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
火烧盐船一案
乾隆丁亥,镇一江一 修城隍庙。
董其事者,有严、高、吕三姓,设簿劝化。
一日早雨,有妇人肩舆来,袖中出银一封一交一 ,严,曰:“此修庙银五十两,拜烦登簿。”
严请姓氏府居,以便登记。
妇曰:“些微小善,何必留名!烦记明银数便了。”
语毕,去。
高、吕二人至,严述其故,并商何以登写。
吕笑曰:“登簿何为?趁此无人知觉,三人派分,似亦无害。”
高曰:“善。”
严以为非理,急止之。
二人不听,严无奈何,去。
高、吕将银对分。
及工竣,此事惟严一人知之。
越八年,乙未,高死;丙申,吕继亡。
严未尝与人谈及。
戊戌春,患疾,见二差持票谓严曰:“有一妇在城隍案下告君,我等奉差拘质。”
问:“告何事!”差亦不知。
严与同行,到庙门外,气象严冷、不复有平日算命起课者在矣。
门内两旁,旧系居人,此时所见,尽是差役班房。
过仙桥,至二门,见一带枷囚叫曰:“严兄来耶!”视之,高生也。
向严泣曰:“弟自乙未年辞世,迄今四载受苦,总皆一陽一世罪谴。
眼前正在枷满,可以托生,不料又因侵蚀修庙银一案发觉,拘此审讯。”
严曰:“此事已隔十数年,何以忽然发觉,想彼妇告发耶?”
高曰:“非也。
彼妇今年二月寿终。
凡鬼,无论善恶,俱解城隍府。
彼妇乃系善人,同几个行善鬼解来过堂。
城隍神戏问曰:‘尔一生闻善即趋,上年本府修署,尔独惜费,何耶?’妇曰:‘鬼妇当年六月二十日送银五十两到公所,系一严姓生员接去。
自觉些微小善,册上不肯留名,故尊神有所木知。
’神随命瘅恶司细查原委,不觉和盘托出。
因兄有劝阻之言,故拘兄来对质。”
严问:“吕兄今在何处?”
高叹曰:“渠生前罪重,已在无间狱中,不止为分银一事也。”
语未毕,忽二差至,曰:“老爷升座矣。”
严与高等随差立阶下。
有二童持彩幢引一妇上殿,又牵一枷犯至,即吕也。
城隍谓严曰:“善妇之银可一交一 汝手乎?”
严一一从实诉明。
城隍谓判官曰:“事干修理衙署,非我擅专,宜申详东狱大帝定案,可速备文书申送。”
仍令二童送妇归。
二差押严并高、吕二生出庙,过西门,一路见有男着女衣者,女穿男服者,有头罩盐蒲包者,有披羊、狗皮者,纷纷满目。
耳闻人语曰:“乾隆三十六年仪征,凡烧死溺死者,今日业满,可以转生。”
二差谓严曰:“难得大帝坐殿,我们可速投文。”
已而疾走呼曰:“文书已投,可各上前听点。”
严等急趋。
立未定,闻殿上判曰:“所解高某,窃分善妇之银,其罪尚小,应照该城隍所拟枷责发落。
吕某生前包揽词讼,坑害良民,其罪甚大,除照拟枷责外,应命火神焚毁其一尸一。
严某君子也,一陽一禄未终,宜速送还一陽一。”
严听毕惊醒,则身卧在床 ,家人皆已挂孝,曰:“相公已死三日矣。
因心头未冷,故而相守。”
严将梦中事一一言之,家人未信。
后一年八月夜,吕家失火,柩果遭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