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
卷一百二十一
载记第二十一
李雄李班李期李寿李势
李雄,字仲俊,特第三子也。
母罗氏,梦双虹自门升天,一虹中断,既而生荡。
后罗氏因汲水,忽然如寐,又梦大蛇绕其身,遂有孕,十四月而生雄。
常言吾二子若有先亡,在者必大贵。
荡竟前死。
雄身长八尺三寸,美容貌。
少以烈气闻,每周旋乡里,识达之士皆器重之。
有刘化者,道术士也,每谓人曰:“关、陇之士皆当南移,李氏子中惟仲俊有奇表,终为人主。”
特起兵于蜀,承制,以雄为前将军。
流死,雄自称大都督、大将军、益州牧,都于郫城。
罗尚遣将攻雄,雄击走之。
李骧攻犍为,断尚运道,尚军大馁,攻之又急,遂留牙门罗特固守,尚委城夜遁。
特开门内雄,遂克成都。
于时雄军饥甚,乃率众就谷于郪,掘野芋而食之。
蜀人流散,东下江一陽一,南入七郡。
雄以西山范长生岩居一穴一处,求道养志,欲迎立为君而臣之。
长生固辞。
雄乃深自挹损,不敢称制,事无巨细,皆决于李国、李离兄弟。
国等事雄弥谨。
诸将固请雄即尊位,以永兴元年僭称成都王,赦其境内,建元为建兴,除晋法,约法七章。
以其叔父骧为太傅,兄始为太保,折冲李离为太尉,建威李云为司徙,翊军李璜为司空,材官李国为太宰,其余拜授各有差。
追尊其曾祖武曰巴郡桓公,祖慕陇西襄王,父特成都景王,母罗氏曰王太后。
范长生自西山乘素舆诣成都,雄迎之于门,执版延坐,拜丞相,尊曰范贤。
长生劝雄称尊号,雄于是僭即帝位,赦其境内,改年曰太武。
追尊父特曰景帝,庙号始祖,母罗氏为太后。
加范长生为天地太师,封西山侯,复其部曲不豫军征,租税一入其家。
雄时建国草创,素无法式,诸将恃恩,各争班位。
其尚书令阎式上疏曰:“夫为国制法,勋尚仍旧。
汉、晋故事,惟太尉、大司马执兵,太傅、太保父兄之官,论道之职,司徙、司空掌五教九土之差。
秦置丞相,总领万机。
汉武之末,越以大将军统政。
今国业初建,凡百末备,诸公大将班位有差,降而兢请施置,不与典故相应,宜立制度以为楷式。”
雄从之。
遣李国、李云等率众二万寇汉中,梁州刺史张殷奔于长安。
国等陷南郑,尽徙汉中人于蜀。
先是,南土频岁饥疫,死者十万计。
南夷校尉李毅固守不降,雄诱建宁夷使讨之。
毅病卒,城陷,杀壮士三千余人,送妇女千口于成都。
时李离据梓潼,其部将罗羕、张金苟等杀离及阎式,以梓潼归于罗尚。
尚遣其将向奋屯安汉之宜福以一逼一雄,雄率众攻奋,不克。
时李国镇巴西,其帐下文硕又杀国,以巴西降尚。
雄乃引还,遣其将张宝袭梓潼,陷之。
会罗尚卒,巴郡乱,李骧攻涪,又陷之,执梓潼太守谯登,遂乘胜进军讨文硕,害之。
雄大悦,赦其境内,改元曰玉衡。
雄母罗氏死,雄信巫觋者之言,多有忌讳,至欲不葬。
其司空赵肃谏,雄乃从之。
雄欲申三年之礼,群臣固谏,雄弗许。
李骧谓司空上官惇曰:“今方难未弭,吾欲固谏,不听主上终谅闇,君以为何如?”
