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纪五周赧王四十三年(己丑,公元前272年)《资治通鉴》《资治通鉴》译注·周纪五 赧王下四十三年(己丑、前2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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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译注·周纪五 赧王下四十三年(己丑、前272)

周纪五周赧王四十三年(己丑,公元前272年)

[1]楚以左徒黄歇侍太子完为质于秦。

[1]楚国派左徒黄歇侍奉在秦国做人质的太子芈完。

[2]秦置南陽郡。

[2]秦国设置南陽郡。

[3]秦、魏、楚共伐燕。

[3]秦国、魏国、楚国共同进攻燕国。

[4]燕惠王薨,子武成王立。

[4]燕国燕惠王去世,其子即位为燕武成王。

四十四年(庚寅、前271)

四十四年(庚寅,公元前271年)

[1]赵蔺相如伐齐,至平邑。

[1]赵国派蔺相如进攻齐国,兵抵平邑。

[2]赵田部吏赵奢收租税,平原君家不肯出;赵奢以法治之,杀平原君用事者九人。

平原君怒,将杀之。

赵奢曰:“君于赵为贵公子,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是无赵也。

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贵,奉公如法则上下平,上下平则国强,国强则赵固,而君为贵戚,岂轻于天下邪!”平原君以为贤,言之于王。

王使治国赋,国赋太平,民富而府库实。

[2]赵国一个收田租的小辟赵奢到平原君赵胜家去收租税,他的家人不肯交。

赵奢以法处置,杀死平原君家中管事人九名。

平原君十分恼怒,想杀死赵奢,赵奢便说:“您在赵国是贵公子,如果纵容家人而不奉公守法,法纪就会削弱,法纪削弱国家也就衰弱,国家衰弱则各国来犯,赵国便不存在了。

您还到哪里找现在的富贵呢!以您的尊贵地位,带头奉公守法则上下一心,上下一心则国家强大,国家强大则赵家江山稳固,而您作为王族贵戚,难道会被各国轻视吗?”

平原君认为赵奢很贤明,便介绍给赵王。

赵王派他管理国家赋税,于是国家赋税征收顺利,人民富庶而国库充实。

四十五年(辛卯、前270)

四十五年(辛卯,公元前270年)

[1]秦伐赵,围阏与。

赵王召廉颇、乐乘而问之曰:“可救否?”

皆曰:“道远险狭,难救。”

问赵奢,赵奢对曰:“道远险狭,譬犹两鼠斗于一穴一中,将勇者胜。”

王乃令赵奢将兵救之。

去邯郸三十里而止,令军中曰:“有以军事谏者死!”

[1]秦国进攻赵国,围困阏与城。

赵王召见廉颇、乐乘问道:“可以援救吗?”

两人都说:“道路遥远,更兼险峻,难救。”

再问赵奢,赵奢回答说:“道路遥远险峻,就好比两只老鼠在洞一穴一中咬斗,将是勇敢者取胜。”

赵王于是令赵奢率领军队前去援救。

赵奢刚离开邯郸三十里就停止不前,下令军中说:“如有人谈及军事,一律处死!”

秦师军武安西,鼓噪勒兵,武安屋瓦尽振。

赵军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赵奢立斩之。

坚璧二十八日不行,复益增垒。

秦间入赵军,赵奢善食遣之。

间以报秦将,秦将大喜曰:“夫去国三十里而军不行,乃增垒,阏与非赵地也!”赵奢既已遣间,卷甲而趋,一日一一夜而至,去阏与五十里而军,军垒成。

秦师闻之,悉甲而往。

赵军士许历请以军事谏,赵奢进之。

许历曰:“秦人不意赵至此,其来气盛,将军必厚集其陈以待之;不然,必败。”

赵奢曰:“请受教!”许历请刑,赵奢曰:“胥,后令邯郸。”

许历复请谏,曰:“先据北山上者胜,后至者败。”

赵奢许诺,即发万人趋之。

秦师后至,争山不得上;赵奢纵兵击秦师,秦师大败,解阏与而还。

赵王封奢为马服君,与廉、蔺同位;以许历为国尉。

秦国军队驻扎在武安城西,列阵大喊大擂,武安城内的屋瓦都为之震动。

赵军中一个军吏忍不住提议急救武安,被赵奢立即斩首。

赵奢军坚守二十八天不动,反倒增修营垒。

秦国一个间谍潜入赵军,赵奢佯装不知,用好吃好喝招待他。

间谍回去报告秦军大将,秦军大将十分高兴地说:“援军离开国都三十里就按兵不动,还增修营垒,阏与一定不是赵国的了!”赵奢放走间谍以后,下令部队卷起盔甲悄声前进,一天一一夜便到了离阏与五十里的地方,扎下营来,修起营垒。

秦国军队听说后,披甲前往迎敌。

赵奢军中有个军士许历要求提出军事建议,赵奢便召他进来。

许历说:“秦军没想到赵军会到这里,他们来势盛气凌人。

赵将军你一定要集中兵力排一出战阵对付,不然必败。”

赵奢说:“我接受你的指教。”

许历以自己违反了军纪,请处死刑,赵奢忙说:“且慢,现在是邯郸那次军令以后的事了。”

许历便再次提出建议说:“先占领北山的人必胜,后到的必败。”

赵奢点头称是,立即派出一万人前去北山,秦军后到,争夺北山无法攻上。

于是,赵奢指挥全军猛击秦国军队,秦军大败,撤去对阏与的包一皮围,退兵而还。

赵王因此封赵奢为马服君,与廉颇、蔺相如同等地位;又任命许历为国尉。

[2]穰侯言客卿灶于秦王,使伐齐,取罢、寿以广其陶邑。

[2]魏冉向秦王介绍名叫灶的客卿,派他率军进攻齐国,夺取罢、寿两地,用来扩大自己的陶邑封地。

初,魏人范睢从中大夫须贾使于齐,齐襄王闻其辩口,私赐之金及牛、酒。

须贾以为睢以国陰事告齐也,归而告其相魏齐。

魏齐怒,笞击范睢,折胁,折齿。

睢佯死,卷以箦,置厕中,使客醉者更溺之,以惩后,令无妄言者。

范睢谓守者曰:“能出我,我心有厚谢。”

守都请弃箦中死人。

魏齐醉,曰:“可矣。”

范睢得出。

魏齐悔,复召求之。

魏人郑安平遂一操一范睢亡匿,更姓名曰张禄。

[2]起初,魏国人范睢随从中大夫须贾出使齐国,齐襄王听说他能言善辩,私下赠给他金子及酒食。

须贾以为范睢把魏国的秘密告诉了齐国,回国后便向魏国宰相魏齐告发。

魏齐十分震怒,下令鞭打范睢,折断了肋骨,打脱了牙齿。

范睢只好装死,被卷进竹席,抛到厕所,魏齐还派醉酒的宾客向他身上溺尿,以惩戒后人,不得妄言。

范睢悄悄对看守说:“你放出我,我必有重谢。”

看守于是去请示把席中死人扔掉,魏齐正喝醉了酒,便说:“可以。”

范睢这才得以脱身。

事后魏齐后悔,又派人去搜索范睢。

魏国人郑安平把范睢藏匿起来,改换姓名叫张禄。

秦谒者王稽使于魏,范睢夜见王稽。

稽潜载与俱归,荐之于王,王见之于离宫。

范睢佯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来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睢谬曰:“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王微闻其言,乃屏左右,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

对曰:“唯唯。”

如是者三。

王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

范睢曰:“非敢然也!臣,羁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问而不敢对者也。

臣知今日言之于前,明日伏诛于后,然臣不敢避也。

且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苟可以少有补于秦而死,此臣之所大愿也。

独恐臣死之后,天下杜口裹足,莫肯乡秦耳。”

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今者寡人得见先生,是天以寡人溷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庙也。

