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
卷一百一十一
载记第十一
慕容慕容恪一陽一骛皇甫真
慕容,字景茂,俊第三子也。
初封中山王,寻立为太子。
及俊死,群臣欲立慕容恪,恪辞曰:“国有储君,非吾节也。”
于是立。
升平四年,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元曰建熙,立其母可足浑氏为皇太后。
以慕容恪为太宰、录尚书,行周公事;慕容评为太傅,副赞朝政;慕舆根为太师;慕容垂为河南大都督、征南将军、兗州牧、荆州刺史,领护南蛮校尉,镇梁国;孙希为安西将军、并州刺史;傅颜为护军将军;其余封授各有差。
既庸弱,国事缘委之于恪。
慕舆根自恃勋旧,骄傲有无上之心,忌恪之总朝权,将伺隙为乱,乃言于恪曰:“今主上幼冲,母后干政,殿下宜虑杨骏、诸葛元逊之变,思有以自全。
且定天下者,殿下之功也,兄亡弟及,先王之成制,过山陵之后,可废主上为一国王,殿下践尊位,以建大燕无穷之庆。”
恪曰:“公醉乎?何言之勃也!昔曹臧、吴札并于家难之际,犹曰为君非吾节,况今储君嗣统,四海无虞,宰辅受遗,奈何便有私议!鲍忘先帝之言乎?”
根大惧,陈谢而退。
恪以告慕容垂,垂劝恪诛之。
恪曰:“今新遭大凶,二虏伺隙,山陵未建,而宰辅自相诛灭,恐乖远近之望,且可容忍之。”
根与左卫慕舆干潜谋诛恪及评,因而纂位。
入白可足浑氏及曰:“太宰、太傅将谋为乱,臣请率禁兵诛之,以安社稷。”
可足浑氏将从之,曰:“二公国之亲穆,先帝所托,终应无此,未必非太师将为乱也。”
于是使其侍中皇甫真、护军傅颜收根等,于禁中斩之,大赦境内。
遣傅颜率骑二万观兵河南,临淮而还,军威甚盛。
初,俊所署宁南将军吕护据野王,一陰一通京师,穆帝以护为前将军、冀州刺史。
俊死,谋引王师袭鄴,事觉,使慕容恪等率众五万讨之。
傅颜言于恪曰:“护穷寇假合,王师既临,则上下丧气,曾不敢规兵中路,展其螗良之心。
此则士卒慑魂,败亡之验也。
殿下前以广固天险,守易攻难,故为长久之策。
今贼形便不与往同,宜急攻之,以省千金之费。”
恪曰:“护老贼,经变多矣。
观其为备之道,未易卒平。
今圈之穷城,樵采路绝,内无蓄积,外无强援,不过十旬,其毙必矣,何必遽残士卒之命而趣一时之利哉!吾严浚围垒,休养将卒,以重官美货间而离之。
事淹势穷,其衅易动;我则未劳,而寇已毙。
此为兵不血刃,坐以制胜也。”
遂列长围守之。
护遣其将张兴率劲卒七千出战,傅颜击斩之。
自三月至八月而野王溃,护南奔于晋,悉降其众。
寻复叛归于,待之如初。
因遣傅颜与护率众据河一陰一。
颜北袭敕勒,大获而还。
护攻洛一陽一,中流矢而死。
将军段崇收军北渡,屯于野王。
遣其宁东慕容忠攻陷荥一陽一,又遣镇南慕容尘寇长平。
时晋冠军将军陈祐戍洛一陽一,遣使请救,帝遣桓温援之。
兴宁初,复使慕容评寇许昌、悬瓠、陈城,并陷之,遂略汝南诸郡,徙万余户于幽、冀。
豫州刺史孙兴上疏,请步卒五千先图洛一陽一。
纳之,遣其太宰司马悦希军于盟津,孙兴分戍成皋,以为之一声援。
寻而陈祐率众奔陆浑,河南诸垒悉陷于希。
