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
卷42列传第三十二 齐高帝诸子上
齐高帝诸子上
豫章文献王嶷
豫章文献王嶷字宣俨,高帝第二子也。
宽仁弘雅,有大成之量,高帝特锺一爱一焉。
仕宋爲尚书左户郎,钱唐令。
高帝破薛索儿,改封西一陽一,以先爵赐嶷,爲晋寿县侯。
后爲武陵内史。
时沈攸之责赕,伐荆州界内诸蛮,遂及五溪。
禁断鱼盐,群蛮怨怒。
酉溪蛮王田头拟杀攸之使,攸之责赕千万,头拟输五百万,发气死。
其弟娄侯篡立,头拟子田都走入獠中。
于是蛮部大乱,抄掠至郡城下,嶷遣队主张英儿击破之。
田都自獠中请立,而娄侯亦归附。
嶷诛娄侯于郡狱,命田都继其父,蛮衆乃安。
入爲宋顺帝骠骑从事中郎。
诣司徒袁粲,粲谓人曰:“后来佳器也。”
高帝在领军府,嶷居青溪宅。
苍梧王夜中微行,欲掩袭宅内,嶷令左右舞刀戟于中庭,苍梧从墙间窥见已有备,乃去。
高帝忧危既切,腹心荀伯玉劝帝度江北起兵。
嶷谏曰:“主上狂凶,人不自保,单行道路,易以立功,外州起兵,鲜有克胜,于此立计,万不可失。”
及苍梧殒,高帝报嶷曰:“大事已判, 汝明可早入。”
顺帝即位,转侍中,总宫内直卫。
沈攸之之难,高帝入朝堂,嶷出镇东府,加冠军将军。
及袁粲举兵夕,丹一陽一丞王逊告变,先至东府,嶷遣帐内军主戴元孙二千人随薛道深等俱至石头,焚门之功,元孙预焉。
先是王蕴荐部曲六十人助爲城防,实以爲内应也。
嶷知蕴怀贰,不给其仗,散处外省。
及难作搜检,皆已亡去。
上流平后,武帝自寻一陽一还。
嶷出爲都督、江州刺史。
以定策功,改封永安县公。
仍徙镇西将军、都督、荆州刺史。
时高帝作辅,嶷务存约省,停府州仪迎物。
及至州,坦怀纳善,侧席思政。
王俭与嶷书曰:“旧楚萧条,仍岁多故,政荒人散,实须缉理。
公临莅甫尔,英风惟穆,江汉来苏,八荒慕义,庾亮以来,荆州无复此政。
古人云‘期月有成’,而公旬日成化,岂不休哉。”
初,沈攸之欲聚衆,开人相告,士庶坐执役者甚衆。
嶷至镇,一日遣三千馀人,见囚五岁刑以下不连台者,皆原遣。
以市税重,多所宽假。
百姓甚悦。
禅让之间,武帝欲速定大业,嶷依违其事,默无所言。
建元元年,高帝即位,赦诏未至,嶷先下令蠲除部内升明二年以前逋负。
迁侍中、尚书令、都督、扬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豫章郡王。
会魏军动,诏以嶷爲南蛮校尉、荆湘二州刺史,都督八州。
寻给油络侠望车。
二年,给班剑二十人。
其夏,于南蛮园东南开馆立学,上表言状。
置生三十人,取旧族父祖位正佐台郎年二十五以下十五以上补之。
置儒林参军一人,文学祭酒一人,劝学从事二人。
行释菜礼。
以谷过贱,听人以米当口钱,优评斛一百。
义一陽一劫帅张群亡命积年,鼓行爲贼,义一陽一、武陵、天门、南平四郡界被其残破,沈攸之连讨不禽,末乃首用之。
攸之起事,群从下郢,于路先叛,结柴于三溪,依据深险。
嶷遣中兵参军虞欣祖爲义一陽一太守,使降意诱纳之,厚爲礼遗,于坐 斩首,其一党一皆散,四郡获安。
入爲中书监、司空、扬州刺史,都督二州,侍中如故,加兵置佐,以前军临川王映府文武配司空。
嶷以将还都,修廨宇及路陌,东归部曲不得齎府州物出城。
发江津,士女观送数千人皆垂泣。
