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志
第一百十二回 徐槐求士遇任森 李成报国除杨志
却说陈希真、刘广等在遇贤驿客寓上房,正相坐谈,又见一位客官,带了二仆进左厢房来。
希真看那客官,剑眉秀目,方额微须,中等身材,满面和光,深藏英气,却未知是谁,只见他已进厢房了。
希真闲步下阶一回,只见那客官也负手出房。
希真便上前唱喏,那客官慌忙回礼。
希真请问名姓,客官拱手答道:“小弟杭州徐槐。”
刘广在堂上,慌忙下阶,与徐槐深揖,问道:“仁兄府后,是西湖午桥庄否?”
徐槐答揖道:“正是。”
刘广大笑道:“远在千里,近在目前,原来就是徐虎林兄,久慕之至,幸会之至。”
希真便问刘广道:“姨丈何处闻知此位徐见大名?”
刘广道:“此徐兄表字虎林,居杭州西湖午桥庄,乃高平山徐溶夫之令从弟也。”
徐槐转问二人姓名,二人一一答了。
当时三人一见如故,希真、刘广便邀徐槐上堂叙坐,范成龙亦相见了。
逊坐毕,刘广对希真道:“徐溶夫才名,姨丈所知也。
小弟那年往高平山会晤溶夫时,溶夫说起虎林兄经济满怀,深通韬略,能为人所不能为。
彼时弟已心醉,不期今日幸遇。”
徐槐道:“经济二字,弟何敢当,特遇事畏葸以悮君国,所不忍为耳。”
希真称道不绝。
范成龙也说起溶夫称述徐槐之事,并道久仰之意。
希真请以上房相让,徐槐谦谢。
希真再三逊让,徐槐便移至上房与希真共住。
当晚共用晚膳毕,徐槐与希真等畅谈竟夜。
希真方知徐槐曾在东京考取议叙,归部以知县铨选,因选期尚早,故游幕于山东;近得京信,知名次已近,所以上京投供。
希真暗想道:“山东正当干戈扰攘,此公倘得选山东,必大有一番作为也。”
次日早起,两家仆从各收拾行装,徐槐与希真等各盥洗毕,用了早膳,又谈了一回。
为时已不早了,徐槐与希真、刘广、成龙拱手告别,希真等赴山东,徐槐赴东京。
话分两头,先说徐槐辞别希真起行,不日到了东京,觅所房子,安顿了行囊,又就京中雇了两名车夫。
次日即赶办投递亲供之事,又拜了几日客,应酬了一番。
初夏将近,风和日暖,是日闲暇无事,徐槐独坐斋内,看那庭院青藤架上绿陰齐放。
徐槐忽叫车夫进来,问道:“神武门外元陽谷,我幼年曾到过,一路藤陰,景致甚好,此刻你可晓得藤花放否?”
车夫道:“不敢晓得。”
徐槐喝道:“什么说话!不晓得便不晓得,有甚不敢晓得?”
车夫忙答道:“是小人说错了,小人说不敢打听。”
徐槐道:“怪哉,怎么不敢打听?”
车夫道:“老爷不知道,近来这谷内进出不得了。”
徐槐道:“却是何故?”
车夫道:“近来这谷内有一伙强人,为头的一个叫做千丈坑许平升,一个叫做冰山韩同音。
这两个魔君,聚集一千七八百人,占据了元陽谷,打家劫舍,无所不至,所以这山进出不得。”
徐槐愕然道:“元陽谷乃京都北门锁钥,岂容盗贼盘踞,收捕的官兵怎样了?”
