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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白话版·唐纪四十九 德宗神武圣文皇帝八贞元三年(

唐纪四十九唐德宗贞元三年(丁卯,公元787年)

[1]八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1]八月,辛巳朔(初一),出现日食。

[2]吐蕃尚结赞遣五骑送崔汉衡归,且上表求和;至潘原,李观语之以“有诏不纳吐蕃使者”,受其表而却其人。

[2]吐蕃尚结赞派遣骑兵五人护送崔汉衡回国,并且上表请求和好。

到达潘原时,李观对他们讲“圣上颁诏命令不许接待吐蕃使者”,接受了他们的表章,但拒绝接待他们这一行人。

[3]初,兵部侍郎、同平章事柳浑与张延赏俱为相,浑议事数异同,延赏使所亲谓曰:“相公旧德,但节言于庙堂,则重位可久。”

浑曰:“为吾谢张公,柳浑头可断,舌不可禁!”由是交恶。

上好文雅酝藉,而浑质直轻,无威仪,于上前时发俚语。

上不悦,欲黜为王府长史,李泌言:“浑褊直无他。

故事,罢相无为长史者。”

又欲以为王傅,泌请以为常侍,上曰:“苟得罢之,无不可者。”

己丑,浑罢为左散骑常侍。

[3]当初,兵部侍郎、同平章事柳浑与张延赏一起出任宰相,柳浑在计议事情时,屡次与张延赏发生意见分歧。

张延赏让亲近的人对柳浑说:“相公是有德望的老臣,只要在朝堂上少说话,宰相这一重要的职位便可保长久了。”

柳浑说:“你替一我向张公道歉吧,我柳浑的头可以被砍下,舌头讲话却是不能够禁止的!”自此以后,两人便结仇了。

德宗喜欢斯文儒雅,不露锋芒,但柳浑朴实而正直,轻率而简易,不讲究庄严的举止,在德宗面前时常还说方言俗语,德宗心中不快,打算将他贬黜为王府长史。

李泌说:“柳浑气量较小,但是心地正直,没有二心。

依照旧日制度,宰相被罢免后,没有担任长史的。”

德宗又打算任命他为诸王的师傅,李泌请求任命他为常侍,德宗说:“只要能罢免他的相职,无论任命他什么官职都是可以的。”

己初(初九),柳浑被罢黜为左散骑常侍。

[4]初,郜国大长公主适驸马都尉萧升;升,复之从兄弟也。

公主不谨,詹事李升、蜀州别驾萧鼎、彭州司马李万、丰陽令韦恪,皆出入主第。

主女为太子妃,始者上恩礼甚厚,主常直乘肩舆抵东宫;宗戚皆疾之。

或告主一婬一乱,且为厌祷。

上大怒,幽主于禁中,切责太子;太子不知所对,请与萧妃离婚。

[4]当初,郜国大长公主嫁驸马都尉萧升。

萧升是萧复的堂兄弟。

公主的行为不够检点,詹事李升、蜀州别驾萧鼎、彭州司马李万、丰陽县令韦恪,都出入公主的府第。

公主的女儿作了太子的妃子,开始时,德宗对公主所施的恩典与礼数甚是优厚,公主经常直接乘着肩舆到太子的东宫去,宗室亲戚都嫉妒她。

有人告发公主行为放一荡一婬一|秽,而且为太子作过以诅咒制胜的祈祷。

德宗大怒,将公主拘禁在宫中,严辞斥责太子。

太子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便请求与萧妃离婚。

上召李泌告之,且曰:“舒王近已长立,孝友温仁。”

泌曰:“何至于是!陛下惟有一子,奈何一旦疑之,欲废之而立侄,得无失计乎!”上勃然怒曰:“卿何得间人父子!谁语卿舒王为侄者?”

对曰:“陛下自言之。

大历初,陛下语臣,‘今日得数子’。

臣请其故,陛下言‘昭靖诸子,主上令吾子之。

’今陛下所生之子犹疑之,何有于侄!舒王虽孝,自今陛下宜努力,勿复望其孝矣!”上曰:“卿不一爱一家族乎?”

对曰:“臣惟一爱一家族,故不敢不尽言。

若畏陛下盛怒而为曲从,陛下明日悔之,必尤臣云:‘吾独任汝为相,不力谏,使至此;必复杀而子。

’臣老矣,馀年不足惜,若冤杀臣子,使臣以侄为嗣,臣未知得歆其祀乎!”因鸣咽流涕。

上亦泣曰:“事已如此,使朕如何而可?”

对曰:“此大事,愿陛下审图之。

臣始谓陛下圣德,当使海外蛮夷皆戴之如父母,岂谓自有子而疑之至此乎!臣今尽言,不敢避忌讳。

自古父子相疑未有不亡国覆家者。

陛下记昔在彭原,建宁何故而诛?”

上曰:“建宁叔实冤,肃宗一性一急,谮之者深耳!”泌曰:“臣昔以建宁之故,固辞官爵,誓不近天子左右;不幸今日复为陛下相,又睹兹事。

臣在彭原,承恩无比,竟不敢言建宁之冤,及临辞乃言之,肃宗亦悔而泣。

先帝自建宁之死,常怀危惧,臣亦为先帝诵黄台瓜辞以防谗构之端。”

上曰:“朕固知之。”

意色稍解,乃曰:“贞观、开元皆易太子,何故不亡?”

对曰:“臣方欲言之。

昔承乾屡尝监国,托附者众,东宫甲士甚多,与宰相侯君集谋反,事觉,太宗使其舅长孙无忌与朝臣数十人鞫之,事状显白,然后集百官而议之。

当时言者犹云:“愿陛下不失为慈父,使太子得终天年。

’太宗从之,并废魏王泰。

陛下既知肃宗一性一急,以建宁为冤,臣不胜庆幸。

愿陛下戒覆车之失,从容三日,究其端绪而思之,陛下必释然知太子之无他矣。

若果有其迹,当召大臣知义理者二十人与臣鞫其左右,必有实状,愿陛下如贞观法行之,并废舒王而立皇孙,则百代之后,有天下者犹陛下子孙也。

至于开元之末,武惠妃谮太子瑛兄弟杀之,海内冤愤,此乃百代所当戒,又可法乎!且陛下昔尝令太子见臣于蓬莱池,观其容表,非有蜂目豺声商臣之相也,正恐失于柔仁耳。

又,太子自贞元以来常居少陽院,在寝殿之侧,未尝接外人,预外事,安有异谋乎!彼谮人者巧诈百端,虽有手书如晋愍怀,衷甲如太子瑛,犹未可信,况但以妻母有罪为累乎!幸陛下语臣,臣敢以家族保太子必不知谋。

使杨素、许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旨,已就舒王图定策之功矣!”上曰:“此朕家事,何豫于卿,而力争如此?”

对曰:“天子以四海为家。

臣今独任宰相之重,四海这内,一物失所,责归于臣。

况坐视太子冤横而不言,臣罪大矣!”上曰:“为卿迁延至明日思之。”

泌一抽一笏叩头而泣曰:“如此,臣知陛下父子慈孝如初矣!然陛下还宫,当自审思勿露此意于左右;露之,则彼皆欲树功于舒王,太子危矣!”上曰:“具晓卿意。”

泌归,谓子弟曰:“吾本不乐富贵,而命与愿违,今累汝曹矣。”

德宗传召李泌,将此事告诉了他,而且说:“近来舒王已经成年,可以册立,他一性一情是孝敬友一爱一,温和仁厚的。”

李泌说:“哪至于这样做呢!陛下只有一个儿子,怎么能够一时对他有了疑心,便打算将他废掉,而去册立侄子,这不是失策吗!”德宗勃然大怒,说:“你怎么能够离间人家的父子关系!谁告诉你舒王是我的侄子?”

李泌回答说:“陛下自己讲的。

那是在大历初年,陛下告诉我:‘今天我得到好几个儿子。

’我问其中的原故,陛下说‘皇上让我将昭靖太子的几个儿子认作我的儿子。

’如今陛下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尚且起疑心,对侄子又会怎样!虽然舒王是孝敬陛下的,但若将他立为太子,从今以后,陛下最好还是勉力而为吧,不要再指望他的孝敬了!”德宗说:“你不一爱一护自己的家族吗?”

