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大红袍全传
第二十三回 张志伯举荐庸才
却说张志伯次早入朝,朝见已毕,帝令平身,宣上殿来,慰劳毕问曰:“陕甘一带近日如何?”
志伯奏道:“陕西一省幸赖宁安,惟凉州一度陷于鄯善之夷,彼时有窥视之心。
甘北界邻一胡一 地,一胡一 亦图入脚。
臣到任后,即时加巡警,严饬戍士,所以守御严而衅无从起耳。
此乃陛下洪福,国家之幸也。”
帝喜曰:“卿可谓能理而善治者也。
今卿来京,不知守者可如卿万一否?”
志伯奏道:“臣奉恩命之日,即在各营镇哨内悉心遴选。
查有中营中镇一胡一 芳,年力精壮,善得抚守之法。
且待军士有恩,人乐为之死,臣将军务令其暂署,候陛下简放才干兼优者赴任,以资弹压。”
帝道:“此任甚重,非素谙抚治之员,不克胜任。
卿意以何人可当此职?”
志伯道:“臣观才干兼优者固不乏人,然非在外重镇,即夹辅都城,恐不能移易。
臣伏见相国族弟严源,年富力强,谙晓治道,具有王佐之才,孙吴之略。
现为驾部郎,这人可当此任。
陛下试召之,面询其治理之道,必有可观。
否则臣甘受欺君之罪。”
帝曰:“卿为社稷之计,举贤才,荐忠良,乃大臣之礼,朕甚嘉尚,何罪之有?”
遂令黄门官,持节到相府宣召严源,明日早朝见驾。
黄门官领旨去讫,帝即对张志伯道:“明日吉辰,即当接印任事可也。”
随赐玉如意一枝,飞鱼袋一个。
志伯山呼谢恩出朝,急忙来到相府,恰好严嵩正在书房用膳。
张志伯进见,嵩即请同吃。
志伯道:“饭且自吃,特为君报喜而来。”
嵩问:“有何喜事?”
志伯便将帝问彼答,现在简放令弟源老兄,已差黄门官持节来宣,明日早朝陛见,即为大将军的话说明。
嵩闻言反觉不悦,道:“蒙亲翁美意,特为舍弟吹嘘。
但舍弟自一江一 西来,诸事未谙,仆无奈以一职而羁其身。
今忽然膺此大任,只恐弗胜,诚不免画蛇添足,似此如之奈何?”
志伯尚未及答,人报黄门官奉节至,请爷快出接旨。
嵩即穿朝服出至中堂,跪接圣旨。
黄门官口诵圣旨道:现据张志伯奏保丞相族弟严源,有王佐之才孙吴之略,朕甚嘉悦。
特着黄门官持简到宣,卿宜携弟明日早朝陛见,朕另有委请,毋延。
钦此。
严嵩谢恩已毕,向黄门官谢过了劳。
黄门官道:“恭喜相国,令弟今承特召,必有大缺简放,可喜可贺!”嵩谢道:“乃尊使福庇所致。”
黄门官作别回朝复帝不提。
再说严嵩打发天使回宫,即来与志伯商议道:“明日舍弟入朝,只恐皇上面询其戍守方略,舍弟如何能答对得来?怎么是好?”
志伯道:“太师不须忧虑,可令人请令弟来此,仆自有以教之,必不致误事的。”
随又着人到府中,取地舆图来,二人领命,分头去讫。
少顷,严源来到。
二人相见毕,志伯便向他道喜。
源道:“何事可喜?乞即示知。”
志伯道:“二爷旋作大将军矣,岂犹未知耶?”
遂将如何始末,备细说知。
严源听了,惊呆半晌,始道:“谬承亲翁大人吹嘘,恐仆有负所荐,如之奈何?”
志伯道:“不妨,且坐片时,自有分晓。”
言未毕,家人取图来到。
志伯展开悬壁上,乃是一幅地理图,上载着陕甘两省的山川关隘形势以及路径险要,一一均有注脚。
哪里为最重要之地,何处是冲繁之区,指摘清楚,历历如见。
志伯道:“二爷明日到了那里,必要先整饰哪里,又次及哪里。”
细细为之解说,再三指示,严源默记于心。
志伯又将如何答应戍守之道,复为开说。
严源亦细心记之。
嵩喜道:“非亲翁之大教,真弄巧反拙也。”
顾谓严源曰:“你默记之,毋致临时遗忘可也。”
源当面称谢。
嵩即命人取酒共酌。
志伯辞道:“现奉圣旨,仆明日上任。
仆尚有事,只恐明日不能相从二君入朝,幸勿见怪。”
遂辞去。
严嵩恐源不能记忆,是夕竟不放严源归,将图形屡屡指点,复令其诵读注脚之语,直至四更,始息片刻。
刚转五更,兄弟双双抖擞朝衣,令家人提了绛笼,一径入朝。
金鸡三唱,天色渐曙,忽闻景阳钟三响,各内侍鸣鞭静殿,各文武分班立着。
嵩与源二人跪于阶下。
少顷,御香氤氲,一派音乐,两行宫女及许多太监拥簇着帝升殿,坐于九龙绣墩之上。
文武山呼已毕,帝令卷帘,宣严嵩、严源。
二人山呼万岁,趋上御前,脑伏金阶。
帝赐平身,二人谢恩起立于龙书案侧。
帝顾严嵩曰:“此即你族弟耶?”
嵩奏:“乃臣弟严源也。”
帝随问源道:“卿现居何职?”
