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书
卷45 王僧辩
王僧辩,字君才,右卫将军神念之子也。
以天监中随父来奔。
起家为湘东王国左常侍。
王为丹一陽一尹,转府行参军。
王出守会稽,兼中兵参军事。
王为荆州,仍除中兵,在限内。
时武宁郡反,王命僧辩讨平之。
迁贞威将军、武宁太守。
寻迁振远将军、广平太守。
秩满,还为王府中录事,参军如故。
王被征为护军,僧辩兼府司马。
王为江州,仍除云骑将军司马,守湓城。
俄监安陆郡,无几而还。
寻为新蔡太守,犹带司马,将军如故。
王除荆州,为贞毅将军府谘议参军事,赐食千人,代柳仲礼为竟陵太守,改号雄信将军。
属侯景反,王命僧辩假节,总督舟师一万,兼粮馈鞍援。
才至京都,宫城陷没,天子蒙尘。
僧辩与柳仲礼兄弟及赵伯超等,先屈膝于景,然后入朝。
景悉收其军实,而厚加绥抚。
未几,遣僧辩归于竟陵,于是倍道兼行,西就世祖。
世祖承制,以僧辩为领军将军。
及荆、湘疑贰,军师失律,世祖又命僧辩及鲍泉统军讨之,分给兵粮,克日就道。
时僧辨以竟陵部下犹未尽来,意欲待集,然后上顿。
谓鲍泉曰:“我与君俱受命南讨,而军容若此,计将安之?”
泉曰:“既禀庙算,驱率骁勇,事等沃雪,何所多虑。”
僧辩曰:“不然。
君之所言故是,文士之常谈耳。
河东少有武干,兵刃又强,新破军师,养锐待敌,自非一精一兵一万,不足以制之。
我竟陵甲士,数经行阵,已遣召之,不久当及。
虽期日有限,犹可重申,欲与卿共入言之,望相佐也。”
泉曰:“成败之举,系此一行,迟速之宜,终当仰听。”
世祖一性一严忌,微闻其言,以为迁延不肯去,稍已含怒。
及僧辩将入,谓泉曰:“我先发言,君可见系。”
泉又许之。
及见世祖,世祖迎问曰:“卿已办乎?何日当发?”
僧辩具对,如向所言。
世祖大怒,按剑厉声曰:“卿惮行邪!”因起入内。
泉震怖失色,竟不敢言。
须臾,遣左右数十人收僧辩。
既至,谓曰:“卿拒命不行,是欲同贼,今唯有死耳。”
僧辩对曰:“僧辩食禄既深,忧责实重,今日就戮,岂敢怀恨。
但恨不见老母。”
世祖因斫之,中其左髀,流血至地。
僧辩闷绝,久之方苏。
即送付廷尉,并收其子侄,并皆系之。
会岳一陽一王军袭江陵,人情搔扰,未知其备。
世祖遣左右往狱,问计于僧辩,僧辩具陈方略,登即赦为城内都督。
俄而岳一陽一奔退,而鲍泉力不能克长沙,世祖乃命僧辩代之。
数泉以十罪,遣舍人罗重欢领斋仗三百人,与僧辩俱发。
既至,遣通泉云:“罗舍人被令,送王竟陵来。”
泉甚愕然,顾左右曰:“得王竟陵助我经略,贼不足平。”
俄而重欢赍令书先入,僧辩从斋仗继进,泉方拂席,坐而待之。
僧辩既入,背泉而坐,曰:“鲍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鏁卿,勿以故意见待。”
因语重欢出令,泉即下地,鏁于一床一侧。
僧辩仍部分将帅,并力攻围,遂平湘土。
还复领军将军。
侯景浮江西寇,军次夏首。
僧辩为大都督,率巴州刺史淳于量、定州刺史杜龛、宜州刺史王琳、郴州刺史裴之横等,俱赴西一陽一。
军次巴陵,闻郢州已没,僧辩因据巴陵城。
世祖乃命罗州刺史徐嗣徽、武州刺史杜掞并会僧辩于巴陵。
景既陷郢城,兵众益广,徒一党一甚锐,将进寇荆州。
乃使伪仪同丁和统兵五千守江夏,大将宋子仙前驱一万造巴陵,景悉凶徒水步继进。
于是缘江戍逻,望风请服,贼拓逻至于隐矶。
僧辩悉上江渚米粮,并沉公私船于水。
及贼前锋次江口,僧辩乃分命众军,乘城固守,偃旗卧鼓,安若无人。
翌日,贼众济江,轻骑至城下,问:“城内是谁?”
