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村辍耕录
卷三
◎正统辩至正二年壬午春三月十有四日,上御咸宁殿,中书右丞相脱脱等奉命史臣纂修宋、辽、金三史,制曰可。
越二年甲申春三月,进《辽史本纪》三十卷,《志》三十一卷,《表》八卷,《列传》四十六卷。
冬十一月,进《金史本纪》一十九卷,《志》三十九卷,《表》四卷,《列传》七十三卷。
又明年乙酉冬十一月,进《宋史本纪》四十七卷,《志》一百六十二卷,《表》三十二卷,《列传世家》二百五十五卷。
初、会稽杨维祯尝进《正统辨》,可谓一洗天下粉纭之论,公万世而为心者也。
惜三史已成,其言终不见用。
后之秉史笔而续通鉴纲目者,必以是为本矣。
维祯,字廉夫,号铁崖,人咸称之曰铁史先生。
泰定丁卯李黼榜相甲及第,以文章名当世。
表曰:“至正三月五月日,伏睹皇帝诏旨,起大梁张京兆杜本等,爵某官职,专修宋、辽、金三史。
越明年,史有成书,而正统未有所归。
(臣)维祯谨撰《三史正统辨》,凡二千六百余言。
谨表以上者,右。”
伏以一代离合之殊,固紧乎天数盛衰之变,万年正闰之统,实出於人心是非之公。
盖统正而例可兴,犹纲举而目可备。
前代异史,今日兼修,是非之论既明,正闰之统可定。
奈三史虽云有作,而一统犹未有归。
共惟世祖皇帝,以汤武而立国;皇帝陛下,以尧舜而为君。
建极建中,致中和而育物,惟一精一惟一,大统以书元。
尝怪辽、金、史之未成,必列赵宋编而全备。
芸台大启,草泽高升,宜开三百载之编年,以垂千万代之大典。
岂料诸儒之谦笔,从为三国之志书。
《春秋》之首例未闻,纲目之大节不举。
臣维祯素读《春秋》之王正月,公羊谓大一统之书,再观目之绍《春秋》,文公有在正统之说。
故以始皇二十六年而继周统。
高祖成功五年而接秦亡,晋始於平吴,而不始於泰和。
唐始於灭盗,而不始於武德。
稽之千古,证之于今。
况当世祖命伯颜平一江一 南之时,式应宋祖命曹彬下一江一 南之岁,亲传诏旨,有过唐不及汉之言;确定统宗,有继宋不继辽之禅。
故臣维祯敢痛排浮议,力建公言,挈大宋之编年,包辽、金之纪载。
置之上所,用成一代可鉴之书,传之将来,永示万世不刊之典,冒干天听,深惧冰竞,下情无任瞻天望阙激切屏营之至。
辨曰:“正统之说,何自而起乎?起於夏后传国。
汤武革世,皆出於天命人心之公也。
统出于天命人心之公,则三代而下,历数之相仍者,可以妄归於人乎?故正统之义,立於圣人之经,以扶万世之纲常。
圣人之经,《春秋》是也。
《春秋》,万代之史宗也。
首书王正於鲁史之元年者,大一统也。
五伯之权,非不强於王也,而《春秋》必黜之,不使奸此统也。
吴楚之号,非不窃於王也,而《春秋》必外之,不使僭此统也。
然则统之所在,不得以割据之地。
强梁之力,僭伪之名而论之也。
尚矣,先正论统於汉之后者。
不以刘蜀之祚促与其地之偏而夺其统之正者,《春秋》之义也。
彼志三国降昭烈以侪吴魏,使汉嗣之正、下与汉贼并称,此春秋之罪人矣。
复有作元经自谓法《春秋》者,而又帝北魏,黜一江一 左,其失与志三国者等耳。
以致尊昭烈,续一江一 左两魏之名不正而言不顺者,大正於宋朱氏之纲目焉。
或问朱氏述纲目主意,曰在正统,故纲目之挈统者在蜀晋,而抑统者则秦昭襄唐武氏也。
至不得已,以始皇之廿六年而始继周。
