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观
六十一 唐解元玩世出奇
三通鼓角四更鸡,日色高升月色低。
时序秋冬又春夏,舟车南北复东西。
镜中次第人颜老,世上参差事不齐。
若向其间寻稳便,一壶浊酒一餐齑。
这八句诗乃吴中一个才子所作。
那才子姓唐名寅,字伯虎,聪明盖地,学问包天,书画音乐,无有不通;词赋诗文,一挥立就。
为人放十浪十不羁,有轻世傲物之志。
生于苏郡,家住吴趋。
做秀才时,曾效连珠体,做《花月吟》十余首,句句中有花有月,如“长空影动花迎月,深院人归月伴花”、“云破月窥花好处,夜深花睡月明中”等句,为人称颂。
本府太守曹凤见之,深十爱十其才。
值宗师图考,曹公以才名特荐。
那宗师姓方名志,鄞县人,最不喜古文辞,闻唐寅恃才豪放,不修小节,正要坐名黜治,却得曹公一力保救,虽然免祸,却不放他科举。
直至临场,曹公再三苦求,附一名于遗才之末,是科遂中了解元。
伯虎会试至京,文名益著,公卿皆折节下十十交十十,以识面为荣。
有程詹事典试,颇开私径卖题,恐人议论,欲访一才名素著者为榜首,压服众心,得唐寅甚喜,许以会元。
伯虎十性十素坦率,酒中便向人夸说:“今年我定做会元了。”
众人已闻程詹事阅卷,又忌伯虎之才,哄传主司不公,言官风闻动本,圣旨不许程詹事阅卷,与唐寅俱下诏狱,问革。
伯虎还乡,绝意功名,益放十浪十诗酒,人都称为唐解元。
得唐解元诗文字画,片纸尺幅,如获重宝。
其中惟画,尤其得意。
平口心中喜怒哀乐,都寓之于丹青。
每一画出,争以重价购之。
有《言志诗》一绝为证:
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
闲来写幅丹青卖,不使人间作业钱。
却说苏州六门:葑、盘、胥、阊、娄、齐。
那六门中,只有阊门最盛,乃舟车辐辏之所。
真个是:
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东西。
五更市贩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齐。
唐解元一日坐在阊门游船之上,就有许多斯文中人慕名来拜,出扇求其字画。
解元画了几笔水墨,写了几首绝句,那闻风而至者其来愈多。
解元不耐烦,命童子且把大杯斟酒来,解元倚窗独酌。
忽见有画舫从旁摇过,舫中珠翠夺目,内有一青衣小鬟,眉目秀艳,体态绰约,舒头船外,注视解元,掩口而笑。
须臾船过,解元神荡魂摇,问舟子:“可认得去的那只船么?”
舟人答言:“此船乃无锡华学士府眷也。”
解元欲尾其后,急呼小艇不至,心中如有所失。
正要教童子去觅船,只见城中一只船儿,摇将出来。
他也不管那船有载没载,把手相招,乱呼乱喊。
那船渐渐至近,舱中一人,走出船头,叫十声:“伯虎,你要到何处去?这般要紧!”解元打一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好友王雅宜,便道:“急要答拜一个远来朋友,故此要紧。
兄的船往那里去?”
