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大红袍全传
第二十六回 红袍讽以复储
却说海瑞在廷尉衙门得释,闻知李纯阳被害,遂急急来到法场,抚一尸一痛哭一番。
遂令人看守,自己却急急的走向朝房而来。
此际天色已暗,海瑞也等不到明朝,悄悄的走到龙凤鼓边,拿起槌儿,把鼓乱击。
“咚、咚”连响,惊动了守御的官军,立将起来把海瑞拿住,问他所以。
海瑞道:“我有隐情,除非见了万岁爷,方可说的。”
那些侍卫见他说话含糊,便把他带住。
少顷,有司礼监出来,问道:“谁人一大胆击鼓?”
侍卫道:“刑部主事海瑞击鼓,业已带下,候旨定夺。”
内监听了,吩咐:“把这蛮子海瑞带着,待咱家好去复旨。”
侍卫应诺。
内监即到内宫,奏知皇上。
帝即出殿,时已曛黑,满殿点着了灯烛,便传海瑞进见。
那些内侍如狼似虎的一般,走到外边,把海瑞抓进殿来。
海瑞连忙叩头,口里只呼万岁。
帝问道:“你乃一个微员,何故诬捏宰辅?罪有应得。
朕念你出于无心,故特加恩宽恕。
如今复敢击鼓,难道还有甚么委曲于你么?”
海瑞顿首奏道:“微臣参奏严嵩,原为忠君起见。
然臣蒙恩宽宥外,李翰林忽被斩首,此臣所以不敢偷生也。
特诣宝殿,伏乞陛下立赐臣死,以全朋友之义,以明微臣之志。”
帝道:“李编修泄漏机密,罪应正法,你何独为他殉耶?”
海瑞道:“陛下垂拱万方,而凡百姓莫不群承德泽。
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乃五伦备者。
夫妇有恩,朋友有义。
今李纯阳身为编修,秉笔史馆,书记严嵩一十二款,乃其份内之事,实不虞瑞之偶见而盗之。
今蒙陛下赐以一刀之罪,纯阳罪固当戮,死而无憾。
然臣实是害纯阳之人,敢独偷生耶?伏乞陛下亦赐臣以一刀之戮,则微臣无憾矣!”
帝听了海瑞这一番言语,不觉长叹道:“卿可谓不负人者也!然李纯阳已死,不能复生。
卿乃朕之直臣,朕忍轻弃耶?”
乃传旨:赐李纯阳冠带,用五品之礼安葬,追赠为翰林学士。
因海瑞之忠义,转赐以玉如意一支,以旌其义。
海瑞谢了恩,领旨下殿。
早有礼部以五品冠带一袭,一交一 与海瑞。
海瑞接了,急急来到法场。
时李夫人正与公子抚一尸一大恸。
海瑞大呼:“尊嫂、贤侄止哀,有恩旨来。”
李夫人听得有人叫唤,便止了泣,只见海瑞到来。
海瑞作揖道:“尊嫂且接恩旨。”
李夫人便与公子跪着。
海瑞捧住冠带道:“奉圣旨以李翰林加五品职衔,赐冠带殓葬,家属谢恩。”
夫人公子口呼万岁,把冠带接收讫。
旋各官僚皆来吊唁。
海瑞此时穿了一身孝服,跪在一旁,如丧父母一般,逢人便道自己之过。
少顷,棺木已备齐了,随即入殓,将柩寄于城外之资报寺。
海瑞竟随着灵柩相守,夫人与公子倒觉过意不去,劝道:“海老爷,不必忧焦了,如今且请回衙理事。
亡夫之灵柩,自有愚母子服伺。”
海瑞坚持不肯,直到小祥后,方才回衙。
即对夫人说道:“李年兄因我而死,今其家眷流于京邸,又无依靠,我甚过意不去,意欲将女儿许配了他的公子,一则以报李年兄之恩,二则女儿终身有着,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张夫人道:“老爷之言甚善,如今他们母子无依,先接过了居住,且供一应公子读书。
其婚姻之事,慢慢再说。
若是预早说明,只恐公子畏人谈论,不肯过来同住呢。”
海瑞大喜,次日即到公馆来,见了李夫人,便将相往同住之意说了一遍。
李夫人道:“多承叔叔厚意,但是愚母子在京亦是无用,不日当整归鞭。
惟是目下并五分文,难以行动耳。”
海瑞道:“贤嫂且到舍下暂住,待愚叔打算盘费,再送尊嫂、贤侄回家未迟,幸勿推却。”
李夫人不得已,乃与公子搬到海瑞私衙。