汉始於高帝之五年,而不始於降秦晋始於平吴,而不始於泰和。
唐始於群盗既夷之后,而不始於降武德之元。
又所以法《春秋》之大一统也。
然则今日之修宋、辽、金三史者,宜莫严於正统与大一统之辨矣。
自我世祖皇帝立国史院,尝命承旨百一王公修辽、金二史矣。
宋亡,又命词臣通修三史矣。
延?天历之间,屡勤诏旨,而三史卒无成书者,岂不以二史正统之议未决乎?夫其议未决者,又岂不以宋渡於南之后,拘於辽金之抗于北乎?吾尝究契丹之有国矣,自灰牛氏之部落始广。
其初,枯骨化形戴猪服豕,荒唐怪诞,中国之人所不道也。
八部之雄,至於阿保机披其一党一 而自尊。
迨耶律光,而其执浸盛。
契丹之号,立於梁贞明之初。
大辽之号,复改於汉天福之日。
自阿保机讫于天祚凡七主,历二百一十有五年,夫辽固唐之边夷也,乘唐之衰,草窃而起。
石晋氏通之,且割幽燕以与之,遂得窥衅中夏,而石晋氏不得不亡矣。
而议者以辽乘晋统,吾不知其何统也。
再考金之有国矣,始於完颜,实又臣属於契丹者也,至阿骨打,苟逃性命於道宗之世。
遂敢萌人臣之将,而篡有其国,僭称国号於宋重和之元,相传九主,凡历一百一十有七年。
而议者又以金之平辽克宋,帝有中原,而谓接辽宋之统,吾又不知其何统也。
议者又谓完颜氏世为君长,保其肃慎。
至太祖时,南北为敌国,素非群臣。
辽祖神册之际,宋祖未生。
辽祖比宋前兴五十余年。
而宋尝遣使卑辞以靠告和,结为兄弟。
晚年且辽为翁而宋为孙矣。
此又其说之曲而陋也,汉之匈一奴一,唐之突厥,不皆兴於汉唐之前乎?而汉唐又与之通和矣。
吴魏之於蜀也,亦一时角立而不相统摄者也,而秉史笔者必以匈一奴一、突厥为纪传,而以汉唐为正统,必以吴魏为分紧,而以蜀汉为正统。
何也?天理人心之公,阅万世而不可泯者也。
议者之论五代,又以朱梁氏为篡逆,不当合为五代史,其说似矣。
吾又不知,朱晃之篡,克用氏父子以为仇矣,契丹氏背唐兄弟之约而称臣於梁,非逆一党一 乎?《春秋》诛逆,重诛其一党一 ;丹氏之诛,为何如哉?且石敬瑭事唐,不受其命而篡唐。
谓之承晋可乎?纵承晋也,谓之统可乎?又谓东汉四主,远兼郭周。
宋至兴国四年,始受其降,遂以周为闰,以宋统不为受周禅之正也。
吁!慷以五代之统论之,则南唐李升尝立大唐宗庙而自称为宪宗五代之孙矣。
宋於开宝八年灭南唐,则宋统继唐不优於继周继汉乎?但五代皆闰也,吾无取其统。
吁!天之历数自有归,代之正闰不可紊。
千载历数之统,不必以承先朝续亡主为正,则宋兴不必以膺周之禅接汉接唐之统也。
宋不必膺周接汉接唐以为统,则遂谓欧一陽一子不定五代为南史,为宋膺周禅之张本者,皆非矣。
当唐明宗之祝天也,自以夷卢,不任社稷生灵之主。
愿天早生圣人,以主生灵,自是天人一交一 感而宋祖生矣。
天厌祸乱之极,使之君主中国,非欺孤弱寡之所致也。
朱氏纲目,於五代之年,皆细注於岁之下,其余意固有待於宋矣。
有待於宋,则直以宋接唐统之正矣,而又何计其受周禅与否乎?中遭一陽一九之厄,而天犹不泯其社稷,瓜瓞之系,在一江一 之南,子孙享国又凡百五十有五年。
金泰和之议,以靖康为游魂余魄。
比之昭烈在蜀,则泰和之议固知宋有遗统在一江一 之左矣。
而金欲承其绝为得统,可乎?好一党一 君子,遂斥绍兴为伪宋。
吁!吾不忍道矣。
张邦昌迎康邸之书曰:“由康邸之旧藩,嗣宋朝之大统。
汉家之厄十世,而光武中兴。
献公之子九人,而重耳尚在。
兹惟天意,夫岂人谋?”