答曰:“是王领军。”
贼曰:“语王领军,事势如此,何不早降?”
僧辩使人答曰:“大军但向荆州,此城自当非碍。
僧辩百口在人掌握,岂得便降。”
贼骑既去,俄尔又来,曰:“我王已至,王领军何为不出与王相见邪?”
僧辩不答。
顷之,又执王珣等至于城下,珣为书诱说城内。
景帅船舰并集北寺,又分入港中,登岸治道,广设氈屋,耀军城东陇上,芟除草,开八道向城,遣五千兔头肉薄苦攻。
城内同时鼓噪,矢石雨下,杀贼既多,贼乃引退。
世祖又命平北将军胡僧祐率兵下援僧辩。
是日,贼复攻巴陵,水步十处,鸣鼓吹脣,肉薄斫上。
城上放木掷火爨昚石,杀伤甚多。
午后贼退,乃更起长栅绕城,大列舸舰,以楼船攻水城西南角;又遣人渡洲岸,引牜羊柯推虾蟆车填緌,引障车临城,二日方止。
贼又于舰上竖木桔禋,聚茅置火,以烧水栅,风势不利,自一焚而退。
既频战挫衄,贼帅任约又为陆法和所擒,景乃烧营夜遁,旋军夏首。
世祖策勋行赏,以僧辩为征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策史,封长宁县公。
于是世祖命僧辩即率巴陵诸军,沿流讨景。
师次郢城,步攻鲁山。
鲁山城主支化仁,景之骑将也,率其一党一力战,众军大破之,化仁乃降。
僧辩仍督诸军渡江攻郢,即入罗城。
宋子仙蚁聚金城拒守,攻之未克。
子仙使其一党一时灵护率众三千,开门出战,僧辩又大破之,生擒灵护,斩首千级。
子仙众退据仓门,带江阻险,众军攻之,频战不克。
景既闻鲁山已没,郢镇复失罗城,乃率余众倍道归建业。
子仙等困蹙,计无所之,乞输郢城,身还就景。
僧辩伪许之,命给船百艘,以老其意。
子仙谓为信然,浮舟将发,僧辩命杜龛率一精一勇千人,攀堞而上,同时鼓噪,掩至仓门。
水军主宋遥率楼船,暗江四面云合;子仙行战行走,至于白杨浦,乃大破之,生擒子仙送江陵。
即率诸军进师九水。
贼伪仪同范希荣、卢晖略尚据湓城,及僧辩军至,希荣等因挟江州刺史临城公弃城奔走。
世祖加僧辩侍中、尚书令、征东大将军,给鼓吹一部。
仍令僧辩且顿江州,须众军齐集,得时更进。
顷之,世祖命江州众军悉同大举,僧辩乃表皇帝凶问,告于江陵。
仍率大将百余人,连名劝世祖即位;将欲进军,又重奉表。
虽未见从,并蒙优答。
事见本纪。
僧辩于是发自江州,直指建业,乃先命南兗州刺史侯瑱率锐卒轻舸,袭南陵、鹊头等戍,至即克之。
先是,陈霸先率众五万,出自南江,前军五千,行至湓口。
霸先倜傥多谋策,名盖僧辩,僧辩畏之。
既至湓口,与僧辩会于白茅洲,登坛盟誓。
霸先为其文曰:“贼臣侯景,凶羯小胡,逆天无状,构造一奸一恶;违背我恩义,破掠我国家,毒害我生民,移毁我社庙。
我高祖武皇帝灵圣聪明,光宅天下,劬劳兆庶,亭育万民,如我考妣,五十所载。
哀景以穷见归,全景将戮之首,置景要害之地,崇景非次之荣。
我高祖于景何薄?我百姓于景何怨?而景长戟强一弩一,陵蹙朝廷,锯牙郊甸,残食含灵。
刳肝斫趾,不曈其快;曝骨焚一尸一,不谓为酷。
高祖菲食卑宫,春秋九十,屈志凝威,愤终贼手。
大行皇帝温严恭默,丕守鸿名,于景何有,复加忍毒。
