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
卷一百一十八
载记第十八
姚兴下
晋义熙二年,平北将军、梁州督护苻宣入汉中,兴梁州别驾吕营、汉中徐逸、席难起兵应宣,求救于杨盛。
盛遣军临浕口,南梁州刺史王敏退守武兴。
杨盛复通于晋。
兴以太子泓录尚书事。
慕容超司徒、北地王钟,右仆射、济一陽一王嶷,高都公始,皆来奔。
华山郡地涌沸,广袤百余步,烧生物皆熟,历五月乃止。
赫连勃勃杀高平公没奕于,收其众以叛。
先是,魏主拓跋珪送马千匹,求婚于兴,兴许之。
以魏别立后,遂绝婚,故有柴壁之战。
至是,复与魏通和,魏放狄伯支、姚伯禽、唐小方、姚良国、康宦还长安,皆复其爵位。
时秃发傉檀、沮渠蒙逊迭相攻击,傉檀遂东招河州刺史西羌彭奚念,奚念阻河以叛。
蜀谯纵遣使称籓,请桓谦,欲令顺流东伐刘裕。
兴以问谦,谦请行,遂许之。
使中军姚弼、后军敛成、镇远乞伏乾归等率步骑三万伐傉檀,左仆射齐难等率骑二万讨勃勃。
吏部尚书尹昭谏曰:“傉檀恃远,轻敢违逆,宜诏蒙逊及李玄盛,使自相攻击。
待其毙也,然后取之,此卞庄之举也。”
兴不从。
勃勃退保河曲。
弼济自金城,弼部将姜纪言于弼曰:“今王师声讨勃勃,傉檀犹豫,未为严防,请给轻骑五千,掩其城门,则山泽之人皆为吾有,孤城独立,坐可克也。”
弼不从,进拔昌松,长驱至姑臧。
傉檀婴城固守,出其兵击弼,弼败,退据西苑。
兴又遣卫大将军姚显率骑二万,为诸军节度。
至高平,闻弼败绩,兼道赴之,抚一慰河外,率众而还。
傉檀遣使人徐宿诣兴谢罪。
齐难为勃勃所擒。
兴遣平北姚冲、征虏狄伯支、辅国敛曼嵬、镇东杨佛嵩率骑四万讨勃勃。
冲次于岭北,欲回师袭长安,伯支不从,乃止,惧其谋泄,遂鸩杀伯支。
时王师伐谯纵,大败之,纵遣使乞师于兴。
兴遣平西姚赏、南梁州刺史王敏率众二万救之,王师引还。
纵遣使拜师,仍贡其方物。
兴遣其兼司徒韦华持节策拜纵为大都督、相国、蜀王,加九锡,备物典策一如魏、晋故事,承制封拜悉如王者之仪。
兴自平凉如朝那,闻冲谋逆,以其弟中最少,雄武绝人,犹欲隐忍容之。
敛成泣谓兴曰:“冲凶险不仁,每侍左右,臣常寝不安席,愿早为之所。”
兴曰:“冲何能为也!但轻害名将,吾欲明其罪于四海。”
乃下书赐冲死,葬以庶人之礼。
晋河间王子国璠、章武王子叔道来奔,兴谓之曰:“刘裕匡复晋室,卿等何故来也”国璠等曰:“裕与不逞之徒削弱王室,宗门能自修立者莫不害之。
是避之来,实非诚款,所以避死耳。”
兴嘉之,以国璠为建义将军、扬州刺史,叔道为平南将军、兗州刺史,赐以甲第。
兴如贰城,将讨赫连勃勃,遣安远姚详及敛曼嵬、镇军彭白狼分督租运。
诸军未集而勃勃骑大至,兴欲留步军,轻如嵬营。
众咸惶惧,群臣固以为不可,兴弗纳。
尚书郎韦宗希旨劝兴行。
兰台侍御史姜楞越次而进曰:“韦宗倾险不忠,沮败国计,宜先腰斩以谢天下。
脱车驾动轸,六军骇惧,人无守志,取危之道也,宜遣单使以征详等。”
兴默然。
右仆射韦华等谏曰:“若车骑轻动,必不战自溃,嵬营亦未必可至,惟陛下图之。”
兴乃遣左将军姚文宗率禁兵距战,中垒齐莫统氐兵以继之。
文宗与莫皆勇果兼人,以死力战,勃勃乃退。
留禁兵五千配姚详守贰城,兴还长安。
谯纵遣其侍中谯良、太常杨轨朝于兴,请大举以寇江东。
遣其荆州刺史桓谦、梁州刺史谯道福率众二万东寇江陵。
兴乃遣前将军苟林率骑会之。
谦屯枝江,林屯江津。
谦,江左贵族,部曲遍于荆、楚,晋之将士皆有叛心。
荆州刺史刘道规大惧,婴城固守。
雍州刺史鲁宗之率襄一陽一之众救之,道规乃留宗之守江陵,率军逆战。
谦等舟师大盛,兼列步骑以待之。
大战枝江,谦败绩,乘轻舸奔就苟林,晋人获而斩之。
