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
《资治通鉴》译注·周纪一 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前403)
周纪一周威烈王二十三年(戊寅,公元前403年)
[1]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1]周威烈王姬午初次分封晋国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国君。
臣光曰: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
何谓礼?纪纲是也。
何谓分?君、臣是也。
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
臣司马光曰:我知道天子的职责中最重要的是维护礼教,礼教中最重要的是区分地位,区分地位中最重要的是匡正名分。
什么是礼教?就是法纪。
什么是区分地位?就是君臣有别。
什么是名分?就是公、侯、卿、大夫等官爵。
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以礼为之纪纲哉!是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
贵以临贱,贱以承贵。
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
故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
四海之广,亿民之众,都受制于天子一人。
尽避是才能超群、智慧绝伦的人,也不能不在天子足下为他奔走服务,这难道不是以礼作为礼纪朝纲的作用吗!所以,天子统率三公,三公督率诸侯国君,诸侯国君节制卿、大夫官员,卿、大夫官员又统治士人百姓。
权贵支配贱民,贱民服从权贵。
上层指挥下层就好像人的心腹控制四肢行动,树木的根和干支配枝和叶;下层服侍上层就好像人的四肢卫护心腹,树木的枝和叶遮护根和干,这样才能上下层互相保护,从而使国家得到长治久安。
所以说,天子的职责没有比维护礼制更重要的了。
文王序《易》,以乾、坤为首。
孔子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言君臣之位犹天地之不可易也。
《春秋》抑诸侯,尊王室,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以是见圣人于君臣之际未尝不也。
非有桀、纣之暴,汤、武之仁,人归之,天命之,君臣之分当守节伏死而已矣。
是故以微子而代纣则成汤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吴则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宁亡国而不为者,诚以礼之大节不可乱也。
故曰礼莫大于分也。
周文王演绎排列《易经》,以乾、坤为首位。
孔子解释说:“天尊贵,地卑微,陽陰于是确定。
由低至高排列有序,贵贱也就各得其位。”
这是说君主和臣子之间的上下关系就像天和地一样不能互易。
《春秋》一书贬低诸侯,尊崇周王室,尽避周王室的官吏地位不高,在书中排列顺序仍在诸侯国君之上,由此可见孔圣人对于君臣关系的关注。
如果不是夏桀、商纣那样的暴虐昏君,对手又遇上商汤、周武王这样的仁德明主,使人民归心、上天赐命的话,君臣之间的名分只能是作臣子的恪守臣节,矢死不渝。
所以如果商朝立贤明的微子为国君来取代纣王,成汤创立的商朝就可以永配上天;而吴国如果以仁德的季札做君主,开国之君太伯也可以永享祭祀。
然而微子、季札二人宁肯国家灭亡也不愿做君主,实在是因为礼教的大节绝不可因此破坏。
所以说,礼教中最重要的就是地位高下的区分。
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
名一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辞邑而请繁缨,孔子以为不如多与之邑。
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则国家从之。
卫君待孔子而为政,孔子欲先正名,以为名不正则民无所措手足。
夫繁缨,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细务也,而孔子先之:诚以名一器既乱则上下无以相保故也。
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
《易》曰:“履霜坚冰至,”《书》曰:“一日二日万几,”谓此类也。
故曰分莫大于名也。
所谓礼教,在于分辨贵贱,排比亲疏,裁决万物,处理日常事物。
没有一定的名位,就不能显扬;没有器物,就不能表现。
只有用名位来分别称呼,用器物来分别标志,然后上下才能井然有序。
这就是礼教的根本所在。
如果名位、器物都没有了,那么礼教又怎么能单独存在呢!当年仲叔于奚为卫国建立了大功,他谢绝了赏赐的封地,却请求允许他享用贵族才应有的马饰。
孔子认为不如多赏赐他一些封地,惟独名位和器物,绝不能假与他人,这是君王的职权象征;处理政事不坚持原则,国家也就会随着走向危亡。
卫国国君期待孔子为他崐处理政事,孔子却先要确立名位,认为名位不正则百姓无所是从。
马饰,是一种小器物,而孔子却珍惜它的价值;正名位,是一件小事情,而孔子却要先从它做起,就是因为名位、器物一紊乱,国家上下就无法相安互保。
没有一件事情不是从微小之处产生而逐渐发展显著的,圣贤考虑久远,所以能够谨慎对待微小的变故及时予以处理;常人见识短浅,所以必等弊端闹大才来设法挽救。
矫正初起的小错,用力小而收效大;挽救已明显的大害,往往是竭尽了全力也不能成功。
《易经》说:“行于霜上而知严寒冰冻将至。”
《尚书》说:“先王每天都要兢兢业业地处理成千上万件事情。”
就是指这类防微杜渐的例子。
所以说,区分地位高下最重要的是匡正各个等级的名分。
呜呼!幽、厉失德,周道日衰,纲纪散坏,下陵上替,诸侯专征,大夫擅政,礼之大体什丧七八矣,然文、武之祀犹绵绵相属者,盖以周之子孙尚能守其名分故也。
何以言之?昔晋文公有大功于王室,请隧于襄王,襄王不许,曰:“王章也。
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
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请焉!”文公于是惧而不能违。
是故以周之地则不大于曹、滕,以周之民则不众于邾、莒,然历数百年,宗主天下,虽以晋、楚、齐、秦之强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
至于季氏之于鲁,田常之于齐,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晋,其势皆足以逐君而自为,然而卒不敢者,岂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一奸一名犯分而天下共诛之也。
今晋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晋国,天子既不能讨,又一宠一秩之,使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
先王之礼于斯尽矣!
呜呼!周幽王、周厉王丧失君德,周朝的气数每况愈下。
礼纪朝纲土崩瓦解;下欺凌、上衰败;诸侯国君恣意征讨他人;士大夫擅自干预朝政;礼教从总体上已经有十之七八沦丧了。
然而周文王、周武王开创的政权还能绵绵不断地延续下来,就是因为周王朝的子孙后裔尚能守定名位。
为什么这样说呢?当年晋文公为周朝建立了大功,于是向周襄王请求允许他死后享用王室的隧葬礼制,周襄王没有准许,说:“周王制度明显。
没有改朝换代而有两个天子,这也是作为叔父辈的晋文公您所反对的。
不然的话,叔父您有地,愿意隧葬,又何必请示我呢?”
晋文公于是感到畏惧而没有敢违反礼制。
因此,周王室的地盘并不比曹国、滕国大,管辖的臣民也不比邾国、莒国多,然而经过几百年,仍然是天下的宗主,即使是晋、楚、齐、秦那样的强国也还不敢凌驾于其上,这是为什么呢?只是由于周王还保有天子的名分。
再看看鲁国的大夫季氏、齐国的田常、楚国的白公胜、晋国的智伯,他们的势力都大得足以驱逐国君而自立,然而他们到底不敢这样做,难道是他们力量不足或是于心不忍吗?只不过是害怕一奸一夺名位僭犯身分而招致天下的讨伐罢了。
现在晋国的三家大夫欺凌蔑视国君,瓜分了晋国,作为天子的周王不能派兵征讨,反而对他们加封赐爵,让他们列位于诸侯国君之中,这样做就使周王朝仅有的一点名分不能再守定而全部放弃了。
周朝先王的礼教到此丧失干净!
