉴往事,惟新令图,修偏废之一柄一以靖人,复倒持之权以固国!而乃孜孜汲汲,极思劳神,徇无已之求,望难必之效乎!今关辅之间,征发已甚,宫苑之内,备卫不全。
万一将帅之中,又如朱滔、希烈,或负固边垒,诱致豺狼,或窃发郊畿,惊犯城阙,此亦愚臣所窃为忧者也,未审陛下复何以备之!陛下傥过听愚计,所遣神策六军李晟等及节将子弟,悉可追还;明敕泾、陇、、宁,但令严备封守,仍云更不征发,使知各保安居。
又降德音,罢京城及畿县间架等杂税,则冀已输者弭怨,见处者获宁,人心不摇,邦本自固。”
上不能用。
[19]当初,德宗在东宫当太子时,听说监察御史嘉兴人陆贽的名声。
德宗即位以后,便召陆贽担任翰林学士,屡次向他询问朝政得失。
当时河南、河北地区用兵长久不能结束,赋税劳役日益增多,陆贽因兵源穷竭,百姓困顿,恐怕内部生出别的变故,便进上奏章,大略是说:“打败敌人的关键,在于任用将领能够得当;驾驭将领的办法,在于掌握用人的权一柄一。
任用将领不得当,兵马虽然众多,也是不足依恃的;失去用人的权一柄一,将领虽然有才干,还是不能为朝廷所用。”
陆贽又说:“将领不能指挥士兵,国家不能驾驭将领,这不仅有耗费资财、玩忽寇盗的弊端,而且也会有兵火不息而终至自一焚的灾祸。”
又说:“现在河北、河南、淮西发起叛乱的主将,只是四五个凶人罢了。
尚且恐怕其中有的人是遭受连累而受到损害,心中积蓄着自危的疑虑,匆忙之间,考虑不周,为情势所趋,不能停止。
何况其余众人,恐怕全是因受人胁迫而跟随反叛的,如果知道还有生路,哪里还愿意作恶呢!”又说:“如果不解除眼前的忧虑,也许还会引起意外的变故。
百姓是国家的根本,财利是百姓的核心。
核心受到伤害,根本也就会受到伤害;根本受到伤害,枝干也就因过度疲劳跌落。”
又说:“人心动摇,不得安宁,事故变幻,难以测度,所以用兵以拙而速为可贵,不以巧而迟为可贵。
假如不能安定根本而去致力于救助末梢,那么,救助末梢所做的事情,也正是祸患所起的原因。”
陆贽又论说关中的形势,他认为:“做天子的应该积蓄威严,昭示恩德,若是偏废,便有危险;应该居于重兵防守之地,以便控制轻兵屯戍之地,如果轻重颠倒,便不合乎事理。
皇上所在的京都周围地区,是四方的根本。
太宗布置府兵,分别隶属于禁卫,大概军府共有八百余所,而安排在关中的军府便约有五百所,全国敌不住必中,那么,居于重兵防守之地,以便控制轻兵屯戍之地的意图是很明白的了。
国家安定的日子长了,军备逐渐衰败,虽然军府、卫所都依然存在,但是兵马演练却很罕见了。
所以安禄山窃取被重颠倒的权一柄一,乘着外有重兵的资本,发动叛乱,有如洪水滔天,两京相继失守。
还是靠着西部边疆有军队,诸牧监有马,各州有粮食,所以肃宗才得以复兴。
乾元以后,外患又相继发生,整个军队向东讨伐,边疆的军备既已废驰,禁兵复又空虚,吐蕃乘国家虚弱,深入内地侵扰,所以先帝无法抵御,便避开吐蕃东游。
这都是因为失去居于重兵防守之地,以控制轻兵屯戍之地的权一柄一,忘记考虑深深培固根柢。
内有寇盗,崤山、函谷关便失去险要;外有攻侵,州、渭州便都成了外族的天下。
在这样的时候,虽有各地的军队,难道能救助一朝发生的祸患吗?陛下回顾往事至此,难道不为此而寒心吗?现在朔方、太原的军队远在崤山以东,神策等六军又相继开出关外。
倘若在贼臣勾一引敌寇,狡猾的敌虏窥伺边疆,看准缝隙,乘虚而入,悄悄侵犯边防的亭障,这是愚臣在私下里所担忧的啊,不知陛下将如何抵御?我从侧面得知,开始讨伐叛军时,议事的人一大多把用兵看得轻而易举,都说只有调兵出征而实无战事,兵役不会超越时限,算起来需要兵员不会太多,估计费用也不会太大,国事并无騷扰,百姓并无辛劳。
谁曾料到后来战事相继,灾祸频仍,变故难以测度,随着时间延长,逐渐背离了初始的谋划。
以往被天下视为灾祸,都说铲而除之便可再回到太平之世的,是李正己、李宝臣、梁崇义、田悦诸人;以往被朝廷所信任,都说任而用之便可除去祸乱的,是朱滔、李希烈等人。