是书也,邦昌肯以靖康之后为游魂余魄而代有其国乎?邦昌不得革宋,则金不得以承宋。
是则后宋之与前宋,即东汉前汉之比耳。
又非刘蜀牛晋,族属疏远,马牛疑迷者之可以同日语也。
论正闰者,犹以正统在蜀,正朔相仍在一江一 东。
弥嗣祚亲切比诸光武重耳者乎?而又可以伪斥之乎?此宜不得南渡为南史也明矣。
再考宋祖生于丁亥,而建国于庚申。
我太祖之降年,与建国之年亦同。
宋以甲戌渡一江一 ,而平一江一 南於乙亥丙子之年,而我王师渡一江一 平一江一 南之年亦同。
是天数之有符者不偶然,天意之有属者不苟然矣。
故我世祖平宋之时,有过唐不及汉。
宋统当绝,我统当续之喻。
是世祖以历数之正统归之於宋,而以今日接宋统之正者自属也。
当时一二大臣又有奏言曰:其国可灭,其史不可灭也。
是又以编年之统在宋矣。
论而至此,则中华之统,正而大者,不在辽、金,而在於天付生灵之主也昭昭矣。
然则论我元之大一统者,当在平宋,而不在平辽与金之日。
又可推矣。
夫何?今之君子,昧於《春秋》大一统之旨,而急於我元开国之年,遂欲接辽以为统。
至於天数之符,悖世祖君臣之喻逆万世是非之公论而不恤也。
吁!不以天数之正,华统之大,属之我元,承乎有宋,如宋之承唐,唐之承隋承晋承汉也;而妄分闰代之承,欲以荒夷非统之统属之我元。
吾又不知今之君子待今日为何时?待今圣人为何君也哉?於乎!《春秋》大统之义,吾已悉之,请复以成周之大统明之於今日也。
文王在诸侯凡五十年,至三分天下有其二,遂诞膺天命,以抚方夏。
然犹九年而大统未集,必至王十有三年,代商有天下。
商命始革,而大统始集焉。
盖革命之事,间不容发。
一日之命未绝,则一日之统未集。
当日之命绝,则当日之统集也。
宋命一日而未革,则我元之大统亦一日而未集也,成周不急文王五十年武王十三年而集天下之大统,则我元又岂急於太祖开国五十年及世祖十有七年而集天下之大统哉!抑又论之。
道统者,治统之所在也。
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汤、文武、周公、孔子。
孔子没,几不得其传百有余年,而孟子传焉。
孟子没,又几不得其传千有余年,而濂洛周、程诸子传焉。
及乎中立杨氏,而吾道南矣。
既而宋亦南渡矣,杨氏之传,为豫章罗氏,延平李氏,及於新安朱子。
朱子没,而其传及於我朝许文正公。
此历代道统之源委也。
然则道统不在辽金而在宋,在宋而后及於我朝。
君子可以观治统之所在矣。
於乎!世隔而后其议公事久而后其论定。
故前代之史,必修於异代之君子,以其议公而论定也。
《晋史》修於唐,《唐史》修於宋,则《宋史》之修,宜在今日而无让矣。
而今日之君子,又不以议公论定者自任,而又诿曰付公论於后之儒者,吾又不知后之儒者又何儒也。
此则予为今日君子之痛惜也。
今日堂堂大国,林林钜儒,议事为律,吐辞为经,而正统大笔,不自竖立,又阙之以遗将来,不以贻千载纲目君子之笑为厚耻。