或者以为当是之时,周室微弱,三晋强盛,虽欲勿许,其可得乎!是大不然。
夫三晋虽强,苟不顾天下之诛而犯义侵礼,则不请于天子而自立矣。
不请于天子而自立,则为悖逆之臣,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必奉礼义而征之。
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谁得而讨之!笔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有人认为当时周王室已经衰微,而晋国三家力量强盛,就算周王不想承认他们,又怎么能做得到呢!这种说法是完全错误的。
晋国三家虽然强悍,但他们如果打算不顾天下的指责而公然侵犯礼义的话,就不会来请求周天子的批准,而是去自立为君了。
不向天子请封而自立为国君,那就是叛逆之臣,天下如果有像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贤德诸侯,一定会尊奉礼义对他们进行征讨。
现在晋国三家向天子请封,天子又批准了。
他们就是奉天子命令而成为诸侯的,谁又能对他们加以讨伐呢!所以晋国三家大夫成为诸侯,并不是晋国三家破坏了礼教,正是周天子自已破坏了周朝的礼教啊!
乌呼!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之类糜灭几尽,岂不哀哉!
呜呼!君臣之间的礼纪既然崩坏,于是天下便开始以智慧、武力互相争雄,使当年受周先王分封而成为诸侯国君的圣贤后裔,江山相继沦亡,周朝先民的子孙灭亡殆尽,岂不哀伤!*
[2]初,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宵也。
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
美鬓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
夫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
弗听。
智果别族于太史,为辅氏。
[2]当初,晋国的智宣子想以智瑶为继承人,族人智果说:“他不如智宵。
智瑶有超越他人的五项长处,只有一项短处。
美发高大是长处,一精一于骑射是长处,才艺双全是长处,能写善辩是长处,坚毅果敢是长处。
虽然如此却很不仁厚。
如果他以五项长处来制一服别人而做不仁不义的恶事,谁能和他和睦相处?要是真的立智瑶为继承人,那么智氏宗族一定灭亡。”
智宣子置之不理。
智果便向太史请求脱离智族姓氏,另立为辅氏。
赵简子之子,长曰伯鲁,幼曰无恤。
将置后,不知所立,乃书训戒之辞于二简,以授二子曰:“谨识之!”三年而问之,伯鲁不能举其辞;求其简,已失之矣。
问无恤,诵其辞甚习;求其简,出诸袖中而奏之。
于是简子以无恤为贤,立以为后。
赵国的大夫赵简子的儿子,长子叫伯鲁,幼子叫无恤。
赵简子想确定继承人,不知立哪位好,于是把他的日常训诫言词写在两块竹简上,分别交给两个儿子,嘱咐说:“好好记住!”过了三年,赵简子问起两个儿子,大儿子伯鲁说不出竹简上的话;再问他的竹简,已丢失了。
又问小儿子无恤,竟然背诵竹简训词很熟习;追问竹简,他便从袖子中取出献上。
于是,赵简子认为无恤十分贤德,便立他为继承人。
简子使尹铎为晋陽,请曰:“以为茧丝乎?抑为保障乎?”
简子曰:“保障哉!”尹铎损其户数。
简子谓无恤曰:“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陽为远,必以为归。”
赵简子派尹铎去晋陽,临行前尹铎请示说:“您是打算让我去一抽一丝剥茧般地搜刮财富呢,还是作为保障之地?”
赵简子说:“作为保障。”
尹铎便少算居民户数,减轻赋税。
赵简子又对儿子赵无恤说:“一旦晋国发生危难,你不要嫌尹铎地位不高,不要怕晋陽路途遥远,一定要以那里作为归宿。”
及智宣子卒,智襄子为政,与韩康子、魏桓子宴于蓝台。
智伯戏康子而侮段规。
智国闻之,谏曰:“主不备难,难必至矣!”智伯曰:“难将由我。
我不为难,谁敢兴之!”对曰:“不然。
《夏书》有之:‘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
’夫君子能勤小物,故无大患。
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无乃不可乎!蚋、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弗听。
等到智宣子去世,智襄子智瑶当政,他与韩康子、魏桓子在蓝台饮宴,席间智瑶戏一弄韩康子,又侮辱他的家相段规。
智瑶的家臣智国听说此事,就告诫说:“主公您不提防招来灾祸,灾祸就一定会来了!”智瑶说:“人的生死灾祸都取决于我。
我不给他们降临灾祸,谁还敢兴风作一浪一!”智国又说:“这话可不妥。
《夏书》中说:‘一个人屡次三番犯错误,结下的仇怨岂能在明处,应该在它没有表现时就提防。
’贤德的人能够谨慎地处理小事,所以不会招致大祸。
现在主公一次宴会就开罪了人家的主君和臣相,又不戒备,说:‘不敢兴风作一浪一。
’这种态度恐怕不行吧。
蚊子、蚂蚁、蜜蜂、蝎子,都能害人,何况是国君、国相呢!”智瑶不听。
智伯请地于韩康子,康子欲弗与。
段规曰:“智伯好利而愎,不与,将伐我;不如与之。
彼狃于得地,必请于他人;他人不与,必响之以兵,然后我得免于患而待事之变矣。”
康子曰:“善。”
使使者致万家之邑于智伯。
智伯悦。
又求地于魏桓子,桓子欲弗与。
任章曰:“何故弗与?”
桓子曰:“无故索地,故弗与。”
任章曰:“无故索地,诸大夫必惧;吾与之地,智伯必骄。
彼骄而轻敌,此惧而相亲;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人,智氏之命必不长矣。
《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
将欲取之,必姑与之。
’主不如与之,以骄智伯,然后可以择交而图智氏矣,柰何独以吾为智氏质乎!”桓子曰:“善。”
复与之万家之邑一。
智瑶向韩康子要地,韩康子想不给。
段规说:“智瑶贪财好利,又刚愎自用,如果不给,一定讨伐我们,不如姑且给他。
他拿到地更加狂妄,一定又会向别人索要;别人不给,他必定向人动武用兵,这样我们就可以免于祸患而伺机行动了。”
韩康子说:“好主意。”
便派了使臣去送上有万户居民的领地。
智瑶大喜,果然又向魏桓子提出索地要求,魏桓子想不给。
家相任章问:“为崐什么不给呢?”
魏桓子说:“无缘无故来要地,所以不给。”
任章说:“智瑶无缘无故强索他人领地,一定会引起其他大夫官员的警惧;我们给智瑶地,他一定会骄傲。
他骄傲而轻敌,我们警惧而互相亲善;用一精一诚一团一结之兵来对付狂妄轻敌的智瑶,智家的命运一定不会长久了。
《周书》说:‘要打败敌人,必须暂时听从他;要夺取敌人利益,必须先给他一些好处。
’主公不如先答应智瑶的要求,让他骄傲自大,然后我们可以选择盟友共同图谋,又何必单独以我们作智瑶的靶子呢!”魏桓子说:“对。”
也交给智瑶一个有万户的封地。
智伯又求蔡、皋狼之地于赵襄子,襄子弗与。
智伯怒,帅韩、魏之甲以攻赵氏。
襄子将出,曰:“吾何走乎?”