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睢拜,王亦拜。

范睢曰:“以秦国之大,士卒之勇,以治诸侯,譬若走韩卢而博蹇兔也,而闭关十五年,不敢窥兵于山东者,是穰侯为秦谋不忠,而大王之计亦有所失也。”

王跽曰:“寡人愿闻失计!”然左右多窃一听者,范睢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观王之俯仰。

因进曰:“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刚、寿,非计也。

齐王南攻楚,破军杀将,再辟地千里,而齐尺寸之地无得焉者,岂不欲得地哉?形势不能有也。

诸侯见齐之罢敝,起兵而伐齐,大破之,齐几于亡,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

今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

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

王若用霸,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楚强则附赵,赵强则附楚,楚、赵皆附,齐必惧矣,齐附则韩、魏因可虏也。”

王曰:“善。”

乃以范睢为客卿,与谋兵事。

秦国任谒者之职的王稽出使魏国,范睢深夜前去求见。

王稽把他暗中装上使车,一起带回国,推荐给秦王。

秦王决定在离宫召见范睢。

范睢假装不识道路走入宫中巷道。

秦王乘轿舆前来,宦官怒声驱赶范睢说:“大王来了!”范睢笔意胡说道:“秦国哪里有大王,秦国只有王太后和穰侯而已!”秦王略微听见了几句,便屏退左右随从,下跪请求说:“先生有什么指教我的?”

范睢只说:“是的是的。”

如此三次。

秦王又说:“先生到底不愿对我赐教吗?”

范睢才说:“我哪里敢呢!我是一个流亡在外的人,和大王没有什么交往,而想向您陈述的又都是纠正您失误的大事,关系到您骨肉亲人,我即使愿意一效愚忠却还不知大王的真心,所以大王三次下问我都不敢回答。

我知道今天在您面前说出,明天就有处死的危险,但我还是不敢回避。

死,是人人都无法免除的,如果我的死能对秦国有所裨益,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我只怕我被处死之后,天下的贤士都闭口不言,裹足不前,不再投奔秦国了。”

秦王又下跪说:“先生您这是什么话啊!今天我能见到先生,是上天认为我混浊,为了保存秦国的祖业宗庙而把您赐给我的。

无论事情大小,上及王太后,下至大臣,希望您都一一对我指教,不要再怀疑我的真心了!”范睢于是下拜,秦王也急忙回拜。

范睢这才说道:“以秦国的强大,士卒的勇一猛,对付各国,就好比用韩卢那样的猛犬去追击跛脚兔子。

而秦国却坐守关外十五年,不敢派兵出击崤山以东,这是穰侯魏冉为秦国的谋划不忠心,但是大王您的方针也有所失误。”

秦王跪着说:“我想知道错在何处!”但是左右随从有不少人在侧耳偷一听,范睢不敢提及内政,便先说到外事,以看秦王兴趣的高低。

他于是说:“穰侯越过韩国、魏国去进攻齐国的刚、寿两地,不是好计划。

当年齐王向南进攻楚国,破军杀将,开辟千里土地,而最后齐国连一尺一寸领土也未能得到,难道是他不想要地吗?实在是因为地理形势无法占有。

而各国看到齐国征战疲劳,便起兵攻打齐国,大破齐军,使齐国几乎灭亡。

这个结局就是因为齐国攻打楚国而使好处落到韩、魏两国手中。

现在大王不如采取远交而近攻的方针,得一寸地就是您大王的一寸,得一尺地就是您大王的一尺。

魏国、韩国,位于中原,是天下的中枢。

大王如果想称霸,必须接近中原之地控制天下枢纽,以威一逼一十楚国、赵国,楚国强就收附赵国,赵国强则收附楚国,楚国、赵国一旦归附您,齐国就惊慌失措了。

齐国再归附,韩国、魏国便是秦国掌中之物了。”

王说:“好。”

于是以范睢为客卿,与他商议军事。

四十六年(壬辰、前26一9)

四十六年(壬辰,公元前26一9年)

[1]秦中更胡伤攻赵阏与,不拔。

[1]秦国任中更之职的胡伤率军进攻赵国阏与,未能攻克。

四十七年(癸巳、前268)

四十七年(癸巳,公元前268年)

[1]秦王用范睢之谋,使五大夫绾伐魏,拔怀。

[1]秦王听从范睢的计策,派五大夫绾攻打魏国,攻克怀地。

四十八年(甲午、前267)

四十八年(甲午,公元前267年)

[1]秦悼太子质于魏而卒。

[1]秦国太子悼到魏国做人质,死在那里。

四十九年(乙未、前266)

四十九年(乙未,公元前266年)

[1]秦拔魏邢丘。

范睢日益亲,用事,因承间说王曰:“臣居山东时,闻齐之有孟尝君,不闻有王;闻秦有太后、穰侯,不闻有王。

夫擅国之谓王,能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谓王。

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华陽、泾陽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

为此四贵者下,乃所谓无王也。

穰侯使者一操一王之重,决制于诸侯,剖符于天下,征敌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战败则结怨于百姓而祸归于社稷。

臣又闻之,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

淖齿管齐,射王股,擢王筋,悬之于庙梁,宿昔而死。

李兑管赵,囚主父于沙丘,百日而饿死。

今臣观四贵之用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也。

夫三代之所以亡国者,君专授政于臣,纵酒弋猎;其所授者妒贤疾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为主计,而主不觉悟,故失其国。

今自有秩以上至诸大吏,下及王左右,无非相国之人者,见王独立于朝,臣窃为王恐,万世之后有秦国者,非王子孙也!”王以为然,于是废太后,逐穰侯、高陵、华陽、泾陽君于关外,以范睢为丞相,封为应侯。

[1]秦国攻克魏国邢丘。

秦王日益亲信范睢,使他掌权,范睢便趁机建议秦王道:“我在崤山之东居住时,只听说齐国有孟尝君,不知道有齐王;只听说秦国有王太后、穰侯魏冉,不知道有秦王。

所谓独掌国权称作王,决定国家利害称作王,控制生杀大权称作王。

现在王太后擅自专行,不顾大王;穰侯出使外国也不报告大王;华陽君、泾陽君处事决断,无所忌讳;高陵君自一由进退,也不请示大王。

有这四种权贵而国家想不危亡,是不可能的。

在这四种权贵的威势之下,可以说秦国并没有王。

穰侯魏冉派使者控制大王的外交重权,决断与各国事务,出使遍天下,征讨敌国,无人敢不听从。

如果战胜了,他就把所获利益全部收归自己的封地陶邑;如果战败了,他就把百姓的怨愤推到国家身上。

我还听说过,果实太多会压折树的枝干,枝干折断会损伤树根,封地过于强大会威胁到国家,大臣过于尊显会使君主卑微。

当年淖齿管理齐国,用箭射齐王的大一腿,一抽一去齐王的筋,把他吊在房梁上,过了一一夜才折磨死。

李兑统治赵国,把赵主父关在沙丘宫里,一百天后活活饿死。

如今我看秦国四种权贵的所作所为,也正像淖齿、李兑一类。

夏、商、周三代最后亡国的原因,都是因为君王把专权转授给臣下,自己纵酒行猎;被授权者嫉贤妒能,欺下瞒上,以售其一奸一。

他们不为主子考虑,而君主也不觉察醒悟,所以失去了国家。

现在秦国自有秩小辟直至各个大官,再到大王您的左右随从,无一不是丞相魏冉的人。

我看到大王您孤孤零零地在朝廷上,真为您万分担忧。

恐怕您去世后,拥有

秦国的将不是大王您的子孙了!”秦王听后深以为然,于是毅然废黜太后的专权,把穰侯魏冉、高陵君、华陽君、泾陽君驱逐到关外去;任用范睢为丞相,封为应侯。

魏王使须贾聘于秦,应侯敝衣间步而往见之。

须贾惊曰:“范叔固无恙乎!”留坐饮食,取一绨袍赠之。

遂为须贾御而至相府,曰:“我为君先入通于相君。”