不久前,李正己死了,李纳接续了他;李宝臣死了,李惟岳接续了他;梁崇义被平定了,李希烈又反叛了;李惟岳被杀掉了,朱滔又叛离了。
这样说来,以往年被视为祸患的人,四个已经去掉三个了,但祸患终竟未曾减弱;以住被信任的人,现在却自行反叛了,而剩下来的人也难保不叛。
由此可知,立国的安定与否在于形势,办事的成功与否在于用人。
如果形势安定,那么异族也会与朝廷一条心的;如果形势危殆,那么同船之人也会成为敌人的。
陛下岂能不以往事为借鉴,革新法度,修复被偏废的权一柄一,以便安定人心,恢复被倒持的权力,以巩固国家,却反而这样孜孜不倦,汲汲以求,费尽思索,劳尽心神,屈从于没完没了的欲求,而期待难以必成的功效呢!如今关中畿辅地区征发兵员已经太多,宫廷苑囿之中警备不全。
万一将帅中有人又步朱滔、李希烈的后尘,或者依仗边塞壁垒险固,引一诱招致异族入侵,或者偷偷发兵京郊畿辅,震动京城,干犯宫阙,这也是我私下里所担忧的啊,不知陛下又如何防备这种情况呢?倘使陛下肯屈尊听我的计策,那么,应该全部追回朝廷派遣的神策六军李晟等人以及诸使节、将领的子弟,明文敕令泾、陇、、宁各州,只要严密防守四境,还要说明再不征调兵员,使人们知道各保安定生活。
又须颁降德音,罢除京城与畿辅各县的间架等杂税,此则可望使已经交税的人消弭怨恨,使现在居住在京城与畿辅各县的人们获得安宁,人心不再动摇,国家的根本自然就强固了。”
德宗未能采用这些建议。
[20]壬戌,以汴西运使崔纵兼魏州四节度都粮料使。
纵,涣之子也。
[20]壬戌(十七日),德宗让汴西运使崔纵兼任魏州四节度都粮料使。
崔纵是崔涣的儿子。
[21]九月,丙戌,神策将刘德信、宣武将唐汉臣与淮宁将李克诚战,败于沪涧。
时李勉遣汉臣将兵万人救襄城,上遣德信帅诸将家应募者三千人助之。
勉奏:“李希烈一精一兵皆在襄城,许州空虚,若袭许州,则襄城围自解。”
遣二将趣许州,未至数十里,上遣中使责其违诏,二将狼狈而返,无复斥候。
克诚伏兵邀之,杀伤大半。
汉臣奔大梁,德信奔汝州;希烈游兵剽掠至伊阙。
勉复遣其将李坚帅四千人助守东都,希烈以兵绝其后,坚军不得还。
汴军由是不振,襄城益危。
[21]九月,丙戌(十二日),神策军将领刘德信、宣武军将领唐汉臣与淮宁军将领李克诚接战,在涧被打败。
当时,李勉派遣唐汉臣领兵一万人援救襄城,德宗派遣刘德信率领在诸将领家应募的三千人协助唐汉臣。
李勉上奏说:“李希烈的一精一兵都在襄城,许州空虚,如果袭击许州,襄城的围兵便自然解除了。”
李勉派遣高德信、唐汉臣两位将领进趋许州。
还没有走出几十里地,德宗派遣中使责备刘德信、唐汉臣违抗诏旨,两位将领狼狈而归,不再侦察敌情。
李克诚埋伏兵马,拦击两位大将领,杀伤两位将领的兵马有一大半。
唐汉臣逃往大梁,刘德信逃往汝州,李希烈流动巡哨的兵马已经劫掠到了伊阙。
李勉再派遣他的将领李坚率四千人协助守东都,李希烈派兵截断李坚军的后路,李坚军无法返还。
由此,汴军不能振作,襄城愈加危殆。
[22]上以诸军讨淮宁者不相统一,庚子,以舒王谟为荆襄等道行营都元帅,更名谊;以户部尚书萧复为长史,右庶子孔巢父为左司马,谏议大夫樊泽为右司马,自余将佐皆选中外之望。
未行,会泾师作乱而止。
复,嵩之孙也;巢父,孔子三十七世孙也。
[22]因讨伐淮宁各军相互之间不能统一,庚子(二十六日),德宗任命舒王李谟为荆襄等道行营都元帅,改名为李谊,任命户部尚书萧复为长史,右庶子孔巢父为左司马,谏议大夫樊泽为右司马,其余将佐,也都是选任朝廷内外有名望的人物。
这些人还未启程,适逢泾原军发生叛乱,只好作罢。
萧复是萧嵩的孙子。
孔巢父是孔子的三十七世孙。
[23]上发泾原诸道兵救襄城。
冬,十月,丙午,泾原节度使姚令言将兵五千至京师。
军士冒雨,寒甚,多携子弟而来,冀得厚赐遗其家,既至,一无所赐。
丁未,发至水,诏京兆尹王翊犒师,惟粝食菜;众怒,蹴而覆之,因扬言曰:“吾辈将死于敌,而食且不饱,安能以微命拒白刃邪!闻琼林、大盈二库,金帛盈溢,不如相与取之。”
乃擐甲张旗鼓噪,还趣京城。
令言入辞,尚在禁中,闻之,驰至长乐阪,遇之。
