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演义
第047回 梅悴杨荣撒娇絮阁 罗钳吉网党恶滥刑
却说高力士奉玄宗命,往召美人,这人为谁?乃是寿王瑁的妃子杨氏。
杨氏小字玉环,弘农华一陰一人,徙居蒲州永乐县的独头村。
父名玄琰,曾为蜀州司户。
玉环生自任所,幼即丧父,寄养叔父玄珪家,玄珪曾为河南府士曹。
开元二十二年十一月,嫁与寿王瑁为妃。
正名定分,系是玄宗子妇。
高力士到了寿邸,传旨宣召杨妃入宫。
寿王瑁不知何因,只因父命难违,没奈何召出妻室,令随力士进谒。
杨妃也已瞧透三分,半忧半喜,忧的是惨别夫婿,喜的是得觐天颜,当下与寿王叙别,乘车至温泉宫。
力士先驱导入,杨妃下车后随。
玄宗正待得心焦,适遇力士复旨,即传杨妃进见。
杨妃轻移莲步,趋至座前,款款深深的拜将下去,口称臣妾杨氏见驾。
玄宗赐她平身,即令宫婢将妃搀起,此时已是黄昏,宫中烛影摇红,阶下月光映采,玄宗就在灯月下,定睛瞧着杨妃,但见肌态丰艳,骨肉停匀,眉不描而黛,发不漆而黑,颊不脂而红,唇不涂而朱,果然倾国倾城,正是胡天胡帝。
当下设席接风,令她侍宴。
杨妃不敢违慢,谢过了恩,侍坐右侧。
玄宗婉问杨妃技艺,妃答言粗晓音律,遂命高力士取饼玉笛,命妃吹着。
清音曼艳,逸韵铿锵,似觉梅妃所吹,尚不及她纯一熟。
玄宗击节称赏,且手书霓裳羽衣曲,教她度入新声。
这曲系玄宗登女儿山,遥望仙乡,有感而作,本是按腔引谱,调宫叶商,经杨妃阅过此曲,立刻心领神会,依曲度腔,字字清楚,声声宛转,喜得玄宗不可名状,亲斟美酒三杯,赐给杨妃。
杨妃逐杯接饮,连饮连干,脸上越现出桃花,愈加媚一艳。
玄宗又亲授金钗钿合,作为定情赐物,杨妃含羞拜受。
宴毕,各乘酒兴,携手入内,续成一套鱼一水同欢的艳曲。
实是一出扒灰记。
玉一肌相触,柔若无骨,龙体原已酥一麻,妇人家也存势利,竟不管甚么名分,居然翁媳联一床一,同作好梦。
一宵欢会,迟至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杨妃对镜理妆,由玄宗取出金步摇,系是镇库宝物,代为插鬓,曲予恩荣;一面嘱杨妃自作表文,乞为女道士,赐号太真,随驾还入大内,令处南宫中,即称南宫为太真宫。
名为修道,实是纵欢。
旋即另册左卫郎将韦昭训女,为寿王瑁妃。
寿王瑁亦无可奈何。
杨妃一性一情聪颖,善迎上意,玄宗遂加一宠一爱一,待遇如惠妃例。
尝语宫人道:“朕得杨妃,如得至宝,这是朕生平第一快意呢。”
遂特制新曲,名为得宝子。
梅妃见玄宗新得一宠一妃,未免介意,玄宗亦渐渐的疏淡梅妃。
看官试想!天下有两美同一居,能不争一宠一的道理么?况且杨妃以媳侍翁,本来是希一宠一起见,连夫婿尚且不顾,怎肯容一梅妃?于是你嘲梅瘦,我诮环肥,起初还是姿色上的批评,后来竟互相谗谤,甚至避路而行,毕竟梅妃柔缓,杨妃狡黠,两人互争胜负,结果是梅输杨赢。
杨妃得册为贵妃,梅妃竟被迁入上一陽一东宫。
玄宗初意,尚恐廷臣奏驳,嗣见宰相李林甫以下,统做了立仗马,噤口无声,乃竟加封杨妃为贵妃。
仪制与册后相同。
册妃这一日,追赠妃父玄琰为兵部尚书,母李氏为陇西郡夫人,叔父玄珪擢登光禄卿,从兄铦超拜殿中少监,从弟锜为驸马都尉,尚帝女太华公主,公主为武惠妃所出,母素得一宠一,所以公主下嫁,奁资巨万,赐第与宫禁相连。
