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卷一百十七·子部二十七○杂家类一
衰周之季,百氏争鸣。
立说著书,各为流品。
《汉志》所列备矣。
或其学不传,後无所述;或其名不美,人不肯居;故绝续不同,不能一概著录。
後人株守旧文,於是墨家仅《墨子》、《晏子》二书,名家仅《公孙龙子》、《尹文子》、《人物志》三书,纵横家仅《鬼谷子》一书,亦别立标题,自为支派,此拘泥门目之过也。
黄虞稷《千顷堂书目》於寥寥不能成类者并入杂家。
杂之义广,无所不包。
班固所谓合儒、墨,兼名、法也。
变而得宜,於例为善。
今从其说,以立说者谓之杂学,辨证者谓之杂考,议论而兼叙述者谓之杂说,旁究物理、胪陈纤琐者谓之杂品,类辑旧文,涂兼众轨者谓之杂纂,合刻诸书、不名一体者谓之杂编,凡六类。
△《鬻子》·一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旧本题周鬻熊撰。
《崇文总目》作十四篇,高似孙《子略》作十二篇,陈振孙《书录解题》称陆佃所校十五篇。
此本题唐逢行注,凡十四篇,盖即《崇文总目》所著录也。
考《汉书·艺文志》道家《鬻子说》二十二篇,又小说家《鬻子说》十九篇,是当时本有二书。
《列子》引《鬻子》凡三条,皆黄、老清静之说,与今本不类。
疑即道家二十二篇之文。
今本所载与贾谊《新书》所引六条文格略同,疑即小说家之《鬻子》说也。
杜预《左传注》,称鬻熊为祝融十二世孙。
孔颖达疏谓不知出何书。
《史记》载鬻熊子事文王,早卒其子曰熊丽,熊丽生熊狂,熊狂生熊绎。
成王时举文、武勤劳之後嗣,受封於楚。
《汉书》载魏相奏记霍光,称文王见鬻子,年九十馀。
虽所说小异,然大约文、武时人。
今其书乃有昔者鲁周公语,又有昔者鲁周公使康叔往守於殷语,而贾谊《新书》亦引其成王问答凡五条,时代殊不相及。
刘勰《文心雕龙》云,鬻熊知道,文王谘询。
遗文馀事,录为《鬻子》。
则裒辑成编,不出熊手。
流传附益,或构虚词,故《汉志》别入小说家欤?独是伪《四八目》一书见北齐阳休之序录,凡古来帝王辅佐有数可纪者,靡不具载。
而此书所列禹七大夫皋陶、杜子业、既子、施子黯、季子甯、然子堪、轻子玉,汤七大夫庆讠甫、伊尹、湟里且、东门虚、南门Й、西门疵、北门侧,皆具有姓名,独不见收。
似乎六朝之末尚无此本。
或唐以来好事之流依仿贾谊所引,撰为赝本,亦未可知。
观其标题甲乙,故为佚脱错乱之状,而谊书所引则无一条之偶合,岂非有心相避,而巧匿其文,使读者互相检验,生其信心欤?且其篇名冗赘,古无此体,又每篇寥寥数言,词旨肤浅,决非三代旧文。
姑以流传既久,存备一家耳。
卷首有逢行序及永徽四年进书表,自署华州郑县尉。
里居未详。
△《墨子》·十五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旧本题宋墨翟撰。
考《汉书·艺文志》,《墨子》七十一篇,注曰名翟,宋大夫。
《隋书·经籍志》亦曰宋大夫墨翟撰。
然其书中多称子墨子,则门人之言,非所自著。
又诸书多称墨子名翟,因树屋书影则曰墨子姓翟,母梦乌而生,因名之曰乌,以墨为道。
今以姓为名,以墨为姓,是老子当姓老耶?其说不著所出,未足为据也。
宋《馆阁书目》称《墨子》十五卷六十一篇,此本篇数与《汉志》合,卷数与《馆阁书目》合。
惟七十一篇之中仅佚节用下第二十二,节葬上第二十三,节葬中第二十四,明鬼上第二十九,明鬼下第三十,非乐中第三十三,非乐下第三十四,非儒上第三十八,凡八篇,尚存六十三篇,与《馆阁书目》不合。
陈振孙《书录解题》又称有一本止存十三篇者,今不可见。
或後人以两本相校,互有存亡,增入二篇欤?抑传写者讹以六十三为六十一也。
墨家者流,史罕著录,盖以孟子所辟,无人肯居其名。
然佛氏之教,其清净取诸老,其慈悲则取诸墨。
韩愈《送浮屠文畅序》,称儒名墨行,墨名儒行。
以佛为墨,盖得其真。
而读《墨子》一篇,乃称墨必用孔,孔必用墨。
开後人三教归一之说,未为笃论。
特在彼法之中,能自啬其身,而时时利济於物,亦有足以自立者。
故其教得列於九流,而其书亦至今不泯耳。
第五十二篇以下,皆兵家言,其文古奥,或不可句读,与全书为不类。