苟林惧而引归。
兴以国用不足,增关津之税,盐竹山木皆有赋焉。
群臣咸谏,以为天殖品物以养群生,王者子育万邦,不宜节约以夺其利。
兴曰:“能逾关梁通利于山水者,皆豪富之家。
吾损有余以裨不足,有何不可!”乃遂行之。
兴从朝门游于文武苑,及昏而还,将自平朔门入。
前驱既至,城门校尉王满聪被甲持杖,闭门距之,曰:“今已昏暗,一奸一良不辨,有死而已,门不可开。”
兴乃回从朝门而入。
旦而召满聪,进位二等。
乞伏乾归以众叛,攻陷金城,执太守任兰。
兰厉色责乾归以背恩违义,乾归怒而囚之,兰遂不食而死。
赫连勃勃遣其将胡金纂将万余骑攻平凉。
兴如贰城,因救平凉,纂众大溃,生擒纂。
勃勃遣兄子提攻陷定一陽一,执北中郎将姚广都。
兴将曹炽、曹云、王肆佛等各将数千户避勃勃内徙,兴处佛于湟山泽,炽、云于陈仓。
勃勃寇陇右,攻白崖堡,破之,遂趣清水。
略一陽一太守姚寿都委守奔秦州,勃勃又收其众而归。
兴自安定追之,至寿渠川,不及而还。
初,天水人姜纪,吕氏之叛臣,阿诌一奸一诈,好问人之亲戚。
兴子弼有一宠一于兴,纪遂倾心附之。
弼时为雍州刺史,镇安定,与密谋还朝,令倾心事常山公显,树一党一左右。
至是,兴以弼为尚书令、侍中、大将军。
既居将相,虚襟引纳,收结朝士,势倾东宫,遂有夺嫡之谋矣。
兴以勃勃、乾归作乱西北,傉檀、蒙逊擅兵河右,畴咨将帅之臣,欲镇抚二方。
陇东太守郭播言于兴曰:“岭北二州镇户皆数万,若得文武之才以绥抚之,足以靖塞一奸一略。”
兴曰;“吾每思得廉颇、李牧镇抚四方,使便宜行一事。
然任非其人,恆致负败。
卿试举之。”
播曰:“清洁善抚边,则平陆子王元始;雄武多奇略,则建威王焕;赏罚必行,临敌不顾,则奋武彭蚝。”
兴曰:“蚝令行禁止则有之,非绥边之才也。
始、焕年少,吾未知其为人。”
播曰:“广平公弼才兼文武,宜镇督一方,愿陛下远鉴前车,近悟后辙。”
兴不从,以其太常索棱为太尉,领陇西内史,绥诱乾归。
政绩既美,乾归感而归之。
太史令任猗言于兴曰:“白气出于北方,东西竟天五百里,当有破军流血。”
乞伏乾归遣使送所掠守宰,谢罪请降。
兴以勃勃之难,权宜许之,假干归及其子炽磐官爵。
姚详时镇杏城,为赫连勃勃所一逼一,粮尽委守,南奔大苏。
勃勃耍之,众散,为勃勃所执。
时遣卫大将军显迎详,详败,遂屯杏城,因令显都督安定岭北二镇事。
颍川太守姚平都自许昌来朝,言于兴曰:“刘裕敢怀一奸一计,屯聚芍陂,有扰边之志,宜遣烧之,以散其众谋。”
兴曰:“裕之轻弱,安敢窥吾疆埸!倍有一奸一心,其在子孙乎!”召其尚书杨佛嵩谓之曰:“吴兒不自知,乃有非分之意。
待至孟冬,当遣卿率一精一骑三万焚其积聚。”
嵩曰:“陛下若任臣以此役者,当从肥口济淮,直趣寿春,举大众以屯城,纵轻骑以掠野,使淮南萧条,兵粟俱了,足令吴兒俯仰回惶,神爽飞越。”
兴大悦。
时西胡梁国兒于平凉作寿冢,每将妻妾入冢饮宴,酒酣,升灵一床一而歌。
时人或讥之,国兒不以为意。
前后征伐,屡有大功,兴以为镇北将军,封平舆男,年八十余乃死。
时客星入东井,所在地震,前后一百五十六。
兴公卿抗表请罪,兴曰:“灾谴之来,咎在元首;近代或归罪三公,甚无谓也。
公等其悉冠履复位。”
仇池公杨盛叛,侵扰祁山。
遣建威赵琨率骑五千为前锋,立节杨伯寿统步卒继之,前将军姚恢、左将军姚文宗入自鹫陕,镇西、秦州刺史姚嵩入羊头陕,右卫胡翼度从一陰一密出自汧城,讨盛。
兴将轻骑五千,自雍赴之,与诸将军会于陇口。
天水太守王松忿言于嵩曰:“先皇神略无方,威武冠世,冠军徐洛生猛毅兼人,佐命英辅,再入仇池,无功而还。
非杨盛智勇能全,直是地势然也。
今以赵琨之众,使君之威,准之先朝,实未见成功。
使君具悉形便,何不表闻?”