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厚完。”
襄子曰:“民罢力以完之,又毙死以守之,其谁与我!”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
襄子曰:“浚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其晋陽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
乃走晋陽。
智瑶又向赵襄子要蔡和皋狼的地方。
赵襄子拒绝不给。
智瑶勃然大怒,率领韩、魏两家甲兵前去攻打赵家。
赵襄子准备出逃。
问:“我到哪里去呢?”
随从说:“长子城最近,而且城墙坚厚又完整。”
赵襄子说:“百姓一精一疲力尽地修完城墙,又要他们舍生入死地为我守城,谁能和我同心?”
随从又说:“邯郸城里仓库充实。”
赵襄子说:“搜刮民脂民膏才使仓库充实,现在又因战争让他们送命,谁会和我同心。
还是投奔晋陽吧,那是先主的地盘,尹铎又待百姓宽厚,人民一定能同我们和衷共济。”
于是前往晋陽。
三家以国人围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沈灶产蛙,民无叛意。
智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骖乘。
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
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陽也。
疵谓智伯曰:“韩、魏必反矣。”
智伯曰:“子何以知之?”
疵曰:“以人事知之。
夫从韩、魏之兵以攻赵,赵亡,难必及韩、魏矣。
今约胜赵而三分其地,城不没者三版,人马相食,城降有日,而二子无喜志,有忧色,是非反而何?”
明日,智伯以疵之言告二子,二子曰:“此夫谗人欲为赵氏游说,使主疑于二家而懈于攻赵氏也。
不然,夫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而欲为危难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
智伯曰:“子何以知之?”
对曰:“臣见其视臣端而趋疾,知臣得其情故也。”
智伯不悛。
疵请使于齐。
智瑶、韩康子、魏桓子三家围住晋陽,引水灌城。
城墙头只差三版的地方没有被淹没,锅灶都被泡塌,青蛙孳生,人民仍是没有背叛之意。
智瑶巡视水势,魏桓子为他驾车,韩康子站在右边护卫。
智瑶说:“我今天才知道水可以让人亡国。”
魏桓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韩康子,韩康子也踩了一下魏桓子脚。
因为汾水可以灌魏国都城安邑,绛水也可以灌韩国都城平陽。
智家的谋士疵对智瑶说:“韩、魏两家肯定会反叛。”
智瑶问:“你何以知道?”
疵说:“以人之常情而论。
我们调集韩、魏两家的军队来围攻赵家,赵家覆亡,下次灾难一定是连及韩、魏两家了。
现在我们约定灭掉赵家后三家分割其地,晋陽城仅差三版就被水淹没,城内宰马为食,破城已是指日可待。
然而韩康子、魏桓子两人没有高兴的心情,反倒面有忧色,这不是必反又是什么?”
第二天,智瑶把疵的话告诉了韩、魏二人,二人说:“这一定是离间小人想为赵家游说,让主公您怀疑我们韩、魏两家而放松对赵家的进攻。
不然的话,我们两家岂不是放着早晚就分到手的赵家田土不要,而要去干那危险必不可成的事吗?”
两人出去,疵进来说:“主公为什么把臣下我的话告诉他们两人呢?”
智瑶惊奇地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回答说:“我见他们认真看我而匆忙离去,因为他们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智瑶不改。
于是疵请求让他出使齐国。
赵襄子使张孟谈潜出见二子,曰:“臣闻唇亡则齿寒。
今智伯帅韩、魏以攻赵,赵亡则韩、魏为之次矣。”
二子曰:“我心知其然也;恐事未遂而谋泄,则祸立至矣。”
张孟谈曰:“谋出二主之口,入臣之耳,何伤也!”二子乃潜与张孟谈约,为之期日而遣之。
襄子夜使人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
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之众,遂杀智伯,尽灭智氏之族。
唯辅果在。
赵襄子派张孟谈秘密出城来见韩、魏二人,说:“我听说唇亡齿寒。
现在智瑶率领韩、魏两家来围攻赵家,赵家灭亡就该轮到韩、魏了。”
韩康子、魏崐桓子也说:“我们心里也知道会这样,只怕事情还未办好而计谋先泄露出去,就会马上大祸临头。”
张孟谈又说:“计谋出自二位主公之口,进入我一人耳朵,有何伤害呢?”
于是两人秘密地与张孟谈商议,约好起事日期后送他回城了。
夜里,赵襄子派人杀掉智军守堤官吏,使大水决口反灌智瑶军营。
智瑶军队为救水淹而大乱,韩、魏两家军队乘机从两翼夹击,赵襄子率士兵从正面迎头痛击,大败智家军,于是杀死智瑶,又将智家族人尽行诛灭。
只有辅果得以幸免。
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
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
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
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
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然而不矫一揉一,不羽括,则不能以入坚。
棠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熔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
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
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
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
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
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如一乳一狗搏人,人得而制之。
小人智足以遂其一奸一,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一爱一;一爱一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
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馀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笔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臣司马光曰:智瑶的灭亡,在于才胜过德。
才与德是不同的两回事,而世俗之人往往分不清,一概而论之曰贤明,于是就看错了人。
所谓才,是指聪明、明察、坚强、果毅;所谓德,是指正直、公道、平和待人。
才,是德的辅助;德,是才的统帅。
云梦地方的竹子,天下都称为刚劲,然而如果不矫正其曲,不配上羽一毛一,就不能作为利箭穿透坚物。
棠地方出产的铜材,天下都称为一精一利,然而如果不经熔烧铸造,不锻打出锋,就不能作为兵器击穿硬甲。
所以,德才兼备称之为圣人;无德无才称之为愚人;德胜过才称之为君子;才胜过德称之为小人。
挑选人才的方法,如果找不到圣人、君子而委任,与其得到小人,不如得到愚人。
原因何在?因为君子持有才干把它用到善事上;而小人持有才干用来作恶。
持有才干作善事,能处处行善;而凭借才干作恶,就无恶不作了。
愚人尽避想作恶,因为智慧不济,气力不胜任,好像小狈扑人,人还能制一服它。
而小人既有足够的陰谋诡计来发挥邪恶,又有足够的力量来逞凶施暴,就如恶虎生翼,他的危害难道不大吗!有德的人令人尊敬,有才的人使人喜一爱一;对喜一爱一的人容易一宠一信专任,对尊敬的人容易疏远,所以察选人才者经常被人的才干所蒙蔽而忘记了考察他的品德。
自古至今,国家的乱臣一奸一佞,家族的败家一浪一子,因为才有余而德不足,导致家国覆亡的多了,又何止智瑶呢!所以治国治家者如果能审察才与德两种不同的标准,知道选择的先后,又何必担心失去人才呢!