皇枝涘抱已上,缌功以还,穷刀极俎,既屠且会。
岂有率土之滨,谓为王臣,食人之禾,饮人之水,忍闻此痛,而不悼心?况臣僧辩、臣霸先等,荷称国籓湘东王臣绎泣血衔哀之寄,摩顶至足之恩,世受先朝之德,身当将帅之任;而不能沥胆一抽一肠,共诛一奸一逆,雪天地之痛,报君父之仇,则不可以禀灵含识,戴天履地!今日相国至孝玄感,灵武斯发,已破贼徒,获其元帅,止余景身,尚在京邑。
臣僧辩与臣霸先协和将帅,同心共契,必诛凶竖,尊奉相国,嗣膺鸿业,以主郊祭。
前途若有一功,获一赏,臣僧辩等不推己让物,先身帅众,则天地宗庙百神之灵,共诛共责。
臣僧辩、臣霸先同心共事,不相欺负,若有违戾,明神殛之。”
于是升坛歃血,共读盟文,皆泪下沾襟,辞色慷慨。
及王师次于南洲,贼帅侯子鉴等率步骑万余人于岸挑战,又以鸟了千艘并载士,两边悉八十棹,棹手皆越人,去来趣袭,捷过风电。
僧辩乃麾细船,皆令退缩,悉使大舰夹泊两岸。
贼谓水军欲退,争出趋之,众军乃棹大舰,截其归路,鼓噪大呼,合战中江,贼悉赴水。
僧辩即督诸军沿流而下,进军于石头之斗城,作连营以一逼一贼。
贼乃横岭上筑五城拒守,侯景自出,与王师大战于石头城北。
霸先谓僧辩曰:“丑虏游魂,贯盈已稔,逋诛送死,欲为一决。
我众贼寡,且分其势。”
即遣强一弩一二千张,攻贼西面两城,仍使结阵以当贼。
僧辩在后麾军而进,复大破之。
卢晖略闻景战败,以石头城降,僧辩引军入据之。
景之退也,北走硃方,于是景散兵走告僧辩,僧辩令众将入据台城。
其夜,军人采梠失火,烧太极殿及东西堂等。
时军人卤掠京邑,剥剔士庶,民为其执缚者,衵衣不免。
尽驱一逼一居民以求购赎,自石头至于东城,缘淮号叫之一声,震响京邑,于是百姓失望。
僧辩命侯瑱、裴之横率一精一甲五千,东入讨景。
僧辩收贼一党一王伟等二十余人,送于江陵。
伪行台赵伯超自吴松江降于侯瑱,瑱时送至僧辩。
僧辩谓伯超曰:“赵公,卿荷国重恩,遂复同逆。
今日之事,将欲何如?”
因命送江陵。
伯超既出,僧辩顾坐客曰:“朝廷昔唯知有赵伯超耳,岂识王僧辩?社稷既倾,为我所复;人之兴废,亦复何常。”
宾客皆前称叹功德。
僧辩瞿然,乃谬答曰:“此乃圣上之威德,群帅之用命。
老夫虽滥居戎首,何力之有焉?”
于是逆寇悉平,京都克定。
世祖即帝位,以僧辩功,进授镇卫将军、司徒,加班剑二十人,改封永宁郡公,食邑五千户,侍中、尚书令、鼓吹并如故。
是后湘州贼陆纳等攻破衡州刺史丁道贵于渌口,尽收其军实;李洪雅又自零陵率众出空灵滩,称助讨纳。
朝廷未达其心,深以为虑,乃遣中书舍人罗重欢征僧辩上就骠骑将军宜豊侯循南征。
僧辩因督杜掞等众军,发于建业,师次巴陵。
诏僧辩为都督东上诸军事,霸先为都督西上诸军事。
先时霸先让都督于僧辩,僧辩不受,故世祖分为东西都督,而俱南讨焉。
时纳等下据车轮,夹岸为城,前断水势,士卒骁猛,皆百战之余。
僧辩惮之,不与轻进,于是稍作连城以一逼一贼。
贼见不敢交锋,并怀懈怠。
僧辩因其无备,命诸军水步攻之,亲执旗鼓,以诫进止。
于是诸军竞出,大战于车轮,与骠骑循并力苦攻,陷其二城。