慕容恪饱陷金墉,害扬威将军沈劲。
以其左中郎将慕容筑为假节、征虏将军、洛州刺史,镇金墉,慕容垂为都督荆、扬、洛、徐、兗、豫、雍、益、梁、秦等十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荆州牧,配兵一万,镇鲁一陽一。
时境内多水旱,慕容恪、慕容评并稽首归政,请逊位还第,曰:“臣以朽暗,器非经国,过荷先帝拔擢之恩,又蒙陛下殊常之遇,猥以轻才,窃位宰录,不能上谐一陰陽一,下厘庶政,致使水旱愆和,彝伦失序,辕弱任重,夕惕唯忧。
臣闻王者则天建国,辨方正位,司必量才,官惟德举。
台傅之重,参理三光,苟非其人,则灵曜为亏。
一尸一禄贻殃,负乘招悔,由来常道,未之或差。
以姬旦之勋圣,犹近则二公不悦,远则管、蔡流言,况臣等一宠一缘戚来,荣非才授,而可久点天官,尘蔽贤路!是以中年拜表,披陈丹款。
圣恩齿旧,未忍遐弃,奄冉偷荣,愆责弥厚。
自待罪鼎司,岁余辰纪;忝冒宰衡,七载于兹。
虽乃心经略,而思不周务,至令二方干纪,跋扈未庭,同文之咏,有惭盛汉,深乖先帝托付之规,甚违陛下垂拱之义。
臣虽不敏,窃闻君子之言,敢忘虞丘避贤之美,辄循两疏知止之分,谨送太宰、大司马、太傅、司徒章绶,惟垂昭许。”
曰:“朕以不天,早倾乾覆,先帝所托,唯在二公。
二公懿亲硕德,勋高鲁、卫,翼赞王室,辅导朕躬,宣慈惠和,坐而待旦,虔诚夕惕,美亦至矣。
故能外扫群凶,内清九土,四海晏如,政和时洽。
虽宗庙社稷之灵,抑亦公之力也。
今关右有未宾之氐,江、吴有遗烬之虏,方赖谋猷,混宁六一合,岂宜虚己谦冲,以违委任之重!王其割二疏独善之小,以成公旦复衮之大。”
恪、评等固请致政,曰:“夫建德者必以终善为名,佐命者则以功成为效。
公与先帝开构洪基,膺天明命,将廓夷群丑,绍复隆周之迹。
灾眚横流,乾光坠曜。
朕以眇躬,猥荷大业,不能上成先帝遗志,致使二虏游魂,所以功未成也,岂宜冲退。
且古之王者,不以天下为荣,忧四海若荷担,然后仁让之风行,则比屋而可封。
今道化未纯,鲸鲵未殄,宗社之重,非唯朕身,公所忧也。
当思所以宁济兆庶,靖难敦风,垂美将来,侔踪周、汉,不宜崇饰常节,以违至公。”
遂断其让表,恪、评等乃止。
钟律郎郭钦奏议以承石季龙水为木德,从之。
太和元年,遣抚军慕容厉攻晋太山太守诸葛攸。
攸奔于淮南,厉悉陷兗州诸郡,置守宰而还。
慕容恪有疾,深虑政不在己,慕容评一性一多猜忌,大司马之位不能允授人望,乃召兄乐安王臧谓之曰:“今劲秦跋扈,强吴未宾,二寇并怀进取,但患事之无由耳。
夫安危在得人,国兴在贤辅,若能推才任忠,和同宗盟,则四海不足图,二虏岂能为难哉!吾以常才,受先帝顾托之重,每欲扫平关、陇,荡一瓯、吴,庶嗣成先帝遗志,谢忧责于当年。
而疾固弥留,恐此志不遂,所以没有余恨也。
吴王天资英杰,经略超时,司马职统兵权,不可以失人,吾终之后,必以授之。
若以亲疏次第,不以授汝,当以授冲。
汝等虽才识明敏,然未堪多难,国家安危,实在于此,不可昧利忘忧,以致大悔也。”
又以告评。
月余而死,其国中皆痛惜之。
先是,晋南一陽一督护赵弘以宛降于,遣其南中郎将赵盘自鲁一陽一戍宛。