尚有再从兄钊,本系张易之子,易之伏诛,妻即改适杨家,钊随母过去,遂为杨氏子,及年长,不学无术,为宗一党一所轻视。
钊乃赴蜀从军,得官新都尉,杨玄琰在蜀病笔,钊就近往来,托名照顾,暗中竟与玄琰中女通一奸一。
玄琰有数女,长适崔氏,次适裴氏,又次适柳氏,玉环最幼,姊妹皆有姿色,惟中女已寡,所以与钊私通。
自玉环骤得一宠一幸,怀念三姊,因请命玄宗迎入京师,各赐居第。
惟钊与玉环,已是疏族,且兼钊产自张氏,本非杨家血统,因把他搁置不提。
钊已任满,贫不能归,赖剑南采访支使鲜于仲通,常给用费,并向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处,章仇复姓,名为兼琼。
替他吹嘘。
兼琼正虑林甫专国,难保禄位,意欲内结杨氏,作一奥援,可巧仲通将钊荐入,遂辟为推官,令献春彩至京师,厚给蜀货,作为赆仪。
钊大喜过望,昼夜兼行。
既至长安,即将所携蜀货,分遗诸妹,说是章仇公所赠。
至玄琰的中女家,馈遗更厚,就便下榻,重叙旧欢。
诸杨乃共誉兼琼,并上言钊善樗蒱,得蒙玄宗召见。
樗蒱为牧猪奴戏,奈何得遇主知?钊仪容秀伟,言辞敏捷,奏对时颇称上意,因命供役春官,出入禁中,嗣复改任金吾兵曹参军。
章仇兼琼立蒙召入,授任户部尚书。
兼琼入掌户部,每遇杨氏取傍,无不立应,就是中外所献的器服珍玩,均呈入贵妃,先令择用。
岭南经略使张九章,广陵长史王翼,因所献一精一美,得贵妃欢心。
遂加九章官三品,翼为户部侍郎。
一日,玄宗至翠华西阁,偶见梅枝憔悴,不禁感念梅妃,便命高力士带着戏马,至上一陽一宫宣召梅妃。
妃乘马随至,到了阁前,乃下马入见。
玄宗见她面庞清瘦,腰围减损,早已动了惜玉怜香的念头,待至梅妃下拜,忙亲自扶住,意欲好言温一存,偏一时无从说起。
还是梅妃先开口道:“贱妾负罪,将谓永捐,不期今日又得睹天颜。”
玄宗方说道:“朕未尝不纪念一爱一卿。
只一爱一卿近日略觉花容有些消瘦了。”
梅妃含泪道:“好景难追,怎得不瘦?”
玄宗道:“虽是消瘦,却越见得清雅了。”
梅妃道:“总是肥的较好哩。”
中含醋意。
玄宗微笑道:“各有好处。”
随命宫女进酒,与梅妃同饮。
两下里追叙旧情,不知不觉的已是入夜。
酒意已酣,加餐少许,便同梅妃进房,重整鸾凤。
俗语说得好:“寂寞更长,欢娱夜短”,况两情隔阂,几已一年,此次离而复合,更觉蜜一意浓情,加添一倍,喁喁到了残更,方各睡熟。
正在酣寝的时候,忽闻兽环声响,惊醒睡魔,玄宗即怒问道:“何人敢来胡闹?”
道言未绝,外面已娇一声答道:“天光早明,皇上为何尚未视朝?”
玄宗听是杨妃声音,不由的转怒为惊,披衣急起。
见梅妃亦已醒寤,忙替她披上霞裳,和衣抱入夹幕内。
暂令躲避。
胆怯至此,如何治国。
一面开了阁门,放入贵妃。
贵妃趋进,见玄宗坐在一床一上,便盛气诘问道:“陛下恋着何人,至此时尚未临朝?”
玄宗道:“朕…朕稍有不适,未能御殿,特在此静睡养神。”
贵妃冷笑道:“陛下何必戏妾,妾已知陛下一爱一恋梅一精一,因此日高未起。”
玄宗道:“她…她若为朕所一爱一恋,何至废置楼东。”
贵妃道:“藕断丝连,人情皆是,如陛下未曾同梦,妾请今日召至,与妾同浴温泉。”
玄宗道:“此女久已放弃,怎容复召?”
贵妃又道:“这也何妨!快请饬内侍传来。”
玄宗但顾着左右,无词可答。
贵妃从一床一下一望,见有凤舄一双,越发动怒,便指示玄宗道:“这是何物?”