贼大败,步走归保长沙,驱一逼一居民,入城拒守。
僧辩追蹑,乃命筑垒围之,悉令诸军广建围栅,僧辩出坐垄上而自临视。
贼望,识僧辩,知不设备,贼一党一吴藏、李贤明等乃率锐卒千人,开门掩出,蒙楯直进,径趋僧辩。
时杜掞、杜龛并侍左右,带甲卫者止百余人,因下遣人与贼交战。
李贤明乘铠马,从者十骑,大呼冲突,僧辩尚据胡一床一,不为之动。
于是指挥勇敢,遂获贤明,因即斩之。
贼乃退归城内。
初,陆纳阻兵内逆,以王琳为辞,云“朝廷若放王琳,纳等自当降伏”。
于时众军并进,未之许也。
而武陵王拥众上流,内外骇惧,世祖乃遣琳和解之。
至是,湘州平。
僧辩旋于江陵,因被诏会众军西讨,督舟师二万,舆驾出天居寺饯行。
俄而武陵败绩,僧辩自枝江班师于江陵,旋镇建业。
是月,居少时,复回江陵。
齐主高洋遣郭元建率众二万,大列舟舰于合肥,将谋袭建业,又遣其大将邢景远、步六汗萨、东方老等率众继之。
时陈霸先镇建康,既闻此事,驰报江陵。
世祖即诏僧辩次于姑孰,即留镇焉。
先命豫州刺史侯瑱率一精一甲三千人筑垒于东关,以拒北寇;征吴郡太守张彪、吴兴太守裴之横会瑱于关;因与北军战,大败之,僧辩率众军振旅于建业。
承圣三年二月甲辰,诏曰:“赞俊遂贤,称于秦典;自上安下,闻之汉制。
所以仰协台曜,俯佐弘图。
使持节、侍中、司徒、尚书令、都督扬、南徐、东扬三州诸军事、镇卫将军、扬州刺史、永宁郡开国公僧辩,器宇凝深,风格详远,行为士则,言表身文,学贯九流,武该七略。
顷岁征讨,自西徂东;师不疲劳,民无怨讟;王业艰难,实兼夷险。
宜其燮此中台,膺兹上将;寄之经野,匡我朝猷。
加太尉、车骑大将军,余悉如故。”
顷之,丁母太夫人忧,世祖遣侍中谒者监护丧事,策谥曰贞敬太夫人。
夫人姓魏氏。
神念以天监初董率徒众据东关,退保合肥漅湖西,因娶以为室,生僧辩。
一性一甚安和,善于绥接,家门内外,莫不怀之。
初,僧辩下狱,夫人流泪徒行,将入谢罪,世祖不与相见。
时贞惠世子有一宠一于世祖,军国大事多关领焉。
夫人诣阁,自陈无训,涕泗呜咽,众并怜之。
及僧辩免出,夫人深相责励,辞色俱严,云:“人之事君,惟须忠烈,非但保祐当世,亦乃庆流子孙。”
及僧辩克复旧京,功盖天下,夫人恒自谦损,不以富贵骄物。
朝野咸共称之,谓为明哲妇人也。
及既薨殒,甚见愍悼。
且以僧辩勋业隆重,故丧礼加焉。
灵柩将归建康,又遣谒者至舟渚吊祭。
命尚书左仆射王裒为其文曰:“维尔世基武子,族懋一陽一元,金相比映,玉德齐温。
既称女则,兼循妇言。
书图镜览,辞章讨论。
教贻俎豆,训及平原。
楚发将兵,孟轲成德。
尽忠资敬,自家刑国。
显允其仪,惟民之则。
反命师旅,既修我戎;补兹衮职,奄有龟、蒙。
母由子贵,亶尔斯崇;嘉命允集,一宠一章所隆。
居高能降,处贵思冲;庆资善始,荣兼令终。
崦嵫既夕,蒹葭早秋;奔驷难返,冲涛讵留。
背龙门而西顾,过夏首而东浮;越三宫之遐岳,经三江之派流。
郁郁增岭,浮云蔽亏;滔滔江、汉,逝者如斯。
铭旌故旐,宇毁遗碑。
即虚舟而设奠,想徂魂之有知。
呜呼哀哉!”