吾又不知负儒名於我元者,何施眉目以诵孔子之遗经乎!洪惟我圣天子当朝廷清明四方无虞之日,与贤宰臣亲览经史,有志於圣人《春秋》之经制,故断然定修三史,以继祖宗未遂之意,甚盛典也!知其事大任重,以在馆之诸贤为未足,而又遣使草野,以聘天下之良史才,负其任以往者。
有其人矣,而问之以《春秋》之大法纲目之主意,则概乎其无以为言也。
於乎!司马迁易编年为纪传,破《春秋》之大法,唐儒萧茂挺能议之。
孰谓林林钜儒之中,而无一萧茂挺其人乎?此草野有识之士之所甚惜而不能倡其言於上也,故私著其说,为宋、辽、金正统辨,以伺千载纲目之君子云。
若其推子午卯酉及五运之王闰以分正之说者,此日家小技之论,君子不取也,吾无以为论。
◎贞烈至元十三年丙子,春正月八日,淮安王(伯颜),以中书右相统兵入杭,宋谢全两后以下皆赴北。
有王昭仪者,题《满一江一 红》词于驿云:“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
会记得,春风寸露,玉楼金阙,名兰簪妃后里。
晕潮莲貅君王侧。
忽一朝,鼙鼓揭天来,繁华歇。
龙一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
对山河百二,泪沾襟血。
驿馆夜惊尘上梦,宫车晓碾关山月。
愿嫦娥、相顾肯从容,随圆缺。”
昭仪名清蕙,字冲华,后为女道士。
五月二日,抵上都,朝见世皇。
十二日夜,故宋宫人安定夫人陈氏,安康夫人朱氏,与二小姬,沐浴整衣焚香,自缢死。
朱夫人遗四言一篇於衣中云:“既不辱国,幸免辱身。
世食宋禄,羞为北臣。
妾辈之死,守於一贞。
忠臣孝子,期以自新。
丙子五月吉日,泣血书。”
明日,奏闻,上命断其首县全后寓所。
夫此四人之贞烈,视前日之托隐忧於辞章者,相去盖万万矣。
是年,丞相偏师徇台。
台之临海民妇王氏者,美姿容,被掠至师中。
千夫长杀其舅姑与夫,而欲私之,妇誓死不可。
自念且被污,因一陽一曰:“能俾我为舅姑与夫服期月,乃可事主君。”
千夫见其不难於死,从所请,仍使俘妇杂守之。
师还,挈行至嵊,过上清风岭。
妇仰天窃叹曰。
吾知所以死矣。
即啮拇指出血。
写口占诗於崖石上曰:“君王无道妾当灾,弃女抛男逐马来。
夫面不知何日见,此身料得几时回。
两行清泪偷频滴,一片愁眉锁未开。
回首故山看渐远,存亡两字实哀哉。”
写毕,即投崖下以死。
死之日,距今且将八、九十年,石上血偾起,如始写时,不为风雨所剥蚀。
予昔过其下,尚能读所写诗。
嵊丞徐君端,树石祠,刻碑於死所。
浙东元帅白野泰不华公(字兼兽状元及第),守越日,为立庙像,乡之人私表曰“贞妇”。
著作李五峰先生(孝光)为记郡,上其事于朝,请封如民所表。
先是岳州破时,韩氏为游卒所掠,以献诸主将。
韩知必不免,乘间赴水死。
越三日,有得其一尸一,於练裙中题五言长句曰:“宋未有天下,坚正臣礼秉。
开国百虎功,每阵惟雄整。
及侍周幼主,臣心常炯炯。
帝曰卿北伐,山戎今有警。
死狗莫击尾,此行当紧颈。
即日辞陛下,尽敌心欲逞。
陈桥忽兵变,不得守箕颖。
禅让法尧舜,民物普安静。
有国三百年,仁义道驰聘。