疑因五十一篇言公输般九攻、墨子九拒之事,其徒因采摭其术,附记其末。
观其称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守固之器在宋城上,是能传其术之徵矣。
△《子华子》·二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旧本题晋人程本撰。
按程本之名见於《家语》,子华子之名见於《列子》,本非一人。
《吕氏春秋》引《子华子》者凡三见,高诱以为古体道人。
是秦以前原有《子华子》书。
然《汉志》已不著录,则刘向时书亡矣。
此本自宋南渡後始刊版於会稽。
晁公武以其多用字说,指为元丰後举子所作。
朱子以其出於越中,指为王钅至、姚宽辈所托,而又疑非二人所及。
周氏《涉笔》则据其神气一篇,指为党禁未开之时,不得志者所为。
今观其书,多采掇黄、老之言,而参以术数之说。
《吕氏春秋·贵生篇》一条今在阳城渠胥问篇中,知度篇一条今在虎会篇中,审为篇一条则故佚不载,以掩剽刂之迹,颇巧於作伪。
然商榷治道,大旨皆不诡於圣贤。
其论黄帝铸鼎一条,以为古人之寓言,足正方士之谬。
其论唐尧土阶一条,谓圣人不徒贵俭,而贵有礼,尤足砭墨家之偏。
其文虽稍涉曼衍,而纵横博辨,亦往往可喜,殆能文之士发愤著书,托其名於古人者。
观篇末自叙世系,以程出於赵,卷卷不忘其宗,属其子勿有二心以事主,则明寓宋姓。
其殆熙宁、绍圣之间,宗子之忤时不仕者乎?诸子之书,伪本不一。
然此最有理致文彩,辨其赝则可,以其赝而废之则不可。
陈振孙谓其文不古而亦有可观,当出近世能言之流,实为公论。
晁公武以谬误浅陋讥之,过矣。
△《尹文子》·一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周尹文撰。
前有魏黄初末山阳仲长氏序,称条次撰定为上、下篇。
《文献通考》著录作二卷。
此本亦题大道上篇、大道下篇,与序文相符,而通为一卷。
盖後人所合并也。
《庄子·天下篇》以尹文、田骈并称,颜师古注《汉书》谓齐宣王时人。
考刘向《说苑》载文与宣王问答,颜盖据此。
然《吕氏春秋》又载其与湣王问答事,殆宣王时稷下旧人,至湣王时犹在欤?其书本名家者流。
大旨指陈治道,欲自处於虚静,而万事万物则一一综核其实,故其言出入於黄、老、申、韩之间。
周氏《涉笔》谓其自道以至名,自名以至法,盖得其真。
晁公武《读书志》以为诵法仲尼,其言诚过,宜为高似孙《纬略》所讥。
然似孙以儒理绳之,谓其淆杂,亦为未允。
百氏争鸣,九流并列,各尊所闻,各行所知,自老、庄以下,均自为一家之言。
读其文者,取其博辨闳肆足矣,安能限以一格哉!序中所称熙伯,盖缪袭之字。
其山阳仲长氏不知为谁。
李淑《邯郸书目》以为仲长统,然统卒於建安之末,与所云黄初末者不合。
晁公武因此而疑史误,未免附会矣。
△《慎子》·一卷(少詹事陆费墀家藏本)
周慎到撰。
到,赵人,《中兴书目》作浏阳人。
陈振孙《书录解题》曰,慎到,赵人,见於《史记》。
浏阳在今潭州,吴时始置县,与赵南北了不相涉。
盖据书坊所称,不知何谓也,则称浏阳者非矣。
明人刻本又云到一名广。
案陆德明《庄子释文》田骈下注曰,慎子云名广,然则骈一名广,非到一名广,尤舛误也。
《庄子·天下篇》曰,慎到弃知去己,而缘不得已,泠汰於物,以为道理,曰知不知,将薄知而後邻伤之者也。
謑髁无任而笑天下之尚贤也,纵脱无行而非天下之大圣。
椎拍刓断,与物宛转,舍是与非,苟可以免,不师智虑,不知前後,魏然而已矣。
推而後行,曳而後往,若飘风之还,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无非。
动静无过,未尝有罪。
是何故?夫无知之物,无建已之患,无用知之累,动静不离於理,是以终身无誉。
故曰至於若无知之物而已,无用贤圣。
夫块不失道,豪杰相与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适得怪焉云云。
是《慎子》之学近乎释氏,然汉志列之於法家。
今考其书,大旨欲因物理之当然,各定一法而守之。
不求於法之外,亦不宽於法之中,则上下相安,可以清净而治。