玄宗瞧着,也觉着忙,侧身一动,又从怀中掉下翠钿一朵,被贵妃拾起,取示玄宗道: “这又是何物?”
玄宗越难答辩,不觉两颊发赤。
贵妃竖着柳眉,振起珠喉道:“凤舄翠钿,明是妇人遗物,不知陛下如何欢娱,遂致神疲忘晓,妾料满朝大臣,待朝已久,到了红日高升,尚未见陛下出朝,总道为妾所迷,妾实担当不起。”
提出光明正大的名目,挟制玄宗,若非出自妒口,几不啻一周姜后了。
玄宗无法支吾,索一性一倒身复睡,闭目无言。
贵妃催一逼一愈甚,玄宗亦动恼道:“今日有疾,不能视朝,难道贵妃尚未闻知么?”
这数语越激动贵妃怒意,索一性一把手中翠钿,掷付玄宗,转身出阁去了。
玄宗见贵妃已去,又欲呼出梅妃,再叙情愫,不意屡呼不应,起身至夹幕中亲视,已悄无一人,慌忙顾问左右,左右亦懵然莫解。
正在着急的时候,忽有一小黄门入内,报称已送回梅妃。
玄宗问道:“何人叫你送去?”
小黄门道:“杨一娘一娘一在此争闹,奴婢恐万岁为难,所以从阁后破壁,悄地里将梅一娘一娘一送还。”
玄宗竟大怒道:“朕不教你送去,你为何擅敢主张?”
说至此,竟拔一出壁上宝剑,把小黄门剁死。
冤哉枉也。
随即穿戴冕服,出去视朝。
可巧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入朝献捷,由玄宗慰劳数语,暗伏下文。
余无他事,就此退朝。
玄宗入内,又往杨贵妃宫中,贵妃竟不出迎,直待玄宗踱入,才算起身行礼,且冷语道:“陛下何不向上一陽一宫去?”
玄宗不待说毕,便截住道:“卿休再说此事!”贵妃撒娇道:“妾情愿退出宫外,让梅一精一在此专一宠一,免受臣僚讥评。”
玄宗又再三劝慰,哪知贵妃越唠唠叨叨,带哭带语,闹个不休,当下触怒天颜,竟遣出贵妃,令高力士送还少监杨铦宅中。
铦正自朝退食,蓦闻贵妃回来,顿吃了一大惊,没奈何迎入贵妃高力士,问明缘由。
力士述及大略,铦蹙眉道:“妹一子生一性一娇痴,竟遭谪谴,此后将怎么区处?”
高力士微笑道:“离合亦人生常事,但教有人出力,自可回天。”
明是卖能。
铦知他言中寓意,遂托他转圜,哀求至再,几乎要跪将下去,力士忙应允道:“我看圣上很一宠一贵妃,此刻不过一时生恼,叫我送回,一二日后,心回意转,由我从中进言,管教破镜重圆,幸请勿虑!”铦喜道:“全仗!全仗!”至力士别去,终觉心下未安。
杨锜杨钊等,闻这消息,统捏了一把冷汗,前来探问。
至杨铦与他说明,都想埋怨贵妃,偏贵妃已哭得似泪人儿一般,不便再进怨词,只好相对哭着。
就是贵妃三姊,也一齐趋至,见着大众凄惶,不暇细问,就扑簌簌的坠下泪来。
众人惧祸聚哭,还有何心下餐?午膳时各胡乱吃了一碗半碗,贵妃竟一粒不沾,便即撤席。
待至日昃,忽由内监颁到御膳,并衣物米面百余车,说是由皇上特赐。
铦拜受毕,由内监与他密语道:“这是高公奏请,因有此赐。”
铦非常感谢,至送别内监,便入语众人,料知玄宗尚未忘情,彼此少慰。
夜餐期届,列席一团一坐,已不同午席情景,把酒言欢,有说有笑。
贵妃亦饮酒数杯,至起更后,大家方才散归。
这一一夜的杨贵妃,原是悔恨交并,无心安睡。
那玄宗闷坐宫中,比贵妃还要懊怅,举止失常,饮食无味。
内侍从旁供奉,并未有失,偏事事不合上意,动受鞭笞。
到了夜静更阑,还是东叱西骂,呼叫不休。
力士已出言尝试,经玄宗许给特赐,早瞧透玄宗心情,待至鼍鼓频催,鸡声已唱,玄宗尚不愿就寝。
力士侍立在旁,因乘间请召还贵妃。
玄宗遂令力士开安兴坊,越过太华公主家,用轻车往迎贵妃还宫。
贵妃原是慰望,杨铦益觉心喜,当下拜谢力士,嘱贵妃整装随去。