张夫人加意殷勤,情同姊妹一般相待,自不必说。
海瑞偶暇之时,更用心教那受荫的经史,谆谆讲解义理。
李受荫却也聪明,一听了书便悟。
因此海公更喜其聪慧,比自己生的还倍加爱惜。
如此住了一年,过了礼仪的大祥。
海瑞便请了冰人,对李夫人说合他儿子的亲事。
李夫人道:“愚母子流落天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母子飘泊,犹如萍寄。
多承海老爷提携,使愚母子不致饿毙他乡,则感恩靡既矣,焉敢仰攀千金小姐作媳?烦善为我辞可也。”
媒以李夫人之言回复,海瑞便自来见李夫人道:“以小女配令郎,实瑞所应报先人者也。
尊嫂休得推却。”
李夫人看见海瑞如此情形,只得依允。
只是并无聘礼,只得将玉簪一支,权为聘礼。
海瑞接了,从此改口相称,此时又更加亲厚矣。
夫人虽然屡欲回家,怎奈海瑞坚留不放。
一则要女婿近身攻书,二则又因盘费未备,不觉又过了一年。
时值皇上四旬万寿,京都臣民各处张灯结彩,与帝恭视称庆。
大小臣工,皆有恭祝贡物。
海瑞是个穷官,更兼近日又多了几口养活,可怜他自上任,只有一领红袍,直至于兹,冬夏也无更替的。
如此劳苦,那里还有甚银子备办贡物?不过空手随班祝贺而已。
是日,帝大喜,遍赐诸臣之宴,海瑞亦在列内。
只见严嵩手捧玉卮,跪于帝前,顿首祝道:“臣愿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皇图永固,帝道遐昌。
臣有恭祝圣寿之诗一律,恭颂万寿。”
遂将诗呈上。
帝看诗毕,笑曰:“丞相过誉,朕恐不当。
今日可谓太平筵宴,君臣之乐,无过于此,岂可无诗以纪其盛?凡你诸臣等,各和一首何如?”
诸臣皆呼万岁。
随有刑部侍郎唐瑛,左春坊右庶子刘保邦,各吟一首,无非都是些赞扬之句。
帝览毕,乃向海瑞道:“诸人皆有诗章,主事何独缄口?”
海瑞俯伏奏道:“臣才迟钝,今尚思索矣。”
帝令速和,海瑞即便到自己的位上,浓磨香墨饱笔,题成一律呈上。
帝览诗,再四吟哦,复又沉吟半晌,不觉慨然长叹,低头不语。
众臣莫知其故,海瑞面上却有欢容。
帝即宣瑞到御座之前,谕道:“观卿数语,使朕有愧于心。
然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海瑞顿首奏道:“陛下恩遍万方,何惜一开金口,使彼母子亦得称庆。”
帝大喜道:“依卿所奏。”
海瑞顿首谢恩,欢呼万岁,退回原位。
帝对文武百官道:“朕行年三十入继大统,屈指不觉十载。
回忆少年所行之事,大半乖错,今甚悔之。
现与卿等共聚一堂,诗酒相娱,亦可谓千古一时之盛,但缺一乐矣。”
诸臣齐道:“陛下垂拱万方,四海一家,乃极乐之天下,独有缺者何也?伏乞陛下示知。”
帝叹道:“古人有云:‘有子万事足,无官一身轻。
’可今朕富有四海,你诸臣工无不竭诚尽职,翼辅王室,可谓乐矣。
但缺一乐者,惟朕无子。
若有太子,今日席前称庆,岂不称全美乎?”
诸臣未答,海瑞急急趋至御前,俯伏奏道:“陛下有子,何以云无?”
帝故意道:“寡人何处有子?卿何以言之?”
海瑞道:“张皇后产太子,曾经颁行天下,于今七载,陛下岂忘之耶?”
帝作惊喜之状道:“朕却忘怀了。
非卿言,朕几不省。
今日不可不使皇子一睹盛事。”
海瑞复奏道:“太子称庆,礼固宜然。
今陛下何不召来,与诸臣相见?一则太子得亲祝遐龄,亦稍尽人子之道,亦不负陛下以仁者治天下也!”帝正欲降旨,只见班中闪出一人,手执象笏,俯伏金殿,口称:“万岁,微臣严嵩有一言冒奏,伏乞陛下恩准,则臣等亦不胜幸甚。”
帝笑道:“卿试言之。”
正是:奸臣恐怕君恩降,故以谗言阻止君未知嵩奏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