李泌回答说:“正因为我一爱一护自己的家族,所以才不敢不把话说尽。

如果我怕将陛下惹怒,便委曲从命,以后陛下后悔了,必定责怪我说:‘我专门任命你担任宰相,你却不能极力劝谏,使我落到这般地步,我一定要也把你的儿子杀掉。

’我老了,晚年的岁月没有什么可顾惜的,如果陛下冤枉地杀掉我的儿子,使我将侄子立为后嗣,我真不知道将来是否能享受他的祭祀哩!”于是他鸣鸣咽咽地流下了眼泪,德宗也哭泣着说:“事情已经闹成这个样子,让朕怎么办才好呢?”

李泌回答说:“这是一件大事,希望陛下审慎地设法应付吧。

我最初以为陛下圣明仁德,会使大唐以外的蛮夷之人都尊奉陛下有如自己的父母,哪想到陛下连自己的儿子都怀疑到这般地步了呢!如今我已把话说尽了,不敢避开陛下忌讳的事。

自古以来,父子相互猜疑,没有不使国家灭亡、家族倾覆的。

陛下还记得以前在彭原时,建宁王是什么原因被诛杀的吗?”

德宗说:“建宁王叔叔实际是冤枉的,肃宗一性一子急躁,而诬陷他的人们又深于计虑罢了。”

李泌说:“过去,由于建宁王的原故,我坚决辞去了官职爵位,发誓不再靠近天子的身边,不幸的是今天又当了陛下的宰相,又目睹了这种事情。

我在彭原时,承蒙肃宗皇帝无可比拟的恩典,但终究不敢说出建宁王是冤屈的,直到临辞行时,我才说了出来,肃宗也后悔地哭了。

自从建宁王去世后,先帝常常心怀畏惧,我也曾经给先帝诵读《黄台瓜辞》,以防备谗言构陷的苗头。”

德宗说:“联本来知道这些事情。”

他的态度和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于是说:“贞观、开元年间都曾改立太子,为什么没有亡国之祸呢?”

李泌回答说:“我正想谈这个问题。

过去李承乾曾经屡次在皇上外出时代行处理国政,依托归附他的人很多,他居住的东宫所拥有的士兵又特别多。

他与宰相侯君集图谋造反,事情被发觉后,太宗让他的舅舅长孙无忌与大臣几十人审讯他,将事情的原委都查问得一清二楚,然后太宗才召集百官来评议此事,当时的进言人尚且说:‘希望陛下不要失去作为慈父的本色,让太子能够活完他自然的寿命吧。

’太宗听从了这一建议,便将他连同魏王李泰一齐废黜了。

既然陛下知道肃宗一性一情急躁,认为建宁王是冤枉的,我真是万分庆幸。

希望陛下能够将失败的教训引以为警戒,安闲地过上三天,推究此事的头绪,并将它们思考清楚,陛下一定会毫无疑虑地认定太子是没有二心的了。

如果确有迹象,应当召集通晓义理的大臣二十人与我去审讯他的亲信,假如确有实在的情状,希望陛下实行贞观年间采用的办法,连同舒王一起废置而册立皇孙,那么,在百世以后,君临天下的人仍然是陛下的子孙后代啊。

至于开元末年,武惠妃诬陷太子李瑛兄弟,杀了他们,全国的人都为他们的冤屈感到怨愤,这正是连百世以下都应当引以为教训的,难道还可以效法吗!而且,陛下过去曾经让太子在蓬莱池见过我,我看他的仪容外表,没有楚成王太子商臣那种蜂眼突出、声似豺狼的凶悍状貌,让我担心的正是太子会失之优柔仁厚哩。

再者,自从贞元年间以来,太子经常住在少陽院,就在陛下下榻的宫殿旁边。

他不曾接触外人,参予外界的事情,哪里会有作乱的图谋呢!那些蓄意诬陷的人机巧一奸一诈,手段变化多端,即使象西晋愍怀太子有亲手所写的反书,象开元年间太子李瑛有身披铠甲入宫的行动,尚且不可信是要谋反,何况太子仅仅是因为岳母犯了罪过而遭受连累的呢!幸亏陛下对我说了,我敢用我的家族来担保太子肯定不知道有此类策谋。

假如让杨素、许敬宗、李林甫一类人逢迎陛下改立的意旨,他们现在已经到舒王那里图谋拥立新太子的功劳去了!”德宗说:“这是朕的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而你为什么这样极力谏诤呢?”

李泌回答说:“天子以四海为家。

如今我独力支承着宰相的重任,在四海之内,有一件事情处理失当,都是我没有尽到责任。

何况眼巴巴地看着太子遭到冤屈而不发言,我的罪过就太大了!”德宗说:“朕为你推迟到明天考虑此事。”

李泌一抽一出朝笏,向德宗叩头,还哭泣着说:“这样做,我知道陛下父慈子孝一如既往了!然而,陛下回宫后,应当自己审慎地考虑,别把这一意图透露给周围的人。

如果透露出去,那些人都想为舒王建树功勋,太子便危险了!”德宗说:“朕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李泌回家后,对子弟说:“我本来并不愿意享受富贵,但是命运与心愿背道而驰,现在连累你们了。”

太子遣人谢泌曰:“若必不可救,欲先自仰药,何如?”

泌曰:“必无此虑。

愿太子起敬起孝。

苟泌身不存,则事不可知耳。”

太子派人向李泌致谢说:“如果事情肯定不可挽回,我打算事先吞服毒一药,你看怎么样呢?”

李泌说:“肯定不必为此挂虑。

希望太子奉行孝敬之道。

如果我不在了,那倒是不知道事情会是什么样子了。”

间一日,上开延英殿独召泌,流涕阑干,抚其背曰:“非卿切言,朕今日悔无及矣!皆如卿言,太子仁孝,实无他也。

自今军国及朕家事,皆当谋于卿矣。”

泌拜贺,因曰:“陛下圣明,察太子无罪,臣报国毕矣。

臣前日惊悸亡魂,不可复用,愿乞骸鼻。”

上曰:“朕父子赖卿得全,方属子孙,使卿代代富贵以报德,何为出此言乎!”甲午,诏李万不知避宗,宜杖死。

李升等及公主五子,皆流岭南及远州。

隔了一天,德宗单独传召李泌来延英殿议事。

德宗泪水纵横地哭着,抚一摩着李泌脊背说:“若不是你极力进言,如今朕后悔也来不及了,一切都象你说的那样,太子仁厚孝敬,确实没有二心。

从现在起,军务、国政以及朕的家事,朕都与你商量。”

李泌跪拜道贺,趁机说:“陛下神圣英明,明察太子无罪,我报效国家就到此为止了。

前天,我心跳加快,魂不守舍,不能再办理政务了。

希望准许我退职。”

德宗说:“朕父子依仗着你的帮助才得以保全,朕正要把子孙后代嘱托给你,使你世世代代得享富贵,以报答你的恩德,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呢!”甲午(十四日),德宗颁诏说李万不晓得回避同宗,应该受杖刑而死。

李升等人及公主的五个儿子,一概流放到岭南或边远的州去。

[5]戊申,吐蕃帅羌、浑之众寇陇州,连营数十里,京城震恐。

九月,丁卯,遣神策将石季章戍武功,决胜军使唐良臣戍百里城。

丁已,吐蕃大掠陽、吴山、华亭,老弱者杀之,或断手凿目,弃之而去;驱丁壮万馀悉送安化峡西,将分隶羌、浑,乃告之曰:“听尔东向哭辞乡国!”众大哭,赴崖谷死伤者千馀人。

未几吐蕃之众复至,围陇州,刺史韩清沔与神策副将苏太平夜出兵击却之。

[5]戊申(二十八日),吐蕃率领羌族、浑族的人马侵犯陇州,营地连绵几

十里地,京城震惊恐惧。

九月,丁卯(十七日),朝延派遣神策军将领石季章戍守武功,派遣决胜军使唐良臣戍守里城。

丁已(七日),吐蕃大规模地掳掠陽、吴山、华亭,杀戮年老体弱的人,有的砍断手臂,有的挖去眼睛,然后将他们抛弃。

吐蕃军将成年壮丁一万多人全部驱赶到安化峡的西面,把他们分别归属于羌族和浑族,还告诉他们说:“准许你们向着东方哭泣,告别故乡!”大家放声哭号,从山崖跳下深谷而死亡和受伤的有一千多人。

没过多久,吐蕃众军再次前来,包一皮围陇州,陇州刺史韩清沔与神策副将苏太平在夜间派出兵马击退了他们。

[6]上谓李泌曰:“每岁诸道贡献,共直钱五十万缗,今岁仅得三十万缗。

言此诚知失体,然宫中用度殊不足。”

泌曰:“古者天子不私求财,今请岁供宫中钱百万缗,愿陛下不受诸道贡献及罢宣索。

必有所须,请降敕折税,不使一奸一吏因缘诛剥。”

上从之。

[6]德宗对李泌说:“每年各道进贡的物品共计值钱五十万缗,今年只得到三十万缗。

谈论此事,朕本来也知道有失体统,但是宫中的费用实在不够。”

李泌说:“古时候,天子不私自谋求钱财,如今请让我每年供给宫中钱一百万缗,希望陛下不要接受各道进贡的物品,并停止颁旨向各地索取财货。

如果一定需要什么东西,请陛下下达敕令,将所需物品折合成税钱,防止一奸一邪的吏人借机搜刮钱财。”

德宗听从了这一建议。

[7]回纥合骨咄禄可汗屡求和亲,且请昏;上未之许。

会边将告乏马,无以给之,李泌言于上曰:“陛下诚用臣策,数年之后,马贱于今十倍矣!”上曰:“何故?”