时已天晓,力士引贵妃入内殿,玄宗已眼巴巴的瞧着,一见贵妃进来,正似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心下非常快慰。
贵妃裣衽下拜,涕泣谢罪,玄宗亦自认错误,扶掖入宫。
午后即召梨园弟子,共入演戏,并传贵妃三姊,一并列座。
玄宗呼三姊为姨,仔细端详,均与贵妃相差不多。
次姨不施脂粉,自然美艳,更觉出人头地。
演戏至晚,才命停止,留三姨入宫赐宴。
玄宗上坐,三姨与贵妃,分坐两旁。
五人开怀畅饮,酒过数巡,统有些放肆起来。
玄宗目不转睛的瞧着次姨,次姨亦秋波含媚,故卖风一騷一,而且语不加检,言多近谑。
玄宗恨不得抱她入怀,一亲芗泽,只因列坐数人,勉强抑制。
好容易饮至更深,三姨方拜谢而去。
玄宗挈贵妃入寝,是夕恩一爱一,更倍曩时。
越宿下诏,封大一姨为韩国夫人,次姨为虢国夫人,又次为秦国夫人。
三夫人并承恩泽。
出入宫掖,势倾朝野。
铦锜亦日邀隆遇,时人号为五杨。
五杨宅中,四方赂遗,日夕不绝。
官吏有所请求,但得五杨援引,无不如志。
五家并峙宣一陽一里中,甲第洞一开,僭拟宫掖。
每筑一堂,费辄巨万。
虢国尤为豪荡,另辟新居,所造中堂,召工圬墁,约钱二百万缗。
圬工尚求厚赏,虢国给绛罗五百匹,尚嫌不足,且嗤以鼻道:“请取蝼螘蜥蜴,散置堂中,一一记数,若失一物,不敢受值。”
据此数语,已可见她的豪费了。
越觉骄盈,越易败亡。
杨钊善承意旨,入判度支,一岁领十五使,一宠一眷日隆。
且屡奏帑藏充牣,古今罕比。
玄宗率群臣往观,果然财帛山积,便赐钊紫衣金鱼。
钊复请雪张易之兄弟罪案,有制谓:“易之兄弟,迎庐陵王有功,应复官爵,子孙袭荫。”
钊可谓不忘其本。
钊以图谶有金刀二字,乞请改名,乃赐名国忠,并加授御史大夫,权京兆尹,富贵与铦锜相埒。
五杨中又添入一杨,当时都中有歌谣道:“生男勿喜女勿悲,生女也可壮门楣。”
这正为诸杨写照呢。
且说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入朝献捷,看官道这胜仗从何处得来?原来唐廷与吐蕃失和,吐蕃又屡次入寇,回应四十六回。
皇甫惟明,调任陇右,屡破吐蕃将莽布支军,先后斩俘数万级,乃献捷京师。
惟明入谒数次,密劾李林甫弄权误国,亟应罢黜。
哪知玄宗正信任林甫,无论甚么弹劾,全然不信。
权Yan高力士,尝劝玄宗裁抑林甫,毋畀大权,险些儿遭了重谴,还是力士叩头认罪,方得获免,何况如皇甫惟明,疏而不亲呢?君子不以人废言,如高力士之劾李林甫,亦必叙入,不肯少漏。
时牛仙客已死,刑部尚书李适之,进任左相,兼领兵部尚书,驸马张洎,系张说次子,曾尚玄宗女宁亲公主,入任兵部侍郎。
林甫因二人升官,不由己荐,未免加忌。
二人自结主知,也不愿巴结林甫,积久成隙,几同仇敌。
林甫使人讦发兵部铨曹罪案,收逮六十余人,令法曹吉温罗希奭等,锻炼成狱,悉加重典,当时号为罗钳吉网,无一幸免。
但李适之自经此狱,面上很觉削色,越与林甫不和。
租庸转运使韦坚,进补刑部尚书,御史中丞杨慎矜,兼代租庸转运使。
坚为适之一党一,慎矜为林甫一党一,皇甫惟明本系太子故友,当然与坚相往来,林甫就此设谋,暗嘱慎矜上书告变,竟说惟明与坚,谋立太子。
玄宗信以为真,即令林甫委吏鞫治。
林甫仍遣慎矜等作为问官。
看官试想!此时的韦坚及皇甫惟明,尚能辩明冤枉吗?慎矜诬假作真,妄定谳案,还亏玄宗顾及太子,不欲显布罪状,但贬坚为缙云太守。
皇甫惟明为播州太守,亲一党一连坐,约数十人。
太子因坚为妃兄,未免惶惧,表请与妃离婚。
玄宗搁过不提,太子妃才得保全。
