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书
卷53 良吏
庾荜 沈瑀 范述曾 丘仲孚 孙谦 伏芃 何远
昔汉宣帝以为“政平讼理,其惟良二千石乎!”前史亦云:“今之郡守,古之诸侯也。”
故长吏之职,号为亲民,是以导德齐礼,移风易俗,咸必由之。
齐末昏乱,政移群小,赋调云起,徭役无度。
守宰多倚附权门,互长贪虐,掊克聚敛,侵愁细民,天下摇动,无所厝其手足。
高祖在田,知民疾苦,及梁台建,仍下宽大之书,昏时杂调,咸悉除省,于是四海之内,始得息肩。
逮践皇极,躬览庶事,日昃听政,求民之瘼。
乃命輶轩以省方俗,置肺石以达穷民,务加隐恤,舒其急病。
元年,始去人赀,计丁为布;身服浣濯之衣,御府无文饰,宫掖不过绫彩,无珠玑锦绣;太官撤牢馔,每日膳菜蔬,饮酒不过三盏——以俭先海内。
每选长吏,务简廉平,皆召见御前,亲勖治道。
始擢尚书殿中郎到溉为建安内史,左民侍郎刘鬷为晋安太守,溉等居官,并以廉洁著。
又著令:小县有能,迁为大县;大县有能,迁为二千石。
于是山一陰一令丘仲孚治有异绩,以为长沙内史;武康令何远清公,以为宣城太守。
剖符为吏者,往往承风焉。
若新野庾荜诸任职者,以经术润饰吏政,或所居流惠,或去后见思,盖后来之良吏也。
缀为《良吏篇》云。
庾荜,字休野,新野人也。
父深之,宋应州刺史。
荜年十岁,遭父忧,居丧毁瘠,为州一党一所称。
弱冠,为州迎主簿,举秀才,累迁安西主簿、尚书殿中郎、骠骑功曹史。
博涉群书,有口辩。
齐永明中,与魏和亲,以荜兼散骑常侍报使,还拜散骑侍郎,知东宫管记事。
郁林王即位废,掌中书诏诰,出为荆州别驾。
仍迁西中郎谘议参军,复为州别驾。
前后纲纪,皆致富饶。
荜再为之,清身率下,杜绝请托,布被蔬食,妻子不免饥寒。
明帝闻而嘉焉,手敕褒美,州里荣之。
迁司徒谘议参军、通直散骑常侍。
高祖平京邑,霸府建,引为骠骑功曹参军,迁尚书左丞。
出为辅国长史、会稽郡丞、行郡府事。
时承凋弊之后,百姓凶荒,所在谷贵,米至数千,民多流散,荜抚循甚有治理。
唯守公禄,清节逾厉,至有经日不一举火。
太守、襄一陽一王闻而馈之,荜谢不受。
天监元年,卒,停一尸一无以殓,柩不能归。
高祖闻之,诏赐绢百匹、米五十斛。
初,荜为西楚望族,早历显官,乡人乐蔼有干用,素与荜不平,互相陵竞。
蔼事齐豫章王嶷,嶷薨,蔼仕不得志,自步兵校尉求助戍归荆州,时荜为州别驾,益忽蔼。
及高祖践阼,蔼以西朝勋为御史中丞,荜始得会稽行一事,既耻之矣;会职事微有谴,高祖以蔼其乡人也,使宣旨诲之,荜大愤,故发病卒。
沈瑀,字伯瑜,吴兴武康人也。
叔父昶,事宋建平王景素,景素谋反,昶先去之;及败,坐系狱,瑀诣台陈请,得免罪,由是知名。
起家州从事、奉朝请。
尝诣齐尚书右丞殷沵,沵与语及政事,甚器之,谓曰:“观卿才干,当居吾此职。”
司徒、竟陵王子良闻瑀名,引为府参军,领扬州部传从事。
时建康令沈徽孚恃势陵瑀,瑀以法绳之,众惮其强。
子良甚相知赏,虽家事皆以委瑀。
子良薨,瑀复事刺史、始安王遥光。
尝被使上民丁,速而无怨。
遥光谓同使曰:“尔何不学沈瑀所为?”