至此,晋右将军桓豁攻宛,拔之,赵盘退奔鲁一陽一。
豁遣轻骑追盘,及于雉城,大战败之,执盘,戍宛而归。
苻坚将苻謏据陕,降于。
时有图书云:“燕马当饮渭水。”
坚恐乘衅入关,大惧,乃尽一精一锐以备华一陰一。
群下议欲遣兵救謏,因图关右。
慕容评素无经略,又受苻坚间货,沮议曰:“秦虽有难,未易可图。
朝廷虽明,岂如先帝,吾等经略,又非太宰之匹,终不能平秦也。
但可闭关息旅,保宁疆埸足矣。”
魏尹慕容德上疏曰:“先帝应天顺时,受命革代,方以文德怀远,以一六一合。
神功未就,奄忽升遐。
昔周文既没,武王嗣兴,伏惟陛下则天比德,揆圣齐功,方阐崇乾基,纂成先志。
逆氐僭据关、陇,号同王者,恶积祸盈,自相疑戮,衅起萧墙,势分四国,投城请援,旬日相寻,岂非凶运将终,数归有道。
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机之上也。
今秦土四分,可谓弱矣。
时来运集,天赞我也。
天与不取,反受其殃。
吴、越之鉴,我之师也。
宜应天人之会,建牧野之旗。
命皇甫真引并、冀之众,径趣蒲坂;臣垂引许、洛之兵,驰解謏围;太傅总京都武旅,为二军后继。
飞檄三辅,仁声先路,获城即侯,微功必赏,此则郁概待时之雄,抱志未申之杰,必岳峙灞上,云屯陇下。
天罗既张,内外势合,区区僭竖,不走则降,大同之举,今其时也。
愿陛下独断圣虑,无访仁人。”
览表大悦,将从之。
评固执不许,乃止。
苻謏知评、之无远略,恐救师弗至,乃笺于慕容垂、皇甫真曰:“苻坚、王猛皆人杰也,谋为燕患,为日久矣。
今若乘机不赴,恐燕之君臣将有甬东之悔。”
垂得书,私于真曰:“方为人患者必在于秦,主上富于春秋,未能留心政事,观太傅度略,岂能抗苻坚、王猛乎?”
真曰:“然,绕朝有云,谋之不从可如何!”
仆射悦绾言于曰:“太宰政尚宽和,百姓多有隐附。
《传》曰,唯有德者可以宽临众,其次莫如猛。
今诸军营户,三分共贯,风教陵弊,威纲不一举,宜悉罢军封,以实天府之饶,肃明法令,以清四海。”
纳之。
绾既定制,朝野震惊,出户二十余万。
慕容评大不平,寻贼绾,杀之。
晋大司马桓温、江州刺史桓冲、豫州刺史袁真率众五万伐,前兗州刺史孙元起兵应之。
温部将檀玄攻胡陆,执宁东慕容忠。
遣其将慕容厉与温战于黄墟,厉师大败,单马奔还。
高平太守徐翻以郡归顺。
温前锋硃序又破将傅颜于林渚,温军大振,次于枋头。
惧,谋奔和龙。
慕容垂曰:“不然。
臣请击之,若战不捷,走未晚也。”
乃以垂为使持节、南讨大都督,慕容德为征南将军,率众五万距温,使其散骑侍郎乐嵩乞师于苻坚。
坚遣将军苟池率众二万,出自洛一陽一,师于颍川,外为赴援,内实观隙,有兼并之志矣。
慕容德屯于石门,绝温粮漕。
豫州刺史李邦率州兵五千断温馈运。
温频战不利,粮运复绝,及闻坚师之至,乃焚舟弃甲而退。
德率劲骑四千,先温至襄邑东,伏于涧中,与垂前后夹击,王师大败,死者三万余人。
苟池闻温班师,邀击于谯,温众又败,死者万计。
垂既有大功,威德弥振,慕容评素不平之。
垂又言其将孙盖等摧锋陷锐,宜论功超授,评寝而不录。
垂数以为言,颇与评廷争。