惇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故孔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
'但汉、魏以来,天下多难,宗庙至重,不可久旷,故释衰绖,至哀而已。”
骧曰:“任回方至,此人决于行一事,且上常难达违言,待其至,当与俱请。”
及回至,骧与回俱见雄。
骧免冠流涕,固请公除。
雄号泣不许。
回跪而进曰:“今王业初建,凡百草创,一日无主,天下惶惶。
昔武王素甲观兵,晋襄墨绖从戎,岂所愿哉?为天下屈己故也。
愿陛下割情从权,永隆天保。”
遂强扶雄起,释服亲政。
是时南得汉嘉、涪陵,远人继至,雄于是下宽大之令,降附者皆假复除。
虚己一爱一人,授用皆得其才,益州遂定。
伪立其妻任氏为皇后。
氐王杨难敌兄弟为刘曜所破,奔葭萌,遣子入质。
陇西贼帅陈安又附之。
遣李骧征越巂,太守李钊降。
骧进军由小会攻宁州刺史王逊,逊使其将姚岳悉众距战。
骧军不利,又遇霖雨,骧引军还,争济泸水,士众多死。
钊到成都,雄待遇甚厚,朝迁仪式,丧纪之礼,皆决于钊。
杨难敌之奔葭萌也,雄安北李稚厚抚之,纵其兄弟还武都,难敌遂恃险多为不法,稚请讨之。
雄遣中领军琀及将军乐次、费他、李乾等由白水桥攻下辩,征东李寿督琀弟玝攻一陰一平。
难敌遣军距之,寿不得进,而琀、稚长驱至武街。
难敌遣兵断其归道,四面攻之,获琀、稚,死者数千人。
琀、稚,雄兄荡之子也。
雄深悼之,不食者数日,言则流涕,深自咎责焉。
其后将立荡子班为太子。
雄有子十余人,群臣咸欲立雄所生。
雄曰:“起兵之初,举手捍头,本不希帝王之业也。
值天下丧乱,晋氏播荡,群情义举,志济涂炭,而诸君遂见推一逼一,处王公之上。
本之基业,功由先帝。
吾兄嫡统,丕祚所归,恢懿明睿,殆天报命,大事垂克,薨于戎战。
班姿一性一仁孝,好学夙成,必为名一器。”
李骧与司徒王达谏曰:“先王树冢嫡者,所以防篡夺之萌,不可不慎。
吴子舍其子而立其弟,所以有专诸之祸;宋宣不立与夷而立穆公,卒有宋督之变。
犹子之言,岂若子也?深愿陛下思之。”
雄不从,竟立班,骧退而流涕曰:“乱自此始矣!”
张骏遣使遗雄书,劝去尊号,称籓于晋。
雄复书曰:“吾过为士大夫所推,然本无心于帝王也,进思为晋室元功之臣,退思共为守籓之将,扫除氛埃,以康帝宇。
而晋室陵迟,德声不振,引领东望,有年月矣。
会获来贶,情在暗室,有何已已。
知欲远遵楚、汉,尊崇义帝,《春秋》之义,于斯莫大。”
骏重其言,使聘相继。
巴郡尝告急,云有东军。
雄曰:“吾尝虑石勒跋扈,侵一逼一琅邪,以为耿耿。
不图乃能举兵,使人欣然。”
雄之雅谭,多如此类。
雄以中原丧乱,乃频遣使朝贡,与晋穆帝分天下。
张骏领秦、梁,先是,遣傅颖假道于蜀,通表京师,雄弗许。
骏又遣治中从事张淳称籓于蜀,托以假道。
雄大悦,谓淳曰:“贵主英名盖世,土险兵强,何不自称帝一方?”