军士射令言,令言抱马鬣突入乱兵,呼曰:“诸君失计!东征立功,何患不富贵,乃为族灭之计乎!”军士不听,以兵拥令言而西。
上遽命赐帛,人二匹;众益怒,射中使。
又命中使宣慰,贼已至通化门外,中使出门,贼杀之。
又命出金帛二十车赐之;贼已入城,喧声浩浩,不复可遏。
百姓狼狈骇走,贼大呼告之曰:“汝曹勿恐,不夺汝商货僦质矣!不税汝间架陌钱矣!”上遣普王谊、翰林学士姜公辅出慰谕之;贼已陈于丹凤门外,小民聚观者以万计。
[23]德宗征发泾原各道兵马援助襄城。
冬季,十月,丙午(初二),泾原节度使姚令言领兵五千人来到京城。
士兵冒雨而行,甚是寒冷,他们多数携带着自家子弟前来,希望得到丰厚的赏赐送给自己家中的人,来到以后,却没有得到任何赏赐。
丁未(初三),泾原军出发来到水,诏命京兆尹王犒劳军队,送去的只有粗米饭和菜饼。
众人愤怒了,便踢翻了犒劳品,并借机扬言说:“我们将要赴敌而死,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怎么能够拿自己的小命去往雪白的刀刃上撞呢!听说皇上琼林、大盈两个内库里金银锦帛装得满满的,我们不如一块儿去取吧。”
于是众人穿上铠甲,举起旗帜,擂鼓呐喊,回军开向京城。
姚令言入朝辞行,还在宫中,听说此事,乘马急驰来到长乐坂,与众人相遇。
士兵用箭射姚令言,姚令言伏一在马背上冲进哗乱的士兵之中,呼喊道:“诸位打错了主意!这次东征,前去立功,还愁不能富贵吗,怎么竟作这种满族抄斩的打算呢!”士兵不听劝告,用兵器簇拥着姚令言西进京城。
德宗急忙命令赐给锦帛,每人两匹。
众人更加愤怒,用箭射中使。
德宗又命令中使前去安一抚,而乱兵已经来到通化门外,中使才出了通化门,乱兵便将他杀死。
德宗又命令拿出金银锦帛二十车赐给乱兵,但是乱兵已经进入城内,喧哗之一声浩大,再不能够遏止。
百姓惊惶狼狈而逃,乱兵大声喊叫着告诉他们:“你们不必恐慌,不会夺取你们的商货典当的利钱了,不会向你们征缴间架税和除陌钱了!”德宗派遣普王李谊与翰林学士姜公辅出来劝慰乱兵,而乱兵已经在丹凤门外结成阵列,聚来观看的百姓数以万计。
初,神策军使白志贞掌召募禁兵,东征死亡者志贞皆隐不以闻,但受市井富儿赂而补之,名在军籍受给赐,而身居市廛为贩鬻。
司农卿段秀实上言:“禁兵不一精一,其数全少,卒有患难,将何待之!”不听。
至是,上召禁兵以御贼,竟无一人至者。
贼已斩关而入,上乃与王贵妃、韦淑妃、太子、诸王、唐安公主自苑北门出,王贵妃以传国宝系衣中以从;后宫诸王、公主不及从者什七八。
当初,神策军使白志贞主持招募禁兵,对东征死亡的兵员一概隐瞒不报,但凡收受到市井商贾富人的贿赂,便将他补为兵员。
这些人名字写在军籍里,享受供给与赏赐,而自身仍然住在商肆之中贩卖货物。
司农卿段秀实上言:“禁兵不一精一良,员额全都缺少,倘若猝然发生祸难,那将如何防御呢!”德宗不听段秀实的进言。
至此,德宗召集禁兵去抵御乱兵,竟然没有一人到来。
乱兵已经杀开关门而入,德宗这才与王贵妃、韦淑妃、太子、诸王、唐安公主等人从宫苑的北门出走,王贵妃把传国之宝系在衣服中从行,后宫中的诸王、公主来不及跟从德宗出走的人有十分之七八。
初,鱼朝恩既诛,宦官不复典兵,有窦文场、霍仙鸣者,尝事上于东宫,至是,帅宦官左右仅百人以从,使普王谊前驱,太子执兵以殿。
司农卿郭曙以部曲数十人猎苑中,闻跸,谒道左,遂以其众从。
曙,暧之弟也。
右龙武军使令狐建方教射于军中,闻之,帅麾下四百人从,乃使建居后为殿。
当初,鱼朝恩既已诛除,宦官不再掌管军事。
有名叫窦文场、霍仙鸣的,曾经在德宗居东宫时事奉过他,至此,他们带领宦官侍从仅一百人跟随德宗出走。
德宗让普王李谊在前面开路,太子手握兵器殿后。
司农卿郭曙带着家兵数十人在禁苑中打猎,听说德宗车驾出行,便在道东谒见,并带着他的家兵随行。
郭曙是郭暧的弟弟。
右龙武军使令狐建正在军中教练射箭,得知消息后,便率领部下四百人从行,于是德宗让令狐建在后面作为殿军。
