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第八十四回 朱光祖行刺遇友黄天霸信义全交
话说恶奴乔三与众绿林饮酒闲谈,正饮在半酣之际,才要提叙谋害之话,忽然跑进一人,走到乔三跟前,躬身带笑说道:“庄外来了一人,年纪三旬上下,身形瘦小。
穿平常衣服,坐骑白马,身带弓箭,拔一支头眼,望空中射去,坠下;用弓梢接来,滴溜溜一转,接在手中。
把弓箭插在囊中,下马躬身,口称:‘线上的(同行)来到。
借重通报一声。
’小人特来回禀。”
乔三尚未答话,忽见一位老江湖带笑说:“三弟,此人来得正好。
我们正想趁施不全奉旨山东赈济,饱载而归,截他些路费,哥们也好各奔前程。
连连在此搅扰三年,我们心下不安。”
乔三闻听,知道这家好汉,乃响马的瓢把子:姓褚名彪,年有五旬,浑身武艺。
手使双拐,一匹甘草黄马,一日能跑三四百里。
那马好象透骨龙,每日吃的都是小豆。
恶奴见过他的本领,敬之如神,连忙带笑,尊声:“老仁兄,你我却似同胞,何言搅扰二字。
不知来的此人,怎样称呼。”
褚彪说:“此人姓朱名光祖。
我素知他是真正好权,少时请进,须要接迎才好。”
乔三说:“快请。”
那人答应,转身出去,霎时回报。
那人到了门前。
乔三连忙站起,同众接出门去。
褚彪连忙接马,上前拉手,光祖带笑问:“大哥好。”
褚彪答言说:“三弟好。”
又说:“老弟过来见见,这就是我常提的黑马单鞭的乔三爷。”
朱光祖闻听,松手往前紧走两步,与乔三拉手儿说:“久闻三太爷很圣明,今日特来拜望。”
恶奴回答:“不敢,兄台过奖了。
久闻大名,今睹尊颜,三生有幸。”
朱光祖谦逊了一会,只得先行。
一同众盗进厅,让座,分宾主坐下,又添酒菜。
敬酒已毕。
席前乔三说道:“施不全现在德州下马,不日回京。
咱们借些盘缠,想烦劳众位,白日乔装扮作平人,混入德州城去,夤夜齐进金亭驿,杀了赃官施不全,抢去财物,众位只管四散。”
朱光祖扑哧的笑说:“列位兄台,休生暴躁。
古人云:‘将在谋不在勇,兵在一精一不在多。
’”乔三闻听,答言:“若依贤弟,怎样办法?”
光祖道:“这点小事,何用大众进城?交给小弟,只须如此这般,便可成功。”
褚彪说:“别说过头话,事若不成可奈何?”
光祖闻听,微微冷笑说:“仁兄,不必小看于我。
我与仁兄一别几年,遍访名师,受异人传授,善能飞檐走壁。
众位不信,当面打扮与众位看看。”
光祖安心要显显本领与众观瞧,把众人请至当院。
光祖蹿蹦跳跃,上房越脊,不亚如猴狲一般。
乔三观之大悦,褚彪连声夸好。
褚彪说:“愚兄与弟相别几载,那知你强胜十倍。
我们大家恭敬三杯。”
光祖不好辞托,带笑说;“小弟谨领。”
褚彪说:“千斤重担,老弟不得卸肩了。”
朱光祖酒已半酣,站起来说:“我既献丑,就有心兜揽。
杀了不全,回来好献功。”
褚彪说:“贤弟把人头带回,方不负绿林好汉。”
乔三吩咐换酒,先与朱贤弟庆功。
忽听朱光祖说:“小弟此去,不过天交了五鼓就回。”
乔三与众寇闻听不表。
且说施公与天霸计议停妥,酒饭用毕。
不觉日晚,秉上灯烛,吩咐各去方便,非呼唤免到。
众内丁答应出厅,回身把桶扇掩关,虽不敢远离,却去偷安躲懒。
剩下施公一人,心中事烦,回手由案上取过稿案来展开,灯下观看,但见呈词上,庄头所犯,尽是十恶不赦之罪。
暗想:“下帖请他不来,怎么得完案?”
想了会子,“不如我明日亲身到霸王庄拜望,就中行一事,何愁拿不住庄头?”
想罢,不由心中大喜。
不言贤臣阅看呈状,却说朱光祖与众寇谈至天晚,好汉复又换上那一副行头,外罩一件大衣,告辞众寇。
众寇把他送出堡外。
光祖两一腿如飞,来到城下。
看了无人,天黑无月,把身上大衣脱一下,卷了卷掖在破壁之中。
听了听锣打一棒,好汉让城上巡夜兵过去,施展走壁之能,扒入城墙。
复又纵下,脚踏实地。
忽又想起说:“哎哟,我好粗心!初至德州,又不知驿馆在那巷内,该问明方是。
此时天黑,即便问信,我这式样,慢说讨信,只怕人一看见就准嚷喊拿贼。
行不成刺,还把我拴上呢?这可如何是好?”
