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第六十二回 少妇送殡露破绽恶霸行路逞威风
第六十二回 少一妇送殡露破绽恶霸行路逞威风
且说关小西听了施公之言,连忙问道:“老爷,这一奸一夫一婬一妇害了本夫,今日如何看出他们的破绽?”
贤臣说:“我并无别的法术,不过私访民情,处处留心。
见闻之际,暗察声音动静。
凡人于其亲一爱一之人,必是始病而忧,临死而惧,及其已死,哀切哭泣。
适才见那妇人,哭已死之夫,声音不哀而怀惧。
又见与那男子眉来眼去。
闻声察色,知其因一奸一致杀,一定无疑也。”
小西听罢,心中叹服,说道:“老爷真是烛照如神。”
说罢给了茶钱,主仆仍然骑驴就道。
且不表五里遇着桃花店,十里过了杏花村。
小西催赶着两匹驴,甚是快速,顷刻走了三十里程途。
那里有个地名三家庄,主仆喂罢脚驴,找了一座干净饭铺,吃了饭食,复又登程。
只见路上来往行人,也有骑马坐车的,也有推车肩担的。
贤臣一同关小西,骑在驴上,听这些人言讲。
贤臣眼望好汉,把头一摇,将驴一勒。
好汉更会其意,只得也将驴暂住,让众人的驴过去,慢慢跟在后面。
果窃一听二人谈说:“我倒有个兄弟,亲眼见他对我说来:这位施公大老爷,原籍是南方人儿。
只因祖上挣下功劳,皇上加封,入在镶黄旗汉军之内,世袭的镇海侯爵。
初任江都知县,代署过州印二任,顺天府三任,便升到仓厂总督官印。
可见皇上重的文才,不是取的相貌。”
那人听了,更加不服道:“我说这句话吧,尊驾再要夸奖他,不如先骂我个猴儿崽子!不是在下夸口,愚下乃茂州人氏,我姓牛,外号人称牛腿炮,在茂州小小有个名望。
不论几时,众位要是走着我的贱地,打听打听,没有个不知。
列位往后撞着我,不必理我。
常言:‘人不辞路,虎不辞山。
’将来众位总有到茂州去的。
我们结拜的有四个弟兄,每日同在一处,义气相交,人人皆晓。
我大哥姓武名豫,绰号人称铁金刚;我二哥姓金名玉山,家中广有产业,终日眠花宿柳;三哥姓赵名大璧,一爱一交江湖朋友、衙门官吏,人称独霸茂州;在下本名牛玉璜,皆因说话行一事,没有板眼,所以人送外号牛腿炮。
我们哥儿四个,不敢说有点小字号,就是皱皱眉头,那一个都乖乖的!众位有时到了贱地,倘有个大事小情,只管提说我牛腿炮一声,什么事情都可了结了。
如今我这是从涿州探友回来,路过此处。
你们说这些言词,实在叫我听着可恼!施不全果然山东放粮,必要从此路走,我看他将我怎样。
他行的事,我都知根知底:贪财害众,一奸一诈欺人!怎么算得忠臣?在江都县有个黄天霸,却是一位英雄杰士,被施不全甜言巧语,哄得跟他捕贼办事。
那黄天霸作官,心甚怕死望活,挣功立业,把他结拜的弟兄,为救施不全都用镖镖死。
你们猜后来怎么待遇黄天霸?竟如家奴一般驱使,并无一点儿提拔之处。
黄天霸跟得日久咧,才知他是最一奸一不过的坏骨头。”
众人只见他满面通红,带着酒气,瞧他是个醉汉,满嘴里胡说,全不理他,一齐催驴,各自走去。
此时贤臣与小西俱跟在后,听了个详细。
施公恐人看破,并不愤怒,仍是坦坦然的骑着驴行走。
那关小西本来不曾念过诗书的,又兼手有艺业,英雄气象,自是粗一鲁。
听见人谈论贤臣,登时怒发冲冠,按捺不住,就想上前动手。
刚一抬头看贤臣,只见施公那里摇头。
小西看罢,也就知道贤臣怕是泄漏机关,不肯叫他闯祸。
复又把驴勒住,离那伙同行的约有一箭之遥。
贤臣又回头一看,并无人跟随在后,遂叫一声:“小西,将才我见你面红耳赤,似乎有些气恼。
那如何使得?我想咱们未行之先,我就吩咐过:一路须耐一性一,不可妄动火一性一,自蹈危险。
凡事我自有裁处调度。