姜公辅叩马言曰:“朱尝为泾帅,坐弟滔之故,废处京师,心尝怏怏。
臣谓陛下既不能推心待之,则不如杀之,毋贻后患。
今乱兵若奉以为主,则难制矣。
请召使从行。”
上仓猝不暇用其言,曰:“无及矣!”遂行。
夜至咸陽,饭数匕而过。
时事出非意,群臣皆不知乘舆所之。
卢杞、关播逾中书垣而出。
白志贞、王翊及御史大夫于颀、中丞刘从一、户部侍郎赵赞、翰林学士陆贽、吴通微等追及上于咸陽。
颀,之从父兄弟;从一,齐贤之从孙也。
姜公辅挽住德宗的马缰进言说:“朱曾经担任过泾原的节帅,由于受到弟弟朱滔牵连的原故,遭到废黜,闲居京城,内心一度郁郁不乐。
我认为陛下既然不能推心置腹地对待他,便不如将他杀掉,不要留下后患。
现在哗乱的士兵如果拥戴他为首领,那就难于控制了。
请将朱召来,让他随从出走。”
德宗在仓猝间无暇照着姜公辅的话去办,说:“来不及了!”便出发了。
夜里来到咸陽,大家只吃了几勺饭便过去了。
当时,事情出于意料之外,群臣都不知道德宗的去向。
卢杞、关播从中书省逾墙而出。
白志贞、王以及御史大夫于颀、中丞刘从一、户部侍郎赵赞、翰林学士陆贽、吴通微等人在咸陽追上了德宗。
于颀是于的叔伯兄弟。
刘从一是刘齐贤的从孙。
贼入宫,登含元殿,大呼曰:“天子已出,宜人自求富!”遂欢噪,争入府库,运金帛,极力而止。
小民因之,亦入宫盗库物,通夕不已。
其不能入者,剽夺于路。
诸坊居民各相帅自守。
姚令言与乱兵谋曰:“今众无主,不能持久,朱太尉闲居私第,请相与奉之。”
众许诺。
乃遣数百骑迎于晋昌里第。
夜半,按辔列炬,传呼入宫,居含元殿,设警严,自称权知六军。
乱兵进入宫中,登上含元殿,大声喊叫着说:“皇上已经出走,应该让人各自想法发财了!”于是乱兵欢呼鼓噪,争着进入府库,运走金银锦帛,直到运不动了,才停止下来。
乘此时机,百姓也进入宫中,盗窍库房一中的物品,彻夜不止。
那些未能进入宫中库房的人们,便在路上抢劫。
诸坊的居民都各自聚在一起自行守卫。
姚令言和哗乱士兵商议说:“现在大家没有主子,不可能长久。
朱太尉正在私人府第中闲居,请一起拥戴他吧。”
大家答应,便派出几百人骑马到晋昌里府第迎接朱。
半夜时分,朱紧扣马缰缓行,张列火炬,前后传呼着进入宫中,在含元殿住下,设置了严密的警戒,自称暂且统辖六军。
戊申旦,徒居白华殿,出榜于外,称:“泾原将士久处边陲,不闲朝礼,辄入宫阙,至惊乘舆,西出巡幸。
太尉已权临六军,应神策军士及文武百官凡有禄食者,悉诣行在;不能往者,即诣本司。
若出三日,检勘彼此无名者,皆斩!”于是百官出见,或劝迎乘舆,不悦,百官稍稍遁去。
戊申(十六日),早晨,朱移居白华殿,在宫外张出告示,声称:“泾原的将士长期身居边疆,不熟悉朝廷的礼仪,便进入宫中,使圣上受到惊动,西出巡幸。
朱太尉已经暂且统辖六军。
神策军士兵以及文武百官凡是靠俸禄过活的,应当全部前往圣上出巡的地方,不能前往的,可到本官官署来。
如果超过三天,查出两处都未具名的人,一概斩首。”
于是百官只好出来见朱。
有的人劝说朱前去迎接德宗,朱不高兴,于是百官逐渐逃走。
源休以使回纥还,赏薄,怨朝廷,入见,屏入密语移时,为陈成败,引符命,劝之僭逆。
喜,然犹未决。
宿卫诸军举白幡降者,列于阙前甚众。
夜于苑门出兵,旦自通化门人,骆驿不绝,张弓露刃,欲以威众。
源休出使回纥归来,由于赏赐菲薄而埋怨朝廷,这时他入宫去见朱,屏退在场的人,秘密交谈了一段时间。
他为朱陈述古今成败之理,征引符命之说,劝朱称帝。
朱大喜,但还犹豫未决。
在宫中为皇上值宿警卫的各支军队举起白旗归降朱的人,排列在宫门前面,为数很多。
朱在夜间由宫苑大门放出士兵,到天亮再由通化门进来,络绎不绝,一弩一张剑拔,打算以此向群众示威。
上思桑道茂之言,自咸陽幸奉天。
县僚闻车驾猝至,欲逃匿山谷;主簿苏弁止之。
弁,良嗣之兄孙也。
文武之臣稍稍继至;己酉,左金吾大将军至奉天。
素有威望,众心恃之稍安。
德宗想起桑道茂的话,便从咸陽前往奉天。
县中的官员听说皇上的车驾突然来到,打算逃到山谷中躲藏起来,主薄苏弁制止了他们。