[3]三家分智氏之田。
赵襄子漆智伯之头,以为饮器。
智伯之臣豫让欲为之报仇,乃诈为刑人,挟匕首,入襄子一宫中涂厕。
襄子如厕心动,索之,获豫让。
左右欲杀之,襄子曰:“智伯死无后,而此人欲为报仇,真义士也,吾谨避之耳。”
乃舍之。
豫让又漆身为癞,吞炭为哑。
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
行见其友,其友识之,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赵孟,必得近幸。
子乃为所欲为,顾不易邪?何乃自苦如此?求以报仇,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为臣,而又求杀之,是二心也。
凡吾所为者,极难耳。
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者也。”
襄子出,豫让伏于桥下。
襄子至桥,马惊;索之,得豫让,遂杀之。
[3]赵、韩、魏三家瓜分智家的田土,赵襄子把智瑶的头骨涂上漆,作为饮具。
智瑶的家臣豫让想为主公报仇,就化装为罪人,怀揣匕首,混到赵襄子的宫室中打扫厕所。
赵襄子上厕所时,忽然心动不安,令人搜索,抓获了豫让。
左右随从要将他杀死,赵襄子说:“智瑶已死无后人,而此人还要为他报仇,真是一个义士,我小心躲避他好了。”
于是释放豫让。
豫让用漆涂身,弄成一个癞疮病人,又吞下火炭,弄哑嗓音。
在街市上乞讨,连结发妻子见面也认不出来。
路上遇到朋友,朋友认出他,为他垂泪道:“以你的才干,如果投靠赵家,一定会成为亲信,那时你就为所欲为,不是易如反掌吗?何苦自残形体崐以至于此?这样来图谋报仇,不是太困难了吗!”豫让说:“我要是委身于赵家为臣,再去刺杀他,就是怀有二心。
我现在这种做法,是极困难的。
然而之所以还要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天下与后世做人臣子而怀有二心的人感到羞愧。”
赵襄子乘车出行,豫让潜伏一在桥下。
赵襄子到了桥前,马突然受惊,进行搜索,捕获豫让,于是杀死他。
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有子五人,不肯置后。
封伯鲁之子于代,曰代成君,早卒;立其子浣为赵氏后。
襄子卒,弟桓子逐浣而自立;一年卒。
赵氏之人曰:“桓子立非襄主意。”
乃共杀其子,复迎浣而立之,是为献子。
献子生籍,是为烈侯。
魏斯者,魏桓子之孙也,是为文侯。
韩康子生武子;武子生虔,是为景侯。
赵襄子因为赵简子没有立哥哥伯鲁为继承人,自己虽然有五个儿子,也不肯立为继承人。
他封赵伯鲁的儿子于代国,称代成君,早逝;又立其子赵浣为赵家的继承人。
赵襄子死后,弟弟赵桓子就驱逐赵浣,自立为国君,继位一年也死了。
赵家的族人说:“赵桓子做国君本来就不是赵襄子的主意。”
大家一起杀死了赵桓子的儿子,再迎回赵浣,拥立为国君,这就是赵献子。
赵献子生子名赵籍,就是赵烈侯。
魏斯,是魏桓子的孙子,就是魏文侯。
韩康子生子名韩武子,武子又生韩虔,被封为韩景侯。
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师。
每过段干木之庐必式。
四方贤士多归之。
魏文侯魏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国师,他每次经过名士段干木的住宅,都要在车上俯首行礼。
四方贤才德士很多前来归附他。
文侯与群臣饮酒,乐,而天雨,命驾将适野。
左右曰:“今日饮酒乐,天又雨,君将安之?”
文侯曰:“吾与虞人期猎,虽乐,岂可无一会期哉!”乃往,身自罢之。
魏文侯与群臣饮酒,奏乐间,下起了大雨,魏文侯却下令备车前往山野之中。
左右侍臣问:“今天饮酒正乐,外面又下着大雨,国君打算到哪里去呢?”
魏文侯说:“我与山野村长约好了去打猎,虽然这里很快乐,也不能不遵守约定!”于是前去,亲自告诉停猎。
韩借师于魏以伐赵,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也,不敢闻命。”
赵借师于魏以伐韩,文侯应之亦然。
二国皆怒而去。
已而知文侯以讲于己也,皆朝于魏。
魏于是始大于三晋,诸侯莫能与之争。
韩国邀请魏国出兵攻打赵国。
魏文侯说:“我与赵国,是兄弟之邦,不敢从命。”
赵国也来向魏国借兵讨伐韩国,魏文侯仍然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了。
两国使者都怒气冲冲地离去。
后来两国得知魏文侯对自己的和睦态度,都前来朝拜魏国。
魏国于是开始成为魏、赵、韩三国之首,各诸侯国都不能和它争雄。
使乐羊伐中山,克之;以封其子击。
文侯问于群臣曰:“我何如主?”
皆曰:“仁君。”
任座曰:“君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何谓仁君!”文侯怒,任座趋出。
次问翟璜,对曰:“仁君。”
文侯曰:“何以知之?”
对曰:“臣闻君仁则臣直。
向者任座之言直,臣是以知之。”
文侯悦,使翟璜召任座而反之,亲下堂迎之,以为上客。
魏文侯派乐羊攻打中山国,予以攻克,封给自己的儿子魏击。
魏文侯问群臣:“我是什么样的君主?”
大家都说:“您是仁德的君主!”只有任座说:“国君您得了中山国,不用来封您的弟弟,却封给自己的儿子,这算什么仁德君主!”魏文侯勃然大怒,任座快步离开。
魏文侯又问翟璜,翟璜回答说:“您是仁德君主。”
魏文侯问:“你何以知道?”
回答说:“臣下我听说国君仁德,他的臣子就敢直言。
刚才任座的话很耿直,于是我知道您是仁德君主。”
魏文侯大喜,派翟璜去追任座回来,还亲自下殿堂去迎接,奉为上客。
文侯与田子方饮,文侯曰:“钟声不比乎?左高。”
田子方笑。
文侯曰:“何笑?”
子方曰:“臣闻之,君明乐官,不明乐音。
今君审于音,臣恐其聋于官也。”
文侯曰:“善。”
魏文侯与田子方饮酒,文侯说:“编钟的乐声不协调吗?左边高。”
田子方笑了,魏文侯问:“你笑什么?”
田子方说:“臣下我听说,国君懂得任用乐官,不必懂得乐音。
现在国君您一精一通音乐,我担心您会疏忽了任用官员的职责。”
魏文侯说:“对。”
子击出,遭田子方于道,下车伏谒。
子方不为礼。
子击怒,谓子方曰:“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
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富贵者安敢骄崐人!一柄一君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
失其国者未闻有以国待之者也,失其家者未闻有以家待之者也。
夫士贫贱者,言不用,行不合,则纳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贫贱哉!”子击乃谢之。
魏文侯的公子魏击出行,途中遇见国师田子方,下车伏拜行礼。
田子方却不作回礼。
魏击怒气冲冲地对田子方说:“富贵的人能对人骄傲呢,还是贫贱的人能对人骄傲?”