淳曰:“寡君以乃祖世济忠良,未能雪天下之耻,解众人之倒悬,日昃忘食,枕戈待旦。
以琅邪中兴江东,故万里翼戴,将成桓文之事,何言自取邪!”雄有惭色,曰:“我乃祖乃父亦是晋臣,往与六郡避难此地,为同盟所推,遂有今日。
琅邪若能中兴大晋于中夏,亦当率众辅之。”
淳还,通表京师,天子嘉之。
时李骧死,以其子寿为大将军、西夷校尉,督征南费黑、征东任巳攻陷巴东,太守杨谦退保建平。
寿别遣费黑寇建平,晋巴东监军毌丘奥退保宜都。
雄遣李寿攻硃提,以费黑、仰攀为前锋,又遣镇南任回征木落,分宁州之援。
宁州刺史尹奉降,遂有南中之地。
雄于是赦其境内,使班讨平宁州夷,以班为抚军。
咸和八年,雄生疡于头,六日死,时年六十一,在位三十年。
伪谥武帝,庙曰太宗,墓号安都陵。
雄一性一宽厚,简刑约法,甚有名称。
氐苻成、隗文既降复叛,手伤雄母,及其来也,咸释其罪,厚加待纳。
由是夷夏安之,威震四土。
时海内大乱,而蜀独无事,故归之者相寻。
雄乃兴学校,置史官,听览之暇,手不释卷。
其赋男丁岁谷三斛,女丁半之,户调绢不过数丈,绵数两。
事少役稀,百姓富贵,闾门不闭,无相侵盗。
然雄意在招致远方,国用不足,故诸将每进金银珍宝,多有以得官者。
丞相杨褒谏曰:“陛下为天下主,当网罗四海,何有以官买金邪!”雄逊辞谢之。
后雄尝酒醉而推中书令,杖太官令,褒进曰:“天子穆穆,诸侯皇皇,安有天子而为酗也!”雄即舍之。
雄无事小出,褒于后持矛驰马过雄。
雄怪问之,对曰:“夫统天下之重,如臣乘恶马而持矛也,急之则虑自伤,缓之则惧其失,是以马驰而不制也。”
雄寤,即还。
雄为国无威仪,官无禄秩,班序不别,君子小人服章不殊;行军无号令,用兵无部队,战胜不相让,败不相救,攻城破邑动以虏获为先。
此其所以失也。
班字世文。
初署平南将军,后立为太子。
班谦虚博纳,敬一爱一儒贤,自何点、李钊,班皆师之,又引名士王嘏及陇西董融、天水文夔等以为宾友。
每谓融等曰:“观周景王太子晋、魏太子丕、吴太子孙登,文章鉴识,超然卓绝,未尝不有惭色。
何古贤之高朗,后人之莫逮也!”为一性一汎一爱一,动修轨度。
时诸李子弟皆尚奢一靡一,而班常戒厉之。
每朝有大议,雄辄令豫之。
班以古者垦田均平,贫富获所,今贵者广占荒田,贫者种殖无地,富者以己所余而卖之,此岂王者大均之义乎!雄纳之。
及雄寝疾,班昼夜侍侧。
雄少数攻战,多被伤夷,至是疾甚,痕皆脓溃,雄子越等恶而远之。
班为一吮一脓,殊无难色,每尝药流涕,不脱一衣冠,其孝诚如此。
雄死,嗣伪位,以李寿录尚书事辅政。
班居中执丧礼,政事皆委寿及司徒何点、尚书令王瑰等。
越时镇江一陽一,以班非雄所生,意甚不平。
至此,奔丧,与其弟期密计图之。
李玝劝班遣越还江一陽一,以期为梁州刺史,镇葭萌。
班以未葬,不忍遣,推诚居厚,心无纤芥。
时有白气二道带天,太史令韩豹奏:“宫中有一陰一谋兵气,戒在亲戚。”
班不悟。
咸和九年,班因夜哭,越杀班于殡宫,时年四十七,在位一年,遂立雄之子期嗣位焉。
期字世运,雄第四子也。
聪慧好学,弱冠能属文,轻财好施,虚心招纳。
初为建威将军,雄令诸子及宗室子弟以恩信合众,多者不至数百,而期独致千余人。
其所表荐,雄多纳之,故长史列署颇出其门。
既杀班,欲立越为主,越以期雄妻任氏所养,又多才艺,乃让位于期。