对曰:愿陛下推至公之心,屈己徇人,为社稷大计,臣乃敢言。”

上曰:“卿何自疑若是!”对曰:“臣愿陛下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如此,则吐蕃自困,马亦易致矣。”

上曰:“三国当如卿言,至于回纥则不可!”泌曰:“臣固知陛下如此,所以不敢早言。

为今之计,当以回纥为先,三国差缓耳。”

上曰:“唯回纥卿勿言。”

泌曰:“臣备位宰相,事有可否在陛下,何至不许臣言!”上曰:“朕于卿言皆听之矣,至于回纥,宜待子孙;于朕之时,则固不可!”泌曰:“岂非以陕州之耻邪!”上曰:“然。

韦少华等以朕之故受辱而死,朕岂能忘之!属国家多难,未暇报之,和则决不可。

卿勿更言!”泌曰:“害少华者乃牟羽可汗,陛下即位,举兵入寇,未出其境,今合骨咄禄可汗杀之。

然则今可汗乃有功于陛下,宜受封赏,又何怨邪!其后张光晟杀突董等九百馀人,合骨咄禄竟不敢杀朝廷使者,然则合骨咄禄固无罪矣。”

上曰:“卿以和回纥为是,则朕固非邪?”

对曰:“臣为社稷而言,若苟合取容,何以见肃宗、代宗于天上!”上曰:“容朕徐思之。”

自是泌凡十五馀对,未尝不论回纥事,上终不许。

泌曰:“陛下既不许回纥和亲,愿赐臣骸鼻。”

上曰:“朕非拒谏,但欲与卿较理耳,何至遽欲去朕邪!”对曰:“陛下许臣言理,此固天下之福也。”

上曰:“朕不惜屈己与之和,但不能负少华辈。”

对曰:“以臣观之,少华辈负陛下,非陛下负之也。”

上曰:“何故?”

对曰:“昔回纥叶护将兵助讨安庆绪,肃宗但令臣宴劳之于元帅府,先帝未尝见也。

叶护固邀臣至其营,肃宗犹不许。

及大军将发,先帝始与相见。

所以然者,彼戎狄豺狼也,举兵入中国之腹,不得不过为之防也。

陛下在陕,富于春秋,少华辈不能深虑,以万乘元子径造其营,又不先与之议相见之仪,使彼得肆其桀骜,岂非少华辈负陛下邪?死不足偿责矣。

且香积之捷,叶护欲引兵入长安,先帝亲拜之于马前以止之,叶护遂不敢入城。

当时观者十万余人,皆叹息曰:‘广平王真华、夷主也!”’然则先帝所屈者少,所伸者多矣。

叶护乃牟羽之叔父也。

牟羽身为可汗,举全国之兵赴中原之难,故其志气骄矜,敢责礼于陛下;陛下天资神武,不为之屈。

当是之时,臣不敢言其他,若可汗留陛下于营中,欢饮十日,天下岂得不寒心哉!而天威所临,豺狼驯扰,可汗母捧陛下于貂裘,叱退左右,亲送陛下乘马而归。

陛下以香积之事观之,则屈己为是乎?不屈为是乎?陛下屈于牟羽乎?牟羽屈于陛下乎?”

上谓李晟、马燧曰:“故旧不宜相逢。

朕素怨回纥,今闻泌言香积之事,朕自觉少理。

卿二人以为何如?”

对曰:“果如泌所言,则回纥似可恕。”

上曰:“卿二人复不与朕,朕当奈何!”泌曰:“臣以为回纥不足怨,来宰相乃可怨耳。

今回纥可汗杀牟羽,其国人有再复京城之勋,夫何罪乎!吐蕃幸境国之灾,陷河、陇数千里之地,又引兵入京城,使先帝蒙尘于陕,此乃必报之仇,况其赞普尚存,宰相不为陛下别白言此,乃欲和吐蕃以攻回纥,此为可怨耳。”

上曰:“朕与之为怨巳久,又闻吐蕃劫盟,今往与之和,得无复拒我,为夷狄之笑乎?”

对曰:“不然。

臣在彭原,今可汗为胡禄都督,与今国相白婆帝皆从叶护而来,臣待之颇亲厚,故闻臣为相而求和,安有复相拒乎!臣今请以书与之约:称臣,为陛下子,每使来不过二百人,印马不过千匹,无得携中国人及商胡出塞。

五者皆能如约,则主上必许和亲。

如此,威加北荒,旁吐蕃,足以快陛下平昔之心矣。”

上曰:“自至德以来,与为兄弟之国,今一旦欲臣之,彼安肯和乎?”

对曰:“彼思与中国和亲久矣,其可汗、国相素信臣言,若其未谐,但应再发一书耳。”

上从之。

[7]回纥合骨咄禄可汗屡次谋求通好,而且请求通婚,德宗没有应允。

适逢边疆的将领报告缺少马匹,朝廷拨不出马匹来供给他们,李泌便对德宗说:“陛下果真能够采用我的策略,几年以后,马匹的价格便只是现在的十分之一了!”德宗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李泌回答说:“希望陛下能够用极为公正的态度对待此事,委屈自己,顺从别人,为国家的重大谋略着想,我才敢说出来。”

德宗说:“你怎么如此疑虑!”李泌回答说:“我希望陛下在北面与回纥和好,在南面与云南交往,在西面与大食和天竺结交。

如果能够做到这些,吐蕃便会自然困难起来,马匹也容易得到了。”

德宗说:“对于云南、大食、天竺三国,就按你说的办吧,至于回纥,那是不行的!”李泌说:“我本来就知道陛下是持此态度的,所以不敢及早说出来。

为当前考虑,应当将回纥排在首位,其余三国还可以略微往后排些哩。”

德宗说:“只有回纥你不要谈。”

李泌说:“我占着宰相的职位,裁定事情的可行与不可行,取决于陛下,但是哪至于不允许我讲话呢!”德宗说:“对于你所说的话,朕完全听从了。

至于回纥,最好等待朕的子孙去解决。

在朕在位时期,那是肯定不行!”李泌说:“莫不是由于陛下在陕州受到的耻辱吧!”德宗说:“是啊。

韦少华等人由于朕的原故蒙受羞辱而死,朕怎么会忘记那些事情!那时适值国家多难,没有余暇来报复他们,至于通好,那是断然不行的。

你不用再说了!”李泌说:“残害韦少华的是牟羽可汗。

陛下即位后,他发兵前来侵犯,还没有走出国境,现在的合骨咄禄可汗便将他杀了。

这样说来,现在的可汗对陛下是有功劳的,应当受到封拜赏赐,又哪里有什么怨恨呢!此后,张光晟杀了突董等九百多人,合骨咄禄还是不敢诛杀朝廷的使者,这样说来,合骨咄禄当然是没有罪过的了。”

德宗说:“你认为与回纥和好是对的,那朕当然是不对的了?”

李泌回答说:“我是为国家讲这番话的。

倘若我去迎一合陛下,以求容身,让我怎么到天上去见肃宗和代宗呢!”德宗说:“让我慢慢想一想吧。”

自此以后,李泌大约奏对了十五次以上,没有一次不谈论有关回纥的事情,但德宗始终不肯答应下来。

李泌说:“既然陛下不肯答应与回纥和好,希望准许我退职。”

德宗说:“不是朕不接受规劝,只是朕想与你比较其中道理罢了,你怎么至于马上就要离开朕呢!”李泌回答说:“陛下允许我讲清道理,这当然是国家的福气啊。”

德宗说:“朕并不顾惜委屈自己去与回纥和好,但朕不能够辜负了韦少华这些人。”

李泌回答说:“在我看来,是韦少华这些人辜负了陛下,而不是陛下辜负了他们啊。”

德宗说:“为什么这样说呢?”