田子方说:“当然是贫贱的人能对人骄傲啦,富贵的人哪里敢对人骄傲呢!一柄一君对人骄傲就将亡国,大夫对人骄傲就将失去采地。
失去国家的人,没有听说有以国主对待他的;失去采地的人,也没有听说有以家主对待他的。
贫贱的游士呢,话不听,行为不合意,就穿上鞋子告辞了,到哪里得不到贫贱呢!”魏击于是谢罪。
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
’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
对曰:“卑不谋尊,疏不谋戚。
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
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克曰:“君弗察故也。
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
李克出,见翟璜。
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
克曰:“魏成。”
翟璜忿然作色曰:“西河守吴起,臣所进也。
君内以邺为忧,臣进西门豹。
君欲伐中山,臣进乐羊。
中山已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
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
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于魏成!”李克曰:“子言克于子之君者,岂将比周以求大官哉?君问相于克,克之对如是。
所以知君之必相魏成者,魏成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
此三人者,君皆师之;子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
子恶得与魏成比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愿卒为弟子!”
魏文侯问李克:“先生曾经说过:‘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
’现在我选相不是魏成就是翟璜,这两人怎么样?”
李克回答说:“下属不参与尊长的事,外人不过问亲戚的事。
臣子我在朝外任职,不敢接受命令。”
魏文侯说:“先生不要临事推让!”李克说道:“国君您没有仔细观察呀!看人,平时看他所亲近的,富贵时看他所交往的,显赫时看他所推荐的,穷困时看他所不做的,贫贱时看他所不取的。
仅此五条,就足以去断定人,又何必要等我指明呢!”魏文侯说:“先生请回府吧,我的国相已经选定了。”
李克离去,遇到翟璜。
翟璜问:“听说今天国君召您去征求宰相人选,到底定了谁呢?”
李克说:“魏成。”
翟璜立刻忿忿不平地变了脸色,说:“西河守令吴起,是我推荐的。
国君担心内地的邺县,我推荐西门豹。
国君想征伐中山国,我推荐乐羊。
中山国攻克之后,没有人去镇守,我推荐了先生您。
国君的公子没有老师,我推荐了屈侯鲋。
凭耳闻目睹的这些事实,我哪点儿比魏成差!”李克说:“你把我介绍给你的国君,难道是为了结一党一以谋求高官吗?国君问我宰相的人选,我说了刚才那一番话。
我所以推断国君肯定会选中魏成为相,是因为魏成享有千钟的傣禄,十分之九都用在外面,只有十分之一留作家用,所以向东得到了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
这三个人,国君都奉他们为老师;而你所举荐的五人,国君都任用为臣属。
你怎么能和魏成比呢!”翟璜听罢徘徊不敢进前,一再行礼说:“我翟璜,真是个粗人,失礼了,愿终身为您的弟子!”
吴起者,卫人,仕于鲁。
齐人伐鲁,鲁人欲以为将,起取齐女为妻,鲁人疑之,起杀妻以求将,大破齐师。
或谮之鲁侯曰:“起始事曾参,母死不奔丧,曾参绝之;今又杀妻以求为君将。
起,残忍薄行人也!且以鲁国区区而有胜敌之名,则诸侯图鲁矣。”
起恐得罪,闻魏文侯贤,乃往归之。
文侯问诸李克,李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弗能过也。”
于是文侯以为将,击秦,拔五城。
吴起,卫国人,在鲁国任官。
齐国攻打鲁国,鲁国想任用吴起为将,但吴起娶的妻子是齐国人,鲁国猜疑吴起。
于是,吴起杀死了自己的妻子,求得大将,大破齐国军队。
有人在鲁国国君面前攻击他说:“吴起当初曾师事曾参,母亲死了也不回去治丧,曾参与他断绝关系。
现在他又杀死妻子来求得您的大将职位。
吴起,真是一个残忍缺德的人!况且,以我们小小的鲁国能有战胜齐国的名气,各个国家都要来算计鲁国了。”
吴起恐怕鲁国治他的罪,又听说魏文侯贤明,于是就前去投奔。
魏文侯征求李克的意见,李克说:“吴起为人贪婪而好色,然而他的用兵之道,连齐国的名将司马穰苴也超不过他。”
于是魏文侯崐任命吴起为大将,攻击秦国,攻占五座城。
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
卒有病疽者,起为一吮一之。
卒母闻而哭之。
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一吮一其疽,何哭为?”
母曰:“非然也。
往年吴公一吮一其父疽,其父战不旋踵,遂死于敌。
吴公今又一吮一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吴起做大将,与最下等的士兵同样穿衣吃饭,睡觉不铺席子,行军也不骑马,亲自挑上士兵的粮食,与士兵们分担疾苦。
有个士兵患了毒疮,吴起为他吸一吮一毒汁。
士兵的母亲听说后却痛哭。
有人奇怪地问:“你的儿子是个士兵,而吴起将军亲自为他吸一吮一毒疮,你为什么哭?”
士兵母亲答道:“不是这样啊!当年吴将军为孩子的父亲吸过毒疮,他父亲作战从不后退,就战死在敌阵中了。
吴将军现在又为我儿子吸毒疮,我不知道他该死在哪里了,所以哭他。”
[4]燕公薨,子僖公立。
[4]燕国燕公去世,其子燕僖公即位。
二十四年(己卯、前402)
二十四年(己卯,公元前402年)
[1]王崩,子安王骄立。
[1]周威烈王驾崩,其子姬骄即位,是为周安王。
[2]盗杀楚声王,国人立其子悼王。
[2]盗匪杀死楚国楚声王,国中贵族拥立其子楚悼王即位。
安王元年(庚辰、前401)
周安王元年(庚辰,公元前401年)
[1]秦伐魏,至陽孤。
[1]秦国攻打魏国,直至陽孤。
二年(辛巳、前400)
二年(辛巳,公元前400年)
[1]魏、韩、赵伐楚,至桑丘。
[1]韩国、魏国、赵国联合攻打楚国,直至桑丘。
[2]郑围韩陽翟。
[2]郑国围攻韩国陽翟城。
[3]韩景侯薨,子烈侯取立。
[3]韩国韩景侯去世,其子韩取即位,是为韩烈侯。
[4]赵烈侯薨,国人立其弟武侯。
[4]赵国赵烈侯去世,国中贵族拥立其弟即位,是为赵武侯。
[5]秦简公薨,子惠公立。
[5]秦国秦简公去世,其子即位,是为秦惠公。
三年(壬午、前399)
三年(壬午,公元前399年)
[1]王子定奔晋。