可足浑氏素恶垂,毁其战功,遂与评谋杀垂。
垂惧,奔于苻坚。
先是,使其黄门侍郎梁琛聘于坚。
琛还,言于评曰:“秦扬兵讲武,运粟陕东,以琛臂之,无久和之理。
兼吴王西奔,必有观衅之计,深宜备之。”
评曰:“不然。
秦岂可受吾叛臣而不怀和好哉!”琛曰:“邻国相并,有自来矣。
况今并称大号,理无俱存。
苻坚机明好断,纳善如流。
王猛有王佐之才,锐于进取。
观其君臣相得,自谓千载一时。
桓温不足为虑,终为人患者,其唯王猛乎?。
、评不以为虞。
皇甫真又陈其事曰:“苻坚虽聘使相寻,托辅车为谕,然抗均邻敌,势同战国,明其甘于取利,无慕善之心,终不能守信存和,以崇久要也。
顷来行人累续,兼师出洛川,夷险要害,具之耳目。
观虚实以措一奸一图,听风尘而伺国隙者,寇之常也。
又吴王外奔,为之谋主,伍员之祸,不可不虑。
洛一陽一、并州、壶关诸城,并宜增兵益守,以防未兆。”
召评而谋之。
评曰:“秦国小力弱,杖我为援,且苻坚庶几善道,终不纳叛臣之言。
不宜轻自扰惧,以动寇心也。”
从之。
俄而坚遣其将王猛率众伐,攻慕容筑于金墉。
遣慕容臧率众救之。
臧次荥一陽一,猛部将梁成、洛州刺史邓羌与臧战于石门,臧师败绩,死者万余,遂相持于石门。
筑以救兵不至,以金墉降于猛。
梁成又败慕容臧,斩首三千余级,获其将军杨璩,臧遂城新乐而还。
桓温之败也,归罪于豫州刺史袁真。
真怒,以寿一陽一降,遣其大鸿胪温统署真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征南大将军、领护南蛮校尉、扬州刺史,封宣城公,未至而真、统俱卒。
真一党一硃辅立真子瑾为建威将军、豫州刺史,以固寿一陽一。
时外则王师及苻坚交侵,兵革不息;内则母乱政,评等贪冒,政以贿成,官非才举,群下切齿焉。
其尚书左承申绍上疏曰:
臣闻汉宣有言:“与朕共治天下者,其唯良二千石乎!”是以特重此选,必妙尽英才,莫不拔自贡士,历资内外,用能仁感猛兽,惠致群祥。
今者守宰或擢自匹夫兵将之间,或因一宠一戚,藉缘时会,非但无闻于州闾,亦不经于朝廷。
又无考绩,黜陟幽明。
贪惰为恶,无刑戮之惧;清勤奉法,无爵赏之勤。
百姓穷弊,侵赇无已,兵士逋逃,乃相招为贼盗。
风颓化替,莫相纠摄。
且吏多则政烦,由来常患。
今之见户,不过汉之一大郡,而备置百官,加之新立军号,兼重有过往时。
虚假名位,废弃农业,公私驱扰,人无聊生。
宜并官省职,务劝农桑。
秦、吴二虏僻僭一时,尚能任道捐情,肃谐伪部,况大燕累圣重光,君临四海,而可美政或亏,取陵一奸一寇哉!邻之有善,众之所望,我之不修,彼之愿也。
秦、吴狡猾,地居形胜,非唯守境而已,乃有吞噬之心。
中州丰实,户兼二寇,弓马之劲,秦、晋所惮,云骑风驰,国之常也,而比赴敌后机,兵不速济者何也?皆由赋法一靡一恆,役之非道。
郡县守宰每于差调之际,无不舍越殷强,首先贫弱,行留俱窘,资赡无所,人怀嗟怨,遂致奔亡,进阙供国之饶,退离蚕农之要。
兵岂在多,贵于用命。
宜严制军科,务先饶复,习兵教战,使偏伍有常,从戎之外,足营私业,父兄有陟岵之观,子弟怀孔尔之顾,虽赴水火,何所不从!