李泌回答说:“过去,回纥叶护领兵帮助朝廷讨伐安庆绪时,肃宗仅仅让我在元帅府设宴慰劳他们,先帝并不曾接见他们。

就是叶护坚持邀请我到他的营垒去,肃宗仍然不肯答应。

及至大批的军队将要出发时,先帝才与他们见面。

这样做的原因在于,回纥是戎狄,豺狼成一性一,他们发兵进入中原腹地,我们不能不特别小心防备他们。

陛下在陕州时,还很年轻,韦少华这些人不能周密计虑,引着万乘之主的长子径直前往回纥营垒,而且事先没有与回纥议定相见的礼仪,致使他们得以肆意凶暴,这难道不是韦少华这些人辜负了陛下吗?就是他们死了,也是不能够偿清罪责的。

而且,香积寺获胜时,叶护准备领兵开进长安,先帝亲自在他马前施礼来制止他,于是叶护便不敢开进长安城了。

当时,看到这一情景的有十万多人,他们都叹息着说:‘广平王真是华夏与蛮夷的共主啊!’这样说来,先帝对人屈尊时较少,而向人伸展抱负时却较多。

叶护便是牟羽的叔父。

牟羽身为可汗,率领着全国兵马奔赴中原的祸难,所以他的心志与气度是傲慢自负的,是敢于向陛下要求礼遇的,而陛下天赋的资质是神明威武的,并没有被他所屈服。

在那个时刻,我不敢说别的,若是牟羽可汗将陛下留在营中,欢饮十天酒,天下百姓难道能不感到痛心吗?然而,陛下如天的威严所到之处,连豺狼也驯顺起来了,可汗的母亲向陛下双手献上貂皮衣服,喝退周围的人,并亲自送陛下乘马而归。

陛下以香积寺的事情来看,说成委屈了陛下是对的呢,还是说成没有委屈陛下是对的呢?这是陛下向牟羽屈服了呢,还是牟羽向陛下屈服了呢?”

德宗对李晟和马燧说:“故人最好别再见面。

朕素来怨恨回纥,现在听李泌说了香积寺的事情,朕觉着自己少理,你们二人有什么看法?”

二人回答说:“果真象李泌讲的那样,回纥似乎可以宽恕。”

德宗说:“你们二人也不赞成朕的做法,朕应当怎么去做呢?”

李泌说:“我认为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怨恨回纥,近年以来的宰相才是应当怨恨的。

如今回纥可汗诛杀了牟羽,而回纥人又立下两次收复京城的功勋,有什么罪过呢!而吐蕃庆幸我国发生灾祸,攻陷了河陇地区几千里地,还领兵进入京城,致使先帝流亡陕州,这才是一定要报的仇怨,何况当时的赞普尚且在位呢!宰相不向陛下将这件事情分辨明白,就准备与吐蕃和好,以便进攻回纥,这才是应当怨恨的啊。”

德宗说:“朕与回纥结下的怨仇为时已久,他们又听说吐蕃在会盟时作乱,现在前往与他们通和,不是要再次拒绝我们,惹来夷狄之人的耻笑吗!”李泌回答说:“不是这样。

往日我在彭原时,现在的可汗当时担任胡禄都督,他与现在的国相白婆帝一起跟随叶护前来,我接待他们,颇为亲善优厚,所以,他们听说我出任宰相,便向我们请求和好,怎么会再次拒绝我们呢!现在请让我写一封书信与他们约定,让可汗称臣,做陛下的儿子,每次前来的使者,随员不能超过二百人,互市的马匹不能超过一千匹,不允许携带汉人以及胡族商人到塞外去。

如果回纥能够遵守五条约定,那么,陛下就一定要答应与他们和好。

这样,陛下的声威可以延展到北部荒远的地方,从侧面震慑吐蕃,这也足以使陛下平素的志向为之一快。”

德宗说:“自从至德年间以来,我们与回纥两国结成兄弟关系,现在一下子打算让他们做臣属,他们怎么肯和好呢?”

李泌回答说:“他们想与大唐和好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他们的可汗、国相素来相信我的话,如果一封信还不能把事情处理妥善的话,只需要再发一封书信就可以了。”

德宗听从了李泌的建议。

既而回纥可汗遣使上表称儿及臣,凡泌所与约五事,一皆听命。

上大喜,谓泌曰:“回纥何畏服卿如此!”对曰:“此乃陛下威灵,臣何力焉!”上曰:“回纥则既和矣,所以招云南、大食、天竺奈何?”

对曰:“回纥和,则吐蕃已不敢轻犯塞矣。

次招云南,则是断吐蕃之右臂也。

云南自汉以来臣属中国,杨国忠无故扰之使叛,臣于吐蕃,苦于吐蕃赋役重,未尝一日不思复为唐臣也。

大食在西域为最强,自葱岭尽西海,地几半天下,与天竺皆慕中国,代与吐蕃为仇,臣故知其可招也。”

不久,回纥可汗派遣使者上表自称儿臣,凡是李泌与他们约定的五件事情,全部听从命令。

德宗非常高兴,他对李泌说:“怎么回纥这样畏惧并折服于你呢!”李泌回答说:“这是陛下的声威与福气所致,我有什么力量!”德宗说:“回纥已经通和了,又应当怎样招抚云南、大食和天竺呢?”

李泌回答说:“与回纥和好了,吐蕃便已经不敢轻易侵犯边界了。

接下来招抚云南,就是砍断吐蕃右边的臂膀。

自汉朝以来,云南都是中国的臣属。

杨国忠没缘由地搅扰他们,使他们背叛朝廷,臣服于吐蕃。

他们被吐蕃的繁重赋役搅犹得困苦不堪,没有一天不想再做唐朝的臣属啊。

大食在西域各国中最为强盛,由葱岭起,直抵西海边,地域几占天下的一半。

大食与天竺都仰慕中国,而又世代与吐蕃结下怨仇,所以我知道他们是可以招抚的。”

癸亥,遣回纥使者合阙将军归,许以咸安公主妻可汗,归其马价绢五万疋。

癸亥(十三日),德宗打发回纥使者合阙将军回国,答应将咸安公主嫁给可汗,还以绢五万匹偿还他们的马价。

[8]吐蕃寇华亭及连云堡,皆陷之。

甲戌,吐蕃驱二城之民数千人及、泾人畜万计而去,置之弹筝峡西。

泾州恃连云为斥候,连云既陷,西门不开,门外皆为虏境,樵采路绝。

每收获,必陈兵以捍之,多失时,得空穗而已。

由是泾州常苦乏食。

[8]吐蕃侵犯华亭以及连云堡,将两处都攻陷了。

甲戌(二十四日),吐蕃人驱赶着华亭、连云堡二城的几千百姓和数以万计的州、泾州人和牲畜离去,将人和牲畜安置在弹筝峡的后面。

泾州倚靠连云堡作为前哨,连云堡失陷后,西城大门难以开放,城门外都成了吐蕃的地盘,打柴的道路都被切断。

每当收获时,必须布置军队来保卫庄稼,人们经常不能按时收获,仅得到无籽粒的禾穗罢了。

自此以后,泾州常常因缺少粮食而困苦不堪。

[9]冬,十月,甲申,吐蕃寇丰义城,前锋至大回原,宁节使韩游击却之;乙酉,复寇长武城,又城故原州而屯之。

[9]冬季,十月,甲申(初四),吐蕃侵犯丰义城,前锋来到大回原,宁节度使韩游击退了他们。

乙酉(初五),吐蕃又去侵犯长武城,并修筑原州的故城,以屯驻兵马。

[10]妖僧李软奴自言:“本皇族,见岳、渎神命己为天子;”结殿前射生将韩钦绪等谋作乱。

丙戌,其一党一告之,上命捕送内侍省推之。

李晟闻之,遽仆于地曰:“晟族灭矣!”李泌问其故。

晟曰:“晟新罹谤毁,中外家人千余,若有一人在其一党一中,则兄亦不能救矣。”

泌乃密奏:“大狱一起,所连引必多,外间人情凶惧,请出付台推。”

上从之。

钦绪,游之子也,亡抵州;游出屯长武城,留后械送京师,壬辰,腰斩软奴等八人,北军之士坐死者八百余人,而朝廷之臣无连及者。

韩游委军诣阙谢,上遣使止之,委任如初。

游又械送钦绪二子;上亦宥之。

[10]邪恶的僧人李软奴自称:“我本是皇族,现在五岳四渎的神灵命令我作天子。”