然法所不行,势必刑以齐之。
道德之为刑名,此其转关。
所以申、韩多称之也。
(语见《汉书·艺文志》。
)其书《汉志》作四十二篇,《唐志》作十卷,《崇文总目》作三十七篇,《书录解题》则称麻沙刻本凡五篇,已非全书。
此本虽亦分五篇,而文多删削,又非陈振孙之所见,盖明人捃拾残剩,重为编次。
观孝子不生慈父之家,忠臣不生圣君之下二句,前後两见,知为杂录而成,失除重复矣。
△《鶡冠子》·三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案《汉书·艺文志》载《鶡冠子》一篇,注曰楚人。
居深山,以鶡为冠。
刘勰《文心雕龙》称鶡冠绵绵,亟发深言。
《韩愈集》有《读鶡冠子》一首,称其《博选篇》四稽五至之说,《学问篇》一壶千金之语,且谓其施於国家,功德岂少。
《柳宗元集》有《鶡冠子辨》一首,乃诋为言尽鄙浅,谓其世兵篇多同《鹏赋》,据司马迁所引贾生二语,以决其伪。
然古人著书,往往偶用旧文,古人引证,亦往往偶随所见。
如谷神不死四语,今见《老子》中,而《列子》乃称为黄帝书。
克己复礼一语,今在《论语》中,《左传》乃谓仲尼称志有之。
元者善之长也八句,今在《文言传》中,《左传》乃记为穆姜语。
司马迁惟称贾生,盖亦此类,未可以单文孤证,遽断其伪。
惟《汉志》作一篇,而《隋志》以下皆作三卷,或後来有所附益,则未可知耳。
其说虽杂刑名,而大旨本原於道德,其文亦博辨宏肆。
自六朝至唐,刘勰最号知文,而韩愈最号知道,二子称之,宗元乃以为鄙浅,过矣。
此本为陆佃所注,凡十九篇。
佃序谓愈但称十六篇,未睹其全。
佃,北宋人,其时古本韩文初出,当得其真。
今本韩文乃亦作十九篇,殆後来反据此书以改韩集,犹刘禹锡《河东集》序称编为三十二通,而今本柳集亦反据穆修本改为四十五通也。
佃所作《埤雅》,盛传於世,已别著录,此注则当日已不甚显,惟陈振孙《书录解题》载其名。
晁公武《读书志》则但称有八卷一本,前三卷全同《墨子》,後两卷多引汉以後事。
公武削去前後五卷,得十九篇。
殆由未见佃注,故不知所注之本先为十九篇欤。
△《公孙龙子》·三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周公孙龙撰。
案《史记》,赵有公孙龙,为坚白异同之辨。
《汉书·艺文志》,龙与毛公等并游平原君之门,亦作赵人。
高诱注《吕氏春秋》,谓龙为魏人,不知何据。
《列子》释文,龙字子秉,庄子谓惠子曰,儒、墨、杨、秉四,与夫子为五。
秉即龙也。
据此,则龙当为战国时人。
司马贞《索隐》谓龙即仲尼弟子者,非也。
其书《汉志》著录十四篇,至宋时八篇已亡,今仅存迹府、白马、指物、通变、坚白、名实凡六篇。
其首章所载与孔穿辨论事,《孔丛子》亦有之,谓龙为穿所绌,而此书又谓穿愿为弟子,彼此互异。
盖龙自著书,自必欲伸己说。
《孔丛》伪本,出於晋、汉之间,朱子以为孔氏子孙所作,自必欲伸其祖说。
记载不同,不足怪也。
其书大旨疾名器乖实,乃假指物以混是非,借自马而齐物我,冀时君有悟而正名实,故诸史皆列於名家。
《淮南鸿烈解》称,公孙龙粲於辞而贸名。
扬子《法言》称,公孙龙诡辞数万。
盖其持论雄赡,实足以耸动天下,故当时庄、列、荀卿并著其言,为学术之一。
特品目称谓之间,纷然不可数计,龙必欲一一核其真,而理究不足以相胜,故言愈辨而名实愈不可正。
然其书出自先秦,义虽恢诞,而文颇博辨。
陈振孙《书录解题》概以浅陋迂僻讥之,则又过矣。
明锺惺刻此书,改其名为《辨言》,妄诞不经。
今仍从《汉志》,题为《公孙龙子》。
又郑樵《通志略》载此书,有陈嗣古注、贾士隐注各一卷,今俱失传。
此本之注,乃宋谢希深所撰,前有自序一篇。
其注文义浅近,殊无可取,以原本所有,姑并录焉。
△《鬼谷子》·一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案《鬼谷子》,《汉志》不著录。
《隋志》纵横家有《鬼谷子》三卷,注曰周世隐於鬼谷。
《玉海》引《中兴书目》曰,周时高士,无乡里族姓名字,以其所隐,自号鬼谷先生。
苏秦、张仪事之,授以捭阖至符言等十有二篇,及转丸本经、持枢中经等篇。