乃令专知州狱事。
湖熟县方山埭高峻,冬月,公私行侣以为艰难,明帝使瑀行治之。
瑀乃开四洪,断行客就作,三日立办。
扬州书佐私行,诈称州使,不肯就作,瑀鞭之三十。
书佐归诉遥光,遥光曰:“沈瑀必不枉鞭汝。”
覆之,果有诈。
明帝复使瑀筑赤山塘,所费减材官所量数十万,帝益善之。
永泰元年,为建德令,教民一丁种十五株桑、四株柿及梨栗,女丁半之,人咸欢一悦,顷之成林。
去官还京师,兼行选曹郎。
随陈伯之军至江州,会义师围郢城,瑀说伯之迎高祖。
伯之泣曰:“余子在都,不得出城,不能不一爱一之。”
瑀曰:“不然,人情匈匈,皆思改计,若不早图,众散难合。”
伯之遂举众降,瑀从在高祖军中。
初,瑀在竟陵王家,素与范云善。
齐末,尝就云宿,梦坐屋梁柱上,仰见天中有字曰“范氏宅”。
至是,瑀为高祖说之。
高祖曰:“云得不死,此梦可验。”
及高祖即位,云深荐瑀,自暨一陽一令擢兼尚书右丞。
时天下初定,陈伯之表瑀催督运转,军国获济,高祖以为能。
迁尚书驾部郎,兼右丞如故。
瑀荐族人沈僧隆、僧照有吏干,高祖并纳之。
以母忧去职,起为振武将军、余姚令。
县大姓虞氏千余家,请谒如市,前后令长莫能绝。
自瑀到,非讼所通,其有至者,悉立之阶下,以法绳之。
县南又有豪族数百家,子弟纵横,递相庇廕,厚自封植,百姓甚患之。
瑀召其老者为石头仓监,少者补县僮,皆号泣道路,自是权右屏迹。
瑀初至,富吏皆鲜衣美服,以自彰别。
瑀怒曰:“汝等下县吏,何自拟贵人耶?”
悉使著芒矰粗布,侍立终日,足有蹉跌,辄加榜棰。
瑀微时,尝自至此鬻瓦器,为富人所辱,故因以报焉,由是士庶骇怨。
然瑀廉白自守,故得遂行其志。
后王师北伐,征瑀为建威将军,督运漕,寻兼都水使者。
顷之,迁少府卿。
出为安南长史、寻一陽一太守。
江州刺史曹景宗疾笃,瑀行府州事。
景宗卒,仍为信威萧颖达长史,太守如故。
瑀一性一屈强,每忤颖达,颖达衔之。
天监八年,因入谘事,辞又激厉,颖达作色曰:“朝廷用君作行一事耶?”