须贾怪其久不出,问于门下,门下曰:“无范叔;乡者吾相张君也。”

须贾知见欺,乃膝行入谢罪。

应侯坐,责让之,且曰:“尔所以得不死者,以绨袍恋恋尚有故人之意耳!”乃大供具,请诸侯宾客;坐须贾于堂下,置、豆于前而马食之,使归告魏王曰:“速斩魏齐头来!不然,且屠大梁!”须贾还,以告魏齐。

魏齐奔赵,匿于平原君家。

魏王派须贾出使秦国,应侯范睢身穿破衣、徒步前去见他。

须贾惊奇地问他:“范叔你还是很好啊!”留下他用饭,又拿出一件丝棉袍送给他。

范睢便为须贾驾车前去丞相府,说:“我先为你去向丞相通报。”

很久未出,须贾感到奇怪,便问丞相府守门人,守门人回答说:“没有什么范叔,刚才进去的是我们丞相张先生。”

须贾大惊失色,知道自己落入圈套,只好用膝盖匍匐跪行进去谢罪。

应侯坐在上面,怒斥他说:“你之所以还能不死,是我念你赠送丝袍还有一丝照顾故人的旧情!”于是大设酒宴,招待各国宾客,令须贾坐在堂下,放一盘黑豆、碎草之类的喂马饲料让他吃,然后命令他回国告诉魏王:“快快砍下魏齐的头送来,不然,我就杀尽魏都大梁城的人!”须贾回国,把这番话告诉魏齐,魏齐只好逃奔赵国,藏匿在平原君赵胜家里。

[2]赵惠文王薨,子孝成王丹立;以平原君为相。

[2]赵国赵惠文王去世,其子赵丹即位为赵孝成王;任用赵胜为国相。

五十年(丙申、前265)

五十年(丙申,公元前265年)

[1]秦宣太后薨。

九月,穰侯出之陶。

[1]秦国宣太后去世。

九月,魏冉离开咸陽回到陶邑。

臣光曰:穰侯援立昭王,除其灾害;荐白起为将,南取鄢、郢,东属地于齐,使天下诸侯稽首而事秦,秦益强大者,穰侯之功也。

虽其专恣骄贪足以贾祸,亦未至尽如范睢之言。

若睢者,亦非能为秦忠谋,直欲得穰侯之处,故扼其吭而夺之耳。

遂使秦王绝母子之义,失舅甥之恩。

要之,睢真倾危之士哉!

[1]臣司马光曰:穰侯魏冉拥立秦昭王,为他除去隐患威胁;举荐白起为大将,向南攻取鄢、郢两城,向东开拓地界到齐国,使各国向秦国俯首称臣。

秦国能够更加强大,都是穰侯的功劳。

虽然他恣意专权、骄傲贪婪已足以惹祸上身,但也没有到范睢说的那种地步。

而范睢这个人,也并不能忠心为秦国谋划,就是想得到穰侯的位置,所以才扼住他的喉咙,予以抢夺。

于是,使秦王断绝了母子间的情义,失去了舅甥间的恩一爱一。

总之,范睢真是个颠覆他人的能手!

[2]秦王以子安国君为太子。

[2]秦王立儿子安国君为太子。

[3]秦伐赵,取三城。

赵王新立,太后用事,求救于齐。

齐人曰:“必以长安君为质。”

太后不可。

齐师不出,大臣强谏。

太后明谓左右曰:“复言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左师触龙愿见太后,太后盛气而胥之入。

左师公徐趋而坐,自谢曰:“老臣病足,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体之有所苦也,故愿望见太后。”

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

曰:“食得毋衰乎?”

曰:“恃粥耳。”

太后不和之色稍解。

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怜一爱一之,愿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昧死以闻!”太后曰:“诺。

年几何矣?”

对曰:“十五岁矣。

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

太后曰:“丈夫亦一爱一少子乎?”

对曰:“甚于妇人。”

太后笑曰:“妇人异甚。”

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一爱一燕后贤于长安君。”

太后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

左师公曰:“父母一爱一其子则为之计深远。

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而泣,念其远也,亦哀之矣。

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为之计长久,为子孙相继为王也哉?”

太后曰:“然。”

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王之子孙为侯者,其继有在者乎?”

曰:“无有。”

曰:“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

岂人主之子侯则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

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哉?”

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

齐师乃出,秦师退。

[3]秦国进攻赵国,夺取三座城市。

因为赵王新即位,赵太后便执掌政事,派人向齐国求救。

齐国答复:“必须以赵公子长安君做人质。”

赵太后不答应,于是齐国的救兵便不出发。

赵国大臣一再劝说赵太后,太后却公然对左右随从说:“谁再提让长安君去做人质的事,我老婆子就要往他脸上吐口水!”左师触龙求见赵太后,太后气冲冲地等待他进来。

触龙却慢吞吞走过来坐下,道歉说:“老臣我腿脚不好,很久没有来看望太后了,常常以此自我宽恕。

又担心太后的身一体有什么不适,所以还是希望能见到太后。”

赵太后说:“老婆子我只能靠人推车来往了。”

触龙又问:“饭量也减少了吧?”

太后说:“只喝粥而已。”

这时,太后脸上的不悦之色已稍稍宽解。

触龙又说:“我的儿子舒祺,年岁最小,又不成器,而我因为年老,私下最怜一爱一他,想让他补个黑衣卫士的缺去护卫王宫,在此向您冒昧请求!”太后说:“可以。

他年龄多大了?”

回答说:“十五岁了。

虽然还年轻,可我想趁我这把老骨头还没入土为他做个安排。”

太后说:“大丈夫也知道疼一爱一小儿子吗?”

回答说:“比妇人还厉害呢!”太后笑着说:“还是妇人更厉害!”触龙却说:“我觉得,老太太您一爱一女儿燕后胜过一爱一儿子长安君。”

太后说:“你错了!我对燕后远不如对长安君。”

触龙又说:“父母疼一爱一孩子,就要为他们考虑深远。

老太太您送燕后出嫁时,抓住她的脚后跟直掉眼泪,想到她要到遥远的燕国去,心情十分哀伤。

待到燕后离去,您不是不想她,可一逢祭祀就祝愿说:“千万别让人把她退回来。”

这难道不是为她长久打算,希望她的子孙能在燕国相继为王吗?”

太后点头说:“是的。”

触龙又说:“从现在起三代以前,赵王的子孙被封侯的,现在还有没有继承人在位的?”

太后回答:“没有了。”

触龙说:“这就是说,近的,灾祸殃及其身;远的,殃及其子孙。

难道说君王封侯的儿子都不成才?只是因为他们地位尊贵而无军功,俸禄丰厚而无劳苦,却享有国家的许多宝器。

如今老太太您提高小儿子长安君的地位,封给他良田美宅,赐给他许多宝器,却不让他趁现在为国家立功。

一旦您不在世上,长安君靠什么在赵国自立呢?”