于是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元玉恆。
诛班弟都。
使李寿伐都弟玝于涪,玝弃城降晋。
封寿汉王,拜梁州刺史、东羌校尉、中护军、录尚书事;封兄越建宁王,拜相国、大将军、录尚书事。
立妻阎氏为皇后。
以其卫将军尹奉为右丞相、骠骑将军、尚书令,王瑰为司徒。
期自以谋大事既果,轻诸旧臣,外则信任尚书令景骞、尚书姚华、田褒。
褒无他才艺,雄时劝立期,故一宠一待甚厚。
内则信宦竖许涪等。
国之刑政,希复关之卿相,庆赏威刑,皆决数人而已,于是纲维紊矣。
乃诬其尚书仆射、武陵公李载谋反,下狱死。
先是,晋建威将军司马勋屯汉中,期遣李寿攻而陷之,遂置守宰,戍南郑。
雄子霸、保并不病而死,皆云期鸩杀之,于是大臣怀惧,人不自安。
天雨大鱼于宫中,其色黄。
又宫中豕犬交。
期多所诛夷,籍没妇女资财以实后一庭,内外凶凶,道路以目,谏者获罪,人怀苟免。
期又鸩杀其安北李攸。
攸,寿之养弟也。
于是与越及景骞、田褒、姚华谋袭寿等,欲因烧市桥而发兵。
期又累遣中常侍许涪至寿所,伺其动静。
及杀攸,寿大惧,又疑许涪往来之数也,乃率步骑一万,自涪向成都,表称景骞、田褒乱政,兴晋一陽一之甲,以除君侧之恶。
以李奕为先登。
寿到成都,期、越不虞其至,素不备设,寿遂取其城,屯兵至门。
期遣侍中劳寿,寿奏相国、建宁王越,尚书令、河南公景骞,尚书田褒、姚华,中常侍许涪,征西将军李遐及将军李西等,皆怀一奸一乱政,谋倾社稷,大逆不道,罪合夷灭。
期从之,于是杀越、骞等。
寿矫任氏令,废期为邛都县公,幽之别宫。
期叹曰:“天下主乃当为小县公,不如死也!”咸康三年,自缢而死,时年二十五,在位三年。
谥曰幽公。
及葬,赐鸾辂九旒,余如王礼。
雄之子皆为寿所杀。
寿字武考,骧之子也。
敏而好学,雅量豁然,少尚礼容,异于李氏诸子。
雄奇其才,以为足荷重任,拜前将军、督巴西军事,迁征东将军。
时年十九,聘处士谯秀以为宾客,尽其谠言,在巴西威惠甚著。
骧死,迁大将军、大都督、侍中,封扶风公,录尚书事。
征宁州,攻围百余日,悉平诸郡,雄大悦,封建宁王。
雄死,受遗辅政。
期立,改封汉王,食梁州五郡,领梁州刺史。
寿威名远振,深为李越、景骞等所惮,寿深忧之。
代李玝屯涪,每应期朝觐,常自陈边疆寇警,不可旷镇,故得不朝。
寿又见期、越兄弟十余人年方壮大,而并有强兵,惧不自全,乃数聘礼巴西龚壮。
壮虽不应聘,数往见寿。
时岷山崩,江水竭,寿恶之,每问壮以自安之术。
壮以特杀其父及叔,欲假手报仇,未有其由,因说寿曰:“节下若能舍小从大,以危易安,则开国裂土,长为诸侯,名高桓文,勋流百代矣。”
寿从之,一陰一与长史略一陽一罗恆、巴西解思明共谋据成都,称籓归顺。
乃誓文武,得数千人,袭成都,克之,纵兵虏掠,至乃一奸一略雄女及李氏诸妇,多所残害,数日乃定。
恆与思明及李奕、王利等劝寿称镇西将军、益州牧、成都王,称籓于晋,而任调与司马蔡兴、侍中李艳及张烈等劝寿自立。
寿命筮之,占者曰:“可数年天子。”
调喜曰:“一日尚为足,而况数年乎!”思明曰:“数年天子,孰与百世诸侯!”寿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任侯之言,策之上也。”
遂以咸康四年僭即伪位,赦其境内,改元为汉兴。