嵩不从。
盛率众与琨相持,伯寿畏懦弗进,琨众寡不敌,为盛所败,兴斩伯寿而还。
嵩乃具陈松忿之言,兴善之。
乾归为其下人所杀,子炽磐新立,群下咸劝兴取之。
兴曰:“乾归先已返善,吾方当怀抚,因丧伐之,非朕本志也。”
以杨佛嵩都督岭北讨虏诸军事、安远将军、雍州刺史,率领北见兵以讨赫连勃勃。
嵩发数日,兴谓群臣曰:“佛嵩骁勇果锐,每临敌对寇,不可制抑,吾常节之,配兵不过五千。
今众旅既多,遇贼必败。
今去已远,追之无及,吾深忧之。”
其下咸以为不然。
佛嵩果为勃勃所执,绝亢而死。
兴立昭仪齐氏为皇后。
又下书以其故丞相姚绪、太宰姚硕德、太傅姚旻、大司马姚崇、司徒尹纬等二十四人配飨于苌庙。
兴以大臣屡丧,令所司更详临赴之制。
所司白兴,依故事东堂发哀。
兴不从,每大臣死,皆亲临之。
姚文宗有一宠一于姚泓,姚弼深疾之,诬文宗有怨言,以侍御史廉桃生为证。
兴怒,赐文宗死。
是后群臣累足,莫敢言弼之短。
时贰县羌叛兴,兴遣后将军敛成、镇军彭白狼、北中郎将姚洛都讨之。
敛成为羌所败,甚惧,诣赵兴太守姚穆归罪。
穆欲送杀之,成怒,奔赫连勃勃。
兴遣姚绍与姚弼率禁卫诸军镇抚岭北。
辽东侯弥姐亭地率其部人南居一陰一密,劫掠百姓。
弼收亭地送之,杀其众七百余人,徙二千余户于郑城。
弼一宠一爱一方隆,所欲施行,无不信纳。
乃以嬖人尹冲为给事黄门侍郎,唐盛为治书侍御史,左右机耍,皆其一党一人,渐欲广树爪牙,弥缝其阙。
右仆射梁喜、侍中任谦、京兆尹尹昭承间言于兴曰:“父子之际,人罕得而言。
然君臣亦犹父子,臣等理不容默。
并后匹嫡,未始不倾国乱家。
广平公弼一奸一凶无状,潜有陵夺之志,陛下一宠一之不道,假其威权,倾险无赖之徙,莫不鳞凑其侧。
市巷讽议,皆言陛下欲有废立之志。
诚如此者,臣等有死而已,不敢奉诏。”
兴曰:“安有此乎!”昭等曰:“若无废立之事,陛下一爱一弼,适所以祸之,愿去其左右,减其威权。
非但弼有太山之安,宗庙社稷亦有磐石之固矣。”
兴默然。
兴寝疾,妖贼李弘反于贰原,贰原氐仇常起兵应弘。
兴舆疾讨之,斩常,执弘而还,徙常部人五百余户于许昌。
兴疾笃,其太子泓屯兵于东华门,侍疾于谘议堂。
姚弼潜谋为乱,招集数千人,被甲伏于其第。
抚军姚绍及侍中任谦、右仆射梁喜、冠军姚赞、京兆尹尹昭、辅国敛曼嵬并典禁兵,宿卫于内。