[1]周朝王子姬定出奔晋国。
[2]虢山崩,壅河。
[2]虢山崩塌,泥石壅塞黄河。
四年(癸未、前398)
四年(癸未,公元前398年)
[1]楚围郑。
郑人杀其相驷子陽。
[1]楚国围攻郑国。
郑国人杀死国相驷子陽。
五年(甲申、前397)
五年(甲申,公元前397年)
[1]日有食之。
[1]出现日食。
[2]三月,盗杀韩相侠累。
侠累与濮陽严仲子有恶。
仲子闻轵人聂政之勇,以黄金百溢为政母寿,欲因以报仇。
政不受,曰:“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及母卒,仲子乃使政刺侠累。
侠累方坐府上,兵卫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
韩人暴其一尸一于市,购问,莫能识。
其姊闻而往,哭之曰:“是轵深井里聂政也!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
妾柰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遂死于政一尸一之旁。
*
[2]三月,盗匪杀死韩国国相侠累。
侠累与濮陽人严仲子有仇,严仲子听说轵地人聂政很勇敢,便拿出一百镒黄金为聂政母亲祝寿,想让聂政为他报仇。
聂政却不接受,说:“我的老母亲还健在,我不敢为别人去献身!”等到他的母亲去世,严仲子便派聂政去行刺侠累。
侠累正端坐府中,有许多护卫兵丁,聂政一直冲上厅阶,把侠累刺死。
然后划破自己的面一皮,挖出双眼,割出肚肠而死。
韩国人把聂政的一尸一体放在集市中暴一尸一。
并悬赏查找,但无人知晓。
聂政的姐姐聂听说此事前往,哭着说:“这是轵地深井里的聂政啊!他因为我还在,就自毁面容不使连累。
我怎么能怕杀身之祸,最终埋没我弟弟的英名呢!”于是自尽死在聂政的一尸一体旁边。
六年(乙酉、前396)
六年(乙酉,公元前396年)
[1]郑驷子陽之一党一弑公,而立其弟乙,是为康公。
[1]郑国宰相驷子陽的余一党一杀死国君郑公,改立他的弟弟姬乙,是为郑康公。
[2]宋悼公薨,子休公田立。
[2]宋国宋悼公去世,其子宋田即位,是为宋休公。
八年(丁亥、前394)
八年(丁亥,公元前394年)
[1]齐伐鲁,取最。
[1]齐国攻打鲁国,攻占最地。
[2]郑负黍叛,复归韩。
[2]郑国的负黍地方反叛,复归顺韩国。
九年(戊子、前393)
九年(戊子,公元前393年)
[1]魏伐郑。
[1]魏国攻打郑国。
[2]晋烈公薨,子孝公倾立。
[2]晋国晋烈公去世,其子姬倾即位,是为晋孝公。
十一年(庚寅、前391)
十一年(庚寅,公元前391年)
[1]秦伐韩宜陽,取六邑。
[1]秦国攻打韩国宜陽地方,夺取六个村邑。
[2]初,田常生襄子盘,盘生庄子白,白生太公和。
是岁,齐田和迁齐康公于海上,使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2]起初,齐国田常生襄子田盘,田盘生庄子田白,田白再生太公田和。
这年,田和把国君齐康公流放到海边,让他保有一个城的赋税收入,以承继祖先祭祀。
十二年(辛卯、前390)
十二年(辛卯,公元前390年)
[1]秦、晋战于武城。
[1]秦国与晋国大战于武城。
[2]齐伐魏,取襄陽。
[2]齐国攻打魏国,夺取襄陽。
[3]鲁败齐师于平陆。
[3]鲁国在平陆击败齐国军队。
十三年(壬辰、前389)
十三年(壬辰,公元前389年)
[1]秦侵晋。
[1]秦国入侵晋国。
[2]齐田和会魏文侯、楚人、卫人于浊泽,求为诸侯。
魏文侯为之请于王及诸侯,王许之。
[2]齐国田和在浊泽约会魏文侯及楚国、卫国贵族,要求作诸侯。
魏文侯替他向周安王及各国诸侯申请,周安王准许。
十五年(甲午、前387)
十五年(甲午,公元前387年)*[1]秦伐蜀,取南郑。
[1]秦国攻打蜀地,夺取南郑。
[2]魏文侯薨,太子击立,是为武侯。
[2]魏国魏文侯去世,太子魏击即位,是为魏武侯。
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谓吴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对曰:“在德不在险。
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
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
商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
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
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敌国也!”武侯曰:“善。”
魏武侯顺黄河而下,在中游对吴起说:“稳固的山河真美啊!这是魏国的宝啊!”吴起回答说:“国宝在于德政而不在于地势险要。
当初三苗氏部落,左面有洞庭湖,右面有彭蠡湖,但他们不修德义,被禹消灭了。
夏朝君王桀的居住之地,左边是黄河、济水,右边是泰华山,伊阙山在其南面,羊肠阪在其北面,但因朝政不仁,也被商朝汤王驱逐了。
商朝纣王的都城,左边是孟门,右边是太行山,常山在其北面,黄河经过其南面,因他施政不德,被周武王杀了。
由此可见,国宝在于德政而不在于地势险要。
如果君主您不修德政,恐怕就是这条船上的人,也要成为您的敌人。”
魏武侯听罢说道:“对。”
魏置相,相田文。
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
田文曰:“可。”
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
文曰:“不如子。”
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子孰与起?”
文曰:“不如子。”
起曰:“守西河,秦兵不敢东乡,韩、赵宾从,子孰与起?”
文曰:“不如子。”
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居吾上,何也?”
文曰:“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
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
魏国设置国相,任命田文为相。
吴起不高兴,对田文说:“我和你比较功劳如何?”
田文说:“可以。”
吴起便说:“统率三军,使士兵乐于战死,敌国不敢谋算,你比我吴起如何?”
田文说:“我不如你。”
吴起又问:“整治百官,亲善百姓,使仓库充实,你比我吴起如何?”
田文说:“我不如你。”
吴起再问:“镇守西河,使秦兵不敢向东侵犯,韩国、赵国依附听命,你比我吴起如何?”
田文还是说:“我不如你。”
吴起质问道:“这三条你都在我之下,而职位却在我之上,是什么道理?”
田文说:“如今国君年幼,国多疑难,大臣们不能齐心归附,老百姓不能信服,在这个时候,是嘱托给你呢,还是嘱托给我呢?”
吴起默默不语想了一会儿,说:“嘱托给你啊!”