他结交殿前射生将韩钦绪等人图谋发起变乱。

丙戌(初六),他的同伙告发了他,德宗命令逮捕他,送交内侍省追究其事。

李晟听到这个消息后,骤然仆倒在地上说:“我的家族要覆灭了!”李泌询问其中的原故,李晟说:“我新近才遭受了诽谤。

在朝廷内外,我家族的人有一千多,倘若有一个人是他的同一党一,连你也不能挽救我了。”

于是,李泌秘密上奏说:“大案一旦发生,牵连的人一定很多,外边人们的情绪震恐不安,请将此案由内侍省交付御史台审讯。”

德宗同意了。

韩钦绪是韩游儿子,他逃亡到州,正值韩游出兵屯驻长武城,留后给他上了枷锁,送往京城,壬辰(十二日),韩廷将李软奴等八人腰斩,北军将士犯罪至死的有八百多人。

然而,朝廷中的臣僚没有受到牵连。

韩游留下军队,自己前往朝廷谢罪,德宗派遣使者制止了他,对他的任用一如既往。

韩游又将韩钦绪的两个儿子带上枷锁押送到朝廷来,德宗也宽宥了他们。

[11]吐蕃以苦寒不入寇,而粮运不继;十一月,诏浑归河中,李元谅归华州,刘昌分其众归汴州,自馀防秋兵退屯风翔、京兆诸县以就食。

[11]吐蕃苦于天气严寒,不曾前来侵犯,然而官军的粮食运输也难以接济。

十一月,德宗颁诏,命令浑回河中,李元谅回华州,刘昌分出部分人马回汴州,其余防御吐蕃的兵马撤退到凤翔、京兆各县驻扎,以便就地取得粮食供给。

[12]十二月,韩游入朝。

[12]十二月,韩游入京朝见。

[13]自兴元以来,是岁最为丰稔,米斗直钱百五十、粟八十,诏所在和籴。

[13]自从兴元年间以来,这一年的年景最丰熟,米一斗值一百五十钱。

粟一半值八十钱,德宗颁诏命令在丰收的地区由官府和籴。

庚辰,上畋于新店,入民赵光奇家,问:“百姓乐乎?”

对曰:“不乐。”

上曰:“今岁颇稔,何为不乐?”

对曰:“诏令不信。

前云两税之外悉无他徭,今非税而诛求者殆过于税。

后又云和籴,而实强取之,曾不识一钱。

始云所籴粟麦纳于道次,今则遣致京西行营,动数百里,车摧马毙,破产不能支。

愁苦如此,何乐之有!每有诏书优恤,徒空文耳!恐圣主深居九重,皆未知之也!”上命复其家。

庚辰(初一),德宗在新店打猎,来到农民赵光奇的家中。

德宗问:“老百姓高兴吗?”

赵光奇回答说:“不高兴。”

德宗说:“今年庄稼颇获丰收,为什么不高兴?”

赵光奇回答说:“诏令没有信用。

以前说是两税以外全没有其他徭役,现在不属于两税的搜刮大约比两税还多。

以后又说是和籴,但实际是强行夺取粮食,还不曾见过一个钱。

开始时说官府买进的谷子和麦子只须在道旁交纳,现在却让送往京西行营,动不动就是几百里地,车坏马死,人破产,难以支撑下去了。

百姓这般忧愁困苦,有什么可高兴的!每次颁发诏书都说优待并体恤百姓,只是一纸空文而已!恐怕圣明的主上深居在九重皇宫里面,对这些是全然不曾知晓的吧!”德宗命令免除他家的赋税和徭役。

臣光曰:甚矣唐德宗之难寤也!自古所患者,人君之泽壅而不下达,小民之情郁而不上通;故君勤恤于上而民不怀,民愁怨于下而君不知,以至于离叛危亡,凡以此也。

德宗幸以游猎得至民家,值光奇敢言而知民疾苦,此乃千载之遇也。

固当按有司之废格诏书,残虐下民,横增赋敛,盗匿公财,及左右谄谀日称民间丰乐者而诛之;然后洗心易虑,一新其政,屏浮饰,废虚文,谨号令,敦诚信,察真伪,辨忠邪,矜困穷,伸冤滞,则太平之业可致矣。

释此不为,乃复光奇之家;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又安得人人自言于天子而户户复其徭赋乎!

臣司马光曰:唐德宗真是太难以醒悟了!自古以来,人们所担忧的,是君主的恩泽壅塞着,不能传达到下面去,小民的情绪郁结着,不能通报到上边来。

所以,君主在上面忧心怜恤,但百姓并不归向;百姓在下面忧愁怨苦,但君主并不晓得,终于导致百姓流离反叛,国家倾危败亡,大约道理就在于此。

幸亏德宗因打猎得以来到百姓家中,正赶上赵光奇敢进直言,又了解民间的疾苦,这真是千载难逢的际遇啊。

唐德宗本来应当查处有关部门搁置诏书,残酷地侵害百姓,横暴地增加赋税,盗窃和隐没公家资财的情况,以及自己周围那些天天称道民间丰熟喜乐的阿谀奉承之徒,将他们诛而杀之;然后洗除杂念,改变计虑,刷新朝政,摒弃浮华的装饰,废除空洞的具文,谨饬号令,勉励诚信,审察真伪,辨别忠一奸一,哀怜困穷,昭雪冤屈,天下太平的业绩便可以实现了。

然而,唐德宗丢开这些不肯去做,却去免除赵光奇一家的赋役。

然而,四海广大,百姓众多,又怎能人人都亲自向天子讲明情况,户户都得以免除徭役与赋税呢!

[14]李泌以李软奴之一党一犹有有在北军未发者,请大赦以安之。

[14]李泌因李软奴的同伙还有在北军任职而未曾被揭发的人,便请求皇帝实行大赦,以使他们安定下来。

四年(戊辰、778

四年(戊辰,公元788年)

[1]春,正月,庚戌朔,赦天下;诏两税等第,自今三年一定。

[1]春季,正月,庚戌朔(初一),大赦天下。

皇帝颁诏命令:从今以后,两税的等次每三年重定一次。

[2]李泌奏京官俸太薄,请自三师以下悉倍其俸;从之。

[2]李泌奏称在京官员的薪俸过于菲薄,请求自三师以下的官员全部加倍发给薪俸,德宗照准。

[3]壬申,以宣武行营节度使刘昌为泾原节度使。

甲戌,以镇国节度使李元谅为陇右节度使。

昌、元谅,皆帅卒力田,数年,军食充羡,泾、陇稍安。

[3]壬申(二十三日),德宗任命宣武行营节度使刘昌为泾原节度使;甲戌(二十五日),任命镇国节度使李元谅为陇右节度使。

刘昌与李元谅都率领士兵努力种田,几年以后,军中粮食充足,有了盈余,泾州和陇州逐渐安定下来。

[4]韩游之入朝也,军中以为必不返,饯送甚薄。

游见上,盛陈筑丰义城可以制吐蕃;上悦,遣还镇。

军中忧惧者众,游忌都虞候虞乡范希朝有功名,得众心,求其罪,将杀之。

希朝奔凤翔,上召之,置于左神策军。

游帅众筑丰义城,二版而溃。

[4]韩游入京朝见时,军中将士认为他肯定一去难返,为他饯别送行,备办得甚为菲薄。

韩游见到德宗后,极力陈述修筑丰义城可以控制吐蕃,德宗闻言大悦,便打发他返回本镇。

很多军中将士忧虑恐惧。

韩游嫉妒都虞候虞乡人范希朝有功绩和名声,得到大家的拥护,便寻找他的罪过,准备杀掉他。

范希朝逃奔凤翔,德宗召他回京,在左神策军中安置下来。

韩游率领部众修筑丰义城,只修筑了四尺高,便塌落下来了。

[5]二月,元友直运淮南钱帛二十万至长安,李泌悉输之大盈库。

然上犹数有宣索,仍敕诸道勿令宰相知。

泌闻之,惆怅而不敢言。

[5]二月,元友直将淮南的二十万钱帛运送到长安,李泌将它们悉数送到大盈内库。

然而,德宗仍然屡次传旨向地方索取财物,还命令各道不要让宰相知道,李泌听说后,心中懊恼而不敢直言。

臣光曰:王者以天下为家,天下之财皆其有也。

阜天下之财以养天下之民,己必豫焉。

或乃更为私藏,此匹夫之鄙志也。

古人有言:贫不学俭。

夫多财者,奢欲之所自来也。

李泌欲弭德宗之欲而丰其私财,财丰则欲滋矣。

财不称欲,能无求乎!是犹启其门而禁其出也!虽德宗之多僻,亦泌所以相之者非其道故也。

臣司马光曰:君主把整个天下当作自己的家,天下的资财都是他所拥有的。

使天下的资财繁盛起来,以赡养天下的百姓,自己也一定是快乐的。

有的君主竟然还要经营私人储藏,这是凡夫的鄙下的志趣。

古人说过:贫穷的人不用学节俭而节俭的品德自然具备。

一般说来,富有资财,是产生奢侈的欲一望的根源。

李泌打算消弭德宗的欲一望而充实他的私人资财,资财充实了,欲一望便也滋长起来了。

资财不能满足欲一望,怎么能够没有需索呢!这就象打开大门而禁止出行一样啊!虽然说德宗是有许多偏执之处的,但也由于李一泌一出任他的宰相所做的事情并不符合正道的原故啊。