苏弁是苏良嗣之兄的孙子。
这时,文武臣僚逐渐地相继到来。
己酉(初五),左金吾大将军浑到达奉天。
浑素来便有威望,大家倚恃浑,心情稍微安定。
庚戌,源休劝朱禁十城门,毋得出朝士,朝士往往易服为佣仆潜出。
休又为说诱文武之士,使之附。
检校司空、同平章事李忠臣久失兵一柄一,太仆卿张光晟自负其才,皆郁郁不得志,悉起而用之。
工部侍郎蒋镇出亡,坠马伤足,为所得。
先是休以才能,光晟以节义,镇以清素,都官员外郎彭偃以文学,太常卿敬以勇略,皆为时人所重,至是皆为用。
庚戌(初六),源休劝说朱关闭长安的十个城门,不许将朝廷官员放出城外。
朝廷官员往往改换服装,扮作雇工或仆人,暗中出城。
源休又为朱劝诱文武官员,让他们依附朱。
检校司空、同平章事李忠臣长期失去兵权,太仆卿张光晟以才干自负,都郁郁不得志,朱全都起用了他们。
工部侍郎蒋镇出逃时,掉下马来,脚部摔伤,也被朱得到。
在此之前,由于源休才能出众,张光晟能守节义,蒋镇清正俭朴,都官员外郎彭偃有文采学识,太常卿敬勇敢而有谋略,都为当时人所推重,至此,他们都被朱所起用。
凤翔、泾原将张廷芝、段诚谏将数千人救襄城,未出潼关闻朱据长安,杀其大将陇右兵马使戴兰,溃归于。
于是自谓众心所归,谋反遂定。
以源休为京兆尹、判度支,李忠臣为皇城使。
百司供亿,六军宿卫,咸似乘舆。
凤翔、泾原将领张廷芝、段诚谏带领数千人援助襄城,还未走出潼关,听说朱占据长安,便杀死大将陇右兵马使戴兰,乱哄哄地归降了朱。
朱因此自认为人心所向,便决定谋反。
他任命源休为京兆尹、判度支,李忠臣为皇城使。
各部门的供给,六军宿卫宫禁,都仿照皇帝的设置。
辛亥,以浑为京畿、渭北节度使,行在都虞候白志贞为都知兵马使,令狐建为中军鼓角使,以神策都虞候侯仲庄为左卫将军兼奉天防城使。
辛亥(初七),德宗任命浑为京畿、渭北节度使,行在都虞候白志贞为都知兵马使,令狐建为中军鼓角使,神策都虞候侯仲庄为左卫将军兼任奉天防城使。
朱以司农卿段秀实久失兵一柄一,意其必怏怏,遣数十骑召之。
秀实闭门拒之,骑士逾垣入,劫之以兵。
秀实自度不免,乃谓子弟曰:“国家有患,吾于何避之,当以死徇社稷;汝曹宜人自求生。”
乃往见。
喜曰:“段公来,吾事济矣。”
延坐问计。
秀实说之曰:“公本以忠义著闻天下,今泾军以犒赐不丰,遽有披猖,使乘舆播越。
夫犒赐不丰,有司之过也,天子安得知之!鲍宜以此开谕将士,示以祸福,奉迎乘舆,复归宫阙,此莫大之功也!”默然不悦,然以秀实与已皆为朝廷所废,遂推心委之。
左骁卫将军刘海宾、泾原都虞候何明礼、孔目官岐灵岳,皆秀实素所厚也,秀实密与之谋诛,迎乘舆。
朱因司农卿段秀实长期失去兵权,猜想他必定会郁郁不乐,便派遣数十人骑马传召他。
段秀实闭门拒绝来使,骑兵跳墙而入,用兵器劫持了他。
段秀实估计自己不能幸免,便对子弟说:“国家蒙受灾难,我能够躲避到何处去!我自当为国家殉难,你们应去自求生路。”
于是段秀实去见朱。
朱高兴地说:“段公一来,我的大事可望成功了。”
朱请段秀实入坐,向他询问计谋,段秀实劝说他道:“你本来以忠义著称于天下,现在泾原军因犒劳赏赐不丰厚,骤然猖獗而起,致使圣上流离失所。
若说犒劳赏赐不够丰厚,那是有关部门的过错,圣上哪里能够知道此事!你最好用这个道理开导将士,讲清祸福,迎接圣上,再回宫中,这是没有比这更大的功劳了!”朱默不作声,心中不快,但是认为段秀实与自己都是被朝廷所废黜的,所以还是推心置腹地委任他。
左骁卫将军刘海宾、泾原都虞候何明礼、孔目官岐灵岳,都是段秀实平素所厚待的人,段秀实暗中与他们计议诛杀朱,迎接德宗。
上初至奉天,诏征近道兵入援。
有上言:“朱为乱兵所立,且来攻城,宜早修守备。”
卢杞切齿言曰:“朱忠贞,群臣莫及,奈何言其从乱,伤大臣心!臣请以百口保其不反。”
上亦以为然。
又闻群臣劝奉迎,乃诏诸道援兵至者皆营于三十里外。
姜公辅谏曰:“今宿卫单寡,防虑不可不深,若竭忠奉迎,何惮于兵多;如其不然,有备无患。”
上乃悉召援兵入城。