其年十月,西魏相宇文黑泰遣兵及岳一陽一王众合五万,将袭江陵。
世祖遣主书李膺征僧辩于建业,为大都督、荆州刺史。
别敕僧辩云:“黑泰背盟,忽便举斧。
国家猛将,多在下流;荆陕之众,悉非劲勇。
公宜率貔虎,星言就路,倍道兼行,赴倒悬也。”
僧辩因命豫州刺史侯瑱等为前军,兗州刺史杜僧明等为后军。
处分既毕,乃谓膺云:“泰兵骁猛,难与争锐,众军若集,吾便直指汉江,截其后路。
凡千里馈粮,尚有饥色,况贼越数千里者乎?此孙膑克庞涓时也。”
俄而京城陷没,宫车晏驾。
及敬帝初即梁主位,僧辩预树立之功,承制进骠骑大将军、中书监、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与陈霸先参谋讨伐。
时齐主高洋又欲纳贞一陽一侯渊明以为梁嗣,因与僧辩书曰:“梁国不造,祸难相仍,侯景倾荡建业,武陵弯弓巴、汉。
卿志格玄穹,一精一贯白日,戮力齐心,芟夷逆丑。
凡在有情,莫不嗟尚;况我邻国,缉事言前。
而西寇承间,复相掩袭。
梁主不能固守江陵,殒身宗祐。
王师未及,便已降败;士民小大,皆毕寇虏。
乃眷南顾,愤叹盈怀。
卿臣子之情,念当鲠裂。
如闻权立枝子,号令江一陰一,年甫十余,极为冲藐;梁衅未已,负荷谅难。
祭则卫君,政由甯氏;干弱枝强,终古所忌。
朕以天下为家,大道济物。
以梁国沦灭,有怀旧好,存亡拯坠,义在今辰,扶危嗣事,非长伊德。
彼贞一陽一侯,梁武犹子,长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为梁主,纳于彼国。
便诏上一党一王涣总摄群将,扶送江表,雷动风驰,助扫冤逆。
清河王岳,前救荆城,军度安陆,既不相及,愤惋良深。
恐及西寇乘流,复蹑江左。
今转次汉口,与陆居士相会。
卿宜协我良规,厉彼群帅,部分舟舻,迎接今王,鸠勒劲勇,并心一力。
西羌乌合,本非勍寇,直是湘东怯弱,致此沦胥。
今者之师,何往不克,善建良图,副朕所望也。”
贞一陽一承齐遣送,将届寿一陽一。
贞一陽一前后频与僧辩书,论还国继统之意,僧辩不纳。
及贞一陽一、高涣至于东关,散骑常侍裴之横率众拒战,败绩,僧辩因遂谋纳贞一陽一,仍定君臣之礼。
启曰:“自秦兵寇陕,臣便营赴援,才及下船,荆城陷没,即遣刘周入国,具表丹诚,左右勋豪,初并同契。
周既多时不还,人情疑阻;比册降中使,复遣诸处询谋,物论参差,未甚决定。
始得侯瑱信,示西寇权景宣书,令以真迹上呈。
观视将帅,恣欲同泰,若一朝仰违大国,臣不辞灰粉,悲梁祚永绝中兴。
伏愿陛下便事济江,仰藉皇齐之威,凭陛下至圣之略,树君以长,雪报可期,社稷再辉,死且非吝。
请押别使曹冲驰表齐都,续启事以闻,伏迟拜奉在促。”
贞一陽一答曰:“姜皓至,枉示具公忠义之怀。
家国丧乱,于今积年。
三后蒙尘,四海腾沸。
天命元辅,匡救本朝。
弘济艰难,建武宗祏。
至于丘园板筑,尚想来仪;公室皇枝,岂不虚迟。
闻孤还国,理会高怀,但近再命行人,或不宣具。
公既询谋卿士,访逮籓维,沿溯往来,理淹旬月,使乎届止,殊副所期。
便是再立我萧宗,重兴我梁国。
亿兆黎庶,咸蒙此恩;社稷宗祧,曾不相愧。
近军次东关,频遣信裴之横处,示其可否。
答对骄凶,殊骇闻瞩。
上一党一王陈兵见卫,欲叙安危,无识之徒,忽然逆战。
前旌未举,即自披猖,惊悼之情,弥以伤恻。
上一党一王深自矜嗟,不传首级,更蒙封树,饰棺厚殡,务从优礼。
齐朝大德,信感神民。
方仰藉皇威,敬凭元宰,讨逆贼于咸一陽一,诛叛子于云梦,同心协力,克定邦家。