未改祖宗法,天一胡一 肆大眚。
细思天地理,中有幸不幸。
天果丧中原,大似裂冠衽。
君诚不独活,臣实无魏丙。
失人焉得人,垂戒尝耿耿。
一江一 南无谢安,塞北有王猛。
所以戎马来,飞渡以陵境。
大一江一 限南北,今此一舴艋。
本期固封疆,谁谓如画饼。
烈火燎昆冈,不辨金玉矿。
妾本良家子,性僻守孤梗,嫁与尚书儿,衔署紫兰省。
直以才德合,不弃宿瘤瘿。
初结合一欢 带,誓比日月?。
鸳鸯会双飞,比目愿常并。
岂期金石坚,化作桑榆景。
旄头执正然,蚩尤气先屏。
不意风马牛,复及此燕郢。
一方遭劫虏,六族死俄顷。
退?落迅风,孤鸾吊空影。
簪坚折白玉,瓶沉断青绠。
一死空冥府,忧心长炳炳。
意坚志不移,改邑不改井。
我本瑚琏器,安肯作溺皿。
志节菲转石,气噎如吞鲠。
不作爝火然,愿为死灰冷。
贪生念麦蛾,乞怜羞虎井。
借此清一江一 水,葬我全首领。
皇天如有知,定作血面请。
愿魂化一精一卫,填海使成岭。”
此时士大夫多称道之。
韩名希孟,年十有八,魏公五世孙襄一陽一贾尚书之子琼之妇,死且三十年。
而其英爽不昧,复能托梦赵魏公,为书其诗,则节妇之名,因公之翰墨而愈不朽矣。
又岳州徐君宝妻某氏,亦同时被虏来杭,居韩斩王府。
自岳至杭,相从数千里,其主者数欲,而终以巧计脱。
盖某氏有令姿,主者弗忍杀之也。
一日,主者怒甚,将即强焉,因告曰:“俟妾祭谢先夫,然后乃为君妇不迟也。
君奚用怒哉?”
主者喜诺。
即严妆焚香,再拜默祝,南向饮泣,题《满庭芳》词一关于壁上,已,投大池中以死。
词曰:“汉上繁华,一江一 南人物,尚遗宣政风一流 。
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
一旦刀兵齐举,旌旗拥,百万貔貅,长驱入。
歌楼无榭,风卷落花愁。
清平三百载,典章文物,扫地俱休。
幸此身未北,犹客南州。
破鉴徐郎何在?空惆怅,相见无由。
从今后,断魂千里,夜夜岳一陽一楼。”
杭徐子祥与韩府居相邻,尝闻长老嗟悼之,及见所书词,故能言其详。
某氏余偶忘其姓。
噫!使宋之公卿将相贞守一节若此数妇者,则岂有卖降核国之祸哉!宜乎秦贾之徒为万世之罪人也。
◎岳鄂王岳武穆王飞墓,在杭栖霞岭下,王之子云?焉。
自国初以来,坟渐倾圯。
一江一 州岳氏讳士迪者,於王为六世孙,与宜兴州岳氏通谱,合力以起废。
庙与寺复完美,久之,王之诸孙有为僧者,居坟之西。
为其废坏,庙兴寺靡有孑遗。
天台僧可观以诉于官,时何君颐贞为湖州推官。
河妖敬仲(《九思》)以书白其事,田之没於人者复归。
然庙与寺无寸椽片瓦,会李君全初为杭总管府经历,慨然以兴废为己任。
而郑君明德(元?)为作疏语曰:“西湖北山褒忠演福禅寺。”
窃见故宋赠太师武穆岳鄂王,忠孝绝人,功名盖世,方略如霍骠姚,不逢汉武,徒结志於亡家。
意气如祖豫州,乃遇晋元。
空誓言於击楫,赐墓田栖霞岭下,建礼祠秋水观西。
落日鼓钟,长为声冤於草木;空山香火,犹将荐爽於渊泉。
岂期破荡子孙,尽坏久长规制,典初田,隳佛宇,春秋无所?尝。
