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卯典试山西时,陶序东以乐平令充同考官《阅微草堂笔记》卷十四 槐西杂志四(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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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微草堂笔记 - 卷十四 槐西杂志四(6)

阅微草堂笔记

卷十四 槐西杂志四(6)

己卯典试山西时,陶序东以乐平令充同考官。

卷未入时,共闲话仙鬼事。

序东言,有友尝游南岳,至林壑深处,见女子倚石坐花下,稔闻智琼、兰香事,遽往就之,女子以纨扇障面曰:与君无缘,不宜相近。

曰:缘自因生,不可从此种因乎?女子曰:因须夙造,缘须两合,非一人欲种即种也。

翳然灭迹,疑为仙也。

余谓情欲之因缘,此女所说是也。

至恩怨之因缘,则一人欲种即种,又当别论矣。

大同宋中书瑞言,昔在家中戏扶乩,乩动,请问仙号,即书曰:我本住深山,来往白云里,天风忽飒然,云动如流水,我偶随之游,飘飘因至此,荒村茅舍静,小坐亦可喜,莫问我姓名,我忘已久矣,且问此门前,去山凡几里。

书讫,乩遂不动,或者此乃真仙欤。

和和呼通诺尔之战,兵士有没蕃者,乙亥平定伊犁,望大兵旗帜,投出宥死,安置乌鲁木齐,呼之曰小李陵,此人不知李陵为谁,亦漫应之,久而竟迷其本名。

己丑庚寅间,余在乌鲁木齐,犹见其人,已老矣。

言在准喝尔转鬻数主,皆司牧羊,大兵将至,前一岁八月中旬,夜栖山谷,望见沙碛有火光,西域诸部,每互相钞掠,疑为刦盗,登冈眺望,乃见一巨人,长丈许,衣冠华整,侍从秉炬前导,约七八十人,俄列队分立,巨人端拱向东拜,意甚虔肃。

知为山灵。

时适准噶尔乱已微闻阿睦尔撒纳款塞请兵事,窃意或此地当内属,故鬼神预东向耶?既而果然。

时尚不知八月中旬为圣节,归正后,乃悟天声震叠,为遥祝万寿云。

甘肃李参将,名璇,一精一康节观梅之术,占事多验。

平定西域时,从大学士一温一 公在军营,有兵士遗火,焚辕前枯草,阔丈许,公使占何祥,曰:此无他,公数日内当有密奏耳。

火得枯草,行最速,急递之象也;烟气上升,上达之象也,知为密奏。

凡密奏,当焚草也。

公曰:我无当密奏事。

曰:遗火亦无心,非预定也。

既而果然。

其占人终身,则随手拈一物,或同拈一物,而所断又不同。

至京师时,一翰林拈烟筒,曰:贮火而其烟,呼吸通于内,公非冷局官也,然位不甚通显,尚待人吹嘘故也。

问历官当几年,曰:公毋怪直言,火本无多,一熄则为灰烬,热不久也。

问寿几何,摇首曰:铜器原可经久,然不见百年烟筒也。

其人愠去。

后岁余,竟如所言。

又一郎官同在座,亦拈此烟筒,观其复何所云,曰:烟筒火已息,公必冷官也。

己置于床 ,是曾经停顿也,然再拈于手,是又遇提携复起矣。

将来尚有热时,但热又占与前同耳。

后亦如所言。

吴惠叔携一小幅挂轴,纸色似百年外物,云得之长椿寺市上,笔墨草略,半以淡墨扫烟霭,半作水纹,中惟一小舟,一女子坐篷下,一女子摇橹而已。

右角浓墨,写一诗曰:沙鸥同住水云乡,不记荷花几度香,颇怪麻姑太多事,犹知人世有沧桑,款曰:画中人自画并题。

无年月,无印记。

或以为仙笔,然女仙手迹,人何自得之,或以为游女,又不应作此世外语,疑是明末女冠,避兵于渔庄蟹舍,自作此图。

无旧人跋语,亦难确信。

惠叔索题,余无从著笔,置数日还之,惠叔殁于蜀中,此画不知今在否也。

舅氏实斋安公言,程老,村夫子也,女颇韵秀,偶门前买脂粉,为里中少年所挑,泣告父母,惮其暴,弗敢较。

然恚愤不可释,居恒郁郁,故与一狐友,每至辄对饮。

一日狐怪其惨沮,以实告。

狐默默去,后此少年复过其门,见女倚门笑,渐相软语,遂野合于小圃空屋中,临别,女涕不舍,相约私奔,少年因夜至门外,引以归,防程老追索,以刃拟妇曰:敢泄者死。

越数日无所闻,知程老讳其事,意甚得,益狎阗无度。

后此女渐露妖迹,乃知为魅,然相悦甚,弗能遣也。

岁余病瘵,惟一息仅存,此女乃去,百计医药,幸得不死,赀产已荡然。

夫妇露栖,又睮弱不任力作,竟食妇夜合之资,非复从前之悍气矣。

程老不知其由,向狐述说。

狐曰:是吾遣黠婢戏之耳,必假君女形,非是不足饵之也。

必使知为我辈,防败君女之名也。

濒危而舍之,其罪不至死也,报之已足,君无更怏怏矣。

此狐中之朱家郭解欤?其不为己甚,则又非朱家郭解所能也。

从孙树宝言,辛亥冬与从兄道原,访戈孝廉仲坊,见案上新诗数十纸,中有二绝句云:到手良缘事又违,春风空自锁双扉,人间果有乘龙婿,夜半居然破壁飞,岂但蛾眉斗尹邢,仙家亦自妒娉婷,请看搔背麻姑爪,变相分明是巨灵。