太后恍然大悟说:“好吧,随你去安排他吧!”于是下令为长安君备齐一百乘车,去齐国做人质。

齐国随即发兵,秦国军队便退回。

[4]齐安平君田单将赵师以伐燕,取中陽;又伐韩,取注人。

[4]齐国安平君田单指挥赵国军队进攻燕国,夺取中陽;又攻打韩国,夺取注城。

[5]齐襄王薨,子建立。

建年少,国事皆决于君王后。

[5]齐国齐襄王去世,其子田建即位。

田建年幼,国事都由王太后决断。

五十一年(丁酉、前264)

五十一年(丁酉,公元前264年)

[1]秦武安君伐韩,拔九城,斩首五万。

[1]秦国武安君白起进攻韩国,攻克九座城,杀死五万人。

[2]田单为赵相。

[2]田单任赵国国相。

五十二年(戊戌、前263)*五十二年(戊戌,公元前263年)

[1]秦武安君伐韩,取南陽;攻太行道,绝之。

[1]秦国武安君白起进攻韩国,夺取南陽;又攻打太行山道,予以切断。

[2]楚顷襄王疾病。

黄歇言于应侯曰:“今楚王疾恐不起,秦不如归其太子。

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国无穷,是亲与国而得储万乘也。

不归,则咸陽布衣耳。

楚更立君,必不事秦,是失与国而绝万乘之和,非计也。”

应侯以告王。

王曰:“令太子之傅先往问疾,反而后图之。”

黄歇与太子谋曰:“秦之留太子,欲以求利也。

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而陽文君子二人在中。

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陽文君子必立为后,太子不得奉宗庙矣。

不如亡秦,与使者俱出。

臣请止,以死当之!”太子因变服为楚使者御而出关;而黄歇守舍,常为太子谢病。

度太子已远,乃自言于王曰:“楚太子已归,出远矣。

歇愿赐死!”王怒,欲听之。

应侯曰:“歇为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

不如无罪而归之,以亲楚。”

王从之。

黄歇至楚三月,秋,顷襄王薨,考烈王即位;以黄歇为相,封以淮北地,号曰春申君。

[2]楚顷襄王病重。

黄歇对应侯范睢说:“现在楚王的病恐怕难以痊愈,秦国不如让楚太子回国。

太子能够即位,一定会更加侍奉秦国,感戴相国您的无穷恩德,这样做既与邻国结好,又为秦国储存下一个有万乘兵车的帮手。

如果不让太子回去,他只是咸陽城里一个普通老百姓而已。

楚国再立一个君王,肯定不会侍奉秦国,那么秦国就失去友邦又断送了与一个有万乘兵车大国间的和平。

不是上策。”

应侯范睢把此话告诉秦王,秦王说:“让太子的老师先去看看楚王病的情况,回来再做商议。”

黄歇与楚太子盘算道:“秦国留下太子,想以此来换取利益。

现在太子的力量又做不到什么有利秦国的事。

陽文君的两个儿子都在楚国,楚王一旦去世,太子不在国中,陽文君的儿子肯定会被立为继承人,那么太子就不能接替祖业了。

太子不如与使者一起逃离秦国,我留在这里,以死来对付秦王。”

太子于是换上衣服扮作楚国使者的车夫混出关外;黄歇守在馆舍中,常常称太子生病谢绝来访。

他估计太子已经走得很远,便自己去告诉秦王说:“楚国太子已经归国,走得很远了。

我黄歇情愿领受死罪。”

秦王勃然大怒,想照此处理。

应侯范睢劝道:“黄歇作为臣下,献身以救他的主子,如果楚太子即位,一定会重用黄歇。

我们不如赦免黄歇无罪放他回去,以与楚国结好。”

秦王听从了劝告,放走黄歇。

黄歇回到楚国三个月后的秋天,楚顷襄王去世,太子即位为楚考烈王;任命黄歇为国相,封给他淮河以北的领地,号称春申君。

五十三年(己亥、前262)

五十三年(己亥,公元前262年)

[1]楚人纳州于秦以平。

[1]楚国把州陵献给秦国,以求和平。

[2]武安君伐韩,拔野王。

上一党一路绝,上一党一守冯亭与其民谋曰:“郑道已绝,秦兵日进,韩不能应,不如以上一党一归赵。

赵受我,秦必攻之;赵被秦兵,必亲韩;韩、赵为一,则可以当秦矣。”

乃遣使者告于赵曰:“韩不能守上一党一,入之秦,其吏民皆安于赵,不乐为秦。

有城市邑十七,愿再拜献之大王!”赵王以告平陽君豹,对曰:“圣人甚祸无故之利。”

王曰:“人乐吾德,何谓无故?”

对曰:“秦蚕食韩地,中绝,不令相通,固自以为坐而受上一党一也。

韩氏所以不入于秦者,欲嫁其祸于赵也。

秦服其劳而赵受其利,虽强大不能得之于弱小,弱小碧能得之于强大乎!岂得谓之非无故哉?不如勿受。”

王以告平原君,平原君请受之。

王乃使平原君往受地,以万户都三封其太守为华陽君,以千户都三封其县令为侯,吏民皆益爵三级。

冯亭垂涕不见使者,曰:“吾不忍卖主地而食之也!”

[2]秦国武安君白起进攻韩国,攻克野王。

上一党一与外界通道被切断。

上一党一郡守冯亭与民间人士商议说:“去都城新郑的道路已经断绝,秦国军队每日推进,韩国又无法接应救援,不如以上一党一去归顺赵国。

赵国如果接受我们,秦国必定进攻他们;赵国面对秦兵,一定会与韩国亲善,韩、赵联为一体,就可以抵挡秦国了。”

于是派使者去告诉赵国说:“我们韩国无法守住上一党一,想把它献给秦国,但郡中官员百姓都心向赵国,不愿做秦国的属下。

我们现有大邑共十七个,愿意恭敬地献给赵王!”赵王把此事告诉平陽君赵豹,赵豹说:“圣人认为接受无缘无故的利益不是好兆头。”

赵王说:“别人仰慕我的恩德,怎么能说是无缘无故呢?”

回答说:“秦国蚕食吞并韩国土地,从中切断,不使他们相通,本来以为可坐待上一党一归降。

韩国人之所以不把它献给秦国,就是想嫁祸于赵国。

秦国付出千辛万苦而赵国坐收其利,即使我们强大也不能这样从弱小手中夺取利益,何况我们本来就弱小无法与强大秦国相争。

这难道还不是无缘无故吗?我们不应该接受上一党一。”

赵王又把此事告诉平原君赵胜,赵胜却劝赵王接受。

赵王于是派赵胜前去接收,封原上一党一太守为华陽君,赐给他三个拥有万户百姓的城市做封地;又封县令为侯,赐给三个拥有千户百姓的城镇做封地。

官员和地方人士都晋爵三级。

冯亭不愿见赵国使者,垂着泪说:“我实在不忍心出卖君主的土地还去享用它!”

五十五年(辛丑、前260)

五十五年(辛丑,公元前260年)

[1]秦左庶长王攻上一党一,拔之。

上一党一民走赵。

赵廉颇军于长平,以按据上一党一民。

王因伐赵。

赵军数战不胜,止一裨将、四尉。

赵王与楼昌、虞卿谋,楼昌请发重使为媾。

虞卿曰:“今制媾者在秦;秦必欲破王之军矣,虽往请媾,秦将不听。

不如发使以重宝附楚、魏,楚、魏受之,则秦疑天下之合从,媾乃可成也。”

王不听,使郑朱媾于秦,秦受之。

王谓虞卿曰:“秦内郑朱矣。”

对曰:“王必不得媾而军破矣。

何则?天下之贺战胜者皆在秦矣。

夫郑朱,贵人也,秦王、应侯必显重之以示天下。

天下见王之媾于秦,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之不救王,则媾不可得成矣。”

既而秦果显郑朱而不与赵媾。

[1]秦国派左庶长王进攻上一党一,予以攻克。

上一党一百姓逃往赵国。

赵国派廉颇率军驻守长平,接应上一党一逃来的百姓。

王于是挥兵攻打赵国。

赵军迎战,几战都不胜,一员副将和四名都尉阵亡。

赵王与楼昌、虞卿商议,楼昌建议派地位高的使节与秦国媾和。

虞卿反对说:“和与不和,控制权在秦国;秦国现在已下决心要大破赵军。

我们即使去求和,秦国也不会同意。

我们不如派出使者用贵重珍宝拉拢楚国、魏国。

楚国、魏国一接受,秦国就会疑心各国重新结成了抗秦阵线,那时媾和才可成功。”

赵王不听虞卿的意见,仍派郑朱赴秦国求和。

秦国接待了郑朱。

赵王便对虞卿说:“秦国接纳郑朱了。”

虞卿说:“大王肯定见不到和谈成功而赵军就被击破了。

为什么呢?各国都派使者赴秦国祝贺胜利,郑朱是赵国地位很高的人,秦王、应侯肯定会把郑朱来求和的事向各国宣扬,各国看到赵王派人去求和,便不会再出兵援救赵国;秦国知道赵国孤立无援,就愈发不肯讲和了。”

不久,秦国果然大肆宣扬郑朱来使,而不与赵国进行和谈。

秦数败赵兵,廉颇坚壁不出。

赵王以颇失亡多而更怯不战,怒,数让之。

应侯又使人行千金于赵为反间,曰:“秦之所畏,独畏马服君之子赵括为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赵王遂以赵括代颇将。

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鼓瑟耳。

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

王不听。

初,赵括自少时学兵法,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

括母问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

使赵不将括则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

乃括将行,其母上书,言括不可使。

王曰:“何以?”