卢杞及白志贞言于上曰:“臣观朱心迹,必不至为逆,愿择大臣入京城宣慰以察之。”
上以诸从臣皆畏惮,莫敢行;金吾将军吴溆独请行,上悦。
溆退而告人曰:“食其禄而违其难,何以为臣!吾幸托肺附,非不知往必死,但举朝无蹈难之臣,使圣情慊慊耳!”遂奉诏诣。
反谋已决,虽陽为受命,馆溆于客省,寻杀之。
溆,凑之兄也。
德宗来到奉天之初,下诏征调邻近各道兵马前来援救。
有人上言说:“朱被哗乱的士兵所拥立,将来攻打奉天城,应早做防守的准备。”
卢杞咬牙切齿地说:“朱的忠贞,是群臣所赶不上的,怎么能说他随从作乱,而伤大臣的心呢!我请求以举家一百口人担保朱不会造反。”
德宗也认为是这样,又听说群臣劝说朱迎接自己,便下诏已经到来的各道援兵都在距离奉天三十里外扎营。
姜公辅规劝说:“现在宫中值宿警卫的兵力非常薄弱,防范和顾虑不能不缜密一些。
如果朱竭尽忠心迎接陛下,他对援兵多有什么忌惮的?倘若朱并不是这样,那也是有备无患。”
于是德宗传召援兵全部入城。
卢杞及白志贞对德宗说:“我看朱内心的真情,必定不至于叛逆。
希望陛下选择大臣前往京城安一抚他,以便观察他的态度。”
德宗因诸随从出走的朝臣都心怀畏惧,不敢前去,只有金吾将军吴溆请求前去,心中很高兴。
吴溆退朝后告诉别人说:“接受国家的俸禄而逃避国家的危难,怎么能够做人臣呢!我有幸做为帝室的微末之亲,不是不知道前往必定会死,但是举朝没有赴难的臣下,也太让圣上遗憾了!”于是,吴溆带着诏书去见朱。
朱已经决定谋反,虽然佯装接受诏命,把吴溆安置在客省,但不久便将他杀了。
吴溆是吴凑的哥哥。
遣泾原兵马使韩将锐兵三千,声言迎大驾,实袭奉天。
时奉天守备单弱,段秀实谓岐灵岳曰:“事急矣!”使灵岳诈为姚令言符,令是且还,当与大军俱发。
窃令言印未至,秀实倒用司农印印符,募善走者追之。
至骆驿,得符而还。
秀实谓同谋曰:“来,吾属无类矣!我当直搏杀之,不克则死,终不能为之臣也!”乃令刘海宾、何明礼陰结军中之士,欲使应之于外。
兵至,、令言大惊;岐灵岳独承其罪而死,不以及秀实等。
朱派遣泾原兵马使韩带领一精一锐兵马三千人,声称迎接德宗,实际上是袭击奉天。
当时奉天的防守非常薄弱,段秀实对岐灵岳说:“事情危急了!”他让岐灵岳盗用姚令言的印符,命令韩暂且回军,与大队人马同时出发。
由于姚令言的印信未能盗来,段秀实便倒用司农印的印符,招募了擅长奔走的人去追赶韩。
韩行至骆驿,得到印符便回军了。
段秀实与共同策划的人们说:“韩一回来,我辈是要无一幸免的了。
我自当直接与朱搏斗,将他杀死,若不能成功,便一死了之,终究不能作朱的臣属的!”于是段秀实让刘海宾、何明礼暗中联络军中的将士,准备使他们从外部响应。
韩军回来后,朱和姚令言极为震惊,岐灵岳独自承担了罪名而死,没有牵连段秀实等人。
是日,召李忠臣、源休、姚令言及秀实等议称帝事。
秀实勃然起,夺休象笏,前唾面,大骂曰:“狂贼!吾恨不斩汝万段,岂从汝反邪!”因以笏击,举手捍之,才中其额,溅血洒地。
与秀实相搏凶凶,左右猝愕,不知所为。
海宾不敢进,乘乱而逸。
忠臣前助,得匍匐脱走。
秀实知事不成,谓一党一曰:“我不同汝反,何不杀我!”众争前杀之。
一手承血,一手止其众曰:“义士也!勿杀。”
秀实既死,哭之甚哀,以三品礼葬之。
海宾服而逃,后二日,捕得,杀之;亦不引何明礼。
明礼从攻奉天,复谋杀,亦死。
上闻秀实死,恨委用不至,涕泗久之。
这一天,朱传召李忠臣、源休、姚令言以及段秀实等人商议称帝事宜,段秀实猛然站起来,夺去源休的象牙朝笏,走上前去,唾朱的脸,大骂道:“狂妄的叛贼!我恨不能将你斩为万段,岂肯随从你造反呢!”于是用朝笏击打朱,朱举起手来抵挡笏击,朝笏只击中了朱的额头,血花溅到地上。
朱与段秀实呼喝着相互搏斗,他的侍从由于事出仓猝,惊慌不知如何是好。
刘海宾不敢上前,乘着混乱逃走。
李忠臣前去帮助朱,朱得以匍匐着脱身逃走。
段秀实知道事情不能成功,便对朱的一党一羽说:“我不和你们一起造反,为什么不杀死我!”众人争着上前去杀段秀实,朱一手给自己止着血,一手制止众人说:“他是义士啊!不要杀他。”