皆不省所云,询其本事,仲坊曰:昨见沧州张君辅,言南皮某甲,年二十余未娶,忽二艳女夜相就,诘所从来,自云是狐,以夙命当为夫妇,虽不能为君福,亦不至祸君。

某甲眈阗其色,为之不婚,有规戒之者,某甲谢曰:狐遇我厚,相处日久,无疾病,非相魅者,且言当为我生子,于似续亦无害,实不忍负心也。

后族众强为纳妇,甲闻其女甚姣丽,遂顿负旧盟,迨洞房停烛之时,突声若风霆,震撼檐宇,一手破窗而入,其大如箕,攫某甲以去。

次日,四出觅访,杳然无迹,七八日后,有数小儿言某神祠中有声如牛喘--北方之俗,凡神祠无庙祝者,虑流丐栖息,多以土墼癬其户,而留一穴置香炉。

自穴窥之,似有一人裸一体卧,不辨为谁,启户视之,则某甲在焉。

已昏昏不知人矣。

多方疗治,仅得不死。

自是狐女不至,而妇家畏狐女之报,亦竟离婚。

此二诗记此事也。

夫狐已通灵,事与人异,某甲虽娶何碍,倏忽之往来,乃逞厥凶锋,几戕其命,狐可谓妒且悍矣。

然本无夙约,则曲在狐,既不慎于始而与约,又不善其终而背之,则激而为祟,亦自有词。

是固未可罪狐也。

北方之桥施栏玙,以防失足而已。

闽中多雨,皆于桥上覆以屋,以庇行人。

邱二田言,有人夜中遇雨,趋桥屋坐,有一吏携案牍,与军役押数人避屋下,枷锁琅然,知为官府录囚,惧不敢近,但畏缩于一隅中。

一囚号哭不止,吏叱曰:此时知惧,何如当日勿作耶?囚泣曰:吾为吾师所误也,吾师日讲学,凡鬼神报应之说,皆斥为佛氏之妄语,吾信其言,窃以为机械能深,弥缝能巧,则种种惟所欲为,可以终身不败露,百年之后气反太虚,冥冥漠漠,并毁誉不闻,何惮而不恣吾意乎,不虞地狱非诬,冥王果有,始知为其所卖,故悔而自悲也。

一囚曰:尔之堕落由信儒,我则以信佛误也。

佛家之说,谓虽造恶业,功德即可以消灭。

虽堕地狱,经忏即可以超度,吾以为生前焚香布施,殁后延僧持诵,皆非吾力所不能,既有佛法护持,则无所不为,亦非地府所能治。

不虞所谓罪福,乃论作事之善恶,非论舍财之多少,金钱虚耗,舂煮难逃,向非恃佛之故,又安敢纵恣至此耶?语讫长号,诸囚亦皆痛哭,乃知其非人也。

夫六经具在,不谓无鬼神,三藏所谈,非以敛财赂,自儒者沽名,佛者渔利,其流弊遂至此极。

佛本异教,缁徒藉是以谋生,是未足为责,儒者亦何必乃尔乎?

倪媪,武清人,年未三十而寡,舅姑欲嫁之,以死自誓,舅姑怒,逐诸门外,使自谋生。

流离艰苦,抚二子一女,皆婚嫁,而皆不才,茕茕无倚,惟一女孙度为尼,乃寄食佛寺,仅以自存,今七十八岁矣。

所谓青年矢志白首完贞者欤。

余悯其节,时亦周之,马夫人尝从容谓曰:君为宗伯,主天下节烈之旌典,而此媪失诸目睫前,其故何欤?余曰:国家典制,具有条格,节妇烈女,学校同举于州郡,州郡条上于台司,乃具奏请旨,下礼曹议,从公论也。

礼曹得察核之,进退之,而不得自搜罗之,防私防滥也。

譬司文柄者,棘闱墨牍,得握权衡,而不能取未试遗材,登诸榜上。

此媪久去其乡,既无举者,京师人海,又谁知流寓之内,有此孤嫠?沧海遗珠,盖由于此。

岂余能为而不为欤?念古来潜德,往往借稗官小说,以发幽光,因撮厥大几,附诸琐录,虽书原志怪,未免为例不纯,于表章风教之旨,则未始不一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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