因《隋志》之说也。
《唐志》卷数相同,而注曰苏秦。
张守节《史记正义》曰,鬼谷在雒州阳城县北五里。
《七录》有苏秦书,乐壹注云,秦欲神秘其道,故假名鬼谷。
此又《唐志》之所本也。
胡应麟《笔丛》则谓《隋志》有苏秦三十一篇,张仪十篇,必东汉人本二书之言,荟萃为此,而托於鬼谷,若子虚亡是之属。
其言颇为近理,然亦终无确证。
《隋志》称皇甫谧注,则为魏、晋以来书,固无疑耳。
《说苑》引《鬼谷子》有人之不善而能矫之者难矣一语,今本不载;又惠洪《冷斋夜话》引《鬼谷子》曰,崖蜜,樱桃也,今本亦不载;疑非其旧。
然今本已佚其《转丸》、《胠乱》二篇,惟存捭阖至符言十二篇,刘向所引或在佚篇之内。
至惠洪所引,据王直方诗话,乃《金楼子》之文,惠洪误以为《鬼谷子》耳。
(案:王直方《诗话》今无全本,此条见朱翌《猗觉寮杂记》所引。
)均不足以致疑也。
高似孙《子略》称其一阖一关,为《易》之神。
一翕一张,为老氏之术。
出於战国诸人之表,诚为过当。
宋濂《潜溪集》诋为蛇鼠之智,又谓其文浅近,不类战国时人,又抑之太甚。
柳宗元辨《鬼谷子》,以为言益奇而道益隘,差得其真。
盖其术虽不足道,其文之奇变诡伟,要非後世所能为也。
△《吕氏春秋》·二十六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旧本题秦吕不韦撰,考《史记·文信侯列传》,实其宾客之所集也。
太史公自序又称不韦迁蜀,世传吕览。
考序意篇,称维秦八年,岁在涒滩,是时不韦未迁蜀,故自高诱以下,皆不用後说,盖史驳文耳。
《汉书·艺文志》载《吕氏春秋》二十六篇。
今本凡十二纪,八览,六论。
纪所统子目六十一,览所统子目六十三,论所统子目三十六,实一百六十篇。
《汉志》盖举其纲也。
其十二纪,即礼记之月令。
顾以十二月割为十二篇,每篇之後,各间他文四篇。
惟夏令多言乐,秋令多言兵,似乎有义,其馀则绝不可晓,先儒无说,莫之详矣。
又每纪皆附四篇,而季冬纪独五篇。
末一篇标识年月,题曰序意,为十二纪之总论。
殆所谓纪者犹内篇,而览与论者为外篇、杂篇欤?唐刘知几作《史通》内外篇,而自序一篇亦在内篇之末,外篇之前,盖其例也。
不韦固小人,而是书较诸子之言独为醇正大。
大抵以儒为主而参以道家、墨家,故多引六籍之文与孔子、曾子之言。
其他如论音则引《乐记》,论铸剑则引《考工记》,虽不著篇名,而其文可案。
所引庄、列之言,皆不取其放诞恣肆者。
墨翟之言,不取其非儒、明鬼者。
而纵横之术,刑名之说,一无及焉。
其持论颇为不苟。
论者鄙其为人,因不甚重其书,非公论也。
自汉以来,注者惟高诱一家,训诂简质。
於引证颠舛之处,如制乐篇称成汤之时生於庭,则据书序以驳之;称南子为厘夫人,则据《论语》、《左传》以驳之;称西门豹在魏襄王时,则据《魏世家》、《孟子》以驳之;称晋襄公伐陆浑,称楚成王慢晋文公,则皆据《左传》以驳之;称颜阖对鲁庄公,则据《鲁世家》以驳之;称卫逐献公立公子黚,则据《左传》、《卫世家》以驳之;皆不蹈注家附会之失。
然如称魏文侯虏齐侯,献之天子,传无其事,不知诱何以不纠。
其谓梅伯说鬼侯之女好,妲己以为不好,因而见醢,谓白乙丙、孟明皆蹇叔子,谓宁戚扣角所歌乃硕鼠之诗,谓公孙龙为魏人,并不著所出,亦不知其何所据。
又共伯得乎共首及张毅、单豹事,均出《庄子》,乃於共伯事则曰不知其出何书,於张毅、单豹事则引班固《幽通赋》,竟未见《漆园》之书,亦为可异。
若其注五世之庙曰逸书,则梅赜伪本尚未出。
引诗庶姜孽孽作巘巘,鼍鼓逢逢作韼韼,则经师异本。
均不足为失也。
△《淮南子》·二十一卷(内府藏本)
汉淮南王刘安撰,高诱注。
安事迹具《汉书》本传。
《汉书·艺文志·杂家》,《淮南》内二十一篇,外三十三篇。
颜师古注曰,内篇论道,外篇杂说。
今所存者二十一篇,盖内篇也。
高诱序言此书大较归之於道,号曰鸿烈。
故《旧唐志》有何诱《淮南鸿烈音》一卷,言鸿烈之音也。
《宋志》有《淮南鸿烈解》二十一卷,亦鸿烈之解也。
而注其下曰淮南王安撰,似乎解亦安撰者。
诸书引用,遂并《淮南子》之本文亦题曰《淮南鸿烈解》,误之甚矣。
晁公武《读书志》称,《崇文总目》亡三篇,李淑《邯郸图书志》亡二篇。