雅宜道:“弟同两个舍亲到茅山去进香,数日方回。”
解元道:“我也要到茅山进香,正没有人同去。
如今只得要趁便了。”
雅宜道:“兄若要去。
快些回家收拾。
弟泊船在此相候。”
解元道:“就去罢了,又回家做什么!”雅宜道:“香烛之类,也要备的。”
解元道:“到那里去买罢!”遂打发童子回去。
也不别这些求诗画的朋友,径跳过船来,与舱中朋友叙了礼,连呼:“快些开船。”
舟子知是唐解元,不敢怠慢,即忙撑篙摇橹。
行不多时,望见这只画舫就在前面。
解元吩咐船上,随着大船而行,众人不知其故,只得依他。
次日到了无锡,见画舫摇进城里。
解元道:“到了这里,若不取惠山泉,也就俗了。”
叫船家:“移舟去惠山取了水,原到此处停泊,明日早行。
我们到城里略走一走,就来下船。”
舟子答应自去。
解元同雅宜三四人登岸进了城,到那热闹的所在,撇了众人,独自一个去寻那画舫。
却又不认得路径,东行西走,并不见些踪影。
走了一回,穿出一条大街上来,忽听得呼喝之十声。
解元立住脚看时,只见十来个仆人前引一乘暖轿,自东而来,女从如云。
自古道:“有缘千里能相会。”
那女从之中,阊门所见青衣小鬟,正在其内。
解元心中欢喜,远远相随。
直到一座大门楼下,女使出迎,一拥而入。
询之旁人,说是华学士府,适才轿中乃夫人也。
解元得了实信,问路出城。
恰好船上取了水才到。
少顷,王雅宜等也来了,问:
“解元那里去了?教我们寻得不耐烦!”解元道:“不知怎的,一挤就挤散了,又不认得路径,问了半日,方能到此。”
并不提起此事。
至夜半,忽于梦中狂呼,如梦魇魅之状。
众人皆惊,唤醒问之。
解元道:“适梦中见一金甲神人,持金杵击我,责我进香不虔。
我叩头哀乞,愿斋戒一月,只身至山谢罪。
天明,汝等开船自去,吾且暂回,不得相陪矣。”
雅宜等信以为真。
至天明,恰好有一只小船来到,说是苏州去的。
解元别了众人,跳上小船。
行不多时,推说遗忘了东西,还要转去。
袖中摸几文钱,赏了舟子,奋然登岸。
到一饭店,办下旧衣破帽,将衣巾换讫,如穷汉之状。
走至华府典铺内,以典钱为由,与主管相见,卑词下气,问主管道:“小子姓康,名宣,吴县人氏,颇善书,处一个小馆为生。
近因拙妻亡故,又失了馆,孤身无活,欲投一大家充书办之役,未知府上用得否?
倘收用时,不敢忘恩!”因于袖中取出细楷数行,与主管观看。
主管看那字,写得甚是端楷可十爱十,答道:“待我晚间进府禀过老爷,明日来讨回话。”
是晚,主管果然将字样禀知学士。
学士看了,夸道:“写得好,不似俗人之笔。
明日可唤来见我。”
次早,解元便到典中,主管引进解元拜见了学士。
学士见其仪表不俗,问过了姓名住居,又问:“曾读书么?”
解元道:
“曾考过几遍童生,不得进学,经书还都记得。”
学士问是何经。
解元虽十习十《尚书》,其实五经俱通的,晓得学士十习十《周易》,就答应道:“《易经》”。
学士大喜道:“我书房十中写帖的不缺,可送公子处作伴读。”
问他要多少身价。
解元道:“身价不敢领,只要求些衣服穿。
待后老爷中意时,赏一房好媳妇足矣。”
学士更喜。
就叫主管于典中寻几件随身衣服与他换了,改名华安,送至书馆。
见了公子,公子教华安抄写文字。
文字中有字句不妥的,华安私加改窜。
公子见他改得好,大惊道:“你原来通文理,几时放下书本的?”