车夫在旁笑道:“官兵还敢近他!”徐槐叹道:“天下盗贼如此根多,安望太平。”
车夫道:“只有一人,想该斗得他过。”
徐槐听了,忙问是何人。
车夫道:“这人姓颜,名叫树德,号叫务滋。
那年小人送一起大客商,路过蓟州府寒积山,突遇一伙强人,望去何至二三百人。
这边客人,无一个不吓得手脚冰冷。
幸喜路旁酒店走出一个大汉,正是颜树德,手提大砍一刀,直奔过去,登时杀得那强人四散逃走。
当时客人问了他姓名,又重重谢了他,他也老实收了,又留客人酒饭,歇了一日。
小人因此识得他本领。”
徐槐道:“这人现在那里?”
车夫道:“倒也巧极,这人向来东飘西泊,不知住处,恰好前日小人在不远亭边来复衖口撞见他,可惜不问他住处。”
徐槐道:“你下次遇着了他,速来通报。”
车夫应了出去。
一日,有一贵官来拜见徐槐,正在厅上分宾叙坐。
那车夫急走进来,见主人正在会客,不敢上来,只得站在阶下。
徐槐一见,便问道:“你有甚事来禀?”
车夫上来道:“禀告老爷:那颜树德正在巷口酒店里,老爷说要见他,此刻要不要叫他来?”
徐槐大喜,不觉立起道:“你怎说叫他,须我去见他才是。”
那贵官笑道:“原来是那个乞丐颜树德,徐兄见他何为?”
徐槐道:“小弟闻知此人武艺超群,故一爱一敬他。”
贵官道:“此人武艺却好,但仁兄叫他来也罢了,何必轻身礼接下贱。
况此人武艺虽好,一性一情卤莽,本是故家子弟,自不习上,甘心流落,一味使酒逞一性一,行凶打降,所以他的旧交,无一人不厌恶他。
小弟久不闻他消息,只道他死了,谁知今日还在。
仁兄着见了他,便晓得此人不好了。”
徐槐道:“仁兄所说,谅必不错。
但此人或有一长可取,亦未可知,总待小弟见过了他再看。”
车夫道:“老爷不必自去,待小人去请他。”
徐槐道:“也可,但须说得恭敬。”
车夫应声了出去。
那贵官起身告辞,徐槐送至门首,贵官拱手升舆而去。
只见车夫领着一个黑大汉过来。
徐槐看那汉,面目黝一黑,虎须例卷,威光凛凛,身长九尺,腰大十围,身上十分蓝缕。
车夫指着对徐槐道:“这就是颜树德。”
树德向徐槐一揖,顾车夫道:“这便是徐老爷么?”
徐槐暗暗称奇,便答揖道:“小可正是徐槐。”
路上人见一华服官人与乞丐施礼,都看得呆了。
树德对徐槐道:“小可落魄半生,知己极少。
今日老先生见召,有何教言?”
徐槐道:“请壮士进内叙谈。”
便携了树德的手,一同进内。
那些仆从尽皆骇然,连车夫也呆了。
树德到了厅上,向徐槐扑翻虎躯纳头便拜。
徐槐慌忙答拜,便吩咐:“浴堂内备好汤水,请颜相公沐浴。”
又吩咐:“取套新衣服与颜相公穿了,然后请颜相公出厅叙话。”
颜树德道:“小可承先生过一爱一,不知先生因何事看取?”
徐槐道:“小可在山东时,久闻足下大名。
但不知足下运途蹇晦,一至于此。”
树德浩然叹道:“小可是四川人,自幼游行各处。
那年小可在河北蓟州,因生意亏本,往青州奔投表兄秦明,正还未到,不料那厮失心疯了,早已降贼。
小可失望,意欲仍回蓟州,更不料还有个失心疯的贼,就是传言秦明降贼的人,劝小可也去降梁山,吃小可一掌打死。
小可犯了人命,只得一口气向南奔逃。
路至济南,盘缠乏绝,只得沿路行乞,逦迤到了河南归德府。
小可初意,原想到这京里来投奔一个好友。
后想世间都是没志气的人,我这副钢筋铁骨埋没了也就罢了,便一口气回四川去了。
恰得奇兆:小可到了四川之后,为人佣工度日,一日往景岳山去,走进一所庙宇,十分宏敞,只见里面一个老者,相貌魁梧,向小可说道:‘你是洞天中大将军,岂可置之无用之地!’又说我遇午当显。
说罢,那老者并庙宇都不见了。
小可感此奇兆,因重复一路行乞到东京来。
到此方才七日,不意便遇先生。
先生果知我,异日为先生冲锋陷敌,万死不辞。”
说罢又拜。
徐槐急忙扶起,感慨一回,便问道:“足下那位好友姓甚名谁?”