瑀出,谓人曰:“我死而后已,终不能倾侧面从。”
是日,于路为盗所杀,时年五十九,多以为颖达害焉。
子续累讼之,遇颖达亦寻卒,事遂不穷竟。
续乃布衣蔬食终其身。
范述曾,字子玄,吴郡钱唐一人也。
幼好学,从余杭吕道惠受《五经》,略通章句。
道惠学徒常有百数,独称述曾曰:“此子必为王者师。”
齐文惠太子、竟陵文宣王幼时,高帝引述曾为之师友。
起家为宋晋熙王国侍郎。
齐初,至南郡王国郎中令,迁尚书主客郎、太子步兵校尉,带开一陽一令。
述曾为人謇谔,在宫多所谏争,太子虽不能全用,然亦弗之罪也。
竟陵王深相器重,号为“周舍”。
时太子左卫率沈约亦以述曾方汲黯。
以父母年老,乞还就养,乃拜中散大夫。
明帝即位,除游击将军,出为永嘉太守。
为政清平,不尚威猛,民俗便之。
所部横一陽一县,山谷险峻,为逋逃所聚,前后二千石讨捕莫能息。
述曾下车,开示恩信,凡诸凶一党一,涘负而出,编户属籍者二百余家。
自是商贾流通,居民安业。
在郡励志清白,不受馈遗,明帝闻甚嘉之,下诏褒美焉。
征为游击将军。
郡送故旧钱二十余万,述曾一无所受。
始之郡,不将家属;及还,吏无荷担者。
民无老少,皆出拜辞,号哭闻于数十里。
东昏时,拜中散大夫,还乡里。
高祖践阼,乃轻舟出诣阙,仍辞还东。
高祖诏曰:“中散大夫范述曾,昔在齐世,忠直奉主,往莅永嘉,治身廉约,宜加礼秩,以厉清一操一。
可太中大夫,赐绢二十匹。”
述曾生平得奉禄,皆以分施。
及老,遂壁立无所资。
以天监八年卒,时年七十九。
注《易文言》,著杂诗赋数十篇。
丘仲孚,字公信,吴兴乌程人也。
少好学,从祖灵鞠有人伦之鉴,常称为千里驹也。
齐永明初,选为国子生,举高第,未调,还乡里。
家贫,无以自资,乃结群盗,为之计画,劫掠三吴。
仲孚聪明有智略,群盗畏而服之,所行皆果,故亦不发。
太守徐嗣召补主簿,历扬州从事、太学博士、于湖令,有能名。
太守吕文显当时幸臣,陵诋属县,仲孚独不为之屈。
以父丧去职。
明帝即位,起为烈武将军、曲阿令。
值会稽太守王敬则举兵反,乘朝廷不备,反问始至,而前锋已届曲阿。
仲孚谓吏民曰:“贼乘胜虽锐,而乌合易离。
今若收船舰,凿长岗埭,泄渎水以阻其路,得留数日,台军必至,则大事济矣。”
敬则军至,值渎涸,果顿兵不得进,遂败散。
仲孚以距守有功,迁山一陰一令,居职甚有声称,百姓为之谣曰:“二傅沈刘,不如一丘。”
前世傅琰父子、沈宪、刘玄明,相继宰山一陰一,并有政绩,言仲孚皆过之也。
齐末政乱,颇有赃贿,为有司所举,将收之,仲孚窃逃,径还京师诣阙,会赦,得不治。
高祖践阼,复为山一陰一令。
仲孚长于拨烦,善适权变,吏民敬服,号称神明,治为天下第一。
超迁车骑长史、长沙内史,视事未期,征为尚书右丞,迁左丞,仍擢为卫尉卿,恩任甚厚。
初起双阙,以仲孚领大匠。
事毕,出为安西长史、南郡太守。
迁云麾长史、江夏太守,行郢州州府事,遭母忧,起摄职。
坐事除名,复起为司空参军。
俄迁豫章内史,在郡更励清节。
顷之,卒,时年四十八。
诏曰:“豫章内史丘仲孚,重试大邦,责以后效,非直悔吝云亡,实亦政绩克举。
不幸殒丧,良以伤恻。
可赠给事黄门侍郎。”
仲孚丧将还,豫章老幼号哭攀送,车轮不得前。