其家本惟存原道、ㄈ真、天文、坠形、时则、览冥、精神、本经、主术、缪称、齐俗、道应、泛论、诠言、兵略、说林、说山十七篇,亡其四篇。
高似孙《子略》称,读《淮南》二十篇。
是在宋已鲜完本。
惟洪迈《容斋随笔》称,今所存者二十一卷,与今本同。
然白居易《六帖引》乌鹊填河事,云出《淮南子》,而今本无之,则尚有脱文也。
公武谓许慎注称记上,陈振孙谓今本题许慎注,而详序文即是高诱,殆不可晓。
芦泉刘绩又谓记上犹言标题进呈,并非慎为之注。
然《隋志》、《唐志》、《宋志》皆许氏、高氏二注并列。
陆德明《庄子释文》,引《淮南子》注称许慎。
李善《文选注》,殷敬顺《列子释文》引《淮南子》,注或称高诱,或称许慎,是原有二注之明证。
後慎注散佚,传刻者误以诱注题慎名也。
观书中称景古影字,而慎说文无影字,其不出於慎审矣。
诱,涿郡人,卢植之弟子。
建安中辟司空掾,历官东郡濮阳令,迁河东监。
并见於自序中,慎则和帝永元中人,远在其前,何由记上诱注?刘绩之说,盖徒附会其文而未详考时代也。
△《人物志》·三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魏刘撰。
字孔才,邯郸人。
黄初中官散骑常侍。
正始中赐爵关内侯。
事迹具《三国志》本传。
别本或作刘劭,或作刘邵。
此书未有宋庠跋云,据今官书,《魏志》作勉劭之劭,从力。
他本或从邑者,晋邑之名。
按《字书》,此二训外别无他释,然俱不协孔才之义。
《说文》则为,音同上,但召旁从卩耳,训高也,李舟切韵训美也。
高美又与孔才义符。
扬子《法言》曰,周公之才之是也。
所辨精核,今从之。
其注为刘丙所作。
丙字延明,敦煌人。
旧本名上结衔题凉儒林祭酒。
盖李时尝授是官。
然《十六国春秋》称,沮渠蒙逊平酒泉,授丙秘书郎,专管注记。
魏太武时又授乐平从事中郎。
则丙历事三主,惟署凉官者误矣。
书凡十二篇,首尾完具。
晁公武《读书志》作十六篇,疑传写之误。
其书主於论辨人才,以外见之符,验内藏之器,分别流品,研析疑似,故《隋志》以下皆著录於名家。
然所言究悉物情,而精核近理。
视尹文之说兼陈黄、老、申、韩,公孙龙之说惟析坚白同异者,迥乎不同。
盖其学虽近乎名家,其理则弗乖於儒者也。
丙注不涉训,惟疏通大意,而文词简古,犹有魏、晋之遗。
汉魏丛书所载,惟每篇之首存其解题十六字,且以卷首阮逸之序,讹题晋人,殊为疏舛。
此本为万历甲申河间刘用霖所刊,盖用隆庆壬申郑旧版而修之,犹古本云。
△《金楼子》·六卷(永乐大典本)
梁孝元皇帝撰。
《梁书·本纪》称帝博总群书,著述词章,多行於世。
其在藩时,尝自号金楼子,因以名书。
《隋书·经籍志》、《唐书》、《宋史·艺文志》俱载其目,为二十卷。
晁公武《读书志》谓其书十五篇,是宋代尚无阙佚。
至宋濂《诸子辨》、胡应麟《九流绪论》所列子部,皆不及是书。
知明初渐已湮晦,明季遂竟散亡。
故马骕撰《绎史》,徵采最博,亦自谓未见传本,仅从他书摭录数条也。
今检《永乐大典》各韵,尚颇载其遗文。
核其所据,乃元至正间刊本。
勘验序目,均为完备。
惟所列仅十四篇,与晁公武十五篇之数不合,其二南五霸一篇与说蕃篇,文多复见。
或传刻者淆乱其目,而反佚其本篇欤?又《永乐大典》诠次无法,割裂破碎,有非一篇而误合者,有割缀别卷而本篇反遗之者。
其篇端序述,亦惟戒子、后妃、捷对、志怪四篇尚存,馀皆脱逸。
然中间兴王、戒子、聚书、说蕃、立言、著书、捷对、志怪八篇,皆首尾完整,其他文虽搀乱,而幸其条目分明,尚可排比成帙。
谨详加裒缀,参考互订,厘为六卷。
其书於古今闻见事迹,治忽贞邪,咸为苞载。
附以议论,劝戒兼资,盖亦杂家之流。
而当时周、秦异书未尽亡佚,具有徵引。
如许由之父名,兄弟七人,十九而隐,成汤凡有七号之类,皆史外轶闻,他书未见。
又立言、聚书、著书诸篇,自表其撰述之勤,所纪典籍源流,亦可补诸书所未备。
惟永明以後,艳语盛行,此书亦文格绮靡,不出尔时风气。
其故为古奥,如纪始安王遥光一节,句读难施,又成伪体。
至於自称五百年运余何敢让,俨然上比孔子,尤为不经。
是则瑕瑜不掩,亦不必曲为讳尔。
△《刘子》·十卷(内府藏本)
案《刘子》十卷,《隋志》不著录。
《唐志》作梁刘勰撰。