树德道:“小可未曾和他会面,据另一个好友,姓韦名扬隐的在蓟州说起他,一性一情仁厚,韬略渊深,慷慨好施,谦光下士,现在槚村村神明里居住。
他姓任,名森,表宇人衔。
小可久记在心。
那年因思归故乡,不去见他。
今番去见,叵耐他管门的这班鸟男一女,不容我进去。
我想,就不去罢了!”徐槐道:“想是下人之过,足下休怪他。
且请用了便饭,改日小可与足下同去见他。”
当日徐槐请颜树德酒饭,又打扫一间房屋安置树德,又畅谈半夜。
次日早起,徐槐在外面应酬了些事务,大约无非贵官贵客,一番常套,不必细表。
到了傍午,与颜树德用了中饭,便叫备个名帖,带同颜树德,直到槚树村神明里去访任森。
原来任森世居皇城,先代显宦相继,世沐恩光,家居神明里,资财巨万。
任森生得相貌清正,长须五绺,丰裁儒雅,勇力过人,一性一情仁厚,却又严正,所以一切富家龌龊子弟,无不刻忌他。
更兼他深居简出,不喜趋走,所以朋友极少。
这日任森正静坐书斋,外面忽投进徐槐名刺。
任森接了细细观看,恍然悟道:“那年先师陈念义夫子仙驾来临,谓我道:‘能用汝者,与余有二人也。
’言讫而去,语在可解不可解之间。
今想‘余有二人’,非‘徐’而何?且待我出去接见他。”
便命邀徐槐进厅,颜树德一同进来,任森接见逊坐叙茶。
徐槐与任森略谈几句,任森便大悦服,便请徐槐上坐,纳头下拜。
徐槐忙谦让道:“岂可如此!”任森道:“我观先生才德超群,必建非常功业,日后但有用小弟处,无不效劳。”
徐槐谦让答拜,重复入坐。
任森便指树德问徐槐道:“这位大英雄是谁?”
徐槐代树德通了姓名,树德便向任森下拜。
任森大喜答拜,道:“那年韦扬隐回东京,向小弟说知颜兄,小弟甚为钦佩。
又说在归德府寻访吾兄不着,小弟亦代为纳闷。
不期今日得瞻虎威,实为深幸。”
树德听了大笑。
当时任森留徐槐、树德酒饭,畅谈一切,十分知己。
席间徐槐开言道:“仁兄贵庄设立碉楼,整顿戈甲,想是为元陽谷贼人之事么?”