仲孚为左丞,撰《皇典》二十卷、《南宫故事》百卷,又撰《尚书具事杂仪》,行于世焉。
孙谦,字长逊,东莞莒人也。
少为亲人赵伯符所知。
谦年十七,伯符为豫州刺史,引为左军行参军,以治干称。
父忧去职,客居历一陽一,躬耕以养弟妹,乡里称其敦睦。
宋江夏王义恭闻之,引为行参军,历仕大司马、太宰二府。
出为句容令,清慎强记,县人号为神明。
泰始初,事建安王休仁,休仁以为司徒参军,言之明帝,擢为明威将军、巴东、建平二郡太守。
郡居三峡,恒以威力镇之。
谦将述职,敕募千人自随。
谦曰:“蛮夷不宾,盖待之失节耳。
何烦兵役,以为国费。”
固辞不受。
至郡,布恩惠之化,蛮獠怀之,竞饷金宝,谦慰喻而遣,一无所纳。
及掠得生口,皆放还家。
俸秩出吏民者,悉原除之。
郡境翕然,威信大著。
视事三年,征还为抚军中兵参军。
元徽初,迁梁州刺史,辞不赴职,迁越骑校尉、征北司马府主簿。
建平王将称兵,患谦强直,托事遣使京师,然后作乱。
及建平诛,迁左军将军。
齐初,为宁朔将军、钱唐令,治烦以简,狱无系囚。
及去官,百姓以谦在职不受饷遗,追载缣帛以送之,谦却不受。
每去官,辄无私宅,常借官空车厩居焉。
永明初,为冠军长史、江夏太守,坐被代辄去郡,系尚方。
顷之,免为中散大夫。
明帝将废立,欲引谦为心膂,使兼卫尉,给甲仗百人,谦不愿处际会,辄散甲士,帝虽不罪,而弗复任焉。
出为南中郎司马。
东昏永元元年,迁囗囗大夫。
天监六年,出为辅国将军、零陵太守,已衰老,犹强力为政,吏民安之。
先是,郡多虎暴,谦至绝迹。
及去官之夜,虎即害居民。
谦为郡县,常勤劝课农桑,务尽地利,收入常多于邻境。
九年,以年老,征为光禄大夫。
既至,高祖嘉其清洁,甚礼异焉。
每朝见,犹请剧职自效。
高祖笑曰:“朕使卿智,不使卿力。”
十四年,诏曰:“光禄大夫孙谦,清慎有闻,白首不怠,高年旧齿,宜加优秩。
可给亲信二十人,并给扶。”
谦自少及老,历二县五郡,所在廉洁。
居身俭素,一床一施蘧除屏风,冬则布被莞席,夏日无帱帐,而夜卧未尝有蚊蚋,人多异焉。
年逾九十,强壮如五十者,每朝会,辄先众到公门。
力于仁义,行己过人甚远。
从兄灵庆常病寄于谦,谦出行还问起居。
灵庆曰:“向饮冷热不调,即时犹渴。”
谦退遣其妻。
有彭城刘融者,行乞疾笃无所归,友人舆送谦舍,谦开厅事以待之。
及融死,以礼殡葬之。
众咸服其行义。
十五年,卒官,时年九十二。
诏赙钱三万、布五十匹。
高祖为举哀,甚悼惜之。
谦从子廉,便辟巧宦。
齐时已历大县,尚书右丞。
天监初,沈约、范云当朝用事,廉倾意奉之。
及中书舍人黄睦之等,亦尤所结附。
凡贵要每食,廉必日进滋旨,皆手自煎调,不辞勤剧,遂得为列卿、御史中丞、晋陵、吴兴太守。
时广陵高爽有险薄才,客于廉,廉委以文记,爽尝有求不称意,乃为屐谜以喻廉曰:“刺鼻不知嚏,蹋面不知瞋,啮齿作步数,持此得胜人。”
讥其不计耻辱,以此取名位也。
伏恒,字玄耀,曼容之子也。
幼传父业,能言玄理,与乐安任昉、彭城刘曼俱知名。
起家齐奉朝请,仍兼太学博士,寻除东一陽一郡丞,秩满为鄞令。
时曼容已致仕,故频以外职处恒,令其得养焉。
齐末,始为尚书都官郎,仍为卫军记室参军。
高祖践阼,迁国子博士,父忧去职。