华安道:“从来不曾旷学,但为贫所迫耳。”
公子大喜,将自己日课教他改削。
华安笔不停挥,真有点铁成金手段。
有时题义疑难,华安就与公子讲解,若公子做不出时,华安就通篇代笔。
先生见公子学问骤进,向主人夸奖。
学士讨近作看了,摇头道:“此非孺子所及。
若非抄写,必是倩人。”
呼公子诘问其由。
公子不敢隐瞒,说道:“曾经华安改窜。”
学士大惊。
唤华安到来,出题面试。
华安不假思索,援笔立就,手捧所作呈上。
学士见其手腕如玉,但左手有枝指。
阅其文,词意兼美,字复十精十工,愈加欢喜。
道:“你时艺如此,想古作亦可观也!”乃留内书房掌书记。
一应往来书札,授之以意,辄令代笔,烦简曲当,学士从未曾增减一字。
十宠十信日深,赏赐比众人加厚。
华安时买酒与书房诸童子共享,无不欢喜。
因而潜访前所见青衣小鬟,其名秋香,乃夫人贴身伏侍,一刻不离者。
计无所出,乃因春暮,赋《黄莺儿》以自叹:
风雨送春归,杜鹃愁,花乱飞。
青苔满院朱门十十团十十。
孤灯半垂,孤衾半欹,萧萧孤影汪汪泪。
忆归期,相思未了,春十梦绕天涯。
学士一日偶到华安房十中,见壁间之词,知安所题,甚加称奖。
但以为壮年鳏处,不无感伤,初不意其所属意也。
适内中主管病故,学士令华安暂摄其事。
月余,出纳谨慎,毫忽无私。
学士欲遂用为主管,嫌其孤身无室,难以重托,乃与夫人商议,呼媒婆欲为娶妇。
华安将银三两,送与媒婆,央他禀知夫人说:“华安蒙老爷夫人提拔,复为置室,恩同天地。
但恐外面小家之女,不十习十里面规矩。
倘得于侍儿中择一人见配,此华安之愿也!”媒婆依言禀知夫人,夫人对学士说了。
学士道:“如此诚为两便。
但华安初来时,不领身价,原指望一房好媳妇。
今日又做了府中得力之人,倘然所配未中其意,难保其无他志也。
不若唤他到中堂,将许多丫鬟听其自择。”
夫人点头道是。
当晚,夫人坐于中堂,灯烛辉煌。
将丫鬟二十余人各盛饰装扮,排列两边,恰似一班仙女,簇拥着王母十娘十娘十在瑶池之上。
夫人传命唤华安。
华安进了中堂,拜见了夫人。
夫人道:“老爷说你小心得用,欲赏你一房妻小,这几个粗婢中,任你自择。”
叫老姆姆携烛下去照他一照。
华安就烛光之下,看了一回,虽然尽有标致的,那青衣小鬟不在其内。
华安立于旁边,默默无语。
夫人叫老姆姆:“你去问华安:‘那一个中你的意,就配与你。
’”华安只不开言。
夫人心中不乐,叫:
“华安,你好大眼孔,难道我这些丫头就没个中你意的?”
华安道:“覆夫人:华安蒙夫人赐配,又许华安自择,这是旷古隆恩,粉身难报。
只是夫人随身侍婢还来不齐,既蒙恩典,愿得尽观。”
夫人笑道:“你敢是疑我有吝啬之意?也罢!房十中那四个一发唤出来与他看看,满他的心愿。”
原来那四个是有执事的,叫做:
春媚,夏清,秋香,冬瑞。
春媚掌首饰脂粉,夏清掌香炉茶灶,秋香掌四时衣服,冬瑞掌酒果食品。
管家老姆姆传夫人之命,将四个唤出来。
那四个不及更衣,随身妆束,秋香依旧青衣。
老姆姆引出中堂,站立夫人背后。
室中蜡炬,光明如昼,华安早已看见了。
昔日丰姿,宛然在目。
还不曾开口,那老姆十妈十知趣,先来问道:
“可看中了谁?”
华安心中明晓得是秋香,不敢说破,只将手指道:“若得穿青这一位小十娘十子,足遂生平。”
夫人回顾秋香,微微而笑。
叫华安且出去。
华安回典铺中,一喜一惧,喜者机会甚好,惧者未曾上手,惟恐不成。
偶见月明如昼,独步徘徊,吟诗一首:
徒倚无聊夜卧迟,绿杨风静鸟栖枝。
难将心事和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
次日,夫人向学士说了。
另收拾一所洁净房室,其十床十帐家伙,无物不备。
又合家童仆奉承他是新主管,担东送西,摆得一室之中锦片相似。
择了吉日,学士和夫人主婚。
华安与秋香中堂又拜,鼓乐引至新房,合卺成婚,男欢女悦,自不必说。
夜半,秋香问华安道:“与君颇面善,何处曾相会来?”