任森道:“正是。
那厮见俺庄上丰富,常来滋扰,是以小弟不惜重资,募练乡勇,保护村庄。
那许平升吃小弟诱败一阵,从此不敢正觑我村。
只是那厮还有个一党一羽韩同音,把守得紧,所以不能直捣他巢一穴一。”
徐槐未及开言,树德忙说道:“那韩同音本领甚低甚低!小弟一到东京,闻知此事,就去与他厮会。
那韩同音身披铁叶甲,手执刀牌。
小弟赤膊空拳,打得那厮觔斗频翻。
只可惜许平升来帮他了,不然小弟活打杀他。”
徐槐捻须微笑道:“二公既同生公愤,敌忾杀贼,小可不才,取条妙计,管扫得那厮影迹无踪。”
二人一齐请教,徐槐道:“火攻而已矣。”
二人一大喜。
颜树德便要前去,任森道:“且将器械备好再去。”
一面席上劝酒,一面吩咐庄客准备干柴芦获,并一切衣甲之属。
徐槐又指划些攻取之法,又畅论一切,尽欢终席。
徐槐、颜树德就歇在任森家。
次日,徐槐替他禀明当官,请了号令,便坐在庄内听信。
任森披起黄金锁子甲,手提烂银点钢槍,又取副狮蛮铁叶甲与颜树德披了。
树德自去架上选一把七十二斤镔铁大砍一刀。
任森跨上火炭枣骝马,树德跨上追风乌骓马,点起八百名庄客,一齐杀奔元陽谷去。
那许平升、韩同音正在商议打劫之事,忽报神明里乡勇杀来。
许平升、韩同音一齐大怒,便各持兵器上马,点起喽啰们,杀出谷口。
恰好两阵对圆,韩同音当先出马,高叫:“神明里牛子,敢再到这里来领死么!”这边颜树德一马飞出,大骂:“贼子,今番你休想侥幸了!”同音见是树德,心中大惊,许乎升慌忙出马,二人攒战树德。
树德毫不惧怯,共斗十五六一合。
任森早已立马阵前,两边战鼓齐鸣。
那贼兵后队忽然叫起苦来,只见元陽谷烟焰齐发,火光已蒸天价通红了。
贼军大乱,韩同音被树德一刀砍于马下。
许平升大惊,拖槍而走。
任森早已指挥两翼壮士掩上,将贼兵一团一团一围住,杀得一个不剩。
许平升已死于乱军之中。
那些放火的壮勇都有斩获,纷纷上来献功,任森大喜。
内中一个壮勇的头目禀道:“可惜徐老爷不防及谷后,眼见还有两员贼将从谷后逃走了。”
任森愕然片刻道:“只好由他。”
当时与树德会合乡勇,同掌得胜鼓回庄,徐槐接见甚喜。
任森说起不守后谷,可借走了两员贼将,徐槐笑道:“任兄还怕不识此计玄妙,我计正妙在不守后谷。
若前后合围,不留出路,那厮必然拼命,困兽犹斗,非兵法所忌乎?”
任森大服,从此拜徐槐为师。
徐槐将任颜二人恢复元陽谷功劳报官,任森、颜树德都得了防御职衔。
自此任森、颜树德都归依了徐槐。
不数日,韦扬隐自睦州回来,来见任森。
任森方知韦扬隐奉童贯差征方腊,不料诸庸将掣肘,以致败绩。
罪归韦扬隐,削职。
任森大为叹息,韦扬隐毫不介意。
因贺任森得胜之喜,见了颜树德,悲喜交集,各问原委。
又闻知了徐槐英雄,便求任森介绍来见,一见大服,便拜徐槐为师。
又引李宗汤见徐槐,亦拜徐槐为师。
徐槐与任森、颜树德、韦扬隐、李宗汤日日盘桓,徐槐遂深知四人一性一情才能,日后各有用处。
不题。
且说那元陽谷后逃走的两员贼将,一个是扫地龙火万城,一个是擎天铜柱王良。
这二人见满山火起,料知事败,不敢去接应前军,只得率领四百名喽啰,保着一位军师,向山东而走。
路上改换了捕盗官军旗号,所以一路无阻无碍,直达梁山。
谁知那宋江吃了魏辅梁、真大义的作弄,见有新来弟兄,十分胆怯;更兼刺陈希真不成,枉送了时迁一性一命,杜绝了蔡京、范天喜门路,懊恨非常。
迩日希真又奉旨荣任,跨有兖沂,众将遵旨就职,日日简练军马,宋江大小头领无不震惧。
这日早上,忽报有火万城、王良二位好汉前来求见,却未提起入伙的话。
宋江正在烦恨,不得已接见了二人,却于礼貌言辞间失于关切,觉得疏淡了些。
二人不悦,托辞告去。
宋江又不苦留,二人便同那军师并四百喽啰去了。
吴用在后山阅视燉煌,中午转来,方才知道此事,急来见宋江道:“兄长为何拒覆新来兄弟?兄长真是奈何不得东瓜,只把葫子来磨。
那魏辅梁、真大义二人,小可自失眼了,怕他真个人人如此!那新来兄弟,诚伪真假,我自有照察之法,何必遽行拒绝。
兄长如此疑人,现在辅佐业已残缺,未来豪杰裹足不前,我梁山其孤危矣!”宋江大悔,急命杨志、徐宁二人去追火王二人转来,与他陪礼。
杨志、徐宁领令火速追去,早已不及了。
宋江看着吴用一言不发,吴用道:“此事休提,且着人去探听他下落,再作计较。
只是陈希真那厮跨有兖沂,兵势浩大,一逼一近为患,极非小耍;更兼新泰、莱芜隔绝兖州之东,我戎马出入大为不便,所当速定大计。”
宋江矍然道:“这事怎处?”