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与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

今括一旦为将,东乡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

王以为如其父,父子异心,愿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母因曰:“即如有不称,妾请无随坐!”赵王许之。

赵兵屡次被秦军打败,廉颇便下令坚守营垒,拒不出战。

赵王以为廉颇损兵折将后更加胆怯,不敢迎敌,气愤得多次斥责他。

应侯范睢又派人用千金去赵国施行反间计,散布说:“秦国所怕的,只是马服君赵奢的儿子赵括做大将。

廉颇好对付,而且他也快投降了!”赵王中计,便用赵括代替廉颇为大将。

蔺相如劝阻说:“大王因为赵括有些名气就重用他,这是粘住调弦的琴柱再弹琴呀!赵括只知道死读他父亲的兵书,不知道随机应变。”

赵王仍是不听。

起初,赵括从小学习兵法时,就自以为天下无人可比。

他曾与父亲赵奢讨论兵法,赵奢也难不倒他,但终究不说他有才干。

赵括的母亲询问原因,赵奢说:“带兵打仗,就是出生入死,而赵括谈起来却很随便。

赵国不用他为大将也还罢了,如果一定要用他,灭亡赵军的必定是赵括。”

待到赵括将要出发,他的母亲急忙上书,指出赵括不能重用。

赵王问:“为什么?”

回答说:“当年我侍奉赵括的父亲,他做大将时,亲自去捧着饭碗招待的有几十位,他的朋友有几百人。

大王及宗室王族给他的赏赐,他全部分发给将士。

他自接受命令之日起,就不再理睬家事。

而赵括刚刚做了大将,就向东高坐,接受拜见,大小军官没人敢抬头正脸看他。

大王赏给他的金银绸缎,全部拿回家藏起来,每天忙于察看有什么良田美宅可买的就买下。

大王您以为他像父亲,其实他们父子用心完全不同。

请大王千万不要派他去。”

赵王却说:“老太太你不用管,我已经决定了。”

赵括母亲便说:“万一赵括出了什么差错,我请求不要连累我治罪。”

赵王同意了赵母的请求。

秦王闻括已为赵将,乃陰使武安君为上将军而王为裨将,令军中:“有敢泄武安君将者斩!”赵括至军,悉更约束,易置军吏,出兵击秦师。

武安君佯败而走,张二奇兵以劫之。

赵括乘胜追造秦壁,壁坚拒不得入;奇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之后,又五千骑绝赵壁间。

赵军分而为二,粮道绝。

武安君出轻兵击之,赵战不利,因筑壁坚守以待救至。

秦王闻赵食道绝,自如河内发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兵及粮食。

齐人、楚人救赵。

赵人乏食,请粟于齐,王弗许。

周子曰:“夫赵之于齐、楚,捍蔽也,犹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今日亡赵,明日患及齐、楚矣。

救赵之务,宜若奉漏瓮沃焦釜然。

且救赵,高义也;却秦师,显名也;义救亡国,威却强秦。

不务为此而一爱一粟,为国计者过矣!”齐王弗听。

九月,赵军食绝四十六日,皆内陰相杀食。

急来攻垒,欲出为四队,四,五复之,不能出。

赵括自出锐卒搏战,秦人射杀之。

赵师大败,卒四十万人皆降。

武安君曰:“秦已拔上一党一,上一党一民不乐为秦而归赵。

赵卒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

乃挟诈而尽坑杀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一大震。

秦王听说赵括已经上任为大将,便暗中派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改王为副将,下令军中:“谁敢泄露白起为上将军的消息,格杀勿论!”赵括到了赵军中,全部推翻原来的规定,调换军官,下令出兵攻击秦军。

白起佯装战败退走,预先布置下两支奇兵准备截击。

赵括乘胜追击,直达秦军营垒,秦军坚守,无法攻克。

这时,秦军一支二万五千人的奇兵已切断了赵军的后路,另一支五千人的骑兵堵截住赵军返回营垒的通道,赵军被一分为二,粮道也断绝。

武安君白起便下令一精一锐轻军前去袭击,赵军迎战失利,只好坚筑营垒等待救兵。

秦王听说赵军运粮通道已经切断,亲自到河内征发十五岁以上的百姓全部调往长平,阻断赵国救兵及运粮。

齐国、楚国援救赵国。

赵军缺乏粮食,向齐国请求接济,齐王不给。

周子说:“赵国对于齐国、楚国来说,是一道屏障,就像牙齿外面的嘴唇,唇亡则齿寒。

今天赵国灭亡了,明天灾祸就会降临齐国、楚国。

援救赵国这件事,应该像捧着漏瓦罐去浇烧焦了的铁锅那样,刻不容缓。

何况援救赵国是高尚的道义;抵抗秦军,是显示威名的好事。

必须主持正义援救亡国,显示兵威击退强秦。

不致力于此事反而一爱一惜粮食,这样为国家决策是个大错!”齐王仍是不听。

九月,赵军已断粮四十六天,士兵们都在内部暗中残杀,互相吞吃。

赵括穷急,便下令进攻秦军营垒,想派出四支队伍,轮番进攻,到第五次,仍无法突围。

赵括亲自率领一精一兵上前肉一搏,被秦兵射死。

赵军于是全线崩溃,四十万士兵全部投降。

白起说:“当初秦军已攻克上一党一,上一党一百姓却不愿归秦而去投奔赵国。

赵国士兵反复无常,不全部杀掉,恐怕会有后乱。”

于是使用一奸一计把赵国降兵全部活埋,只放出二百四十个年岁小的回到赵国,前后共杀死四十五万人,赵国大为震惊。

五十六年(壬寅、前259)

五十六年(壬寅,公元前259年)

[1]十月,武安君分军为三:王攻赵武安、皮牢,拔之。

司马梗北定太原,尽有上一党一地。

韩、魏使苏代厚币说应侯曰:“武安君即围邯郸乎?”

曰:“然。”

苏代曰:“赵亡则秦王王矣;武安君为三公,君能为之下乎?虽欲无为之下,固不得已矣。

秦尝攻韩,围邢丘,困上一党一,上一党一之民皆反为赵,天下不乐为秦民之日久矣。

今亡赵,北地入燕,东地入齐,南地入韩、魏,则君之所得民无几何人矣。

不如因而割之,无以为武安君功也。”

应侯言于秦王曰:“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

王听之,割韩垣雍、赵六城以和,正月,皆罢兵。

武安君由是与应侯有隙。

[1]十月,武安君白起把军队分为三支;王率军进攻赵国武安、皮牢,予以攻克。

司马梗向北平定太原,全部占据上一党一地区。

韩国、魏国派苏代用丰厚金银去劝说应侯范睢:“白起是否立即就要围攻邯郸?”