陈振孙《书录解题》、晁公武《读书志》俱据唐播州录事参军袁孝政序,作北齐刘昼撰。
《宋史·艺文志》亦作刘昼。
自明以来,刊本不载孝政注,亦不载其序。
惟陈氏载其序,略曰,昼伤己不遇,天下陵迟,播迁江表,故作此书。
时人莫知,谓为刘勰、刘歆、刘孝标作云云。
不知所据何书,故陈氏以为终不知昼为何代人。
案梁通事舍人刘勰,史惟称其撰《文心雕龙》五十篇,不云更有别书。
且《文心雕龙·乐府篇》称,涂山歌於仆人,始为南音。
有娀谣乎飞燕,始为北声。
夏甲叹於东阳,东音以发。
殷整思於西河,西音以兴。
此书辨乐篇称,夏甲作破斧之歌,始为东音,与勰说合。
其称殷辛作靡靡之乐,始为北音,则与勰说迥异,必不出於一人。
又史称勰长於佛理,尝定定林寺经藏,後出家,改名慧地。
此书末篇乃归心道教,与勰志趣迥殊。
《白雲霁道藏目录》亦收之《太玄部·无字号》中,其非奉佛者明甚。
近本仍刻刘勰,殊为失考。
刘孝标之说,《南史》、《梁书》、俱无明文,未足为据。
刘歆之说,则激通篇称班超愤而习武,卒建西域之绩,其说可不攻而破矣。
惟北齐刘昼字孔昭,渤海阜城人,名见《北史·儒林传》。
然未尝播迁江表,与孝政之序不符。
传称昼孤贫受学,恣意披览,昼夜不息。
举秀才不第,乃恨不学属文,方复缀辑词藻,言甚古拙,与此书之缛丽轻清亦不合。
又称求秀才十年不得,乃发愤撰高才不遇传。
孝昭时出诣晋阳上书,言亦切直而多非世要,终不见收,乃编录所上之书为帝道。
河清中又著金箱壁言,以指机政之不良,亦不云有此书。
岂孝政所指,又别一刘昼欤?观其书末九流一篇,所指得失,皆与《隋书·经籍志·子部》所论相同。
使《隋志》袭用其说,不应反不录其书。
使其剽袭《隋志》,则贞观以後人作矣。
或袁孝政采掇诸子之言,自为此书而自注之。
又恍惚其著书之人,使後世莫可究诘,亦未可知也。
然刘勰之名,今既确知其非,自当刊正。
刘昼之名则介在疑似之间,难以确断。
姑仍晁氏、陈氏二家之目,题昼之名,而附著其抵牾如右。
△《颜氏家训》·二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旧本题北齐黄门侍郎颜之推撰。
考陆法言《切韵序》作於隋仁寿中,所列同定八人,之推与焉,则实终於隋。
旧本所题,盖据作书之时也。
陈振孙《书录解题》云,古今家训,以此为祖。
然李翱所称《太公家教》,虽属伪书,至杜预《家诫》之类,则在前久矣。
特之推所撰,卷帙较多耳。
晁公武《读书志》云,之推本梁人,所著凡二十篇。
述立身治家之法,辨正时俗之谬,以训世人。
今观其书,大抵於世故人情,深明利害,而能文之以经训,故《唐志》、《宋志》俱列之儒家。
然其中归心等篇,深明因果,不出当时好佛之习。
又兼论字画音训,并考正典故,品第文艺,曼衍旁涉,不专为一家之言。
今特退之杂家,从其类焉。
又是书《隋志》不著录,《唐志》、《宋志》俱作七卷,今本止二卷。
钱曾《读书敏求记》载有宋钞淳熙七年嘉兴沈揆本七卷。
以阁本、蜀本及天台谢氏所校五代和凝本参定,末附考证二十三条,别为一卷,且力斥流俗并为二卷之非。
今沈本不可复见,无由知其分卷之旧,姑从明人刊本录之。
然其文既无异同,则卷帙分合,亦为细故,惟考证一卷佚之可惜耳。
△《长短经》·九卷(编修励守谦家藏本)
唐赵蕤撰。
孙光宪《北梦琐言》载,蕤,梓州盐亭人。
博学韬钤,长於经世。
夫妇俱有隐操,不应辟召。
《唐书·艺文志》亦载蕤字太宾,梓州人。
开元中召之不赴。
与光宪所纪略同,惟书名作《长短要术》为少异。
盖一书二名也。
是书皆谈王伯经权之要,成於开元四年。
自序称凡六十三篇,合为十卷。
《唐志》与晁公武《读书志》卷数并同。
今久无刊本。
王士祯《居易录》记徐乾学尝得宋椠於临清。
此本前有传是楼一印,又有健收藏图书一印,後有乾学名印,每卷之末皆题杭州净戒院新印七字,犹南宋旧刻,盖即士祯所言之本,然仅存九卷。
末有洪武丁巳沈新民跋,称其第十卷载阴谋家本阙,今存者六十四篇云云。
(案:此跋全剿用晁公武之言,疑书贾伪托。
)是佚其一卷而反多一篇,与蕤序六十三篇之数不合。
然勘验所存,实为篇六十有四,疑蕤序或传写之讹也。
第一卷八篇,题曰文上,第三卷四篇,题曰文下。