嶷发江陵感疾,至都未瘳,上深忧虑,爲之大赦,三年六月壬子赦令是也。
疾愈,上幸东府,设金石乐,使乘舆至宫六门。
武帝即位,进位太尉,增置兵佐,解侍中,增班剑三十人。
建元中,武帝以事失旨,高帝颇有代嫡之意。
而嶷事武帝恭悌尽礼,未尝违忤顔色,故武帝友一爱一亦深。
一性一至孝,高帝崩,哭泣过度,眼耳皆出一血。
永明元年,领太子太傅,解中书监。
宋武以来,州郡秩俸及杂供给,多随土所出,无有定准。
嶷上表请明立定格,班下四方,永爲恒制,从之。
嶷不参朝务,而言事密谋,多见信纳。
服阕,加侍中。
宋元嘉制,诸王入斋合,得白服裙帽见人主,唯出太极四厢,乃备朝衣。
自比以来,此事一断。
上与嶷同生相友睦,宫内曲宴,许依元嘉。
嶷固辞,不奉敕;唯车驾幸第,乃白服乌纱帽以侍宴焉。
至于衣服制度,动皆陈啓,事无专制,务从减省,并不见许。
又啓曰:“北第旧邸,本自甚华,臣往岁作小眠斋,皆补接爲办,无乖格制。
要是柽柏之华,一时新净,东府又有此斋,亦爲华屋,而臣顿有二处住止,下情窃所未安。
讯访东宫玄圃,乃有柏屋,制甚古拙,臣乃欲坏取以奉太子,非但失之于前,且补接既多,不可见移,亦恐外物或爲异论,不审可有垂许送东府斋理不?”
上答曰:“见别纸,汝劳疾,亦复那得不动,何意爲作烦长啓事。”
竟不从。
三年,文惠太子讲孝经毕,嶷求解太傅,不许。
嶷常虑盛满,又因言宴求解扬州授竟陵王子良,上终不许,曰:“毕汝 一世,无所多言。”
武帝即位后,频发诏拜陵,不果行,遣嶷拜陵。
还过延陵季子庙,观沸井,有水牛突部伍,直兵执牛推问,嶷不许,取绢一疋,横系牛角,放归其家。
政在宽厚,故得朝野欢心。
四年,唐宇之贼起,嶷啓上曰:“此段小寇,出于凶愚,天网宏罩,理不足论。
但圣明御世,幸可不尔。
比藉声听,皆云有由而然。
但顷小大士庶,每以小利奉公,不顾所损者大。
擿籍检功巧,督恤简小塘,藏丁匿口,凡诸条制,实长怨府。
此目前交利,非天下大计。
一室之中,尚不可一精一,宇宙之内,何可周洗。
公家何尝不知人多欺巧,古今政以不可细碎,故不爲耳。
爲此者实非乖理,但识理者百不有一。
陛下弟儿大臣,犹不能伏理,况复天下,悠悠万品?怨积聚一党一,凶迷相类,止于一处,何足不除,脱复多所,便成纭纭。”
上答曰:“欺巧那可容!宋世混乱,以爲是不?蚊蚁何足爲忧,至今都应散灭。
吾政恨其不办大耳,亦何时无亡命邪。”
后乃诏听复籍注。
是时武帝奢侈,后宫万余人,宫内不容,太乐、景第、暴室皆满,犹以爲未足。
嶷后房亦千馀人。
潁川荀丕献书于嶷,极言其失,嶷咨嗟良久,爲书答之,又爲之减遣。
丕字令哲,后爲荆州西曹书佐,长史王秀与其书,题之云“西曹荀君”。
丕报书曰:“第五之位,不减骠骑,亦不知西曹何殊长史!且人之处世,当以德行称着,何遽以一爵高人邪?相如不见屈于渑池,一毛一遂安受辱于郢都,造敌临事,仆必先于二子,未知足下之贵,足下之威,孰若秦、楚两王。
仆以德爲宝,足下以位爲宝,各宝其宝,于此敬宜。”
于是直题云“长史王君”。
时尚书令王俭当朝,丕又与俭书曰:“足下建高人之名,而不显高人之迹,将何以书于齐史哉。”
及南郡纲纪啓荆州刺史随王子隆请罪丕,丕自申乃免。
又上书极谏武帝, 言甚直,帝不悦,丕竟于荆州狱赐死 。
徐孝嗣闻其死,曰 :“丕纵有罪,亦不应杀,数千年后,其如竹帛何!”