[6]咸陽人或上言:“臣见白起,令臣奏云:‘请为国家捍御西陲。

正月,吐蕃必大下,当为朝廷破之以取信。

’”既而吐蕃入寇,边将败之,不能深入。

上以为信然,欲于京城立庙,赠司徒,李泌曰:“臣闻‘国将兴,听于人。

’今将帅立功而陛下褒赏白起,臣恐边臣解体矣!若立庙京城,盛为祈祷,流闻四方,将长巫风。

今杜邮有旧祠,请敕府县葺之,则不至惊人耳目矣。

且白起列国之将,赠三公太重,请赠兵部尚书可矣。”

上笑曰:“卿于白起亦惜官乎!”对曰:“人神一也。

陛下傥不之惜,则神亦不以为荣矣。”

上从之。

[6]咸陽居民中有人进言说:“我看见白起了,他让我上奏说:‘请让我为国家捍卫西部边疆。

正月,吐蕃一定会大规模入侵,我自当为朝廷打败他们,以便取得信用。

’”不久,吐蕃前来侵犯,边疆将领打败了他们,使他们未能深入。

德宗认为事有效验,准备在京城建立祠庙,追封白起为司徒。

李泌说:“我听说:‘国家将要兴起时,要听取人民的呼声。

’现在将帅立下功勋,陛下反而追封白起,我恐怕边疆的臣下就要人心离散了!如果在京城建立祠庙,大事祈祷,在各地传播开来,将会助长相信巫祝的风气。

如今杜邮有白起的故祠,请敕所在府县修葺祠堂,便不至于使人们的视听受到惊动了。

而且,白起是诸侯国中的将领,追封为三公,地位过高,请追封他为兵部尚书就可以了。”

德宗笑着说:“你对白起也吝惜官位吗!”李泌回答说:“人和神是一致的。

倘若陛下不珍惜官位,神也就不认为追封官位是荣耀的了。”

德宗听从了他的建议。

泌自陈衰老,独任宰相,一精一力耗竭,既未听其去,乞更除一相,上曰:“朕深知卿劳苦,但未得其人耳。”

上从容与泌论即位以来宰相曰:“卢杞忠清强介,人言杞一奸一邪,朕殊不觉其然。”

泌曰:“人言杞一奸一邪而陛下独不觉其一奸一邪,此乃杞之所以为一奸一邪也。

傥陛下觉之,岂有建中之乱乎!杞以私隙杀杨炎,挤颜真卿于死地,激李怀光使叛,赖陛下圣明窜逐之,人心顿喜,天亦悔祸。

不然,乱何由弭!”上曰:“杨炎以童子视朕,每论事,朕可其奏则悦,与之往复论难,即怒而辞位;观其意以朕为不足与言故也。

以是交不可忍,非由杞也。

建中之乱,术士豫请城奉天,此盖天命,非杞所能致也!”泌曰:“天命,他人皆可以言之,惟君相不可言。

盖君相所以造命也。

若言命,则礼乐刑政皆无所用矣。

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此商之所以亡也!”上曰:“朕好与人较量理体:崔甫一性一褊躁,朕难之,则应对失次,朕常知其短而护之。

杨炎论事亦有可采,而气色粗傲,难之辄勃然怒,无复君臣之礼,所以每见令人忿发。

余人则不敢复言。

卢杞小心,朕所言无不从;又无学,不能与朕往复,故朕所怀常不尽也。”

对曰:“杞言无不从,岂忠臣乎!夫‘言而莫予违’,此孔子所谓‘一言丧邦’者也!”上曰:“惟卿则异彼三人者。

朕言当,卿有喜色;不当,常有忧色。

虽时有逆耳之言,如来纣及丧邦之类。

朕细思之,皆卿先事而言,如此则理安,如彼则危乱,言虽深切而气色和顺,无杨炎之陵傲。

朕问难往复,卿辞理不屈,又无好胜之志,直使朕中怀已尽屈服而不能不从,此朕所以私喜于得卿也。”

沁曰:“陛下所用相尚多,今皆不论,何也!”上曰:“彼皆非所谓相也。

凡相者,必委以政事;如玄宗时牛仙客、陈希烈,可以谓之相乎!如肃宗、代宗之任卿,虽不受其名,乃真相耳。

必以官至平章事为相,则王武俊之徒皆相也。”

李泌上言说自己年老体弱,独自担任宰相的职务,一精一神气力消耗殆尽,既然不能听凭他离开相位,请求再任命一位宰相。

德宗说:“朕深深了解你的劳碌,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罢了。”

德宗不慌不忙地与李泌谈论自己即位以来的宰相说:“卢杞忠实而清廉,强干而耿直,人们说卢杞邪恶,朕觉得他实在不是这个样子。”

李泌说:“人们都说卢杞是邪恶的,唯独陛下不能觉察他的邪恶,这正是卢杞堪称邪恶的道理所在啊。

倘若陛下觉察了他的邪恶,难道会发生建中年间的变乱吗?卢杞因私人的嫌隙而杀了杨炎,将颜真卿排挤到必死之地,激怒李怀光,使他背叛了朝廷,全仗着陛下神圣英明,将他流放了,人们的心情顿时高兴起来,上天也追悔所造成的灾祸。

否则,变乱怎么能够消弭呢!”德宗说:“杨炎把朕看作小孩子,每当议论事情时,朕赞成他的奏陈,他就高兴,朕与他反复辩论诘难,他便气冲冲地要求辞去相位,朕看他的本意,是认为不值得与朕交谈吧。

由于这个原因,朕与他相互不能容忍,这并不是由于卢杞啊。

建中年间的变乱,道术之士预先便建议修筑奉天城,这恐怕是天命如此,而不是卢杞能够招致的!”李泌说:“天命,别人都可以谈论它,只有君王和宰相不能谈论,因为君王和宰相就是制造命运的人物。

如若谈论命运,礼乐刑政便全然没有用场了。

殷纣王说:‘我生来不就是由天命决定的吗!’这正是商朝来灭亡的原因啊!”德宗说:“朕喜欢跟别人比较治国的经验。

崔甫一性一情狭隘急躁,朕诘问他,他回答得语无伦次,朕知道他的短处,便经常维护他。

杨炎议论事情,还是有可以采纳的意见的,但是他态度粗率狂傲,朕诘问他,他动不动就勃然大怒,毫不顾及君臣的礼节。

所以一看到他,就叫人生气,其余的人则不敢再说话了。

卢杞小心谨慎,凡是朕所说的,他没有不听从的,加上他没有学识,不能与朕反复争论,所以朕想要说的话经常是没有穷尽的。”

李泌回答说:“卢杞对陛下的话无不听从,难道就是忠臣吗!‘我讲的话,是没有人敢于违背的。

’这正是孔子所说的‘一句话讲出来可以使国丧失掉’的意思啊!”德宗说:“只有你与他们三人是不同的。

朕讲得妥当,你的脸上是喜气洋洋的,朕讲得不妥当,你的脸上便常常要显出忧愁的样子。

虽然你时而会说出刺耳的话来,就如刚才你谈到商纣王以及使国家丧失掉这一类话一样,但是,朕仔细琢磨过你讲的话,全是你在事情发生以前所做的忠告,按照这些话去做,就会政治清明,国家安定,而按照朕原来那些想法去做,就会招致危机,引发变乱。

虽然你说的话深深切中朕的缺失,但是面色和蔼温顺,不象杨炎那样傲气凌人。

朕反复对你诘责,你在言辞和道理上并不屈从,但又没有逞强好胜的意图,直至使朕内心已经完全屈服,因而不能不听从你的意见。

这便是朕为得到你而自己高兴的原因啊。”

李泌说:“陛下任用的宰相还多着哩,如今一概不加评论,这是为什么呢?”