姚裕遣使告姚懿于蒲坂,并密信诸籓,论弼逆状。
懿流涕以告将士曰:“上今寝疾,臣子所宜冠履不整。
而广平公弼拥兵私第,不以忠于储宫,正是孤徇义亡身之日。
诸君皆忠烈之士,亦当同孤徇斯举也。”
将士无不奋怒攘袂曰:“惟殿下所为,死生不敢贰。”
于是尽赦囚徙,散布帛数万匹以赐其将士,建牙誓众,将赴长安。
镇东、豫州牧姚洸起兵洛一陽一,平西姚谌起兵于雍,将以赴泓之难。
兴疾瘳,朝其群臣,征虏刘羌泣谓兴曰:“陛下寝疾数旬,奈何忽有斯事!”兴曰:“朕过庭无训,使诸子不穆,愧于四海。
卿等各陈所怀,以安社稷。”
尹昭曰:“广平公弼恃一宠一不虔,阻兵怀贰,自宜置之刑书,以明典宪。
陛下若含忍未便加法者,且可削夺威权,使散居籓国,以纾窥窬之祸,全天一性一之恩。”
兴谓梁喜曰:“卿以为何如?”
喜曰:“臣之愚见,如昭所陈。”
兴以弼才兼文武,未忍致法,免其尚书令,以将军、公就第。
懿等闻兴疾瘳,各罢兵还镇。
懿、恢及弟谌等皆抗表罪弼,请致之刑法,兴弗许。
时魏遣使聘于兴,且请婚。
会平一陽一太守姚成都来朝,兴谓之曰:“卿久处东籓,与魏邻接,应悉彼事形。
今来求婚,吾已许之,终能分灾共患,远相接援以不?”
成都曰:“魏自柴壁克捷已来,戎甲未曾损失,士马桓桓,师旅充盛。
今修和亲,兼婚姻之好,岂但分灾共患而已,实亦永安之福也。”
兴大悦,遣其吏部郎严康报聘,并致方物。
时姚懿、姚洸、姚宣、姚谌来朝,使姚裕言于兴曰:“懿等今悉在外,欲有所陈。”
兴曰:“汝等正欲道弼事耳,吾已知之。”
裕曰:“弼苟有可论,陛下所宜垂听。
若懿等言违大义,便当肆之刑辟,奈何距之!”于是引见谘议堂。
宣流涕曰:“先帝以大圣起基,陛下以神武定业,方隆七百之祚,为万世之美,安可使弼谋倾社稷。
宜委之有司,肃明刑宪。
臣等敢以死请。”
兴曰:“吾自处之,非汝等所忧。”
先是,大司农窦温、司徙左长史王弼皆有密表,劝兴废立。
兴虽不从,亦不以为责。
抚军东曹属姜虬上疏曰:“广平公弼怀一奸一积年,谋祸有岁,倾谄群竖为之画足,衅成逆著,取嗤戎裔。
文王之化,刑于寡妻;圣朝之乱,起自一爱一子。
今虽欲含忍其瑕,掩蔽其罪,而逆一党一犹繁,扇惑不已,弼之乱心其可革耶!宜斥散凶徒,以绝祸始。”
兴以虬表示梁喜曰:“天下之人莫不以吾兒为口实,将何以处之?”