为难多会,说:“有咧,我何不溜着窃一听私语?”
看官,常言说无巧不成书,光祖正在思想之间,那边来了二名更夫,一夫打锣,一夫打梆摇铃。
此差乃大人下马后新添的,先前只一人打梆而已。
且说好汉让过二名更夫,暗暗溜湫着窃一听。
只听前边那个打锣的说:“张老弟,你须要屁一股摇拎,手打梆子。
往年差使,定更打锣。
今钦差到此,官兵不断巡逻;新近又添这些夜防严密,半夜必到金亭驿点三次卯。”
说着一直奔金亭驿而来。
朱光祖跟着更夫,到了驿馆。
更夫去到馆内点卯,他就在此围墙绕走。
但见前面大门之外更房那三面,全是风火后沿。
看罢,走到后拐角,脚朝上,顶朝下,双手抱住墙角,双膝用力,霎时上去,趴在墙上,双脚一挺,上身一拧,翻身走起。
又用双手扶瓦,身形一挺站起,掌手遥望:但见群房前面有灯,后面黑暗无人,两边配房,一边房内有亮,一边黑暗。
又看正厅三间,前有卷棚,屋内透灯光,门窗关闭,寂无人声。
好汉看罢,暗说:“施不全,合该你命尽,霎时一刀割下人头,带回好见众家兄弟。”
不言光祖房上暗想。
且说黄天霸、关小西二人早已议定,天霸令小西暗里躲藏,抛砖为号;天霸在正厅抱厦之下趴伏,双双暗中提防。
黄天霸此时早拿定主意,想着两边房后,并无进处,来人必得从前面进去,好汉忙把镖取出防备不表。
且说朱光祖看罢,一伏身顺墙溜下,径奔房后,打算必有进路,潜踪来到房后细看,但见沿下横窗一溜,下面是墙。
腹内说:“何不上去,隔窗偷看动静如何,再找别路进去。”
想罢,走到墙根,把一蹲,往上一蹿,嗖一声纵起身形,伸双手扳住窗台,又把身一子一拧,轻轻上了窗台。
手拉上面,扭项,用舌一尖湿破纸窗,一只眼往里偷看。
从上往下一出溜,轻轻脚沾实地,绕过后面,回手腰内取出两把板斧来,双手把定,直奔抱厦而走,走进门前行刺。
且说抱厦下的黄天霸,地上暗处藏的关小西,他二人早已看真。
天霸此时把镖擎在右手之中,暗骂:“好个囚徒,竟敢来在金亭馆行刺,那知有贼祖宗在此等你!”言还未尽,只见贼人相离不远,好汉一声大喝:“呔!贼人休走,看某镖到。”
把右手一扬,单撒手只听吧的一声。
天霸安心要留贼人活命,往下三路打去,镖中大一腿,哧!“哎哟!”光祖才要转身逃走。
黄天霸听贼人中镖,忙忙跳下。
小西听见“哎哟!”一声,慌忙打了一箭步,从黑暗处吱一声,蹿至面前,举刀就砍。
天霸一见,连忙嚷道:“留活命要紧。”
小西闻听,擎住利刃。
话言未了,忽听贼人一大叫道:“使镖的莫非是黄天霸?”
好汉一听声音甚熟,连忙回答说:“中镖者别是朱光祖吧?”
小西一边听着发愣。
但见二人,他一个丢斧,一个插镖,凑到一处,执手相亲。
这个问:“仁兄一向可安?”
那个说:“老弟近来可好?”
小西听了听,这才醒过来咧,抱刀说:“你们二位既然相好,乃是一家人,快请这位进房一叙,有何不可?”
天霸回答:“此言有理。”
望着朱光祖说:“仁兄请。”
朱光祖说:“老弟且住,等劣兄把镖还你,然后讨座。”
言罢弯腰用手拔一出腿上那只镖来,双手一递,带笑说:“劣兄的贱肉皮破了,老弟有药拿来。
休怪,休怪。”
天霸带笑回言说:“小弟斗胆,伤了贵体,求恕求恕。”
忙回手从锦囊内取出一包灵药,打开与光祖上在伤痕之处,立刻止血不痛。
光祖弯腰拾起双斧,插在背后。
天霸将镖入鞘,他两个手拉前行,小西在后。
三人进了屋内,分宾主坐下。
小西将刀入鞘,挂在壁上走出去。
不多时,端进茶来,每人一杯。
茶罢,黄天霸带笑说:“小弟请问一言,不知仁兄受何人之托,前来行刺。”
一句话问得朱光祖面红过耳,迟疑多会,说:“罢咧!此事真把人羞死。
老弟跟官,劣兄实不知情。
闻听人说施大人赶到德州下马。”
二人正在讲论,忽听有人咳嗽一声,天霸说:“这必是钦差大人前来,商议此计怎样行法。”
不知商议什么计策,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