范睢说:“是的。”

苏代劝道:“赵国一亡,秦王便可以称王天下了;那时武安君白起将列入三公高位,您能甘心在他之下吗?即使不愿意屈居其下,也不得不如此了。

秦国曾攻击韩国,围攻邢丘,困死上一党一,上一党一的百姓反而都去投奔赵国,天下人不愿做秦国的臣民,由来已久。

现在把赵国灭亡了,北部地区的人逃到燕国,东部地区的人奔往齐国,南部地区的人流入韩国、魏国,你们能控制的老百姓就没有几个人了。

你们不如乘势割去赵国的一些领土,就此罢手,不要让白起独享大功。”

范睢动心,便向秦王建议:“秦兵已经疲惫不堪,请允许韩国、赵国割地求和,让将士们暂时休息一下。”

秦王听从了他的劝告,同意割韩国的垣雍、赵国的六座城后讲和。

正月,双方都停战罢兵。

白起从此与范睢产生矛盾。

赵王将使赵郝约事于秦,割六县。

虞卿谓赵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归乎?王以其力尚能进,一爱一王而弗攻乎?”

王曰:“秦不遗馀力矣,必以倦而归也。”

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

来年秦攻王,王无救矣。”

赵王计未定,楼缓至赵,赵王与之计之。

楼缓曰:“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

秦、赵构难而天下皆说,何也?曰:“吾且因强而乘弱矣。”

今赵不如亟割地为和以疑天下,慰秦之心。

不然,天下将因秦之怒,乘赵之敝,瓜分之,赵且亡,何秦之图乎!”虞卿闻之,复见曰:“危哉楼子之计,是愈疑天下,而何慰秦之心哉!独不言其示天下弱乎?且臣言勿与者,非固勿与而已也;秦索六城于王,而王以六城赂齐。

齐,秦之深雠也,其听王不待辞之毕也。

则是王失之于齐而取偿于秦,而示天下有能为也。

王以此发声,兵未窥于境,臣见秦之重赂至赵而反媾于王也。

从秦为媾,韩、魏闻之,必尽重王,是王一举而结三国之亲而与秦易道也。”

赵王曰:“善。”

使虞卿东见齐王,与之谋秦。

虞卿未返,秦使者已在赵矣。

楼缓闻之,亡去。

赵王封虞卿以一城。

赵王准备派赵郝赴秦国订立和约,允以割让六个县。

虞卿对赵王说:“秦国进攻赵国,是因为疲倦了自行撤退呢?还是余力尚能进攻,由于钟一爱一大王而不再进兵了呢?”

赵王说:“秦国想灭掉赵国已是不遗余力,现在当然是因为疲倦了才退去。”

虞卿说:“秦国用全部力量来进攻它不能得手的赵国,疲倦了才退去;那么大王您又把它力所不能夺取的地盘献上,实际上帮助秦国来进攻自己。

明年秦国再来攻打赵国,大王您就没救了。”

赵王尚未拿定主意,楼缓来到了赵国,赵王便与他商议。

楼缓说:“虞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秦国、赵国互相征战,各国都很高兴,为什么呢?他们会说:“我们可借着强国去获益于弱国。”

现在赵国不如马上割地给秦国,一方面安慰了秦国,一方面使各国疑心秦、赵之间已达成默契,不敢再算计赵国。

不然的话,各国将借着秦国的怒气,趁着赵国的疲惫不堪,群起而瓜分。

赵国就要灭亡,还谈得上什么对付秦国!”虞卿听说这番话,又来见赵王说:“楼缓的计策太危险了!这样做更会使天下猜疑赵国,又哪里能安慰秦国的贪心呢!他为什么只字不提这样做是向天下暴露了赵国的怯懦?再说,我建议不割地给秦国,并非主张绝对不能割地;秦国向您索要六座城,大王却可以拿这六个城去贿赂齐国。

齐国是秦国的世代仇家,齐王一定不会等到赵国使臣告辞就答应出兵,于是大王您虽然割地给了齐国,却可以从进攻秦国得到补偿,而且向天下显示赵国尚有所作为。

大王如果以此先发制人,那么大兵还未开到边境,就会看到秦国派出使臣带着丰厚礼物,反而来向您讲和。

那时再答应秦国的讲和要求,韩国、魏国知道了,一定会对赵国刮目相看,于是大王您一举而与三国结下友好,和秦国交涉也就主动了。”

赵王说:“对。”

便派虞卿赴东方去见齐王,与他商议联合对付秦国。

虞卿尚未回国,秦国果然已经派使者来到赵国了。

楼缓见此情形,只好逃离赵国。

赵王封给虞卿一座城市。

秦之始伐赵也,魏王问于大夫,皆以为秦伐赵,于魏便。

孔斌曰:“何谓也?”

曰:“胜赵,则吾因而服焉;不胜赵,则可承敝而击之。”

子顺曰:“不然,秦自孝公以来,战未尝屈,今又属其良将,何敝之承!”大夫曰:“纵其胜赵,于我何损?邻之羞,国之福也。”

子顺曰:“秦,贪暴之国也,胜赵,必复他求,吾恐于时魏受其师也。

先人有言:燕雀处屋,子母相哺,焉相乐也,自以为安矣。

灶突炎上,栋宇将焚,燕雀颜不变,不知祸之将及己也。

今子不悟赵破患将及己,可以人而同于燕雀乎!”子顺者,孔子六世孙也。

初,魏王闻子顺贤,遣使者奉黄金束帛,聘以为相。

子顺曰:“若王能信用吾道,吾道固为治世也,虽蔬食饮水,吾犹为之。

若徒欲制一服吾身,委以重禄,吾犹一夫耳,魏王奚少于一夫!”使者固请,子顺乃之魏;魏王郊迎以为相。

子顺改嬖一宠一之官以事贤才,夺无任之禄以赐有功。

诸丧职者咸不悦,乃造谤言。

文咨以告子顺。

子顺曰:“民之不可与虑始久矣!迸之善为政者,其初不能无谤。

子产相郑,三年而后谤止;吾先君之相鲁,三月而后谤止。

今吾为政日新,虽不能及贤,庸知谤乎!”文咨曰:“未识先君之谤何也?”

子顺曰:“先君相鲁,人诵之曰:“裘而芾,投之无戾。

芾而裘,投之无邮。”

及三月,政化既成,民又诵曰:“裘衣章甫,实获我所。

章甫裘衣,惠我无私。”

”文咨喜曰:“乃今知先生不异乎圣贤矣。”

子顺相魏凡九月,陈大计辄不用,乃喟然曰:“言不见用,是吾言之不当也。

言不当于主,居人之官,食人之禄,是一尸一利素餐,吾罪深矣!”退而以病致仕。

人谓子顺曰:“王不用子,子其行乎?”

答曰:“行将何之?山东之国将并于秦;秦为不义,义所不入。”

遂寝于家。

新垣固请子顺曰:“贤者所在,必兴化致治。

今子相魏,未闻异政而即自退,意者志不得乎,何去之速也?”

子顺曰:“以无异政,所以自退也。

且死病无良医。

今秦有吞一食天下之心,以义事之,固不获安;救亡不暇,何化之兴!昔伊挚在夏,吕望在商,而二国不治,岂伊、吕之不欲哉?势不可也。

当今山东之国敝而不振,三晋割地以求安,二周折而入秦,燕、齐、楚已屈服矣。

以此观之,不出二十年,天下其尽为秦乎!”

秦国攻打赵国之初,魏王征求群臣对此事的对策,大家都认为秦国进攻赵国,是对魏国有利的事。

孔斌却质问:“为什么这样说?”

回答是:“秦国战胜赵国,我们也顺势向它屈服;如果秦国打不赢赵国,我们就趁它疲惫不堪予以攻击。”

孔斌反驳说:“不对。

秦国自从秦孝公以来,没打过败仗,现在又重用良将白起,哪里有疲惫可让我们趁?”

有个大夫说:“即使秦国战胜赵国,那对我们魏国有什么坏处呢?邻国的羞辱难堪,正是我国的幸运福气啊!”孔斌又反驳道:“秦国,是个贪婪暴虐的国家,一旦战胜了赵国,必定要把矛头转向其他国家。

我担心那时魏国就将面临秦军的攻击了。

古人说过:燕雀筑窝在屋檐下,母鸟哺育小鸟,叽叽喳喳地都很快乐,自己以为很安适。

灶上烟筒忽然窜起火苗,高大的房屋即将被焚,而燕雀面不改色,不知道灾祸就要殃及。

现在你不明白,赵国一旦灭亡,灾难就会降临魏国的形势,难道人和燕雀一样吗?”