吴用道:“处此之势,用兵或有生路,不用兵直坐以待亡耳。”
宋江道:“我去恢复兖州何如?”
吴用沉吟一回道:“陈希真何等利害,此番去夺兖州,定然枉费力气。
我想此番我们新失兖州,云天彪必不料我有事青州,不如乘势去恢复清真山为妙。”
宋江道:“此一路被刘广在充州当我咽喉,进出不利,怎好?”
吴用道:“我自有道理。
且我此去夺清真山,亦不专为清真;如果清真山夺不得,我亦另有算计。
若从事兖州,则是舍远守近,地势愈促,不惟兖州不可必得,而失却新泰、莱芜,大非计也。”
宋江点头,便从此日日加紧一操一演,鼓励士卒。
统计梁山兵马尚有十五万,并嘉祥、濮州两处十七万人马,及新泰、莱芜十万人马,合计共四十二万人马,钱粮尚可支三年。
吴用对宋江道:“似此尽可有为,兄长放心。”
宋江亦喜,对吴用道:“只是我良将消亡了许多,以此耽忧。”
吴用道:“再看机会,倘再能收罗几位豪杰,便可补数了。”
宋江称是。
过了半月,兵马一操一演已极一精一熟,宋江箭疮亦早已全愈。
是日初伏天气,宋江升忠义堂,聚集众英雄,请吴用点兵派将。
吴用请卢俊义率李应、徐宁、燕青、段景住,带三万马步全军,先行攻围兖州北门及飞虎寨,不必定求攻破,只待大军过时,便将兵马约退,拣择险要扎住,一面为大军作援,一面接应粮草。
卢俊义应诺,领徐宁等三万人马去了。
吴用便请公孙胜守寨,点起秦明、杨志、鲁智深、武松、燕顺、郑天寿、王英、孔明、吕方,带三万人马,宋江、吴用亲自督领,即日起行,由汶河进发。
那卢俊义率领徐宁等三万军马,正在攻打兖州。
刘广悉力防守,不暇他顾。
宋江、吴用已领大军,抹兖州北境过去,一路无阻无碍,直到莱芜,朱武等迎接入城。
歇了一日,宋江便同吴用率领秦明、杨志、鲁智深、武松、燕顺、郑天寿、王英并三万人马,直趋清真山。
早有探子报入清真营里,都监风会闻报,便与防御使李成商议道:“俺这里五万人马,训练一精一熟,尽皆有用之才。
李将军速派今战守兵数,严行防备。”
李成道:“相公且请镇守,待小将带三千一精一锐兵,由后山抄过赤松林,至野云波埋伏。
待其兵过,便袭击他后队,先杀他个下马威。”
风会道:“此计亦好,但不可十分恋战。”
李成领诺,便提兵赴赤松林去了。
且说宋江、吴用将兵马分为二队:秦明、鲁智深领前队,宋江、吴用、杨志、武松领中队,燕顺、郑天寿、王英领后队,一路由野云渡进发。
宋江中队已过了赤松林,后队方到林边,吴用猛叫:“林内恐有埋伏!”说未了,只听背后林子里炮响,伏兵果然杀出,梁山后队郑天寿慌忙应敌。
李成早已一马当先,挺槍直刺,郑天寿举刀急迎,两下便斗。
不上二十余合,郑天寿刀法已乱,那里是李成的对手。
燕顺拍马来助,只见官军呐喊齐出,杀气影中,郑天寿中槍落马。
燕顺大惊,只道郑天寿一命休了。
幸王英马到,救了天寿。
官兵奋勇冲杀,贼兵大乱。
吴用急命杨志还救,那李成早已领兵退回去了。