李适之虽未株连,自知相位不固,乐得上书辞职,有制罢适之为太子少保,不令预政。
既而将作少匠韦兰,兵部员外郎韦芝,均为兄坚讼冤。
李林甫入白玄宗,挑一动上怒,竟谪兰芝两人至岭南,再贬坚为江夏别驾,寻且流徙临封。
适之亦坐一党一谪守宜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左骁卫兵曹柳勣,诬告赞善大夫杜有邻,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
于是权相李林甫,复奉玄宗诏敕,指令京兆法曹吉温,来鞫是狱。
危哉太子!一干人犯,齐集法庭,讯将起来。
柳勣是杜有邻女夫,有邻长女嫁柳勣,次女为太子良娣。
勣一性一疏狂,喜结交名士,尝与淄川太守裴敦复友善,敦复转荐诸北海太守李邕,邕遂与定交。
勣因妇翁得官赞善,乃入都探亲,有邻素嫉勣狂诞,白眼相待,以致勣怀恨在心,无端诬告,吉温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索一性一把翁婿二人,一古脑儿坐罪,杖毙狱中,妻子流远方。
有邻枉死,可为择婿不慎者鉴。
惟勣亦杖死,诬告何益?太子亦出良娣为庶人。
林甫再牵藤摘瓜,复遣罗希奭往按李邕,及裴敦复。
李裴怎肯自诬?偏经这助桀为虐的罗希奭,不分皂白,擅加刑讯,又将二人先后杖毙。
当遣人密报林甫,已经了结李裴,林甫更凶恶得很,当即奏请分遣御史,赐皇甫惟明韦坚等自尽,且令希奭顺道往宜春,按视李适之。
适之料知难免,仰药自一杀。
连玄宗旧臣王琚,因与李邕向来交往,也平白地牵连进去,由邺郡太守任内,贬为江华司马,活活的被希奭一逼一死。
林甫又恐王忠嗣入相,复设法陷害,先说他沮挠军计,继且说他密谋兴兵,拥立太子。
昏愦糊涂的唐玄宗,竟召忠嗣入都,令三法司审讯。
忠嗣部将哥舒翰,随至都中,登殿鸣冤,情愿将自己官爵,赎忠嗣罪。
玄宗尚未肯信,欲起入禁中,急得翰连忙磕头,声泪俱下。
玄宗也被感悟,乃诏三法司道:“吾儿向处深宫,怎得与外人通谋?这定是蜚语构陷,朕岂肯遽信么?”
三司又奏言:“拥兵入阙,或出谣传,沮挠军心,确有实据,仍请依法论罪。”
玄宗终为所惑,贬忠嗣为汉一陽一太守。
最可怪的是杨慎矜,倚附林甫,害死韦坚等人,得转任户部侍郎,后来渐为林甫所嫉,竟嗾使中丞王鉷。
密奏一本,谓:“慎矜系隋炀后裔,与术士史敬忠交通,妄谈谶纬,谋复祖业。”
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加置慎矜身上,不怕慎矜不死,兄弟同罪,妻子长流。
慎矜自诒伊戚,原不足惜,但小人凶终隙末,更堪愤叹。
玄宗尚林甫为大忠臣,且将天下的岁贡,尽作赏赐。
林甫越加专恣,内引杨国忠,外进安禄山,定要将唐室江山,葬送他二人手中。
小子有诗叹道:
不是一奸一臣不引一奸一,爪牙遍布庙堂间,
罗钳吉网凶残甚,冤狱谁怜积血斑。
欲知林甫何故引用二人,容待下回申叙。
天宝以后,玄宗之昏瞀甚矣,以子妇而册为贵妃,名分何在?以贼臣而拜为首相,刑赏必乖。
天下无不妒之妇人,况如一婬一悍之杨玉环乎?天下更无不一奸一之国贼,况如一陰一狡之李林甫乎?絮阁一段,是极写玉环之妒,兴狱一段,是极写林甫之一奸一。
而且玉环进,则五杨俱贵,赌一博无行之杨国忠,亦庆弹冠。
林甫专,则群小同升,残虐好杀之吉温罗希奭,亦得逞志。
女子小人,有一于此,且致乱亡,兼而有之,尚能不乱且亡耶?君子以是知玄宗之不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