段秀实死去以后,朱哭他甚是悲哀,还以三品官的丧礼埋葬了他。
刘海宾穿着丧服逃走,过了两天,朱逮捕了他,将他杀了,而他也不曾牵连何明礼。
何明礼跟随朱攻打奉天,再次策划诛杀朱,也死去了。
德宗听到段秀实的死讯,悔恨当初没有任用他,涕泪交流地哭了许久。
[24]壬子,以少府监李昌为京畿、渭南节度使。
[24]壬子(初八),德宗任命少府监李昌为京畿、渭南节度使。
[25]凤翔节度使、同平章事张镒,一性一儒缓,好修饰边幅,不习军事,闻上在奉天,欲迎大驾,具服用货财,献于行在。
后营将李楚琳,为人剽悍,军中畏之,尝事朱,为所厚。
行军司马齐映与同幕齐抗言于镒曰:“不去楚琳,必为乱首。”
镒命楚琳出戍陇州。
楚琳托事不时发。
镒方以迎驾为忧,谓楚琳已去矣。
楚琳夜与其一党一作乱,镒缒城而走,贼追及,杀之,判官王沼等皆死。
映自水窦出,抗为佣保负荷而逃,皆免。
[25]凤翔节度使、同平章事张镒,一性一情儒雅迂徐,喜欢修饰边幅,并不熟悉军事。
张镒听说德宗出走奉天,准备迎驾,备办衣服用具、货物资财,献到行在。
后营将领李楚琳为人矫捷勇一猛,军中将士都畏惧他。
他曾事奉过朱,朱待他不薄。
行军司马齐映与幕僚齐抗对张镒说:“若不将李楚琳除去,他必定会成为变乱的祸首。”
张镒命令李楚琳出去戍守陇州,李楚琳借口有事,没有按时出发。
张镒正在因迎接大驾而忧心,自以为李楚琳已经离开了。
李楚琳与他的同一党一在夜间发起变乱,张镒系绳越城逃走,李楚琳追上了他,将他杀死。
判官王沼等人全都死去。
齐映从水洞中出城,齐抗扮成雇工背负肩挑地逃了出去,均得不死。
始,上以奉天迫隘,欲幸凤翔,户部尚书萧复闻之,遽请见曰:“陛下大误,凤翔将卒皆朱故部曲,其中必有与之同恶者。
臣尚忧张镒不能久,岂得以銮舆蹈不测之渊乎!”上曰:“吾行计已决,试为卿留一日。”
明日,闻凤翔乱,乃止。
开始时,德宗嫌奉天过于狭小,打算前往凤翔,户部尚书萧复闻讯,急忙求见德宗说:“陛下大大地错了。
凤翔将士都是朱过去的家兵,其中必定有人与朱共同作恶。
对张镒我尚且担心他不能长久,岂能让陛下的车驾陷入不可测度的深渊呢!”德宗说:“我去凤翔,主意已定,权且为你逗留一天吧!”次日,德宗听说凤翔已经发生变乱,便不再到凤翔去。
齐映、齐抗皆诣奉天,以映为御史中丞,抗为侍御史。
楚琳自为节度使,降于朱;陇州刺史郝通奔于楚琳。
齐映、齐抗都到达奉天,德宗任命齐映为御史中丞,齐抗为侍御史。
李楚琳自称节度使,投降朱;陇州刺史郝通投奔了李楚琳。
[26]商州一团一练兵杀其刺史谢良辅。
[26]商州练一团一练的士兵杀死了他们的刺史谢良辅。
[27]朱自白华殿入宣政殿,自称大秦皇帝,改元应天。
癸丑,以姚令言为侍中、关内元帅,李忠臣为司空兼侍中,源休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蒋镇为吏部侍郎,樊系为礼部侍郎,彭偃为中书舍人,自余张光晟等各拜官有差。
立弟滔为皇太弟。
姚令言与源休共掌朝政,凡之谋划、迁除、军旅、资粮,皆禀于休。
休劝诛翦宗室在京城者以绝人望,杀郡王、王子、王孙凡七十七人。
寻又以蒋镇为门下侍郎,李子平为谏议大夫,并同平章事。
镇忧惧,每怀刀欲自一杀,又欲亡窜,然一性一怯,竟不果。
源休劝诛朝士之窜匿者以胁其余,镇力救之,赖以全者甚众。
樊系为撰册文,既成,仰药而死。
大理卿胶水蒋诣行在,为贼所得,绝食称病,潜窜得免。
[27]朱从白华殿进入宣政殿,自称大秦皇帝,更改年号为应天。
癸丑(初九),朱任命姚令言为侍中、关内元帅,李忠臣为司空兼侍中,源休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蒋镇为吏部侍郎,樊系为礼部侍郎,彭偃为中书舍人,其余张光晟等人也都分别封拜官职,大小不等。
又立弟弟朱滔为皇太弟。
姚令言与源休共同执掌朝政,凡是朱的谋划、任官、军事和物资粮草等事,都要向源休禀报。