孔斌,是孔子的第六世后人。

当初,魏王听说孔斌贤明,便派使者携带黄金绸缎,聘请他为相。

孔斌说:“如果大王能够采纳我的方针,可以为大王安邦治世,即使让我吃蔬菜,喝凉水,我也愿意。

如果只是让我穿上一身贵服,供以丰厚俸禄,那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魏王哪里会缺少一个老百姓呢!”使者再三延请,孔斌才前往魏国,魏王亲自出城迎接,拜他为相。

孔斌便撤换了一批靠关系受一宠一的官员,代之以贤良人才;剥夺去不干事者的俸禄,转赐给有功之臣。

那些失去职位的人都不高兴,于是制造出谣言。

文咨把这些话告诉了孔斌。

孔斌说:“从来不能与老百姓共商创业大事!迸代善于治理政事的人,起初时都免不了被诽谤。

子产在郑国做相,三年以后流言蜚语才停止。

我的祖先孔子在鲁国做相,也是三个月以后诽谤才终止的。

现在我每日改革政事,虽然赶不上前代圣贤,难道还考虑诽谤之言!”文咨问:“不知道当年对尊祖上有什么诽谤?”

孔斌说:“先祖在鲁国任相,有人唱道:“穿鹿皮袍的权贵,抓起他来没有罪;权贵穿着鹿皮袍,抓起他来都叫好。”

等到三个月以后,风气教化逐渐调养成型,百姓们又唱道:“穿皮衣,戴殷帽,我们的心事他想到;戴殷帽,穿皮衣,一心为民不为己。”

”文咨高兴地赞叹说:“我今天才知道先生您与古圣贤相比也不差。”

孔斌在魏国任相共九个月,每次提出重大的建议都不被魏王采用,于是喟然长叹:“建议不被采纳,是我的建议有不合适的地方,建议不合君主的心意,我再做他的官,享用他的俸禄,是不做事白吃饭,我的罪过也太大了!”说完便称病辞去职务。

有人对孔斌说:“魏王不用你,你为什么不到别处去呢?”

孔斌回答:“到哪里去呢?崤山以东的各国都将被秦国吞并;秦国的行为不仁不义,我决不去那里。”

于是在家休养。

新垣固问孔斌:“圣贤所到之处,必定是振兴教化、修明政治。

而你在魏国做相,没听说干出什么特殊的政绩就自行引退了,猜想你是不是不得志?否则为什么那么快就辞职呢?”

孔斌说:“正因为没有特殊的政绩,所以自己引退了。

而且在不治之症面前,显不出好医生的本领。

现在秦国有吞并天下之心,用仁义之道去事奉它,自然是得不到什么安全;所以,当今拯救危亡都来不及,还侈谈什么振兴教化!当年伊尹曾做过夏朝的官,吕望曾做过商朝的官,但这两个王朝最终无法救药,难道是伊尹、吕望不愿意吗?实在是因为大势已不可挽回。

现在崤山以东各国都疲惫不堪、萎一靡一不振,韩、赵、魏三国争相割地以求偷安,二周折腰归顺秦国,燕国、齐国、楚国也屈服了。

由此预见,不出二十年,天下都将归秦国所有了!”

[2]秦王欲为应侯必报其仇,闻魏齐在平原君所,乃为好言诱平原君至秦而执之。

遣使谓赵王曰:“不得齐首,吾不出王弟于关!”魏齐穷,抵虞卿,虞卿弃相印,与魏齐偕亡。

至魏,欲因信陵君以走楚。

信陵君意难见之,魏齐怒,自一杀。

赵王卒取其首以与秦,秦乃归平原君。

九月,五大夫王陵复将兵伐赵。

武安君病,不任行。

[2]秦王想为应侯范睢报仇雪恨,听说魏齐逃到了赵国平原君赵胜家,便用花言巧语诱骗赵胜到秦国,把他扣留起来,并且派出使臣对赵王说:“不得到魏齐的人头,我决不放你的弟弟赵胜出关。”

魏齐无可奈何,走投无路,只好去找虞卿,虞卿舍弃了相印,与魏齐一起逃走。

到了魏国,他们想借助信陵君魏无忌,逃到楚国去。

信陵君十分为难,没有立即与他们见面。

魏齐非常悲愤,便自一杀了。

赵王于是取到魏齐的人头去献给秦国,秦王才下令放回平原君。

九月,秦国又派五大夫王陵再次率军征伐赵国。

武安君白起因患病,不能前去。

五十七年(癸卯、前258)

五十七年(癸卯,公元前258年)

[1]正月,王陵攻邯郸,少利,益发卒佐陵;陵亡五校。

武安君病愈,王欲使代之。

武安君曰:“邯郸实未易攻也;且诸侯之救日至。

彼诸侯怨秦之日久矣,秦虽胜于长平,士卒死者过半,国内空,远绝河山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

王自命不行,乃使应侯请之。

武安君终辞疾,不肯行;乃以王代王陵。

[1]正月,王陵进攻邯郸,几次失利,秦王便征发更多的兵丁去支援王陵;王陵损失了五校,仍不能胜。

这时武安君白起病愈,秦王想派他去替代王陵。

白起却说:“邯郸实在是不容易攻下的,而且诸侯救兵一天便可到达。

那些国家对秦国的怨恨已经积蓄很久了。

秦国虽然在长平一战大获全胜,但自己士兵也死亡过半,国内空虚,再长途跋涉去远攻别人的国都,这时如果赵国在内抵抗,各国在外围进攻,秦军必然大败。”

秦王见亲自下命令不行,又让应侯范睢去劝说白起。

白起始终以病坚决推辞,不肯前去,于是秦王只得派王去代替王陵。

赵王使平原君求救于楚,平原君约其门下食客文武备具者二十人与之俱,得十九人,馀无可取者。

一毛一遂自荐于平原君。

平原君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

先生不能,先生留!”一毛一遂曰:“臣乃今日请处囊中耳!使遂蚤得处囊中,乃脱颖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

平原君乃与之俱,十九人相与目笑之。

平原君至楚,与楚王言合从之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决。

一毛一遂按剑历阶而上,谓平原君曰:“从之利害,两言而决耳!今日出而言,日中不决,何也?”

楚王怒叱曰:“胡不下!吾乃与而君言,汝何为者也?”

一毛一遂按剑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国之众也。

今十步之内,王不得恃楚国之众也!王之命悬于遂手。

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侯,岂其士卒众多哉?诚能据其势而奋其威也。

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此霸王之资也。

以楚之强,天下弗能当。

白起,小竖子耳,率数万之众,兴师以与楚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赵之所羞,而王弗之恶焉。

合从者为楚,非为赵也。

吾君在前,叱者何也?”

楚王曰:“唯唯,诚若先生之言,谨奉社稷以从。”

一毛一遂曰:“从定乎?”