德宗说:“他们都不是人们所说的宰相啊。

凡是出任宰相的,就一定要把行政事务交给他们。

比如玄宗时期的牛仙客、阵希烈,能够把他们称作宰相吗?又如肃宗、代宗任用你,虽然你没有得到宰相的名称,但这就是真正的宰相了。

如果一定认为官职达到平章事才是宰相,那么,王武俊这一类人便都是宰相了。

[7]刘昌复筑连云堡。

[7]刘昌重新修筑连云堡。

[8]夏,四月,乙未,更命殿前左、右射生曰神威军,与左、右羽林、龙武、神武、神策号曰十军。

神策尤盛,多戍京西,散屯畿甸。

[8]夏季,四月,乙未(十八日),德宗又将殿前左、右射生军改名为左、右神威军,与左右羽林、龙武、神武、神策各军合起来号称十军。

其中神策军尤其强盛,他们多数戍守京西,零散地驻扎在京城地区。

[9]福建观察使吴诜轻其军士脆弱,苦役之。

军士作乱,杀诜腹心十馀人,一逼一十诜牒大将郝诫溢掌留务。

诫溢上表请罪,上遣中使就赦以安之。

[9]福建观察使吴诜因部下将士怯懦软弱而轻视他们,极力役使他们。

将士发起变乱,杀掉了吴诜的亲信十多个人,一逼一十迫吴诜写文书召大将郝诫溢掌管留后事务。

郝诫溢上表请求治罪,德宗派遣中使就地赦免,使他安下心来。

[10]乙未,陇右节度使李元谅筑良原故城而镇之。

[10]乙未(十八日),陇右节度使李元谅将良原旧有的城池修筑起来,并镇守在那里。

[11]云南王异牟寻欲内附,未敢自遣使,先遣其东蛮鬼主骠旁、苴梦冲、苴乌星入见。

五月,乙卯,宴之于麟德殿,赐甚厚,封王给印而遣之。

[11]云南王异牟寻打算归附朝廷,但不敢自行派遣使者,首先派遣他的东蛮鬼主骠旁、苴梦冲、苴乌星入京朝见。

五月,乙卯(初八),德宗在麟德殿设宴款待他们,对他们的赏赐甚为丰厚,还封他们为王,发给印绶,然后打发他们回去。

[12]辛未,以太子宾各吴凑为福建观察使,贬吴诜为涪州剌史。

[12]辛未(二十四日),德宗任命太子宾客吴凑为福建观察使,将吴诜贬黜为涪州剌史。

[13]吐蕃三万余骑寇泾、、宁、庆、等州。

先是,吐蕃常以秋冬入寇,及春多病疫而退。

至是,得唐一人,质其妻子,遣其将将之,盛夏入寇;诸州皆城守,无敢与战者,吐蕃俘掠人畜万计而去。

[13]吐蕃三万多骑兵侵犯泾、、宁、庆、等州。

在此之前,吐蕃经常选择秋天和冬天前来侵犯,及至春天,往往因染上瘟疫而退却。

至此,吐蕃得到唐朝的百姓后,将他们的妻子儿女留作人质,派遣吐蕃将领带领着这些百姓,在夏天最热时前来侵犯,各州都据城守备,没有人敢同他们交战,吐蕃俘获虏掠了数以万计的人丁与牲畜,便离去了。

[14]夏县人陽城以学行著闻,隐居柳谷之北,李泌荐之;六月,征拜谏议大夫。

[14]夏县人陽城以学问与品行著称于世,他在柳谷北面隐居,李泌推荐他;六月,他被征召任命为谏议大夫。

[15]韩游以吐蕃犯塞,自戍宁州;病,求代归。

秋,七月,庚戌,加浑宁副元帅,以左金吾将军张献甫为宁节度使,陈许兵马使韩全义为长武城行营节度使。

献甫未至,壬子夜,游不告于众,轻骑归朝。

戍卒裴满等惮献甫之严,乘无帅之际,癸丑,帅其徒作乱,曰:“张公不出本军,我必拒之。”

因剽掠城市,围监军杨明义所居,使奏请范希朝为节度使。

都虞候杨朝晟避乱出城,闻之,复入,曰:“所请甚契我心,我来贺也!”乱卒稍安。

朝晟潜与诸将谋,晨勒兵,召乱卒谓曰:“所请不行,张公已至州,汝辈作乱当死,不可尽杀,宜自推列唱帅者。

“遂斩二百余人,帅众迎献甫。

上闻军众欲得范希朝,将授之。

希朝辞曰:“臣畏游之祸而来,今往代之,非所以防窥觎,安反仄也。”

上嘉之,擢为宁州刺史,以副献甫。

游至京师,除右龙武统军。

[15]由于吐蕃侵犯边塞,韩游亲自戍守宁州,但他得了病,请求派人将自己替代回去。

秋季,七月,庚戌(初五),德宗加封浑为宁副无帅,任命左金吾将军张献甫为宁节度使,任命陈许兵马使韩全义为长武城行营节度使。

在张献甫没有到职之前,壬子(初七)夜里,韩游没有告诉众人,便轻装骑马回朝廷去了。

戍卒裴满等人害怕张献甫的严厉,便乘着没有主帅的时机,在癸丑(初八)率领他的同伙发起变乱。

他说:“张公本不出于本军,我一定要抗拒他。”

于是,他们到市肆去抢劫,还包一皮围了监军杨明义的住所,让他上奏请求任命范希朝为本镇节度使。

都虞候杨朝晟躲避变乱,逃出城来,听说要请范希朝出任节度使,便又进入城中,他说:“你们所请求的,很合我的心意,我是来庆贺的呢!”作乱的士兵稍微安定了一些。

杨朝晟暗中与各将领计议了一番,早晨率领着兵马,召集作乱的士兵,对他们说:“你们所要求的事情难以实现了。

张公已经来到州,你们发动变乱,应当处死,但不会将你们都杀了,你们最好自己推举出带头的人来。”

于是他斩杀了二百余人,率领大家迎接张献甫。

德宗听说军中人众愿意让范希朝统领,便准备授给他一职务。

范希朝推辞说:“我是因畏忌韩游的迫害才回来的,如今前去替代他的职务,这可不是防范陰谋、安定动荡局面的办法啊。”

德宗嘉许他,将他提升为宁州刺史,作为张献甫的副手。

韩游来到京城后,被任命为右龙武统军。

[16]振武节度使唐朝臣不严斥候,己未,奚、室韦寇振武,执宣慰中使二人,大掠人畜而去。

时回纥之众逆公主者在振武,朝臣遣七百骑与回纥数百骑追之,回纥使者为奚、室韦所杀。

[16]由于振武节度使唐朝臣未能严密侦察敌情,己未(十四日),奚人和室韦人侵犯振武,捉住前来安一抚军心的中使二人,在大量掳掠人口和牲畜以后,便离去了。

当时,迎接公主的回纥人众正在振武,唐朝臣派遣骑兵七百人与回纥骑兵数百人追击他们,回纥的使者被奚人、室韦人杀掉了。

[17]九月,庚申,吐蕃尚志董星寇宁州,张献甫击却之;吐蕃转掠、坊而去。

[17]九月,庚申(十六日),吐蕃尚悉董星侵犯宁州,张献甫击退了他们。

吐蕃转而在州和坊州掳掠了一番,便离去了。

[18]元友直句检诸道税外物,悉输户部,遂为定制,岁于税外输百馀万缗、斛,民不堪命。

诸道多自诉于上,上意寤,诏:“今年已入在官者输京师,未入者悉以与民;明年以后,悉免之。”

于是东南之民复安其业。

[18]元友直检查各道在税收以外加征的财物,并将它们全部上缴户部。

以后这种做法便成了固定的制度,每年要在税收以外缴纳一百余万缗、斛,百姓难以忍受这种索求。

各道经常向德宗反映这种情况,德宗心中理解了他们的疾苦,于是颁诏:“今年已经收入官府的税收以外的财物可以运往京城,还没有收入官府的,全部交还给百姓。

从明年起,悉数免除。”