览所示权景宣书,上流诸将,本有忠略,弃亲向仇,庶当不尔,防一奸一定乱,终在于公。
今且顿东关,更待来信,未知水陆何处见迎。
夫建国立君,布在方策,入盟出质,有自来矣。
若公之忠节,上感苍旻;群帅同谋,必匪携贰。
则齐师反璟,义不陵江,如致爽言,誓以无克。
韬旗侧席,迟复行人。
曹冲奉表齐都,即押送也。
渭桥之下,惟迟叙言;汜水之一陽一,预有号惧。”
僧辩又重启曰:“员外常侍姜皓还,奉敕伏具动止。
大齐仁义之风,曲被邻国,恤灾救难,申此大猷。
皇家枝戚,莫不荣荷;江东冠冕,俱知凭赖。
今歃不忘信,信实由衷,谨遣臣第七息显,显所生刘并弟子世珍,往彼充质;仍遣左民尚书周弘正至历一陽一奉迎。
舻舳浮江,俟一龙之渡;清宫丹陛,候六传之入。
万国倾心,同荣晋文之反;三善克宣,方流宋昌之议。
国祚既隆,社稷有奉。
则群臣竭节,报厚施于大齐;戮力展愚,效忠诚于陛下。
今遣吏部尚书王通奉启以闻。”
僧辩因求以敬帝为皇太子。
贞一陽一又答曰:“王尚书通至,复枉示,知欲遣贤弟世珍以表诚质,具悉忧国之怀。
复以庭中玉树,掌内明珠,无累胸怀,志在匡救,岂非劬劳我社稷,弘济我邦家?惭叹之怀,用忘兴寝。
晋安王东京贻厥之重,西都继体之贤,嗣守皇家,宁非民望。
但世道丧乱,宜立长君,以其蒙孽,难可承业。
成、昭之德,自古希俦;冲、质之危,何代无此。
孤身当否运,志不图生。
忽荷不世之恩,仍致非常之举。
自惟虚薄,兢惧已深。
若建承华,本归皇胄;心口相誓,惟拟晋安。
如或虚言,神明所殛。
览今所示,深遂本怀。
戢慰之情,无寄言象。
但公忧劳之重,既禀齐恩;忠义之情,复及梁贰。
华夷兆庶,岂不怀风?宗庙明灵,岂不相感?正尔回璟,仍向历一陽一。
所期质累,便望来彼。
众军不渡,已著盟书。
斯则大齐圣主之恩规,上一党一英王之然诺,得原失信,终不为也。
惟迟相见,使在不赊。
乡国非遥,触目号咽。”
僧辩使送质于鄴。
贞一陽一求渡卫士三千,僧辩虑其为变,止受散卒千人而已,并遣龙舟法驾往迎。
贞一陽一济江之日,僧辩拥楫中流,不敢就岸。
后乃同会于江宁浦。
贞一陽一既践伪位,仍授僧辩大司马,领太子太傅、扬州牧,余悉如故。
陈霸先时为司空、南徐州刺史,恶其翻覆,与诸将议,因自京口举兵十万,水陆俱至,袭于建康。
于是水军到,僧辩常处于石头城,是日正视事,军人已逾城北而入,南门又驰白有兵来。
僧辩与其子頠遽走出阁,左右心腹尚数十人。
众军悉至,僧辩计无所出,乃据南门楼乞命拜请。
霸先因命纵火焚之,方共頠下就执。
霸先曰:“我有何辜,公欲与齐师赐讨?”
又曰:“何意全无防备?”
僧辩曰:“委公北门,何谓无备。”
尔夜斩之。
长子,承圣初历官至侍中。
初,僧辩平建业,遣霸先守京口,都无备防。
屡以为言,僧辩不听,竟及于祸。
西魏寇江陵,世祖遣督城内诸军事。
荆城陷,随王琳入齐,为竟陵郡守。
齐遣琳镇寿春,将图江左。
及陈平淮南,执琳杀之。
闻琳死,乃出郡城南,登高冢上号哭,一恸而绝。
弟颁,少有志节,恒随从世祖。
及荆城陷覆,没于西魏。
史臣曰:自侯景寇逆,世祖据有上游,以全楚之兵委僧辩将率之任。
及克平祸乱,功亦著焉,在乎策勋,当上台之赏。
敬帝以高祖贻厥之重,世祖继体之尊,洎渚宫沦覆,理膺宝祚。
僧辩位当将相,义存伊、霍,乃受胁齐师,傍立支庶。
苟欲行夫忠义,何忠义之远矣?树国之道既亏,谋身之计不足,自致歼灭,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