节俭约费,先王格谟;去华敦仆,哲后恆宪。
故周公戒成王以啬财为本,汉文以皁帏变俗,孝景宫人弗过千余,魏武一宠一赐不盈十万,薄葬不坟,俭以率下,所以割肌肤之惠,全百姓之力。
谨案后宫四千有余,僮侍厮养通兼十倍,日费之重,价盈万金,绮縠罗纨,岁增常调,戎器弗营,奢玩是务。
今帑藏虚竭,军士无襜褕之赍,宰相侯王迭以侈丽相尚,风一靡一之化,积习成俗,卧新之谕,未足甚焉。
宜罢浮华非要之设,峻明婚姻丧葬之条,禁绝奢一靡一浮烦之事,出倾宫之女,均商农之赋。
公卿以下以四海为家,信赏必罚,纲维肃举者,温、猛之首可悬之白旗,秦、吴二主可以礼之归命,岂唯不复侵寇而巳哉!陛下若不远追汉宗弋绨之模,近崇先帝补衣之美,臣恐颓风弊俗亦革变一靡一途,中兴之歌无以轸之纟玄咏。
又拓宇兼并,不在一城之地;控制戎夷者,怀之以德。
令鲁一陽一、上郡重山之外,云一陰一之北,四百有余,而未可以羁服塞表,为平寇之基,徒孤危托落,令善附内骇。
宜摄就并、豫,以临二河,通接漕毂,拟之丘后;重晋一陽一之戍,增南籓之兵,战守之备,炫以千金之饵,蓄力待时,可一举而灭。
如其虔刘送死,俟入境而断之,可令匹马不反。
非唯绝二贼窥窬,乃是戡殄之要,惟陛下览焉。
不纳。
苻坚又使王猛、杨安率众伐,猛攻壶关,安攻晋一陽一。
使慕容评等率中外一精一卒四十余万距之。
猛、安进师潞川。
州郡盗贼大起,鄴中多怪异,忧惧不知所为,乃召其使而问曰:“秦众何如?今大师既出,猛等能战不?”
或对曰:“秦国小兵弱,岂王师之敌,景略常才,又非太傅之匹,不足忧也。”
黄门待郎梁琛、中书侍郎乐嵩进曰:“不然。
兵书之义,计敌能斗,当以算取之。
若冀敌不斗,非万全之道也。
庆郑有云:'秦众虽少,战士倍我。
'众之多少,非可问也。
且秦行师千里,固战是求,何不战之有乎!”不悦。
猛与评等相持。
评以猛悬军远入,利在速战,议以持久制之。
猛乃遣其将郭庆率骑五千,夜从间道起火高山,烧评辎重,火见鄴中。
评一性一贪鄙,鄣固山泉,卖樵鬻水,积钱绢如丘陵,三军莫有斗志。
遣其侍中兰伊让评曰:“王,高祖之子也,宜以宗庙社稷为忧,奈何不务抚养勋劳,专以聚敛为心乎!一爱一藏之珍货,朕岂与王一爱一之!若寇军冒进,王持钱帛安所置也!皮之不存,一毛一将安傅!钱帛可散之三军,以平寇凯旋为先也。”
评惧而与猛战于潞川,评师大败,死者五万余人,评等单骑遁还。
猛遂长驱至鄴,坚复率众十万会猛攻。
先是,慕容桓以众万余屯于沙亭,为评等后继。
闻评败,引屯内黄。
坚遣将邓羌攻信都,桓率鲜卑五千退保和龙。
散骑侍郎徐蔚等率扶余、高句丽及上一党一质子五百余人,夜开城门以纳坚军。
与评等数十骑奔于昌黎。
坚遣郭庆追及于高一陽一,坚将巨武执,将缚之,曰:“汝何小人而缚天子!”武曰:“我梁山巨武,受诏缚贼,何谓天子邪!”遂送于坚。
坚诘其奔状,曰:“狐死首丘,欲归死于先人坟墓耳!”坚哀而释之,令还宫率文武出降。
郭庆遂追评、桓子和龙。
桓杀其镇东慕容亮而并其众,攻其辽东太守韩稠于平川。
郭庆遣将军硃嶷击桓,执而送之。
坚徙及其王公已下并鲜卑四万余户于长安,封新兴侯,署为尚书。
坚征寿春,以为平南将军、别部都督。