久之,魏相公叔尚主而害吴起。
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
起为人刚劲自喜。
子先言于君曰:‘吴起,贤人也,而君之国小,臣恐起之无留心也。
君盍试延以女,起无留心,则必辞矣。
’子因与起归而使公主辱子,起见公主之贱子也,必辞,则子之计中矣。”
公叔从之,吴起果辞公主。
魏武侯疑之而未信,起惧诛,遂奔楚。
过了很久,魏国国相公叔娶公主为妻而以吴起为忌。
他的仆人献计说:“吴起容易去掉,吴起为人刚劲而沾沾自喜。
您可以先对国君说:‘吴起是个杰出人才,但君主您的国家小,我担心他没有长留的心思。
国君您何不试着要把女儿嫁给他,如果吴起没有久留之心,一定会辞谢的。
’主人您再与吴起一起回去,让公主羞辱您,吴起看到公主如此轻视您,一定会辞谢国君的婚事,这样您的计谋就实现了。”
公叔照此去做,吴起果然辞谢了与公主的婚事。
魏武侯疑忌他,不敢信任,吴起害怕被诛杀,于是投奔了楚国。
楚悼王素闻其贤,至则任之为相。
起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强兵,破游说之言从横者。
于是南平百越,北却三晋,西伐秦,诸侯皆患楚之强;而楚之贵戚大臣多怨吴起者。
楚悼王平素听说吴起是个人才,到了便任命他为国相。
吴起严明法纪号令,裁减一些不重要的闲官,废除了王族中远亲疏戚,用来安一抚奖励征战之士,大力增强军队、破除合纵连横游说言论。
于是楚国向南平定百越,向北抵挡住韩、魏、赵三国的扩张,向西征讨秦国,各诸侯国都害怕楚国的强大,而楚国的王亲贵戚、权臣显要中却有很多人怨恨吴起。
[3]秦惠公薨,子出公立。
[3]秦国秦惠公去世,其子即位,是为秦出公。
*[4]赵武侯薨,国人复立烈侯之太子章,是为敬侯。
[4]赵国赵武侯去世,国中贵族又拥立赵烈侯的太子赵章即位,是为赵敬侯。
[5]韩烈侯薨,子文侯立。
[5]韩国韩烈侯去世,其子即位,是为韩文侯。
十六年(乙未、前386)
十六年(乙未,公元前386年)
[1]初命齐大夫田和为诸侯。
[1]周王朝开始任命齐国大夫田和为诸侯国君。
[2]赵公子朝作乱,奔魏;与魏袭邯郸,不克。
[2]赵国公子赵朝作乱,出奔魏国,与魏国军队一起进袭赵国邯郸,未能攻克。
十七年(丙申、前385)
十七年(丙申,公元前385年)
[1]秦庶长改逆献公于河西而立之;杀出子及其母,沈之渊旁。
[1]秦国名叫改的庶长在河西迎接秦献公,立为国君;把秦出公和他的母亲杀死,沉在河里。
[2]齐伐鲁。
[2]齐国攻打鲁国。
[3]韩伐郑,取陽城;伐宋,执宋公。
[3]韩国攻打郑国,夺取陽城。
又攻打宋国,捉住宋国国君。
[4]齐太公薨,子桓公午立。
[4]齐国太公田和去世,其子田午即位,是为齐桓公。
十九年(戊戌、前383)
十九年(戊戌,公元前383年)
[1]魏败赵师于兔台。
[1]魏国在兔台击败赵国军队。
二十年(己亥、前382)
二十年(己亥,公元前382年)
[1]日有食之,既。
[1]出现日全食。
二十一年(庚子、前381)
二十一年(庚子,公元前381年)
[1]楚悼王薨。
贵戚大臣作乱,攻吴起;起走之王一尸一而伏之。
击起之徒因射刺起,并中王一尸一。
既葬,肃王即位,使令尹尽诛为乱者;坐起夷宗者七十馀家。
[1]楚悼王去世。
贵族国戚和大臣作乱,攻打吴起,吴起逃到悼王一尸一体边,伏一在上面。
攻击吴起的暴徒用箭射吴起,并射中了悼王的一尸一体。
办完葬事,楚肃王即位,命令楚相全数翦灭作乱者,因射吴起之事而被灭族的多达七十余家。
二十二年(辛丑、前380)
二十二年(辛丑,公元前380年)
[1]齐伐燕,取桑丘。
魏、韩、赵伐齐,至桑丘。
[1]齐国攻打燕国,夺取桑兵。
魏、韩、赵三国攻打齐国,兵至桑丘。
二十三年(壬寅、前379)
二十三年(壬寅,公元前379年)
[1]赵袭卫,不克。
[1]赵国袭击卫国,未能攻克。
[2]齐康公薨,无子,田氏遂并齐而有之。
[2]流放的齐康公去世,没有儿子。
田氏家族于是把姜氏的齐国全部兼并了。
是岁,齐桓公亦薨,子威王因齐立。
当年,齐桓公也去世,其子田因齐即位,是为齐威王。
二十四年(癸卯、前378)
二十四年(癸卯,公元前378年)
[1]狄败魏师于浍。
*[1]北方狄族在浍山击败魏国军队。
[2]魏、韩、赵伐齐,至灵丘。
[2]魏、韩、赵三国攻打齐国,兵至灵丘。
[3]晋孝公薨,子靖公俱酒立。
[3]晋国晋孝公去世,其子姬俱酒即位,是为晋靖公。
二十五年(甲辰、前377)
二十五年(甲辰,公元前377年)
[1]蜀伐楚,取兹方。
[1]蜀人攻打楚国,夺取兹方。
[2]子思言苟变于卫侯曰:“其才可将五百乘。”
公曰:“吾知其可将;然变也尝为吏,赋于民而食人二鸡子,故弗用也。”
子思曰:“夫圣人之官人,犹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长,弃其所短;故杞梓连抱而有数尺之朽,良工不弃。
今君处战国之世,选爪牙之士,而以二一卵一弃干城之将,此不可使闻于邻国也。”
公再拜曰:“谨受教矣!”
[2]孔,字子思,向卫国国君提起苟变说:“他的才能可统领五百辆车。”
卫侯说:“我知道他是个将才,然而苟变做官吏的时候,有次征税吃了老百姓两个鸡蛋,所以我不用他。”
孔说:“圣人选人任官,就好比木匠使用木料,取其所长,弃其所短;因此一根合抱的良木,只有几尺朽烂处,高明的工匠是不会扔掉它的。
现在国君您处在战国纷争之世,正要收罗锋爪利牙的人才,却因为两个鸡蛋而舍弃了一员可守一城的大将,这事可不能让邻国知道啊!”卫侯一再拜谢说:“我接受你的指教。”
卫侯言计非是,而群臣和者如出一口。
子思曰:“以吾观卫,所谓‘君不君,臣不臣’者也!”公丘懿子曰:“何乃若是?”
子思曰:“人主自臧,则众谋不进。
事是而臧之,犹却众谋,况和非以长恶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悦人赞已,暗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谄莫甚焉。
君暗臣谄,以居百姓之上,民不与也。
若此不已,国无类矣!”
卫侯提出了一项不正确的计划,而大臣们却附和如出一口。
孔说:“我看卫国,真是‘君不像君,臣不像臣’呀!”公丘懿子问道:“为什么竟会这样?”
孔说:“君主自以为是,大家便不提出自己的意见。
即使事情处理对了没有听取众议,也是排斥了众人的意见,更何况现在众人都附和错误见解而助长邪恶之风呢!不考察事情的是非而乐于让别人赞扬,是无比的昏暗;不判断事情是否有道理而一味阿谀奉承,是无比的谄媚。
君主昏暗而臣下谄媚,这样居于百姓之上,老百姓是不会同意的。
长期这样不改,国家就不象国家了。”
子思言于卫侯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公曰:“何故?”
对曰:“有由然焉。
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亦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敢矫其非。
君臣既自贤矣,而群下同声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如此则善安从生!《诗》曰:‘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抑亦似君之君臣乎!”
孔对卫侯说:“你的国家将要一天不如一天了。”
卫侯问:“为什么?”
回答说:“事出有因。
国君你说话自以为是,卿大夫等官员没有人敢改正你的错误;于是他们也说话自以为是,士人百姓也不敢改正其误。
君臣都自以为贤能,下属又同声称贤,称赞贤能则和顺而有福,指出错误则忤逆而有祸,这样,怎么会有好的结果!《诗经》说:‘都称道自己是圣贤,乌鸦雌雄谁能辨?’不也像你们这些君臣吗?”