郑天寿左肩中伤,折兵八百余名。
宋江大怒,便催军马飞速攻清真营,吴用谏道:“不可,恐前去尚有一奸一计。
总之行军万不可因怒任一性一,一旦有失,悔之晚矣。”
宋江依言,整顿了后队,依旧按队徐行。
到了前面,果然风会已设伏等候,幸吴用料着,不曾中计。
且说风会接得李成捷报,大喜,使教李成守营,自己领一精一兵二万人,扎住西灏山口。
宋江兵马屯在平地,相拒一日。
风会见贼兵不中计,便起早领兵,直叩宋江营前搦战。
宋江大怒,便命前队迎战。
秦明领命,便提狼牙棒一马先出。
风会早已倒提九环泼风大砍一刀,立马垓心。
两人相见,各无言语,交锋便战。
七十余合不分胜负,风会拖刀便走,秦明狠命相追。
吴用大惊道:“这厮分明有计。”
忙教鸣金收住。
风会见了,亦不追转,便收兵而回。
次日,风会一面告知云天彪,一面又来讨战,鲁智深当先迎战。
饶你鲁智深本事高强,和风会只战得个平手。
宋江、吴用都看得呆了。
二人狠斗一百余合,只得收兵。
第三日又战,宋江命武松出战,也只是平手。
话体絮烦,那风会与秦明、鲁智深、武松连战五日,不分胜负。
当晚收兵,吴用与宋江商议道:“风会这厮,真正了得,不如用计擒他为妙。”
宋江问何计,吴用道:“他明日再来,便用如此如此擒他。”
宋江称是。
当夜安派已定,只等风会再来。
且说风会回西灏山寨内,正拟明早再出,只见李成前来道:“相公连日辛苦,明日待小将出战。”
风会应允。
次日,李成领兵直叩宋江营前,大叫:“狂贼快献上头颅来!”宋江大怒,命燕顺出马迎战。
李成举槍急刺燕顺,燕顺举刀敌住,一来一往,酣战四五十合。
宋江暗暗称奇道:“李成真个不弱于风会。”
只见燕顺气力渐渐不加,虚幌一刀败走,李成狠命相追。
风会大惊,急叫鸣金,李成已追上一段。
深草坑里,绊马索齐起,燕顺挥众军掩上,将李成捆捉去了。
风会急命起鼓进兵,来救李成,吃贼军两翼挡住,风会冲杀不入,只得懊恨收兵而返。
且说宋江收兵回营,燕顺解着李成进来。
宋江随即喝退燕顺,道:“我教你去相请李将军,谁教绑缚将来。”
燕顺诺诺而退。
宋江连忙跳离交椅,走下帐来,亲自解了绳索,扶上帐来,纳头便拜道:“兄弟们不识尊卑,误有冒犯,切乞恕罪。”
李成答拜毕,大笑道:“宋头领,你此等诈术,可以网罗俗子,不能结纳英雄,竟敢如此唐突李成,无怪你眼睛戳瞎了!” 宋江心中大怒,众头领同声共愤道:“俺哥哥山东、河北驰名,叫做及时雨宋公明,你这厮不知忠义之人,如何省得!”宋江猛然得计,便喝住众人道:“休得伤犯李将军!”便问李成道:“小可宋江,怎敢背负朝廷,盖为官吏污滥,威一逼一得紧,误犯大罪,因此权借水泊里随时避难,只待朝廷赦罪招安。
不想起动将军,致劳神力,实慕将军虎威,今日误有冒犯,切乞恕罪。”
李成笑道:“宋公明,你须受招安,李成现是军官,未免多此一番招安。
你想李成受你的招安,你还想受那个的招安?”