五年,嶷进位大司马。
八年,给皁轮车。
寻加中书监,固让。
嶷身长七尺八寸,善持容范,文物卫从,礼冠百僚。
每出入殿省,皆瞻望严肃。
自以地位隆重,深怀退素,北宅旧有园田之美,乃盛修理之。
武帝尝问临川王映居家何事乐,映曰:“政使刘瓛讲礼,顾则讲易,朱广之讲庄、老,臣与二三诸彦兄弟友生时复击赞,以此爲乐。”
上大赏之。
他日谓嶷曰 :“临川爲善,遂至于斯。”
嶷曰:“此大司马公之次弟,安得不尔!”上仍以玉如意指嶷曰:“未若皇帝之次弟爲善最多也。”
嶷常戒诸子曰:“凡富贵少不骄奢,以约失之者鲜矣。
汉世以来,侯王子弟,以骄恣之故,大者灭身丧族,小者削夺邑地,可不戒哉!”称疾不利住东城,累求还第,令世子子廉代镇东府。
上数幸嶷第,宋长宁陵隧道出第前路,上曰:“我便是入他家墓内寻人。”
乃徙其表阙骐驎于东冈。
骐驎及阙,形势甚巧,宋孝武于襄一陽一致之,后诸帝王陵皆模范,而莫及也。
永明末,车驾数游幸,唯嶷陪从。
上尝出新林苑,同辇夜归,至宫门,嶷下辇辞出,上曰:“今夜行,无使爲尉司所呵也。”
嶷对曰:“京辇之内,皆属臣州,愿陛下不垂过虑。”
上大笑,赐以魏所送毡车。
每幸第,不复屏人,敕外监曰 :“我往大司马第,是还家耳。”
嶷妃庾氏,尝有疾,瘳,上幸嶷邸,后堂设金石乐,宫人毕至。
登桐台,使嶷着乌纱帽,极日尽欢,敕嶷备家人之礼。
嶷谓上曰:“古来言愿陛下寿比南山,或称万岁,此殆近貌言。
如臣所怀,实愿陛下极寿百年亦足矣。”
上曰:“百年复何可得,止得东西一百,于事亦济。”
因相执流涕。
十年,上封嶷诸子。
旧例王子封千户,嶷欲五子俱封,啓 减,人五百户。
其年疾笃,表解职,不许,赐钱五百万营功德。
薨,年四十九。
其日上视疾,至薨乃还宫。
诏敛以衮冕之服,温明秘器,大鸿胪持节护丧事,太官朝夕送祭奠,大司马、太傅二府文武悉停过葬。
诏赠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扬州牧,绿綟绶,具九服锡命之礼,侍中、大司马、太傅、王如故。
给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虎贲班剑百人,轀輬车,前后部羽葆、鼓吹。
丧葬送仪,并依汉东平王苍故事。
嶷临终,召子子廉、子恪曰:“吾无后,当共相勉励,笃睦爲先。
才有优劣,位有通塞,运有富贫,此自然理,无足以相陵侮。
勤学行,守基业,修闺庭,尚闲素,如此足无忧患。
圣主储皇及诸亲贤,亦当不以吾没易情也。
三日施灵,惟香火、盘水、乾饭、酒脯、槟榔而已,朔望菜食一盘,加以甘果,此外悉省。
葬后除灵,可施吾常所乘舆扇伞。
朔望时节,席地香火、盘水、酒脯、乾饭、槟榔便足。
棺器及墓中勿用馀物爲后患也。
朝服之外,唯下铁环刀一口。