第二卷四篇,则有子目而无总题,以例推之,当脱文中二字。
第四卷一篇,题曰霸纪上。
第五卷一篇,论七雄之事,题曰霸纪中。
第六卷一篇,论三国之事,亦无总题,以例推之,当脱霸纪下三字。
第七卷二篇,题曰权议。
第八卷十九篇,题曰杂说。
第九卷二十四篇,题曰兵权。
其第十卷所谓阴谋者,则今不可考。
篇中注文颇详,多引古书,盖即蕤所自作。
注首或标以议曰二字,或亦不标,体例不一,亦未详其故也。
刘向序《战国策》,称或题曰长短,此书辨析事势,其源盖出於纵横家,故以长短为名。
虽因时制变,不免为事功之学,而大旨主於实用,非策士诡谲之谋,其言固不悖於儒者,其文格亦颇近荀卿《申鉴》、刘邵《人物志》,犹有魏、晋之遗。
唐人著述,世远渐稀,虽佚十分之一,固当全璧视之矣。
△《两同书》·二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罗隐撰。
隐字昭谏,新城人,本名横。
以十举不中第,乃更名。
朱温篡唐,以谏议大夫召,不应。
後仕钱鏐为钱塘令。
寻为镇海军掌书记节度判官,盐铁发运副使。
授著作佐郎,司勋郎中。
历迁谏议大夫,给事中。
《吴越备史》载隐所著有《淮海寓言》、《谗书》,不言有此书。
然《淮海寓言》及《谗书》陈振孙已访之未获,惟此书犹传於今,凡十篇。
上卷五篇,皆终之以老氏之言。
下卷五篇,皆终之以孔子之言。
《崇文总目》谓以老子修身之说为内,孔子治世之道为外,会其指而同原。
然则两同之名,盖取晋人将无同之义。
晁公武以为取两者同出而异名,非其旨矣。
《书录解题》引《中兴书目》,以为唐吴筠撰。
考《宋史·艺文志》别有吴筠《两同书》二卷,与此书同载之杂家类中,非一书也。
△《化书》·六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旧本题曰齐邱子,称南唐宋齐邱撰。
宋张耒跋其书,遂谓齐邱犬鼠之雄,盖不足道。
晁公武亦以齐邱所撰著於录。
然宋碧虚子陈景元跋,称旧传陈抟言,谭峭景升在终南著化书。
因游三茅,历建康,见齐邱有道骨,因以授之。
曰是书之化,其化无穷。
愿子序之,流於後世。
於是杖靸而去。
齐邱遂夺为己有而序之。
则此书为峭所撰,称齐邱子者非也。
书凡六篇,曰道化,术化,德化,仁化,食化,俭化。
其说多本黄、老道德之旨,文笔亦简劲奥质。
元陆友仁《砚北杂志》称谭景升化书世未尝见,他书言其论书道,锺、王而下一人而已。
今考书道一条,见在仁化篇中,而友仁顾未之见,则元世流传盖已罕矣。
明初代王府尝为刊行,後复有刘氏、申氏诸本。
今仍改题化书,而以陈景元跋附焉。
峭为唐国子司业洙之子。
师嵩山道士,得辟谷养气之术。
见沈汾《续仙传》中。
其说神怪,不足深辨。
又道家称峭为紫霄真人。
而《五代史·闽世家》称王昶好巫,拜道士谭紫霄为正一先生。
其事与峭同时,不知即为一人否?方外之士,行踪靡定,亦无从而究诘矣。
△《昭德新编》·三卷(直隶总督采进本)
宋晁迥撰。
迥字明远,澶州清丰人。
自其父始迁家彭门。
太平兴国五年进士。
至道末擢右正言,直史馆,知制诰。
旋为翰林学士,加承旨,天禧中判西京留司御史台,以太子太保致仕。
卒谥文元。
事迹具《宋史》本传。
是编为其晚年所作。
因居昭德坊,故以名书。
宋初承唐馀俗,士大夫多究心於内典。
故迥著书,大旨虽主於勉人为善,而不免兼入於释氏。
自序谓东鲁之书文而雅,西域之书质而备,故此五说,酌中而作,盖指下卷指迷五说也。
李淑言其服膺《坟典》,耆年不倦,少遇异人指导心要。
王古称其名理之妙,虽白乐天不逮,其所学可知矣。
迥五世孙溯,搜罗家集,得此书於丹棱李焘。
庆元中尝有刊本,明嘉靖间又有重刊本。
此本首题裔孙伏武重录。
迥自序及李遵勖後序,皆与晁溯所记相符。
盖犹旧本。
其後附迥及明晁栗、晁东吴三人之诗数十首,盖其後人采辑家集而未成者,文不相属,实为骈拇枝指。
今悉删之,不著於录焉。
△《刍言》·三卷(永乐大典本)
宋崔敦礼撰。
敦礼家本河北,南渡後与弟敦诗同登绍兴进士。
官至诸王宫大小学教授。
爱溧阳山水,买田筑室居焉。
是编凡分三卷,上卷言政,中卷言行,下卷言学。
其造文皆规模扬雄、王通,无语录鄙俚之习。