以董皎为相国,罗恆、马当为股肱,李奕、任调、李闳为爪牙,解思明为谋主。
以安车束帛聘龚壮为太师,壮固辞,特听缟巾素带,居师友之位。
拔擢幽滞,处之显列。
追尊父骧为献帝,母昝氏为太后,立妻阎氏为皇后,世子势为太子。
有告广汉太守李乾与大臣通谋,欲废寿者。
寿令其子广与大臣盟于前殿,徙乾汉嘉太守。
大风暴雨,震其端门。
寿深自悔责,命群臣极尽忠言,勿拘忌讳。
遣其散骑常侍王嘏、中常侍王广聘于石季龙。
先是,季龙遗寿书,欲连横入寇,约分天下。
寿大悦,乃大修船舰,严兵缮甲,吏卒皆备候粮。
以其尚书令马当为六军都督,假节钺,营东场大阅,军士七万余人,舟师溯江而上。
过成都,鼓噪盈江,寿登城观之。
其群臣咸曰:“我国小众寡,吴、会险远,图之未易。”
解思明又切谏恳至,寿于是命群臣陈其利害。
龚壮谏曰:“陛下与胡通,孰如与晋通?胡,豺狼国也。
晋既灭,不得不北面事之。
若与之争天下,则强弱势异。
此虞、虢之成范,已然之明戒,愿陛下熟虑之。”
群臣以壮之言为然,叩头泣谏,寿乃止,士众咸称万岁。
遣其镇东大将军李奕征牂柯,太守谢恕保城距守者积日,不拔。
会奕粮尽,引还。
寿以其太子势领大将军、录尚书事。
寿承雄宽俭,新行篡夺,因循雄政,未逞其志欲。
会李闳、王嘏从鄴还,盛称季龙威强,宫观美丽,鄴中殷实。
寿又闻季龙虐用刑法,王逊亦以杀罚御下,并能控制邦域,寿心欣慕,人有小饼,辄杀以立威。
又以郊甸未实,都邑空虚,工匠器械,事未充盈,乃徙旁郡户三丁已上以实成都,兴尚方御府,发州郡工巧以充之,广修宫室,引水入城,务于奢侈。
又广太学,起宴殿。
百姓疲于使役,呼嗟满道,思乱者十室而九矣。
其左仆射蔡兴切谏,寿以为诽谤,诛之。
右仆射李嶷数以直言忏旨,寿积忿非一,托以他罪,下狱杀之。
寿疾笃,常见李期、蔡兴为祟。
八年,寿死,时年四十四,在位五年。
伪谥昭文帝,庙曰中宗,墓曰安昌陵。
寿初为王,好学一爱一士,庶几善道,每览良将贤相建功立事者,未尝不反覆诵之,故能征伐四克,辟国千里。
雄既垂心于上,寿亦尽诚于下,号为贤相。
及即伪位之后,改立宗庙,以父骧为汉始祖庙,特、雄为大成庙,又下书言与期、越别族,凡诸制度,皆有改易。
公卿以下,率用己之僚佐,雄时旧臣及六郡士人,皆见废黜。
寿初病,思明等复议奉王室,寿不从。
李演自越巂上书,劝寿归正返本,释帝称王,寿怒杀之,以威龚壮、思明等。
壮作诗七篇,托言应璩以讽寿。
寿报曰:“省诗知意,若今人所作,贤哲之话言也。
古人所作,死鬼之常辞耳!”动慕汉武、魏明之所为,耻闻父兄时事,上书者不得言先世政化,自以己胜之也。
势字子仁,寿之长子也。
初,寿妻阎氏无子,骧杀李凤,为寿纳凤女,生势。
期一爱一势姿貌,拜翊军将军、汉王世子。
势身长七尺九寸,腰带十四围,善于俯仰,时人异之。
寿死,势嗣伪位,赦其境内,改元曰太和。
尊母阎氏为太后,妻李氏为皇后。
太史令韩皓奏荧惑守心,以过庙礼废,势命群臣议之。
其相国董皎、侍中王嘏等以为景武昌业,献文承基,至亲不远,无宜疏绝。
势更令祭特、雄,同号曰汉王。
势弟大将军、汉王广以势无子,求为太弟,势弗许。
马当、解思明以势兄弟不多,若有所废,则益孤危,固劝许之。
势疑当等与广有谋,遣其太保李奕袭广于涪城,命董皎收马当、思明斩之,夷其三族。
贬广为临邛侯,广自一杀。
思明有计谋,强谏诤,马当甚得人心。