[3]鲁穆公薨,子共公奋立。
[3]鲁国鲁穆公去世,其子姬奋即位,是为鲁共公。
[4]韩文侯薨,子哀侯立。
[4]韩国韩文侯去世,其子即位,是为韩哀侯。
二十六年(乙巳、前376)
二十六年(乙巳,公元前376年)
[1]王崩,子烈王喜立。
[1]周安王去世,其子姬喜即位,是为周烈王。
[2]魏、韩、赵共废晋靖公为家人而分其地。
[2]魏、韩、赵三国一同把晋靖公废黜为平民,瓜分了他的残余领地。
烈王元年(丙午、前375)*周烈王元年(丙午,公元前375年)
[1]日有食之。
[1]出现日食。
[2]韩灭郑,因徙都之。
[2]韩国灭掉郑国,于是把国都迁到新郑。
[3]赵敬侯薨,子成侯种立。
[3]赵国赵敬侯去世,其子赵种即位,是为赵成侯。
三年(戊申、前373)
三年(戊申,公元前373年)
[1]燕败齐师于林狐。
[1]燕国在林狐击败齐国军队。
鲁伐齐,入陽关。
鲁国攻打齐国,进入陽关。
魏伐齐,至博陵。
魏国攻打齐国,抵达博陵。
[2]燕僖公薨,子桓公立。
[2]燕国燕僖公去世,其子即位,是为燕桓公。
[3]宋休公薨,子辟公立。
[3]宋国宋休公去世,其子即位,是为宋辟公。
[4]卫慎公薨,子声公训立。
[4]卫国卫慎公去世,其子卫训即位,是为卫声公。
四年(己酉、前372)
四年(己酉,公元前372年)
[1]赵伐卫,取都鄙七十三。
[1]赵国攻打卫国,夺取七十三个村镇。
[2]魏败赵师于北蔺。
[2]魏国在北蔺击败赵国军队。
五年(庚戌、前371)
五年(庚戌,公元前371年)
[1]魏伐楚,取鲁陽。
[1]魏国攻打楚国,夺取鲁陽。
[2]韩严遂弑哀侯,国人立其子懿侯。
初,哀侯以韩为相而一爱一严遂,二人甚相害也。
严遂令人刺韩于朝,走哀侯,哀侯抱之;人刺韩,兼及哀侯。
[2]韩国严遂杀死韩哀侯,国中贵族立哀侯之子,是为韩懿侯。
当初,韩哀侯曾任命韩为国相却一宠一爱一严遂,两人互相仇恨至深。
严遂派人在朝廷行刺韩,韩逃到韩哀侯身边,韩哀侯抱住他,刺客刺韩,连带韩哀侯也被刺死。
[3]魏武侯薨,不立太子,子与公中缓争立,国内乱。
[3]魏国魏武侯去世,没有立太子,他的儿子魏与公中缓争位,国内大乱。
六年(辛亥、前370)
六年(辛亥,公元前370年)
[1]齐威王来朝。
是时周室微弱,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天下以此益贤威王。
[1]齐威王朝拜周烈王。
当时周王室已十分衰弱,各诸侯国都不来朝拜,唯独齐王仍来朝拜,因此天下人愈发称赞齐威王贤德。
[2]赵伐齐,至鄄。
[2]赵国攻打齐国,直至鄄地。
[3]魏败赵师于怀。
[3]魏国在怀地击败赵国军队。
[4]齐威王召即墨大夫,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
然吾使人视即墨,田野辟,人民给,官无事,东方以宁;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封之万家。
召阿大夫,语之曰:“自子守阿,誉言日至。
吾使人视阿,田野不辟,人民贫馁。
昔日赵攻鄄,子不救;卫取薛陵,子不知;是子厚币事吾左右以求誉也!”是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
于是群臣耸惧,莫敢饰诈,务尽崐其情,齐国大治,强于天下。
[4]齐威王召见即墨大夫,对他说:“自从你到即墨任官,每天都有指责你的话传来。
然而我派人去即墨察看,却是田土开辟整治,百姓丰足,官府无事,东方因而十分安定。
于是我知道这是你不巴结我的左右内臣谋求内援的缘故。”
便封赐即墨大夫享用一万户的俸禄。
齐威王又召见阿地大夫,对他说:“自从你到阿地镇守,每天都有称赞你的好话传来。
但我派人前去察看阿地,只见田地荒芜,百姓贫困饥饿。
当初赵国攻打鄄地,你不救;卫国夺取薛陵,你不知道;于是我知道你用重金来买通我的左右近臣以求替你说好话!”当天,齐威王下令烹死阿地大夫及替他说好话的左右近臣。
于是臣僚们一毛一骨耸然,不敢再弄虚假,都尽力做实事,齐国因此大治,成为天下最强盛的国家。
[5]楚肃王薨,无子,立其弟良夫,是为宣王。
[5]楚国楚肃王去世,他没有儿子,弟弟良夫即位,是为楚宣王。
[6]宋辟公薨,子剔成立。
[6]宋国宋辟公去世,其子宋剔成即位。
七年(壬子、前36一9)
七年(壬子,公元前36一9年)
[1]日有食之。
[1]出现日食。
[2]王崩,弟扁立,是为显王。
[2]周烈王去世,弟弟姬扁即位,是为周显王。
[3]魏大夫王错出奔韩。
公孙颀谓韩懿侯曰:“魏乱,可取也。”
懿侯乃与赵成侯合兵伐魏,战于浊泽,大破之,遂围魏。
成侯曰:“杀,立公中缓,割地而退,我二国之利也。”
懿侯曰:“不可。
杀魏君,暴也;割地而退,贪也。
不如两分之。
魏分为两,不强于宋、卫,则我终无魏患矣。”
赵人不听。
懿侯不悦,以其兵夜去。
赵成侯亦去。
遂杀公中缓而立,是为惠王。
[3]魏国大夫王错逃奔韩国。
公孙颀对韩懿侯说:“魏国内乱,可以乘机攻取。”
韩懿侯于是与赵成侯联合出兵攻打魏国,在浊泽地方交战,大败魏军,包一皮围了魏国都城。
赵成侯说:“杀掉魏,立公中缓为魏国国君,然后割地退兵,这对我们两国是有利的作法。”
韩懿侯说:“不妥。
杀死魏国国君,是强一暴;割地后才退兵,是贪婪。
不如让两人分别治理魏国,魏国分为两半,比宋国、卫国还不如,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魏国的威胁了。”
赵成侯不同意。
韩懿侯不高兴,率领他的军队乘夜离去。
赵成侯也只好退兵归国。
魏于是杀死公中缓即位,是为魏惠王。
太史公曰:魏惠王所以身不死、国不分者,二国之谋不和也。
若从一家之谋,魏必分矣。
故曰:“君终,无适子,其国可破也。”
太史公司马迁曰:魏惠王之所以能自身不死,国家不被瓜分,是由于韩、赵两国意见不和。
如果按照其中一家的办法去做,魏国一定会被瓜分。
所以说:“国君死时,无继承人,国家就会被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