源休劝说朱消灭留在京城的宗室,以便根绝人们的期望,杀郡王、王子、王孙共七十七人。
不久,朱又任命蒋镇为门下侍郎,李子平为谏议大夫,二人并同平章事。
蒋镇又愁又怕,每每怀揣刀子,准备自一杀,又打算逃亡,然而生一性一怯懦,终究未能实施。
源休劝说朱诛杀逃亡隐匿的朝臣,以便胁迫其余的朝臣,蒋镇尽力营救他们,赖蒋镇得以全身的人甚多。
樊系为朱撰写册文,写完以后,便服毒自一杀。
大理卿胶水人蒋前往行在,被叛军捉住。
蒋拒绝进食,佯称染病,暗中逃去,幸免于难。
[28]哥舒曜食尽,弃襄城奔洛陽;李希烈陷襄城。
[28]哥舒曜军粮吃光,放弃襄城,逃奔洛陽,李希烈攻陷了襄城。
[29]右龙武将军李观将卫兵千余人从上于奉天,上委之召募,数日,得五千余人,列之通衢,旗鼓严整,城人为之增气。
[29]右龙武将军李观带领卫兵一千余人到奉天跟随德宗,德宗委托他招募兵员。
数天之后,李观募得五千余人,将他们排列在大道上,军容布列严整,奉天城中的人们因此而勇气大增。
姚令言之东出也,以兵马使京兆冯河清为泾原留后,判官河中姚况知泾州事。
河清、况闻上幸奉天,集将士大哭,激以忠义,发甲兵、器械百余车,通夕输行在。
城中方苦无甲兵,得之,士气大振。
诏以河清为四镇、北庭行营、泾原节度使,况为行军司马。
姚令言东出泾原时,让兵马使京兆人冯河清担任泾原留后,让判官河中人姚担任知泾州事。
冯河清和姚况听说德宗出走奉天,集合将士,当场大哭,以忠义激发将士,发出铠甲、兵器、器械等一百余车,彻夜运往行在。
奉天城中正苦于没有铠甲兵器,得到这些供给,士气大振。
德宗颁诏任命冯河清为四镇、北庭行营、泾原节度使,姚况为行军司马。
[30]上至奉天数日,右仆射、同平章事崔宁始至,上喜甚,抚劳有加。
宁退,谓所亲曰:“主上聪明英武,从善如流,但为卢杞所惑,以至于此!”因潸然出涕。
杞闻之,与王谋陷之。
言于上曰:“臣与宁俱出京城,宁数下马便液,久之不至,有顾望意。”
会朱下诏,以左丞柳浑同平章事,宁为中书令。
浑,襄陽人也,时亡在山谷。
使尉康湛诈为宁遗朱书,献之。
杞因谮宁与朱结盟,约为内应,故独后至。
乙卯,上遣中使引宁就幕下,云宣密旨,二力士自后缢杀之,中外皆称其冤;上闻之,乃赦其家。
[30]德宗来到奉天数日,右仆射、同平章事崔宁方始来到,德宗甚为高兴,对他大加抚一慰。
崔宁退下来后,对亲近的人说:“皇上聪慧明达,英俊威武,从善如流,只是被卢杞所迷惑,以至落到这般地步!”于是扑簌簌地流下了眼泪。
卢杞闻知此事,便与王图谋陷害他。
王对德宗说:“我与崔宁一块儿从京城出来,崔宁好几次下马便溺,以至好长时,这是存心观望。”
适逢朱颁下诏旨,任命左丞柳浑为同平章事,崔宁为中书令。
柳浑是襄陽人,当时正逃亡在山谷。
王指使县尉康湛伪造崔宁给朱的书信,并将书信献给朝廷。
卢杞因此诬陷崔宁与朱结有盟约,约定做朱的内应,所以只有崔宁后到奉天。
乙卯(十一日),德宗派遣中使将崔宁领到帐幔下面,说是传达密旨,让两个力士从背后将他缢杀。
朝廷内外都说崔宁冤枉,德宗听说以后,便将崔宁全家赦免了。
[31]朱遣使遗朱滔书,称:“三秦之地,指日克平;大河之北,委卿除殄,当与卿会于洛陽。”
滔得书,宣示军府,移牒诸道,以自夸大。
[31]朱派遣使者给朱滔送信,内称:“三秦一带,在屈指可数的日子里使可平定。
大河以北,委托你来消灭敌军,我自当与你在洛陽见面。”
朱滔接到书信便向军府宣布,并向诸道发布文书,借以自夸自大。
[32]上遣中使告难于魏县行营,诸将相与恸哭。
李怀光帅众赴长安,马燧、李各引兵归镇,李抱真退屯临。
[32]德宗派遣中使向魏县行营通告蒙难,各位大将在一块儿放声大哭。
李怀光率领部众开赴长安,马燧、李各自领兵回归本镇,李抱真退兵屯扎临。
[33]丁巳,以户部尚书萧复为吏部尚书,吏部郎中刘从一为刑部侍郎,翰林学士姜公辅为谏议大夫,并同平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