自此之后,无复纪纲及谏诤者。
李奕自晋寿举兵反之,蜀人多有从奕者,众至数万。
势登城距战。
奕单骑突门,门者射而杀之,众乃溃散。
势既诛奕,大赦境内,改年嘉宁。
初,蜀土无獠,至此,始从山而出,北至犍为,梓潼,布在山谷,十余万落,不可禁制,大为百姓之患。
势既骄吝,而一性一愛财色,常杀人而取其妻,荒一婬一不恤国事。
夷獠叛乱,军守离缺,境宇日蹙。
加之荒俭,一性一多忌害,诛残大臣,刑狱滥加,人怀危惧。
斥外父祖臣佐,亲任左右小人,群小因行威福。
又常居内,少见公卿。
史官屡陈灾谴,乃加董皎太师,以名位优之,实欲与分灾眚。
大司马桓温率水军伐势。
温次青衣,势大发军距守,又遣李福与昝坚等数千人从山一陽一趣合水距温。
谓温从步道而上,诸将皆欲设伏于江南以待王师,昝坚不从,率诸军从江北鸳鸯碕渡向犍为,而温从山一陽一出江南,昝坚到犍为,方知与温异道,乃回从沙头津北渡。
及坚至,温已造成都之十里陌,昝坚众自溃。
温至城下,纵火烧其大城诸门。
势众惶惧,无复固志,其中书监王嘏、散骑常侍常璩等劝势降。
势以问侍中冯孚,孚言:“昔吴汉征蜀,尽诛公孙氏。
今晋下书,不赦诸李,虽降,恐无全理。”
势乃夜出东门,与昝坚走至晋寿,然后送降文于温曰:“伪嘉宁二年三月十七日,略一陽一李势叩头死罪。
伏惟大将军节下,先人播流,恃险因衅,窃自汶、蜀。
势以暗弱,复统未绪,偷安荏苒,未能改图。
猥烦硃轩,践冒险阻。
将士狂愚,干犯天威。
仰惭俯愧,一精一魂飞散,甘受斧锧,以衅军鼓。
伏惟大晋,天网恢弘,泽及四海,恩过一陽一日。
一逼一迫仓卒,自投草野。
即日到白水城,谨遣私署散骑常侍王幼奉笺以闻,并敕州郡投戈释杖。
穷池之鱼,待命漏刻。”
势寻舆榇面缚军门,温解其缚,焚其榇,迁势及弟福、从兄权亲族十余人于健康,封势归义侯。
升平五年,死于建康。
在位五年而败。
始,李特以惠帝太安元年起兵,至此六世,凡四十六年,以穆帝永和三年灭。
史臣曰:昔周德方隆,古公切逾梁之患;汉祚斯永,宣后兴渡湟之师。
是知戎狄乱华,衅深自古,况乎巴、濮杂种,厥类实繁,资剽窃以全生,习犷悍而成俗。
李特世传凶狡,早擅枭雄,太息剑门,志吞井络。
属晋纲之落纽,乘罗侯之无断,骋马属犍,同声云集,歼殄蜀、汉,荐食巴、梁,沃野无半菽之资,华一陽一有析骸之衅。
盖上失其道,覆败之至于斯!
仲俊天挺英姿,见称奇伟,摧锋累载,克隆霸业。
蹈玄德之前基,掩子一陽一之故地,薄俺而绥弊俗,约法而悦新邦,拟于其伦,实孙权之亚也。
若夫立子以嫡,往哲通训,继体承基,前修茂范。
而雄暗经国之远图,蹈匹夫之小节,传大统于犹子。
托强兵于厥胤。
遗骸莫敛,寻戈之衅已深;星纪未周,倾巢之衅便及。
虽云天道,抑亦人谋。
班以宽一爱一罹灾,期以暴戾速祸,殊涂并失,异术同亡。
武考凭藉世资,穷兵窃位,罪百周带,毒甚楚围,获保归全,何其幸也!子仁承绪,继传昏虐,驱率余烬,敢距大邦。
授甲晨征,则理均于困兽;斩关宵遁,则义殊于前禽。
宜其悬首国门,以明大戮,遂得礼同刘禅,不亦优乎!
赞曰:晋图驰驭,百六斯钟。
天垂伏鳖,野战群龙。
李特窥衅,盗我巴、庸。
世历五朝,年将四纪。
篡杀移国,昏狂继轨。
德之不修,险亦难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