淮南之败,随坚还长安。
既而慕容垂攻苻丕于鄴,慕容冲起兵关中,谋杀坚以应之,事发,为坚所诛,时年三十五。
及德僭称尊号,伪谥幽皇帝。
始廆以武帝太康六年称公,至四世。
在位一十一年,以海西公太和五年灭,通廆、皝凡八十五年。
慕容恪,字玄恭,皝之第四子也。
幼而谨厚,沈深有大度。
母高氏无一宠一,皝未之奇也。
年十五,身长八尺七寸,容貌魁杰,雄毅严重,每所言及,辄经纶世务,皝始异焉,乃授之以兵。
数从皝征伐,临机多奇策。
使镇辽东,甚有威惠。
高句丽惮之,不敢为寇。
皝使恪与俊俱伐夫余,俊居中指授而已,恪身当矢石,推锋而进,所向辄溃。
皝将终,谓俊曰:“今中原未一,方建大事,恪智勇俱济,汝其委之。”
及俊嗣位,弥加亲任。
累战有大功,封太原王,拜侍中、假节、大都督、录尚书。
俊寝疾,引恪与慕容评属以后事。
及之世,总摄朝权。
初,建鄴闻俊死,曰:“中原可图矣。”
桓温曰:“慕容恪尚存,所忧方为大耳。”
慕舆根之就诛也,内外危惧。
恪容止如常,神色自若,出入往还,一人步从。
或有谏之者,恪曰:“人情怀惧,且当自安以靖之。
吾复不安,则众何瞻仰哉!”于是人心稍定。
恪虚襟待物,咨询善道,量才处任,使人不逾位。
朝廷谨肃,进止有常度,虽执权政,每事必咨之于评。
罢朝归第,则尽心色养,手不释卷。
其百僚有过,未尝显之,自是庶僚化德,稀有犯者。
恪之图洛一陽一也,秦中大震,苻坚亲将以备潼关,军回乃定。
恪为将不尚威严,专以恩信御物,务于大略,不以小令劳众。
军士有犯法,密纵舍之,捕斩贼首以令军。
营内不整似可犯,而防御甚严,终无丧败。
临终,亲临问以后事,恪曰:“臣闻报恩莫大荐士,板筑犹可,而况国之懿籓!吴王文武兼才,管、萧之亚,陛下若任之以政,国其少安。
不然,臣恐二寇必有窥窬之计。”
言终而死。
一陽一骛,字士秋,右北平无终人也。
父耽,仕廆,官至东夷校尉。
骛少清素好学,器识沈远。
起家为平州别驾,屡献安时强国之术,事多纳用,廆甚奇之。
皝即王位,迁左长史。
东西征伐,参谋帏幄。
皝临终谓俊曰:“一陽一士秋忠干贞固,可托付大事,汝善待之。”
俊之将图中原也,骛制胜之功亚于慕容恪。
既嗣伪位,申以师傅之礼,亲遇日隆。
及为太尉,慨然而叹曰:“昔常林、徐邈先代名臣,犹以鼎足任重而终辞三事。
以吾虚薄,何德以堪之!碧求罢职,言甚垦至,优答不许。
骛清贞谦谨,老而弥笃,既以宿望旧齿,自慕容恪已下莫不毕拜。
一性一俭约,常乘弊车瘠马,及死,无敛财。
皇甫真,字楚季,安定朝那人也。
弱冠,以高才,廆拜为辽东国侍郎。
皝嗣位,迁平州别驾。
时内难连年,百姓劳瘁,真议欲宽减岁赋,休息力役。
不合旨,免官。
后以破麻秋之功,拜奉车都督,守辽东、营丘二郡太守,皆有善政。
及俊僭位,入为典书令。
后从慕容评攻拔鄴都,珍货充溢,真一无所取,唯存恤人物,收图籍而已。
俊临终,与慕容恪等俱受顾托。
慕舆根将谋为乱,真一陰一察知之,乃言于恪,请除之。
恪未忍显其事。
俄而根谋发伏诛,恪谢真曰:“不从君言,几成祸败。”
吕护之叛,恪谋于朝曰:“远人不服,修文德以来之。
今护宜以恩诏降乎,不宜以兵戈取也?”