塞墓道,毁神栖,风雨遂颓庙貌。
休留夜啼拱木,踯躅春开断垣,泪落路人,事关世教。
盖忠臣烈士,每诏条有致祭之文,岂狂子野僧,挽国典出募缘之疏,望明有司告之台省,异圣天子锡之圭璋,褒忠义在天之灵。
激生死为臣之劝,周武封比干墓,事著遗经。
唐宗建白起祠,恩覃异代。
疏成,郡人王华父一力兴建,於寺与庙又复完美。
且杭州申明浙省,转咨中书,以求褒赠。
适赵公子期在礼部,倡议癸闻,降命搬封并如宋,止加“保义”二字。
自我元统一函夏以来,名人佳士,多有诗吊之,不下数圩百篇,其最脍炙人口者,如叶靖逸先生(绍翁)云:“万古知心只老天,英雄堪恨亦堪怜。
如公少缓须臾死,此虏安能八十年。
漠漠凝尘空偃月,堂堂遗像在凌烟。
早知埋骨西湖路,悔不鸱夷理钓船。”
赵魏公(孟ぽ)云:“岳王坟上草离离,秋日荒凉口兽危。
南渡君臣轻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
英雄已死嗟何及,天下中分遂不支。
莫向西湖歌此曲,水光山色不胜悲。
高则诚先生(明)云:“莫向中州叹黍离,英雄生死系安危。
内廷不下班师诏,绝漠全收大将旗。
父子一门甘伏节,山河万里竟分支。
孤臣尚有埋身地,二帝游魂更可悲。”
潘子素先生(纯)云:“海门寒日澹无辉,偃月堂深昼漏迟。
万灶貔貅一江一 上老,两宫环?梦中归。
内园阉鼓催花发,小殿珠帘看雪飞。
不道帐前一胡一 旋舞,有人行酒着青衣。”
林清源先生(泉生)云:“谁收将骨葬西湖,已卜他年必沼吴。
孤冢有人来下马,六陵无树可栖乌。
庙堂短计惭嫠妇,宇宙惟公是丈夫。
往事重观如败局,一龛灯火属浮屠。”
读此数诗而不堕泪者几希。
然贼桧欺君卖国,虽擢发不足以数其罪,翻四海之波不足以湔其恶。
而武穆之一精一忠,零然与天地相终始,死犹生也。
彼思陵者,信任奸邪,竟无父兄之念,亦独何心哉!渴余亦有诗云:“一精一忠祠宇西湖上,再拜荒坟感昔游。
断碣草深蒙??,空山日落叫句周。
天移宋祚难恢复,帝幸燕云困虏囚。
逆桧一陰一图倾大业,思陵无意问神州。
偷安甫遂邦家志,饮痛甘忘父母雠。
信使北和怜屈膝,策文南驻忍含羞。
两宫五国瞻征帜,丹诏班师下节楼。
万里长城真自坏,中兴武续遂云休,乌乎竟死奸邪手。
颠沛谁为社稷忧,黯黯冤魂游狴犴。
纷纷雨泪洒貔貅,唯余满地苌弘血。
不见中流祖逖舟,氛{非土}已尘金を匝。
冕旒终换铁兜鍪,姓名竹帛书千载。
父子英雄土一丘,老树尚知朝禹冗。
遗黎总解说王猷,复田起废怜僧寺。
移檄褒嘉赖省侯,圣世即今崇社典。
伫看一宠一 渥到松楸,一精一忠、宋所赐庙额。”
此诗在未会加封前作,故云。
时至正己丑也。
◎木乃伊回回田地有年七十八岁老人,自愿舍身济众者,绝不饮食,惟澡身啖蜜。
经月,便溺皆蜜,既死,国人殓以石棺,仍满用蜜浸镌志岁月于棺盖,瘗之。
俟百年后,启封,则蜜剂也。
凡人损折肢体,食少许,立愈。
虽彼中亦不多得,俗曰蜜人,番言木乃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