作冢勿令深,一一依格,莫过度也。
后堂楼可安佛,供养外国二僧,馀皆如旧。
与汝游戏后堂船乘,吾所乘牛马,送二宫及司徒。
服饰衣裘,悉爲功德。”
子廉等号泣奉行。
武帝哀痛特至,蔬食积旬。
太官朝夕送祭奠,敕王融爲铭,云:“半岳摧峰,中河坠月。”
帝流涕曰:“此正吾所欲言也。”
至其年十二月,乃举乐宴朝臣。
乐始举,上便歔欷流涕。
嶷薨后,第库无见钱,武帝敕货杂物服饰得数百万,起集善寺,月给第见钱百万,至上崩乃省。
嶷一性一泛一爱一,不乐闻人过失,左右投书相告,置靴中,竟不视,取火焚之。
斋库失火,烧荆州还资,评直三千余万,主局各杖数十而已。
嶷薨后,忽见形于沈文季曰:“我未应便死,皇太子加膏中十一种药,使我痈不差,汤中复加药一种,使利 不断。
吾已诉先帝,先帝许还东邸,当判此事。”
因胸中出青纸文书示文季曰:“与卿少旧,因卿呈上。”
俄失所在。
文季秘而不传,甚惧此事,少时太子薨。
又尝见形于第后园,乘腰舆,指麾处分,呼直兵,直兵无手板,左右授一玉手板与之,谓曰:“橘树一株死,可觅补之。”
因出后园合,直兵倒地,仍失手板。
群吏中南一陽一乐蔼、彭城刘绘、吴郡张稷,最被亲礼。
蔼与竟陵王子良笺,欲率荆、江、湘三州僚吏建碑,托中书侍郎刘绘营办。
蔼又与右率沈约书,请爲文。
约答曰:“郭有道汉末之匹夫,非蔡伯喈不足以偶三绝。
谢安石素族之台辅,时无丽藻,迄乃有碑无文。
况文献王冠冕彜伦,仪刑宇内,自非一代辞宗,难或与此。
约闾閈鄙人,名不入第,欻酬今旨,便是以礼许人,闻命惭顔,已不觉汗之沾背也。”
建武中,第二子子恪托约及太子詹事孔珪爲文。
妃庾氏,有女功妇德,嶷甚重之。
宋时,武帝及嶷位宦尚轻,家又贫薄,庾氏常彻己损身,以相营奉。
兄弟每行来公事,晚还饥疲,躬营饮食,未尝不迎时先办。
虽丰俭随事,而香净适口。
穆皇后不自营,又不整洁,上亦以此贵之。
又不妒忌,嶷倍加敬重。
嶷薨后,少时亦亡。
子廉字景蔼。
初,嶷养鱼复侯子响爲嗣子,子廉封永新侯,子响还本。
子廉爲世子,位淮陵太守,太子中舍人,前将军,善抚诸弟。
十一年卒,赠侍中,諡哀世子。
子元琳嗣。
梁武受禅,诏曰:“豫章王元琳、故竟陵王昭胄子同,齐氏宗国,高、武嫡胤,宜祚井邑,以传于后。
降封新淦侯。”
子廉弟子恪字景冲,永明中,以王子封南康县侯。
年十二,和从兄司徒竟陵王子良高松赋,卫军王俭见而奇之。
建武中,爲吴郡太守。
及大司马王敬则于会稽反,奉子恪爲名,而子恪奔走,未知所在。
始安王遥光劝上并诛高、武诸子孙,于是并敕竟陵王昭胄等六十馀人入永福省,令太医煮椒二斛,并命办数十具棺材,谓舍人沈徽孚曰:“椒熟则一时赐死。”
期三更当杀之。
会上暂卧,主书单景隽啓依旨毙之,徽孚坚执曰:“事须更审。”
尔夕三更,子恪徒跣奔至建一陽一门。
上闻惊觉曰:“故当未赐诸侯命邪?”