然首卷以道德仁义分析差等,中又以诸经传注为蠹道之书,其旨颇杂於黄、老,未为粹然儒者之言。
至其间指切事理,於人情物态,抉摘隐微,多中疑要,则亦不可尽废者。
杂家者流,《七略》著录,固不妨并存其说,备采择焉。
△《乐遗书》·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旧本题宋李衡撰。
其门人龚昱编。
衡有《周易义海撮要》,已著录。
昱字立道,昆山人。
据隆庆元年沈珠序,称旧本五卷,今定为四卷。
旧曰《语录》,今更曰《遗书》。
然珠但称初得《语录》一册,不言其所自来。
又言随失去,复得郡守曹紫峰抄本。
所谓初得一本,当即指天顺癸未成廷所刻者。
而卷末天顺己卯郑文康跋在刻前四年,亦称仅得抄本,是终莫详此书授受之的也。
考书中所言,大抵与隆、万间心学相合。
卷首吴仁杰序,与所作《两汉刊误》、《离骚草木疏》、《古周易》诸序截然如出二手。
其大旨以悟为宗。
又述周必大书曰,乐临行一著,实是难得,禅和子亦服他。
盖寻常说时甚易,腊月三十日直是不能瞒人。
此老平生跌宕,到此乃得力,可敬可羡,亦殊不似必大之语。
考《宋史》衡本传,有临没沐浴冠巾,然而逝,周必大闻之曰,世谓潜心释氏,乃能达生死,衡非逃儒入墨者,而临终超然如此,殆几孔门所谓闻道者欤云云。
无乃姚江末流,借此语以影撰此书此序,借以助心学之澜,并所谓天顺刻本之序跋亦出影撰欤?不然昱此编出於淳熙中,正与朱子同时,何以朱子於张九成、陆九渊辨析不遗馀力,而此书混儒、墨而一之,至轮对上殿,敢谓周公亦坐禅,而朱子寂无一语也?疑以传疑,存备杂家之一种可矣。
△《习学记言》·五十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叶适撰。
适字正则,自号水心居士,永嘉人。
淳熙五年进士,官至宝文阁学士。
谥忠定。
其书乃辑录经史百氏各为论述,条列成编。
凡经十四卷,诸子七卷,史二十五卷,文鉴四卷。
所论喜为新奇,不屑摭拾陈语,故陈振孙《书录解题》谓其文刻峭精工,而义理未得为纯明正大。
刘克庄为赵虚斋作《注庄子序》,亦称其讲学析理,多异先儒。
今观其书,如谓太极生两仪等语为文浅义陋,谓檀弓肤率於义理,而謇缩於文词,谓孟子、子产不知为政,仲尼不为已甚,语皆未当,此类诚不免於骇俗。
然如论读诗者专溺旧文,不得诗意,尽去本序,其失愈多。
言《国语》非左氏所作,以及考子思生卒年月,斥汉人言洪范五行灾异之非,皆能确有所见,足与其雄辨之才相副。
至於论唐史诸条,往往为宋事而发,於治乱通变之原,言之最悉,其识尤未易及。
特当宋之末世,方恪守洛、闽之言,而适独不免於同异,故振孙等不满之耳。
△《本语》·六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明高拱撰。
拱有《春秋正旨》,已著录。
是书成於万历丙子,距拱罢归之日已十三年,故开卷即以否泰两卦君子小人消长为言。
其中论裴度,论刘晏,皆阴以自比。
论李林甫,论哈麻。
皆以阴比徐阶,论卢怀慎,则阴比殷士儋辈。
亦发愤而著书者也。
其间如隆庆六年宿良乡,梦见孔子之类,颇为夸诞;如谓无意之妙,非意之所能为,故圣人贵忘之类,亦颇涉虚无;至驳伊川说春秋灾异一条,欲破董仲舒、刘向、刘歆之说,遂谓天道不关於人事,尤为纰缪。
其他辨诘先儒之失,抉摘传注之误,词气纵横,亦其刚狠之馀习。
然颇有剖析精当之处,亦不可磨。
五卷以下,皆论时事,率切中明季之弊。
故《明史》称其练习政体,有经济才。
一书之中,盖瑕瑜互见云。
──右“杂家类”杂学之属,二十二部,一百七十八卷,皆文渊阁著录。
(案:古者庠序之教,胥天下而从事六德、六行、六艺,无异学也。
周衰而後,百氏兴。
名家称出於礼官,然坚石白马之辨,无所谓礼;纵横家称出於行人,然倾危变诈,古行人无是词命;墨家称出於清庙之守,并不解其为何语;〔以上某家出某,皆班固之说。
〕实皆儒之失其本原者各以私智变为杂学而已。
其传者寥寥无几,不足自名一家,今均以杂学目之。
其他谈理而有出入,论事而参利害,不纯为儒家言者,亦均附此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