华安道:“小十娘十子自去思想。”
又过了几日,秋香忽问华安道:
“向日阊门游船中看见的可就是你?”
华安笑道:“是也。”
秋香道:“若然,君非下贱之辈,何故屈身于此?”
华安道:“吾为小十娘十子傍舟一笑,不能忘情,所以从权相就。”
秋香道:
“妾昔见诸少年拥君,出素扇竞求书画,君一概不理,倚窗酌酒,旁若无人。
妾知君非凡品,故一笑耳。”
华安道:“女子家能于流俗中识名士,诚红拂、绿绮之流也!”秋香道:“此后于南门街上,似又会一次。”
华安笑道:“好利害眼睛!果然果然。”
秋香道:“你既非下流,实是甚么样人?可将真姓名告我。”
华安道:“我乃苏州唐解元也。
与你三生有缘,得谐所愿。
今夜既然说破,不可久留,欲与你图谐老之策,你肯随我去否?”
秋香道:“解元为贱妾之故,不惜辱千金之躯,妾岂敢不惟命是人!”华安次日将典中帐目,细细开了一本簿子,又将房十中衣服首饰及十床十帐器皿另开一帐,又将各人所赠之物亦开一帐,纤毫不取。
共是三宗帐目,锁在一个护书箧内,其钥匙即挂在锁上。
又与壁间题诗一首:
拟向华十陽十洞里游,行踪端为可人留。
愿随红拂同高蹈,敢向朱家惜下流?
好事已成谁索笑,屈身今去尚含羞。
主人若问真名姓,只在“康宣”两字头。
是夜,雇了一只小船,泊于河下。
黄昏人静,将房门封锁,同秋香下船,连夜望苏州去了。
天晓,家人见华安房门封锁,奔告学士。
学士教打开看时,十床十帐什物一毫不动,护书内帐目开载明白。
学士沉思,莫测其故,抬头一看,忽见壁上有诗八句,读了一遍,想:“此人原名是康宣。
又不知甚么意故,来府中住许多时;若是不十良之人,财上又分毫不苟。
又不知那秋香如何就肯随他逃走,如今两口儿又不知逃在那里?我弃此一婢,亦有何难。
只要明白了这桩事迹。”
便叫家童唤捕人来,出信赏钱,各处缉获康宣、秋香,杳无影响。
过了年余,学士也放过一边了。
忽一日,学士到苏州拜客。
从阊门经过,家童看见书坊中有一秀才坐而观书,其貌酷似华安,左手亦有枝指,报与学士知道。
学士不信,吩咐此童再去看了详细,并访其人名姓。
家童覆身到书坊中,那秀才又和着一个同辈说话,刚下阶头,家童乖十巧,悄悄随之。
那两个转弯向潼子门下船去了,仆从相随,共有四五人。
背后察其形相,分明与华安无二。
只是不敢唐突。
家童回转书坊,问店主:“适来在此看书的是什么人?”
店主道:“是唐伯虎解元相公。
今日是文衡山相公舟中请酒去了。”
家童道:“方才同去的那一位可就是文相公么?”
店主道:“那是祝枝山,也都是一般名士。”
家童一一记了。
回复了华学士。
学士大惊,想道:“久闻唐伯虎放达不羁,难道华安就是他?明日专往拜谒,便知是否。”
次日,写了名帖,特到吴趋坊拜唐解元。
解元慌忙出迎,分宾而坐。
学士再三审视,果肖华安。
及棒茶,又见手白如玉,左有枝指,意欲问之,难于开口。
茶罢,解元请学士书房十中小坐。
学士有疑未决,亦不肯轻别,遂同至书房。
见其摆设齐整,啧啧叹羡。
少停酒至,宾主对酌多时。
学士开言道:“贵县有个康宣,其人读书不遇,甚通文理。
先生识其人否?”
解元唯唯。
学士又道:“此人去岁曾佣书于舍下,改名华安。
先在小儿馆中伴读,后在学生书房管书柬,后又在小典中为主管。
因他无室,教他于贱婢中自择。
他择得秋香成亲。
数日后夫妇俱逃,房十中日用之物一无所取,竟不知其何故。
学生曾差人到贵处察访,并无其人。
先生可略知风声么?”