徽孚以答。
上抚一床一曰:“遥光几误人事。”
及见子恪,顾问流涕,诸侯悉赐供馔。
以子恪爲太子中庶子。
东昏即位,爲侍中。
中兴二年,爲相国谘议参军。
梁天监元年,降爵爲子,位司徒左长史。
子恪与弟子范等尝因事入谢,梁武帝在文德殿引见,谓曰:“夫天下之宝,本是公器,苟无期运,虽有项籍之力,终亦败亡。
宋孝武爲一性一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无不因事鸩毒,所遗唯景和。
至朝臣之中疑有天命而致害者,枉滥相继。
于时虽疑卿祖,无如之何。
如宋明帝本爲庸常被免,岂疑得全。
又复我于时已年二岁,彼岂知我应有今日。
当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害亦不能得。
我初平建康城,朝廷内外皆劝我云:‘时代革异,物心须一,宜行处分。
’我于时依此而行,谁谓不可 ?政言江左以来,代谢必相诛戮,此是伤于和气,国祚例不灵长。
此是一义。
二者,齐、梁虽曰革代,义异往时。
我与卿兄弟宗属未远,卿勿言兄弟是亲,人家兄弟自有周旋者不周旋者,况五服之属邪?齐业之初,亦是甘苦共尝,腹心在我,卿兄弟年少,理当不悉。
我与卿兄弟便是情同一家,岂当都不念此,作行路事。
此是二义。
且建武屠灭卿门,我起义兵,非惟自雪门耻,亦是爲卿兄弟报仇。
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时拨乱反正,我虽起樊、邓,岂得不释戈推奉。
我今爲卿报仇,且时代革异,望 卿兄弟尽节报我耳。
且我自藉丧乱,代明帝家天下,不取卿家天下。
昔刘子舆自称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亦不复可得,况子舆乎?’梁初人劝我相诛灭者,我答之犹如向言:‘若苟有天命,非我所杀,若其无运,何忽行此,政是示无度量。
’曹志亲是魏武帝孙,入事晋武,爲晋室忠臣 。
此即卿事例。
卿是宗室,情义异他,方坦然相期,小待自当知我寸心。”
又文献王时内斋直帐Yan人赵叔祖,天监初入台爲斋帅在寿光省 。
武帝呼问曰:“汝比见北第诸郎不 ?若见道我此意:今日虽是革代,情同一家;但今磐石未立,所以未得用诸郎。
非唯在我未宜,我亦是欲使诸郎得得安耳。
但闭门高枕,后自当见我心。”
叔祖即出具宣敕意。
子恪普通三年累迁都官尚书,四年转吏部。
大通二年,出爲吴郡太守,卒官。
諡曰恭子。
子恪兄弟十六人并入梁,有文学者子恪、子质、子显、子云、子晖。
子恪常谓所亲曰:“文史之事,诸弟备之矣,不烦吾复牵率。
但退食自公,无过足矣。”
子恪亦涉学,颇属文,随弃其本,故不传文集。
子恪次弟子一操一,封泉陵侯。
王侯出身,官无定准,素姓三公长子一人爲员外郎。
建武中,子一操一解褐爲给事中。
自此齐末皆以爲例。
永泰元年,兄南康侯子恪爲吴郡太守,避王敬则难归,以子一操一爲吴郡太守。
永元中,爲黄门郎。
子一操一弟子范字景则。
齐永明中封祁一陽一县侯,拜太子洗马。
天监初降爵爲子,位司徒主簿。
丁所生母忧去职。
子范有孝一性一,居丧以毁闻。
服阕,累迁大司马南平王从事中郎。
王一爱一文学士,子范偏被恩遇,常曰:“此宗室奇才也。”
使制千字文,其辞甚美 。
王命记室蔡薳注释之 。
自是府中文笔皆使具草。
后爲临贺王正德长史。