服阕,为车骑谘议参军,累迁司空长史、中书侍郎、前军将军、兼《五经》博士,与吏部尚书徐勉、中书侍郎周舍,总知五礼事。
出为永一陽一内史,在郡清洁,治务安静。
郡民何贞秀等一百五十四人诣州言状,湘州刺史以闻。
诏勘有十五事为吏民所怀,高祖善之,征为新安太守。
在郡清恪,如永一陽一时。
民赋税不登者,辄以太守田米助之。
郡多麻苎,家人乃至无以为绳,其厉志如此。
属县始新、遂安、海宁,并同时生为立祠。
征为国子博士,领长水校尉。
时始兴内史何远累著清绩,高祖诏擢为黄门侍郎,俄迁信武将军、监吴郡。
恒自以名辈素在远前,为吏俱称廉白,远累见擢,恒迁阶而已,意望不满,多托疾居家。
寻求假到东一陽一迎妹丧,因留会稽筑宅,自表解,高祖诏以为豫章内史,恒乃出拜。
治书侍御史虞爵奏曰:
臣闻失忠与信,一心之道以亏;貌是情非,两观之诛宜及。
未有陵犯名教,要冒君亲,而可纬俗经邦者也。
风闻豫章内史伏恒,去岁启假,以迎妹丧为解,因停会稽不去。
入东之始,货宅卖车。
以此而推,则是本无还意。
恒历典二邦,少免贪浊,此自为政之本,岂得称功。
常谓人才品望,居何远之右,而远以清公见擢,名位转隆,恒深诽怨,形于辞色,兴居叹咤,寤寐失图。
天高听卑,无私不照。
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诏曰:“国子博士、领长水校尉伏恒,为政廉平,宜加将养,勿使恚望,致亏士风。
可豫章内史。”
岂有人臣奉如此之诏,而不亡魂破胆,归罪有司;擢发一抽一肠,少自论谢?而循奉慠然,了无异色。
恒识见所到,足达此旨,而冒一宠一不辞,吝斯苟得,故以士流解体,行路沸腾,辩迹求心,无一可恕。
窃以恒踉蹡落魄,三十余年,皇运勃兴,咸与维始,除旧布新,濯之江、汉,一纪之间,三世隆显。
曾不能少怀感激,仰答万分,反覆拙谋,成兹巧罪,不忠不敬,于斯已及。
请以恒大不敬论。
以事详法,应弃市刑,辄收所近狱洗结,以法从事。
如法所称,恒即主。
臣谨案:豫章内史臣伏恒,含疵表行,藉悖成心,语默一违,资敬兼尽。
幸属昌时,擢以不次。
溪壑可盈,志欲无满。
要君东走,岂曰止足之归;负志解巾,异乎激处之致。
甘此脂膏,孰非荼苦;佩兹龟组,岂殊缧绁。
宜明风宪,肃正简书。
臣等参议,请以见事免恒所居官,凡诸位任,一皆削除。
有诏勿治,恒遂得就郡。
视事三年,征为给事黄门侍郎,领国子博士,未及起。
普通元年,卒于郡,时年五十九。
尚书右仆射徐勉为之墓志,其一章曰:“东区南服,一爱一结民胥,相望伏阙,继轨奏书。
或卧其辙,或扳其车,或图其像,或式其闾。
思耿借寇,曷以尚诸。”
初,恒父曼容与乐安任瑶皆匿于齐太尉王俭,瑶子昉及恒并见知。
顷之,昉才遇稍盛,齐末,昉已为司徒右长史,恒犹滞于参军事;及其终也,名位略相侔。
恒一性一俭素,车服粗恶,外虽退静,内不免心竞,故见讥于时。
能推荐后来,常若不及,少年士子,或以此依之。
何远,字义方,东海郯人也。
父慧炬,齐尚书郎。
远释褐江夏王国侍郎,转奉朝请。
永元中,江夏王宝玄于京口为护军将军崔慧景所奉,入围宫城,远豫其事。
事败,乃亡抵长沙宣武王,王深保匿焉。
远求得桂一陽一王融保藏之,既而发觉,收捕者至,远逾垣以免;融及远家人皆见执,融遂遇祸,远家属系尚方。