严源伏奏道:“臣现充驾部郎之职。”
帝笑道:“志伯荐卿之才高,朕今日当展你骥足。
朕欲以卿为陕甘提督诸军,卿料能守此否?可为朕言之。”
源顿首道:“臣乃一介庸愚,毫无知识,谬蒙张都督过誉。
臣不才,惟有竭尽忠诚,以报陛下高厚于万一耳。
至于守抚事宜,非可以预定者,见机而行,遇时而进,抚则不失为讨,讨则仍复为抚。
抚讨两道,即治理之道,诚非臣所能逆料者也。”
帝闻源语,大喜道:“真将才也!大将在谋,今卿得之矣。
朕欲以全凉委卿,卿其勿负朕意。
严源顿首道:“臣无才无识,诚恐弗克胜任,有负陛下委托之重。”
帝道:“卿之才,朕已知之。”
即以严源为甘凉总督诸军事,赐尚方剑,即日起行。
源九顿谢恩出朝。
二人好生欢喜。
少顷就有许多官员前来道喜。
此际严源恰如山阴道上,竟然应接不暇。
次日,赵文华即以千金为寿,另有名马玉带之类相送原夹注:文华可谓善于趋炎附势者。
嗜痂逐臭,何不知耻若此!
我甚为之惜矣。
或曰:不然,公太迂腐,故有此说。
今日之做官而享富贵,非昔日之赵文华耶?只知为彼惜,我亦以公不及文华矣!可发一笑。
严源既受恩命,即日打点赴任。
吏部那边,即着差人送了文札,并上谕训旨过府。
严源择吉起程,一路上的供一应迎送,所过州县官吏,无不攒眉吞气,俨然先日之清算张国公也。
暂且不表。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海瑞在部,不觉四年有余,备极劬劳。
二次报功,皆被严嵩驳回,不许填报卓异,且每欲寻隙陷之。
只因海瑞办事小心,又并无一些破绽,嵩故无从下手。
时张志伯在京城,恐怕海瑞见帝,即败露其故恶,故每劝严嵩隐忍,总不迁其官爵,使彼不得见帝。
因为如此,瑞又在部年余。
一日,人传严嵩与弟甘凉总督严源常有私书来往。
嵩子世蕃,年方十五岁,终日在外嫖荡,恃势凌人。
昨日在于翠勾栏院饮酒,一语不合,酒后使性,竟将院娘击死。
知县前去相验,拘问邻人,方知是世蕃所为。
知县竟不敢根究凶首,反把一尸一母扣押,令其遵依领埋。
如此肆横,种种不法。
海瑞听了叹道:“似此则小民受害者,恐无宁日矣!”但自己官职卑微,咫尺天颜,无由得见,心中烦闷。
值部务稍暇,乃过李纯阳编修处闲话。
李翰林延至内堂,彼此谈论。
说起朝中之事,海瑞慨然曰:“皇上信任严嵩,则社稷将见倾危矣。”
相语未毕,忽人传李侍读到拜。
李纯阳道:“海兄且少坐片刻,待小弟陪了客来,再来叙谈。”
海瑞笑道:“既有贵客至,请自便罢。”
李纯阳拱一拱手,往外陪客去了。
且说海瑞独坐无聊,遂将纯阳的书籍翻阅。
看了几本,不觉一本书内,有一小折儿夹在其中。
海瑞展开来看,却不是别的,乃是严嵩的劣迹十二款。
只见上写道:第一款:二年春三月,嵩在通政任内,窥见顺城门张一敬之女美媚,以势娶之。
其父母不允,嵩讽县令以横事陷一敬于狱。
嵩因娶其女为侧室,阻隔其父母往来。
一敬幽死于狱,敬妻旋亦屈恨而死。
嵩恐女为父母复仇,夜缢死其女以灭口。
第二款:嵩改擢刑部尚书,凡有天下抚院所咨命盗各案,必取押咨银若干两,否则驳饬。
第三款:嵩在刑部尚书任内,讯一江一 南一家三命之案,凶首有财,令人贿赂严嵩,以白银三千为寿。
嵩受之而反其案,使死者抱憾九泉。
五年九月事也第四款:嵩迁丞相,加太师,日益肆横,目无君父,把持擅专,所放之官,布满天下。
六年五月,嵩以太保刘然不为己用,遂矫旨收之,杀于狱中。
第五款:福建闽王某,因无贡物于帝,亦无嵩贿,嵩即谮于帝前,称闽王不贡,便有不臣之意。
闽省地接番夷,恐王为患,劝帝早除之,免滋后患。
帝乃赐闽王死。
嵩复使该地方官抄籍王家解京,以肥己囊。
第六款:嵩善窥上意,每遇帝喜,必暗奏之,彼一党一 羽某人好,他人歹。
帝惟嵩言是信,升降不明,朝廷解体。
第七款:嵩有心固一宠一 ,欲为椒房之戚,以甥女育为己女,特请帝至府中献弄,蛊毒君上,陷害张后以及青宫,皆废为庶人,现今幽于长门宫。
第八款:嵩与步军统领张志伯,结为一党一 羽,又为儿女之亲,屡屡保荐,直至封爵,出镇大州。
今复奏帝调回,总掌九门之钥,其居心更有不可问者。
第九款:嵩与主事赵文华友善,朝夕绸缪,欲为己用,超擢文华通政之职。
迁擢由心,目无君上。
第十款:私加官关课税,以饱贪壑。
第十一款:放纵家人严二,刻薄重利放债。
第十二款:府第款式,仿照大内,而更极其新巧,僭越有罪。
海瑞看了,随大喜道:“有对证了!”即急急的收于袖中。
正是:看明十二款,拚得一身亡。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