正德迁丹一陽一尹,复爲正德信威长史,领尹丞。
历官十馀年,不出蕃府,而诸弟并登显列,意不能平。
及是爲到府笺曰:“上蕃首僚,于兹再忝,河南雌伏,自此重叨。
老少异时,盛衰殊日,虽佩恩一宠一,还羞年鬓。”
子范少与弟子显、子云才名略相比,而风采容止不逮,故宦途有优劣。
每读汉书杜缓传云:“六弟五人至大官,唯中弟钦官不至,最知名。”
常吟讽之,以况己也。
后爲秘书监。
简文即位,召爲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
以一逼一贼不拜。
其年葬简皇后,使制哀策,文理哀切。
帝谓武林侯萧谘曰:“此段庄陵万事零落,唯哀册尚有典刑。”
敕赉米千石。
子范无居宅,寻卒于招提寺僧房。
贼平,元帝追赠金紫光禄大夫,諡曰文。
前后文集三十卷。
子滂、确并少有文章,简文在东宫时,尝与邵陵王数诸萧文士,滂、确并预焉。
滂位中军宣城王记室,先子范卒。
确位司徒右长史。
魏平江陵,入长安。
滂弟干字思惕,容止雅正,一性一恬简,善隶书,得叔父子云之法。
九岁,补国子周易生,祭酒袁昂深敬重之。
仕梁爲宣城王谘议参军。
陈武帝镇南徐州,引爲司空从事中郎。
及受命,永定元年,除给事黄门侍郎。
时熊昙朗在豫章,周迪在临川,留异在东一陽一,陈宝应在建安,共相连结,闽中豪帅,立柴自保。
武帝患之,令干往,谕以逆顺,谓曰:“昔陆贾南征,赵他归顺;随何奉使,黥布来臣。
追想清风,髣佛在目,卿宜勉建功名,不烦更劳师旅。”
干至,示以逆顺,所在款附。
其年,就除建安太守。
天嘉二年,留异反,陈宝应助之,又资周迪兵粮,出寇临 川,因一逼一建安。
干单使临郡,不能守,乃弃郡以避宝应。
时闽中宰守并受宝应署置,干独不屈,徙居郊野。
及宝应平,都督章昭达以闻,文帝甚嘉之,超授五兵尚书。
卒,諡静子。
子显字景一陽一,子范弟也。
幼聪慧,嶷偏一爱一之。
七岁,封宁都县侯,梁天监初,降爲子。
位太尉录事参军。
子显身长八尺,状貌甚雅,好学,工属文。
尝着鸿序赋,尚书令沈约见而称曰:“可谓明道之高致,盖幽通之流也。”
又采衆家后汉考正同异,爲一家之书。
又啓撰齐史,书成表奏,诏付秘阁。
累迁邵陵王友。
后除黄门郎。
中大通二年,迁长兼侍中。
梁武帝雅一爱一子显才,又嘉其容止吐纳,每御筵侍坐,偏顾访焉。
尝从容谓曰:“我造通史,此书若成,衆史可废。”
子显对曰:“仲尼赞易道,黜八索;述职方,除九丘。
圣制符同,复在兹日。”
时以爲名对。
三年,以本官领国子博士。
武帝制孝经义,未列学官,子显在职,表置助教一人,生十人。
又啓撰武帝集并普通北伐记。
迁国子祭酒,加侍中,于学递述武帝五经义,迁吏部尚书,侍中如故。
子显风神洒落,雍容闲雅,简通宾客,不畏鬼神。
一性一爱一山水,爲伐社文以见其志。
饮酒数斗,颇负才气。
及掌选,见九流宾客不与交言,但举扇一撝而已,衣冠窃恨。
然简文素重其爲人,在东宫时,每引与促宴。
子显尝起更衣,简文谓坐客曰:“常闻异人间出,今日始见,知是萧尚书。”
其见重如此。
出爲吴兴太守。
卒时年四十九,诏赠侍中、中书令。
及请諡,手敕曰:“恃才傲物,宜諡曰骄。”
子显尝爲自序,其略云:“余爲邵陵王友,忝还京师,远思前比,即楚之唐、宋,梁之严、邹。
追寻平生,颇好辞藻,虽在名无成,求心已足。
若乃登高目极,临水送归,风动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鹦,开花 落叶,有来斯应,每不能已也。