适才天使其然,叫恶人自诉供招,不过令他们多说几日,然后自然叫他们知道。”
一路上二人闲言不表。
却说主仆催驴前进,过了三家店,又走了三十里,至新城县过站;由新城雇驴上路,又走了三十里,至白沟河。
这日共走了九十里,到了天晚下店,用毕茶饭,安歇不表。
至天明给钱,出了店门,复又雇驴前走。
这真是朝登古道,暮宿荒村。
主仆虽是雇驴趱路,却不论到了何处地面,要遇着行人众多,便将驴慢走;一为探听本处的官员贤否,二者为的是访察各处的土豪。
这日施公上了驿路,但见男男一女女,扶老携幼,四路奔走,如蜂似蚁。
听说那些人全是由山东出来逃难的,也有说是投亲,也有说是访友。
又有那多嘴的说道:“你们这些逃走的,难道你们没有耳风?现在老佛爷知道山东灾旱甚重,特发帑米,钦派大员前来赈济。
你们就到那里,谁能给你们蒸下包子煮下饭?不过也是忍饥受饿,乞着讨饭。
常言说:‘在家千日好,出外刻刻难’。
在本处喝碗水尚不至作难,若到了他乡外郡,只怕一口水想喝热的,都不现成。
据我说,你们不如回去。
带着少女幼妇,离乡背井,那里都是那等好人?倘遇着凶霸之徒不讲情理,看见你们饥饿假意怜悯,生出主意。
看见妇女面貌生得稍有姿色,或用银钱饵诱,或用强横欺凌,一入了牢笼,只得由他摆一布。
或是拐卖,或是強一姦一,许多的恶处,说不尽他们的陰谋。
到那时虽然后悔,也就晚咧!现在听说康熙老佛爷,派的一位清官,钦赐国帑,救济饥人。
这位清官,乃是三甲荫生出身,皇上都知道他刚直,不怕势力,专除赃官猾吏,恶霸土豪。
并不是那等‘养汉老婆穿裙子——假装正经人’那样子行一事。
判断公案,真是神钦鬼伏,才能更不用说。
作顺天府尹,作仓厂总督,专与国家去弊,行那利益之事。
王公、侯伯、驸马等,要叫他寻出过处,也是不肯饶恕。
傲上怜下,朝野知名,真是一位有才学的清官!如今可就是差这位老爷前来放粮,他要一到,那个官吏还敢通私作一弊,坑害良民?一定能沾实惠。
你们快赶回故土,等着去吧!”
不言行人在途议论,且说贤臣听罢行人私语,自己点头暗想:“据这人说来,却不枉这为民劳苦。
可见善人说恶人不好,恶人也是说善人不好。
张献忠论古今人物,他说西楚霸王是天下第一。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出都门未经几站,说得我便是好歹不一。
但只一件,那说不好的,本是恶霸强徒,我偏访恶治他,岂有还说我好的道理?这说我好的,一定他也是个好人,到底不埋没了我为国为民之心,这就是了。”
贤臣想着得意,心中一喜,一精一神陡长,三十里路,不多一时便到雄县。
那驴到关厢,驴夫接去。
主仆进了饭店,吃茶洗脸毕,吃些东西,会了钱。
小西扛起行李出铺,越过关厢,进了雄县。
但见人烟稠密,街道上铺户甚多。
主仆也无心观看——只因钦限要紧,贤臣也顾不得残疾劳碌,饥餐渴饮,夜宿晓行,按站雇驴,盘桓前进。
贤臣一边走着,对小西说道:“据我看沿路之上,听来往行人话语之中,负屈含冤之民到处不少。
有心细访严查,立刻审问,又恐违了钦限,饿坏许多灾黎。
我料施安此时已经过去,比咱多走着一程。
如今咱们也只得快走。
倘遇说话有些隐情的,留心记着,俟放粮完毕,再行判问公案。”
小西听罢,道:“但凭老爷尊意。”
说着主仆不敢迟滞,直是往前一程一程的行走。
一日由任丘县一早起程,走不四十里,到新中驿打尖。
还是雇驴,又走三十里来至河间府。
换了驴又走,三十里至商家村,天色到黄昏之际。
这日走了一百里,方才歇在店内。
不知又有甚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