远亡渡江,使其故人高江产共聚众,欲迎高祖义师,东昏一党一闻之,使捕远等,众复溃散。
远因降魏,入寿一陽一,见刺史王肃,欲同义举,肃不能用,乃求迎高祖,肃许之。
遣兵援送,得达高祖。
高祖见远,谓张弘策曰:“何远美丈夫,而能破家报旧德,未易及也。”
板辅国将军,随军东下,既破硃雀军,以为建康令。
高祖践阼,为步兵校尉,以奉迎勋封广兴男,邑三百户。
迁建武将军、后军鄱一陽一王恢录事参军。
远与恢素善,在府尽其志力,知无不为,恢亦推心仗之,恩寄甚密。
顷之,迁武昌太守。
远本倜傥,尚轻侠,至是乃折节为吏,杜绝交游,馈遗秋毫无所受。
武昌俗皆汲江水,盛夏远患水温,每以钱买民井寒水;不取钱者,则摙水还之。
其佗事率多如此。
迹虽似伪,而能委曲用意焉。
车服尤弊素,器物无铜漆。
江左多水族,甚贱,远每食不过干鱼数片而已。
然一性一刚严,吏民多以细事受鞭罚者,遂为人所讼,征下廷尉,被劾数十条。
当时士大夫坐法,皆不受立,远度己无赃,就立三七日不款,犹以私藏禁仗除名。
后起为镇南将军、武康令。
愈厉廉节,除一婬一祀,正身率职,民甚称之。
太守王彬巡属县,诸县盛供帐以待焉,至武康,远独设糗水而已。
彬去,远送至境,进斗酒双鹅为别。
彬戏曰:“卿礼有过陆纳,将不为古人所笑乎?”
高祖闻其能,擢为宣城太守。
自县为近畿大郡,近代未之有也。
郡经寇抄,远尽心绥理,复著名迹。
期年,迁树功将军、始兴内史。
时泉陵侯渊朗为桂州,缘道剽掠,入始兴界,草木无所犯。
远在官,好开途巷,修葺墙屋,民居市里,城隍厩库,所过若营家焉。
田秩俸钱,并无所取,岁暮,择民尤穷者,充其租调,以此为常。
然其听讼犹人,不能过绝,而一性一果断,民不敢非,畏而惜之。
所至皆生为立祠,表言治状,高祖每优诏答焉。
天监十六年,诏曰:“何远前在武康,已著廉平;复莅二邦,弥尽清白。
政先治道,惠留民一爱一,虽古之良二千石,无以过也。
宜升内荣,以显外绩。
可给事黄门侍郎。”
远即还,仍为仁威长史。
顷之,出为信武将军,监吴郡。
在吴颇有酒失,迁东一陽一太守。
远处职,疾强富如仇雠,视贫细如子弟,特为豪右所畏惮。
在东一陽一岁余,复为受罚者所谤,坐免归。
远耿介无私曲,居人间,绝请谒,不造诣。
与贵贱书疏,抗礼如一。
其所会遇,未尝以颜色下人,以此多为俗士所恶。
其清公实为天下第一。
居数郡,见可欲终不变其心,妻子饥寒,如下贫者。
及去东一陽一归家,经年岁口不言荣辱,士类益以此多之。
其轻财好义,周人之急,言不虚妄,盖天一性一也。
每戏语人云:“卿能得我一妄语,则谢卿以一缣。”
众共伺之,不能记也。
后复起为征西谘议参军、中抚司马。
普通二年,卒,时年五十二。
高祖厚赠赐之。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前史有循吏,何哉?世使然也。
汉武役繁一奸一起,循平不能,故有苛酷诛戮以胜之,亦多怨滥矣。
梁兴,破觚为圆,斫雕为朴,教民以孝悌,劝之以农桑,于是桀黠化为由余,轻薄变为忠厚。
淳风已洽,民自知禁。
尧舜之民,比屋可封,信矣。
若夫酷吏,于梁无取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