楚王曰:“定矣。”

一毛一遂谓楚王之左右曰:“取鸡、狗、马之血来!”一毛一遂奉铜盘而跪进之楚王曰:“王当歃血以定从;次者吾君,次者遂。”

遂定从于殿上。

一毛一遂左手持盘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等相与歃此血于堂下!鲍等录录,所谓“因人成事”者也。”

平原君已定从而归,至于赵,曰:“胜不敢相天下士矣!”遂以一毛一遂为上客。

赵王派平原君赵胜到楚国去求救,赵胜准备挑选门下食客中文武双全的二十个人一起前往,但只挑出十九个,剩下的都不足取。

这时有个叫一毛一遂的人向赵胜自我推荐。

赵胜说:“贤良人才为人处世,好比锥子在口袋中,锥尖立即能露出来。

如今先生来到我赵胜门下已经三年,我左右的人没有谁称赞过你,我也未听说过你的作为,说明先生没有什么长处,先生不能干,先生留下吧!”一毛一遂说道:“我不过今天才请你把我放到口袋里而已!如果早把我放进去,我早就脱颖而出了,岂止是露出个锥尖呢!”平原君赵胜于是让一毛一遂一同赴楚,另外十九个人都相视嘲笑他。

赵胜到了楚国,向楚王阐述联合抗秦的必要一性一,从太陽升起时开始谈,一直谈到中午,楚王仍是犹豫不决。

一毛一遂于是手按宝剑顺着台阶走上去,对平原君说:“联合抗秦的重要一性一,“利”、“害”两个字可以说清楚,作出决定!现在从日出时谈起,到中午还不能决断,是什么原因?”

楚王怒斥一毛一遂道:“还不赶快滚下去,我和你的主人说话,你算是什么东西?”

一毛一遂按着剑又上前几步说:“大王你之所以斥责我,是仗着楚国人多势众。

现在咱们相距在十步以内,你不可能依仗楚国人多势众了!你的一性一命在我的手中。

在我的主人面前,你为什么喝斥我?我一毛一遂听说商朝开国的汤王以七十里地方为开端,终于称王天下;周朝创业的周文王仅凭着一百里土地,使诸侯臣服。

他们难道是仗着兵多将广、人多势众吗?只不过是顺应历史大势、振奋扬威而已。

现在楚国有五千里广地,持戟战士一百万,这是称王称霸的资本呀!以楚国的强大,各国都难以抵挡。

白起,不过是个小人物,带着几万兵,兴师动众与楚国作战,一战就夺去鄢、郢两城,再战便火烧夷陵,三战已将楚国宗庙平毁,侮辱楚王祖先。

这是百世难解的仇怨,连赵国都替你羞愧,而大王却不以为难堪。

现在提倡联合抗秦,实在是为了楚国,不是为赵国啊!我的主人在面前,你还喝斥我什么?”

楚王只好说:“是的是的,正像先生指教的那样,我愿意以全国的力量与你们合作。”

一毛一遂便说:“联合之事确定了吗?”

楚王说:“确定了。”

一毛一遂便对楚王左右随从说:“取鸡、狗、马的血来!”一毛一遂举起铜盘跪着上前对楚王说:“请大王歃血宣誓订立同盟,其次是我的主人,再次是我一毛一遂。”

于是在大殿上订立了抗秦同盟。

这时一毛一遂又左手持铜盘右手对随行的十九人招呼说:“你们也在堂下一起歃血宣誓吧!你们跟来跟去,还是靠着别人才办成了事情。”

平原君赵胜与楚国订立盟约后回到赵国,叹息说:“从今后我不敢再说能识别天下人才了!”于是奉一毛一遂为上等宾客。

于是楚王使春申君将兵救赵,魏王亦使将军晋鄙将兵十万救赵。

秦王使谓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诸侯敢救之者,吾已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遣人止晋鄙,留兵壁邺,名为救赵,实挟两端。

又使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说赵王,欲共尊秦为帝,以却其兵。

齐人鲁仲连在邯郸,闻之,往见新垣衍曰:“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

彼即肆然而为帝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不愿为之民也!且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耳,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悦曰:“先生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

鲁仲连曰:“固也,吾将言之。

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

九侯有子而好,献之于纣,纣以为恶,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辩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牖里之库百日,欲令之死。

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俱据万乘之国,各有称王之名,奈何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卒就脯醢之地乎!且秦无已而帝,则将行其天子之礼以号令于天下,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一爱一,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一宠一乎!”新垣衍起,再拜曰:“吾乃今知先生天下之士也!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矣!”

订立同盟后,楚王便派春申君黄歇率军救赵,魏王也令大将晋鄙统兵十万来救赵。

秦王派人对魏王说:“我攻打赵国,早晚就会攻下,各国中谁敢来救赵国,我灭了赵国以后,必定调动大军先进攻它!”魏王惧怕,派人去让晋鄙停止前进,屯兵邺城坚守,名义上说是来救赵,实际上脚踩两边。

魏王又派将军新垣衍潜入邯郸,通过平原君去劝说赵王,打算共同尊秦王为帝,以使他罢兵。

齐国人士鲁仲连正在邯郸,听说此事,便来见新垣衍说:“那个秦国,是鄙弃礼义伦常而崇尚杀人立功的国家。

如果它能公然称帝于天下各国,我鲁仲连只有去跳东海而死,绝不做秦国的臣民!况且,魏国还没有看到秦王称帝以后给它带来的危害,我将让秦王把魏王煮成肉酱。”

新垣衍怏怏不快地问鲁仲连:“你哪儿能让秦王把魏王煮成肉酱呢?”

鲁仲连说:“确实如此,听我慢慢说来。

当年九侯、鄂侯、文王,是商纣王朝廷里的三公。

九侯有个女儿,容貌姣好,将她献给纣王,纣王厌恶她,就把九侯剁成肉酱。

鄂侯极力为九侯辩护,疾声呼冤,所以被纣王做成肉干;周文王听说了,只是喟然长叹,也被关押在牖里的仓库达一百天,想让他死。

现在的秦国,是拥有万乘兵车的大国,魏国,也是同样的大国;都据有雄厚的国家实力,各自有称王的名位,为什么看到秦国打胜了一次战役,就想听从它的指挥,尊秦王为帝,从而使自己落到被人宰割做成肉酱的地步呢!如果秦王未被制止而称帝,就将施行天子的礼仪,号令于天下各国,并且将更换各国君主的大臣。

他将剥夺他所看不起的人职位,转授给他所器重的人;他将剥夺他所憎恨的人职位,转授给他所一宠一爱一的人;他又将使秦国的女子和惯说坏话的妾姬,指令婚配给各国君主。

设想这些人在大梁宫殿中,魏王还能泰然处之吗?而将军你又有什么办法能保住在君主面前的旧日恩一宠一呢?”

新垣衍听完心惊,离座再次拜谢说:“我今天才知道先生是天下高士啊!我这就告辞回国,不敢再提尊秦为帝的话了。”

[2]燕武成王薨,子孝王立。

[2]燕国燕武成王去世,其子即位为燕孝王。

[3]初,魏公子无忌仁而下士,致食客三千人。

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

公子置酒大会宾客,坐定,公子从车骑虚左自迎侯生。

侯生摄敝衣冠,直上载公子上坐不让;公子执辔愈恭。

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车骑过之。”

公子引车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睥睨,故久立,与其客语,微察公子,公子色愈和;乃谢客就车,至公子家。

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赞宾客,宾客皆惊。

及秦围赵,赵平原君之夫人,公子无忌之姊也,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让公子曰:“胜所以自附于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能急人之困也。

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纵公子轻胜弃之,独不怜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数请魏王敕晋鄙令救赵,及宾客辩士游说万端,王终不听。

公子乃属宾客约车骑百馀乘,欲赴斗以死于赵;过夷门,见侯生。

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从!”公子去,行数里,心不快,复还见侯生。

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还也!今公子无他端而欲赴秦军,譬如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公子再拜问计。

侯嬴屏人曰:“吾闻晋鄙兵符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力能窃之。

尝闻公子为如姬报其父仇,如姬欲为公子死无所辞。

公子诚一开口,则得虎符,夺晋鄙之兵,北救赵,西却秦,此五伯之功也。”

公子如其言,果得兵符。

公子行,侯生曰:“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有如晋鄙合符而不授兵,复请之,则事危矣。

臣客朱亥,其人力士,可与俱。

晋鄙若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于是公子请朱亥与俱。

至邺,晋鄙合符,疑之,举手视公子曰:“吾拥十万之众屯于境上,今单车来代之,何如哉?”

朱亥袖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公子遂勒兵下令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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