喜曰:“信如虬言,陛下宜早裁决。”
兴默然。
太子詹事王周亦虚襟引士,树一党一东宫,弼恶之,每规陷害周。
周抗志确然,不为之屈。
兴嘉其守正,以周为中书监。
兴如三原,顾谓群臣曰:“古人有言,关东出相,关西出将,三秦饶俊异,汝颍多奇士。
吾应天明命,跨据中原,自流沙已东,淮、汉已北,未尝不倾己招求,冀匡不逮。
然明不照下,弗感悬鱼。
至于智效一官,行著一善,吾历级而进之,不使有后门之叹。
卿等宜明扬仄陋,助吾举之。”
梁喜对曰:“奉旨求贤,弗曾休倦,未见儒亮大才王佐之器,可谓世之乏贤。”
兴曰:“自古霸王之起也,莫不将则韩、吴,相兼萧、邓,终不采将于往贤,求相于后哲。
卿自识拔不明,求之不至,奈何厚诬四海乎!”群臣咸悦。
晋荆州刺史司马休之据江陵,雍州刺史鲁宗之据襄一陽一,与刘裕相攻,遣使求援。
兴遣姚成王、司马国璠率骑八千赴之。
弼恨姚宣之毁己,遂谮宣于兴。
会宣司马权丕至长安,兴责丕以无匡辅之益,将戮之。
丕一性一倾巧,因诬宣罪状。
兴大怒,遂收宣于杏城,下狱,而使弼将三万人镇秦州。
尹昭言于兴曰:“广平公与皇太子不平,握强兵于外,陛下一旦不讳,恐社稷必危。
小不忍以致大乱者,陛下之谓也。”
兴弗纳。
赫连勃勃攻杏城,兴又遣弼救之,至冠泉而杏城陷。
兴如北地,弼次于三树,遣弼及敛曼嵬向新平,兴还长安。
姚成王至于南一陽一,司马休之等为刘裕所败,引归。
休之、宗之等遂与谯王文思,新蔡王道赐,宁朔将军、梁州刺史马敬,辅国将军、竟陵太守鲁轨,宁朔将军、南一陽一太守鲁范奔于兴。
勃勃遣其将赫连建率众寇贰县,数千骑入平凉。
姚恢与建战于五井,平凉太守姚兴都为建所获,遂入新平。
姚弼讨之,战于龙尾堡,大破之,擒建,送于长安。
初,勃勃攻彭双方于石堡,方力战距守,积年不能克。
至是,闻建败,引归。
休之等至长安,兴谓之曰:“刘裕崇奉晋帝,岂便有阙乎?”
休之曰:“臣前下都,琅邪王德文泣谓臣曰:'刘裕供御主上,克薄奇深。
'以事势推之,社稷之忧方未可测。”
兴将以休之为荆州刺史,任以东南之事。
休之固辞,请与鲁宗之等扰动襄一陽一、淮、汉。
乃以休之为镇南将军、扬州刺史,宗之等并有拜授。
休之将行,侍御史唐盛言于兴曰:“符命所记,司马氏应复河、洛。
休之既得濯鳞南翔,恐非复池中之物,可以崇礼,不宜放之。”
兴曰:“司马氏脱如所记,留之适足为患。”
遂遣之。
扬武、安乡侯康宦驱略白鹿原氏胡数百家奔上洛,太守宋林距之。
商洛人黄金等起义兵以掎宦,宦乃率众归罪。
兴赦之,复其爵位。
时白虹贯日,有术人言于兴曰:“将有不祥之事,终当自消。”
时兴药动,姚弼称疾不朝,集兵于第。
兴闻之怒甚,收其一党一殿中侍御史唐盛、孙玄等杀之。
泓言于兴曰:“臣诚不肖,不能训谐于弟,致弼构造是非,仰惭天日,陛下若以臣为社稷之忧,除臣而国宁,亦家之福也。
若垂天一性一之恩,不忍加臣刑戮者,乞听臣守籓。”
兴惨然改容,召姚赞、梁喜、尹昭、敛曼嵬于谘议堂,密谋收弼。
时姚绍屯兵雍城,驰遣告之,数日不决。
弼一党一凶惧。
兴虑其为变,乃收弼,囚之中曹,穷责一党一与,将杀之。
泓流涕固请之,乃止。
兴谓梁喜曰:“泓天心平和,一性一少猜忌,必能容养群贤,保全吾子。”
于是皆赦弼一党一。
灵台令张泉又言于兴曰:“荧惑入东井,旬纪而返,未余月,复来守心。
王者恶之,宜修仁虚己,以答天谴。”
兴纳之。
正旦,兴朝群臣于太极前殿,沙门贺僧恸泣不能自胜,众咸怪焉。
贺僧者,莫知其所从来也,言事皆有效验,兴甚神礼之,常与隐士数人预于宴会。
兴如华一陰一,以泓监国,入居西宫。
因疾笃,还长安。