真曰:“护九年之间三背王命,揆其一奸一心,凶勃未已。
明公方饮马江、湘,勒铭剑阁,况护蕞尔近几而不枭戮,宜以兵算取之,不可复以文檄喻也。”
恪从之。
以真为冠军将军、别部都督。
师还,拜镇西将军、并州刺史,领护匈奴中郎将。
征还,拜侍中、光禄大夫,累迁太尉、侍中。
苻坚密谋兼并,欲观审衅隙,乃遣其西戎主簿郭辩潜结匈奴左贤王曹毂,令毂遣使诣鄴,辩因从之。
真兄典仕苻坚为散骑常侍,从子奋、覆并显关西。
辩既至鄴,历造公卿,言于真曰:“辩家为秦所诛,故寄命曹王,贵兄常侍及奋、覆兄弟并相知在素。”
真怒曰:“臣无境外之交,斯言何以及我!君似一奸一人,得无因缘假托乎!”乃白请穷诘之,、评不许。
辩还谓坚曰:“燕朝无纲纪,实可图之。
鉴机识变,唯皇甫真耳。”
坚曰:“以六州之地,岂无智识士一人哉!真亦秦人,而燕用之,固知关西多君子矣。”
真一性一清俭寡欲,不营产业,饮酒至石余不乱,雅好属文,凡著诗赋四十余篇。
王猛入鄴,真望马首拜之。
明日更见,语乃卿猛。
猛曰:“昨拜今卿,何恭慢之相违也?”
真答曰:“卿昨为贼,朝是国士,吾拜贼而卿国士,何所怪也?”
猛大嘉之,谓权翼曰:“皇甫真故大器也。”
从坚入关,为奉车都尉,数岁而死。
史臣曰:观夫北一陰一衍气,丑虏汇生,隔阂诸华,声教莫之渐,雄据殊壤,贪悍成其俗,先叛后服,盖常一性一也。
自当涂紊纪,典午握符,推亡之功,掩岷、吴而可录,御远之策,怀戎狄而犹漏。
慕容廆英姿伟量,是曰边豪,衅迹一奸一图,实惟乱首。
何者?无名而举,表深讥于鲁册;象龚致罚,昭大训于姚典。
况乎放命挻祸,距战发其狼心;剽邑屠城,略地骋其蝥贼。
既而二帝遘平一陽一之酷,按兵窥运;五铎启金陵之祚,率礼称籓。
勤王之诚,当君危而未立;匡主之节,俟国泰而将徇。
适所谓相时而动,岂素蓄之款战!然其制敌多权,临下以惠,劝农桑,敦地利,任贤士,该时杰,故能恢一方之业,创累叶之基焉。
元真体貌不恆,暗符天表,沈毅自处,颇怀奇略。
于时群雄角立,争夺在辰,显宗主祭于冲年,庾亮窃政于元舅,朝纲不振,天步孔艰,遂得据已成之资,乘土崩之会。
扬兵南矛骛,则乌丸卷甲;建旆东征,则宇文摧阵。
乃负险自固,恃胜而骄,端拱称王,不待朝命,昔郑武职居三事,爵不改伯;齐桓绩宣九合,位止为侯。
瞻曩烈而功微,征前经而礼缛,溪壑难满,此之谓乎?
宣英文武兼优,加之以机断,因石氏之衅,首图中原,燕士协其筹,冀马为其用,一战而平巨寇,再举而拔坚城,气詟傍邻,威加边服。
便谓深功被物,天数在躬,遽窃鸿名,偷安宝录。
犹将席卷京洛,肆其蚁聚之徒;宰割黎元,纵其鲸吞之势。
使江左疲于奔命,职此之由。
非夫天厌素灵而启异类,不然者,其锋何以若斯!
景茂庸材,不亲厥务,贤辅攸赖,逆臣挫谋,于是陷金墉而款河南,包铜城而临漠北,西秦劲卒顿函关而不进,东夏遗黎企鄴宫而授首。
当此之时也,凶威转炽。
及玄恭即世,虐媪乱朝。
垂以勋德不容,评以黩货干政,志士绝忠贞之路,谗人袭交乱之风。
轻邻反速其咎,御敌罕修其备,以携离之众,抗敢死之师。
锋镝未交,白沟沦境;冲輣暂拟,紫陌成墟。
是知由余出而戎亡,子常升而郢覆,终于身死异域,智不自全,吉凶惟人,良所谓也。
赞曰:青山徙构,玄塞分疆。
蠢兹杂种,奕世弥昌。
角端掩月,步摇翻霜。
乘危猥起,怙险鸱张。
假窃神器,凭陵帝乡。
守不以德,终致余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