且前代贾、傅、崔、马、邯郸、缪、路之徒,并以文章显,所以屡上歌颂,自比古人。
天监十六年,始预九日朝宴,稠人广坐,独受旨云:‘今云物甚美,卿将不斐然赋诗。
’诗既成,又降旨曰:‘可谓才子。
’馀退谓人曰:一顾之恩,非望而至,遂方贾谊何如哉,未易当也。
每有制作,特寡思功,须其自来,不以力构。
少来所爲诗赋,则鸿序一作,体兼衆制,文备多方,颇爲好事所传,故虚声易远。”
子显所着后汉书一百卷,齐书六十卷,普通北伐记五卷,贵俭传三卷,文集二十卷。
子序、恺并少知名。
序太清中位中庶子,卒。
恺太子家令。
恺才学誉望,时论以方其父。
简文在东宫早引接之。
时中庶子谢嘏出守建安,于宣猷堂饯饮,并召时才赋诗,同用十五剧韵。
恺诗先就,其辞又美。
简文与湘东王令曰:“王筠本自旧手,后进有萧恺可称,信爲才子。”
先是太学博士顾野王奉令撰玉篇,简文嫌其书详略未当,以恺博学,于文字尤善,使更与学士删改。
太清中,卒于侍中。
子显弟子云。
子云字景乔,年十二,齐建武四年,封新浦县侯。
自制拜章,便有文采。
梁天监初,降爵爲子。
及长,勤学有文藻,弱冠撰晋书,至年二十六,书成百馀卷,表奏之,诏付秘阁。
子云一性一沈静,不乐仕进,风神闲旷,任一性一不群。
夏月对宾客,恒自一裸一袒。
而兄弟不睦,乃至吉凶不相吊问,时论以此少之。
年三十,方起家爲秘书郎,迁太子舍人,撰东宫新记奏之,敕赐束帛。
累迁丹一陽一郡丞。
湘东王绎爲丹一陽一尹,深相赏好,如布衣之交。
中大通三年,爲临川内史,在郡以和理称,人吏悦之。
还除散骑常侍。
历侍中,国子祭酒。
梁初,郊庙未革牲牷,乐辞皆沈约撰,至是承用。
子云啓宜改之,敕答曰:“此是主者守株,宜急改也。”
仍使子云撰定。
敕曰:“郊庙歌辞,应须典诰大语,不得杂用子史文章浅言。
而沈约所撰,亦多舛谬。”
子云作成,敕并施用。
子云善草隶,爲时楷法,自云善效锺元常、王逸少而微变字体。
尝答敕云:“臣昔不能拔赏,随时所贵,规摹子敬,多历年所。
年二十六着晋史,至二王列传,欲作论草隶法,言不尽意,遂不能成,略指论飞白一事而已。
十许年,始见敕旨论书一卷,商略笔状,洞澈字体,始变子敬,全范元常。
逮尔以来,自觉功进。”
其书迹雅爲武帝所重,帝尝论书曰:“笔力劲骏,心手相应,巧逾杜度,美过崔寔,当与元常并驱争先。”
其见赏如此。
出爲东一陽一太守。
百济国使人至建邺求书,逢子云爲郡,维舟将发。
使人于渚次候之,望船三十许步,行拜行前。
子云遣问之,答曰:“侍中尺牍之美,远流海外,今日所求,唯在名迹。”
子云乃爲停船三日,书三十纸与之,获金货数百万。
一性一吝,自外答饷不书好纸,好事者重加赂遗,以要其答。
太清元年,复爲侍中、国子祭酒。
二年,侯景寇一逼一,子云逃人间。
三年,宫城失守,奔晋陵,馁卒于显云寺僧房,年六十三。
所着晋书一百一十卷,东宫新记二十卷。
子特字世达,早知名,亦善草隶,时人比之卫恒、卫瓘。
武帝尝使特书,及奏,帝曰:“子敬之迹不及逸少,萧特之书遂一逼一于父。”
位太子舍人,海盐令,坐事免。
先子云卒,遗啓简文求爲墓志铭,帝爲制铭焉。
子云弟子晖字景光,少涉学,亦有文才。
一性一恬静,寡嗜欲,尝预重云殿听制讲三慧经,退爲讲赋奏之,甚见赏。
卒于骠骑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