泓欲出迎,其宫臣曰:“今主上疾笃,一奸一臣在侧,广平公每希顗非常,变故难测。
今殿下若出,进则不得见主上,退则有弼等之祸,安所归乎!自宜深抑情礼,以宁宗社。”
泓从之,乃拜迎于黄龙门樽下。
弼一党一见兴升舆,咸怀危惧。
尹冲等先谋欲因泓出迎害之,尚书姚沙弥曰:“若太子有备,不来迎侍,当奉乘舆直趣公第。
宿卫者闻上在此,自当来奔,谁与太子守乎!吾等以广平公之故,陷身逆节。
今以乘舆南幸,自当是杖义之理,匪但救广平之祸,足可以申雪前愆。”
冲等不从,欲随兴入殿中作乱,复未知兴之存亡,疑而不发。
兴命泓录尚书事,使姚绍、胡翼度典兵禁中,防制内外,遣敛曼嵬收弼第中甲杖,内之武库。
兴疾转笃,兴妹伪南安长公主问疾,不应。
兴少子耕兒出告其兄愔曰:“上已崩矣,宜速决计。”
于是愔与其属率甲士攻端门,殿中上将军敛曼嵬勒兵距战,右卫胡翼度率禁兵闭四门。
愔等遣壮士登门,缘屋而入,及于马道。
泓时侍疾于谘议堂,遣敛曼嵬率殿中兵登武库距战,太子右卫率姚和都率东宫兵入屯马道南。
愔等既不得进,遂烧端门。
兴力疾临前殿,赐弼死。
禁兵见兴,喜跃,贯甲赴贼,贼众骇扰。
和都勒东宫兵自后击之,愔等奔溃,逃于骊山,愔一党一吕隆奔雍,尹冲等奔于京师。
兴引绍及赞、梁喜、尹昭、敛曼嵬入内寝,受遗辅政。
义熙十二年,兴死,时年五十一,在位二十二年。
伪谥文桓皇帝,庙号高祖,墓曰偶陵。
尹纬,字景亮,天水人也。
少有大志,不营产业。
身长八尺,腰带十围,魁梧有爽气。
每览书传至宰相立勋之际,常辍书而叹。
苻坚以尹赤之降姚襄,诸尹皆禁锢不仕。
纬晚乃为吏部令史,风志豪迈,郎皆惮之。
坚末年,祅星见于东井,纬知坚将灭,喜甚,向天再拜,既而流涕长叹。
友人略一陽一桓识怪而问之,纬曰:“天时如此,正是霸王龙飞之秋,吾徒杖策之日。
然知己难遭,恐不得展吾才志,是以欣惧交怀。”
及姚苌奔马牧,纬与尹详、庞演等扇动群豪,推苌为盟主,遂为佐命元功。
苌既败苻坚,遣纬说坚,求禅代之事。
坚问纬曰:“卿于朕何官?”
纬曰:“尚书令史。”
坚叹曰:“宰相之才也,王景略之俦。
而朕不知卿,亡也不亦宜乎!”
纬一性一刚简清亮,慕张子布之为人。
冯翊段铿一性一倾巧,苌一爱一其博识,引为侍中。
纬固谏以为不可,苌不从。
纬屡众中辱铿,铿心不平之。
苌闻而谓纬曰:“卿一性一不好学,何为憎学者?”
纬曰:“臣不憎学,憎铿不正耳。”
苌因曰:“卿好不自知,每比萧何,真何如也?”
纬曰:“汉祖与萧何俱起布衣,是以相贵。
陛下起贵中,是以贱臣。”
苌曰:“卿实不及,胡为不也?”
纬曰:“陛下何如汉祖?”
苌曰:“朕实不如汉祖,卿远萧何,故不如甚也。”
纬曰:“汉祖所以胜陛下者,以能远段铿之徒故耳。”
苌默然,乃出铿为北地太守。
苌死,纬与姚兴灭苻登,成兴之业,皆纬之力也。
历辅国将军、司隶校尉、尚书左右仆射、清河侯。
纬友人陇西牛寿率汉中流人归兴,谓纬曰:“足下平生自谓:'时明也,才足以立功立事;道消也,则追二疏、硃云,发其狂直,不能如胡广之徒洿隆随俗。
'今遇其时矣,正是垂名竹素之日,可不勉欤!”纬曰:“吾之所庶几如是,但未能委宰衡于夷吾,识韩信于羁旅,以斯为愧耳。
立功立事,窃谓未负昔言。”
兴闻而谓纬曰:“君之与寿言也,何其诞哉!立功立事,自谓何如古人?”
纬曰:“臣实未愧古人。
何则?遇时来之运,则辅翼太祖,建八百之基。
及陛下龙飞之始,翦灭苻登,荡清秦、雍,生极端右,死飨庙庭,古之君子,正当尔耳。”
兴大悦。
及死,兴甚悼之,赠司徙,谥曰忠成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