解元又唯唯。
学士见他不明不白,只是十胡十答应,忍耐不住,只得又说道:“此人形容颇肖先生模样,左手亦有枝指,不知何故?”
解元又唯唯。
少顷,解元暂起身入内。
学士翻看桌上书籍,见书内有纸一幅,题诗八句,读之,即壁上之诗也。
解元出来,学士执诗问道“这八句诗乃华安所作,此字亦华安之笔,如何又在尊处?必有缘故,愿先生一言,以决学生之疑。”
解元道:“容少停奉告。”
学士心中愈闷,道:“先生见教过了,学生还坐,不然即告辞矣。”
解元道:“禀复不难,求老先生再用几杯薄酒。”
学士又吃了数杯。
解元巨觥奉劝。
学士已半酣,道:“酒已过分,不能领矣。
学生惓惓请教,止欲剖胸中之疑,并无他念。”
解元道:“请用一箸粗饭。”
饭后献茶,看看天晚,童子点烛到来。
学士愈疑,只得起身告辞。
解元道:“请老先生暂挪贵步,当决所疑。”
命童子秉烛前引,解元陪学士随后,共入后堂。
堂中灯烛辉煌。
里面传呼:“新十娘十来。”
只见两个丫鬟,扶侍一位小十娘十子,轻移莲步而出,珠珞重遮,不露娇面。
学士惶悚退避。
解元一把扯住衣袖道:“此小妾也。
通家长者,合当拜见,不必避嫌。”
丫鬟铺毡,小十娘十子向上便拜。
学士还礼不迭。
解元将学士抱住,不要他还礼。
拜了四拜,学士只还得两个揖,甚不过意。
拜罢,解元携小十娘十子近学士之旁,带笑问道:“老先生请认一认,方才说学生颇似华安,不识此女亦似秋香否?”
学士熟视大笑,慌忙作揖,连称得罪。
解元道:
“还该是学生告罪。”
二人再至书房。
解元命重整杯盘,洗盏更酌。
酒中,学士复叩其详。
解元将阊门舟中相遇始末细说一遍。
各各抚掌大笑。
学士道:“今日即不敢以记室相待,少不得行子婿之礼。”
解元道:“若要甥舅相行,恐又费丈人妆奁耳。”
二人复大笑。
是夜,尽欢而别。
学士回到舟中,将袖中诗句置于桌上,反复玩味。
“首联道:‘拟向华十陽十洞里游。
’是说有茅山进香之行了。
‘行踪端为可人留。
’分明为中途遇了秋香,担阁住了。
第二联:‘愿随红拂同高蹈,敢向朱家惜下流。
’他屈身投靠,便有相挈而逃之意。
第三联:‘好事已成谁索笑,屈身今去尚含羞。
’这两句明白。
末联:‘主人若问真名姓,只在“康宣”两字头。
’‘康’字一‘唐’字头一般,‘宣’字与‘寅’字头无二,是影着唐寅二字。
我自不能推详耳。
他此举虽似情痴,然封还衣饰,一无所取,乃礼义之人,不枉名士风十流也。”
学士回家,将这段新闻向夫人说了。
夫人亦骇然。
于是厚具妆奁,约值千金,差当家老姆姆押送唐解元家。
从此两家遂为亲戚,往来不绝。
至今吴中把此事传作风十流话十柄十。
有唐解元《焚香默坐歌》,自述一生心事,最做得好。
歌曰:
焚香默坐自省己,口里喃喃想心里。
心中有甚害人谋?口中有甚欺心语?
为人能把口应心,孝弟忠信从此始。
其余小德或出入,焉能磨涅吾行止?
头插花枝手把杯,听罢歌童看舞女。
“食色十性十也”古人言,今人乃以为之耻。
及至心中与口中,多少欺人没天理。
十陰十为不善十陽十掩之,则何益矣徒劳耳!
请坐且听吾语汝:凡人有生必有死;
死见阎君面不惭,才是堂堂好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