于是,东南地区的百姓又安心从事他们的本业了。

[19]回纥合骨咄禄可汗得唐许昏,甚喜,遣其妹骨咄禄毗伽公主及大臣妻并国相、跌都督以下千余人来迎可敦;辞礼甚恭,曰:“昔为兄弟,今为子婿,半子也。

若吐蕃为患,子当为父除之!”因詈辱吐蕃使者以绝之。

冬,十月,戊子,回纥至长安,可汗仍表请改回纥为回鹘;许之。

[19]回纥合骨咄禄可汗得到唐朝允许通婚的消息后,非常高兴,便派出他的妹妹骨咄禄毗伽公主以及大臣的妻子,连同国相、跌都督以下一千多人,前来迎接可汗的妻子阿敦,措辞与执礼都很恭敬。

他们说:“往日两国结为兄弟,如今可汗是皇上的女婿,是皇上的半个儿子了。

如果吐蕃危害朝廷,儿子自当为父亲除去他们。”

于是回纥责骂、侮辱了吐蕃的使者,与吐蕃断绝了往来。

冬委,十月,戊子(十四日),回纥使者来到长安,可汗上表请求将回纥改称为回鹘,德宗答应了。

[20]吐蕃发兵十万将寇西川,亦发云南兵;云南内虽附唐,外未敢叛吐蕃,亦发兵数万屯于泸北。

韦皋知云南计方犹豫,乃为书遗云南王,叙其叛吐蕃归化之诚,贮以银函,使东蛮转致吐蕃。

吐蕃始疑云南,遣兵二万屯会川,以塞云南趣蜀之路。

云南怒,引兵归国。

由是云南与吐蕃大相猜阻,归唐之志益坚;吐蕃失云南之助,兵势始弱矣。

然吐蕃业已入寇,遂分兵四万攻两林骠旁,三万攻东蛮,七千寇清溪关,五千寇铜山。

皋遣黎州刺史韦晋等与东蛮连兵御之,破吐蕃于清溪关外。

[20]吐蕃征发十万兵马,准备侵犯西川,同时也征发云南兵马。

云南虽然暗中已经归附唐朝,但表面上还不敢背叛吐蕃,因而也派出数万兵马在泸水北岸驻扎。

韦皋了解到云南王还在拿不定主意,便写了一封给云南王的书信,在信中陈述了云南王叛离吐蕃,归于王化的诚意,装在银盒子中,让东蛮转交吐蕃。

吐蕃开始怀疑云南王,便派兵两万在会川驻扎,以便堵住云南前往蜀中的通路。

云南王大怒,领兵回国去了。

自此以来,云南与吐蕃互相猜疑,云南归顺唐朝的意图愈发坚定,而吐蕃失去云南的帮助,军队的声势便开始削弱了。

然而,吐蕃已经出兵,于是分出四万兵马攻打两林,骠旁,三万兵马攻打东蛮,七千兵马侵犯清溪关,五千兵马侵犯铜山。

韦派遣黎州刺史韦晋等人与东蛮联合兵马,抵御吐蕃,在清溪关外面打败了他们。

[21]庚子,册命咸安公主,加回鹘可汗长寿天亲可汗。

十一月,以刑部尚书关播为送咸安公主兼册回鹘可汗使。

[21]庚子(二十六日),德宗册封咸安公主,加封回鹘可汗为长寿天亲可汗。

十一月,任命刑部尚书关播为护送咸安公主兼册回鹘可汗使。

[22]吐蕃耻前日之败,复以众二万寇清溪关,一万攻东蛮;韦皋命韦晋镇要冲城,督诸军以御之。

州经略使刘朝彩出关连战,自乙卯至癸亥,大破之。

[22]吐蕃以不久前遭受的失败为耻辱,又派兵马二万侵犯清溪关,派兵马一万进攻东蛮,韦皋命令韦晋镇守要冲城,监督各军抵御吐蕃,州经略使刘朝彩出关连续接战,从乙卯(十一日)到癸亥(十九日),大破吐蕃。

[23]李泌言于上曰:“江、淮漕运以甬桥为咽喉,地属徐州,邻于李纳,刺史高明应年少不习事,若李纳一旦复有异图,窃据徐州,是失江、淮也,国用何从而致!请徙寿、庐、濠都一团一练使张建封镇徐州,割濠、泗以隶之;复以庐、寿归准南,则淄青惕息而运路常通,江、淮安矣。

及今明应幼呆可代,宜征为金吾将军。

万一使他人得之,则不可复制矣”上从之。

以建封为徐、泗、濠节度使。

建封为政宽厚而有纲纪,不贷人以法,故其下无不畏而悦之。

[23]李泌对德宗说:“甬桥是江准地区漕运的要冲,此地归徐州管辖,与李纳相邻,刺史高明应年纪轻,不晓事,如果李纳有一天又有了背叛朝廷的意图,偷偷占领了徐州,这就等于把江准地区失掉了,国家的用度将从哪里得来呢!请改任寿、庐、濠三州都一团一练使张建封镇守徐州,分割出濠州、泗州来隶属于他,再将庐州、寿州划归准南,那么淄青就会恐惧收敛,运输通道就会保持畅通无阻,江准地区便安定了。

趁着现在高明应年幼无知,可以替代,最好将他征召为金吾将军。

万一让别人得到徐州,便不能够重加控制了。”

德宗听从了这一建议,任命张建封为徐、泗、濠节度使。

张建封办理政务宽容仁厚而又深明法度,严格执法,所以,他的部下没有人不畏惧他,但又悦服他。

[24]横海节度使程日华薨,子怀直自知留后。

[24]横海节度使程日华去世,他的儿子程怀直自行执掌留后事务。

[25]吐蕃屡遣人诱胁云南。

[25]吐蕃屡次派人引一诱、威胁云南。

五年(己巳、789)

五年(己巳,公元789年)

[1]春,二月,丁亥,韦皋遗异牟寻书,称:“回鹘屡请佐天子共灭吐蕃,王不早定计,一旦为回鹘所先,则王累代功名虚弃矣。

且云南久为吐蕃屈辱,今不乘此时依大国这势以复怨雪耻,后悔无及矣。”

[1]春季,二月,丁亥(十四日),韦皋给异牟寻写去一封书信,内称:“回鹘屡次请求帮助皇上一同消灭吐蕃,如果大王还不及早确定谋略,有朝一日被回鹘赶在前头,大王世代相沿的功劳与名声便白白丢弃掉了。

而且,云南长期遭受吐蕃欺压的屈辱,如今若还不乘这一时机,依靠大国的力量,来报复怨仇,洗雪耻辱,后悔也来不及了。”

[2]戊戌,以横海留后程怀直为沧州观察使。

怀直请分弓高、景城为景州,仍请朝廷除刺史。

上喜曰:“三十年无此事矣!”乃以员外郎徐伸为景州刺史。

[2]戊戌(二十五日),德宗任命横海留后程怀直为沧州观察使。

程怀直请求在所辖地区内将弓高、景城分割出来,设置景州,还要求朝廷任命刺史。

德宗高兴地说:“三十年以来,没有过这类事情了!”于是,任命员外郎徐伸为景州刺史。

[3]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泌屡乞更命相。

上欲用户部侍郎班宏,泌言宏虽清强而一性一多凝滞,乃荐窦参通敏,可兼度支盐铁;董晋方正,可处门下。

上皆以为不可。

参,诞之玄孙也,时为御史中丞兼户部侍郎;晋为太常卿。

至是泌疾甚,复荐二人。

庚子,以董晋为门下侍郎,窦参为中书侍郎兼度支转运使,并同平章事。

以班宏为尚书,依前度支转运副使。

[3]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泌屡次请求再任命宰相。

德宗打算起用户部侍郎班宏,李泌说班宏虽然清廉强干,但生一性一拘泥粘滞,于是荐举说窦参通达敏捷,可以兼任度支盐铁事务,又荐举说董晋端平正直,可以任职于门下省,皇上都认为不行。

窦参是窦诞的玄孙,当时正担任御史中丞兼户部侍郎;董晋当时正担任太常卿。

至此,李泌的病情已经极为严重,他再次推荐二人。

庚子(二十七日),德宗任命董晋为门下侍郎,任命窦参为中书侍郎兼度支转运使,二人均同平章事,还任命班宏为户部尚书,依然如前担任度支转运副使。

参为人刚果峭刻,无学术,多权数,每奏事,诸相出,参独居后,以奏度支事为辞,实专大政,多引亲一党一置要地,使为耳目;董晋充位而已。

然晋为人重慎,所言于上前者未尝泄于人,子弟或问之,晋曰:“欲知宰相能否,视天下安危。

所谋议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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