宋江未及开言,只见郑天寿大叫道:“哥哥体与这不明理的打话,小弟吃他伤了,哥哥反要与他陪礼!”说罢,提刀上帐。
宋江忙拦住道:“兄弟若要如此报仇,皇天不佑,死于刀剑之下。”
李成拱手道:“忠义宋公明!俺乃不知忠义之人,杀亦何妨。”
宋江见李成口软,便怒视众头领道:“都是你们得罪了李将军,快与李将军陪罪。”
与众头领丢一了眼色,宋江先跪,后面众头领排排地都跪下。
宋江道:“小可久闻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幸得拜识,大慰生平,却才众兄弟甚是冒渎,万乞恕罪。”
李成亦拜倒在地道:“公明尊意究欲何为?”
宋江笑道:“且请将军坐地。”
众人皆起,只见后帐转出杨志,向李成叙礼,诉说别后相念,两人执手洒泪。
宋江便命置酒相待,用好言抚一慰道:“李将军,你看我众兄弟,一大半都是朝廷军官,苦是将军不弃,愿求协助宋江,一同替天行道。”
李成看到此际,暗暗想道:“我若任一性一拗他,白白的送了一性一命,与国家毫无益处,不如趁他笼络之时,我便将计就计,投降了他,就中取事。
或除得来宋江更妙,万一不能,就剪灭他几个羽翼,也胜于白死。”
便对杨志道:“杨兄,公明哥哥好意,我非不知。
但我李成梗直一身,断不肯无功受禄,现在既蒙招留,我却不敢附居众英雄之列,倘一旦立得一二功劳,显得我李成本领,然后再叙大义。”
宋江又起坐长揖道:“将军在此,山寨有光,又肯为我立功,莫说众兄弟钦服,就是我宋江这把椅儿也当奉让。”
大众欢谈了一回,李成对宋江道:“公明哥哥大义,小弟十分钦佩,现在小弟还有一个知己,倘能邀得他来,亦可一同聚义。”
宋江问是何人,李成看着杨志道:“就是大刀闻达,现在云统制帐下。”
杨志接口道:“此人真有万夫不当之勇,惜乎不能招致。”
宋江道:“想云天彪日内必来,闻将军必然同来。”
便对吴用道:“何不用计擒之?”
吴用捻髭微笑道:“且看。”
当时众人又谈一回,酒闹而散。
吴用私对宋江道:“李成此意,真伪难测。
今小可已定主见,来日调杨志为先锋,即以李成为副先锋。
我看杨志和李成交情却好,必能联络得李成。
阵上我教杨志与李成寸步不离,他亦无所施技。
李成倘肯奋勇斩获,便是诚心归我,如或有退缩,便见其伪。
至招致闻达一层,小弟另看机会。”
宋江称是。
当下计议已定,吴用便教将李成手下被擒的官兵放走几个,回去通知李成投降,以绝李成归路。
风会在西灏山,闻知李成降贼,大惊。
正在踌躇无计,次早忽报云统制领傅玉、云龙、闻达、欧陽寿通,并三万人马前来,风会忙令开营迎入。
原来天彪自接到康捷传枢密院札子,令其收复莱芜、新泰,正在调集各路人马,忽接到宋江攻清真营之信,便飞速统兵赴清真营来。
风会禀称:“李成追贼被擒,闻得已降于贼,殊为诧异。”
傅玉、闻达等亦个个呆了,齐声道:“万不料李成有此一事。”
天彪沉吟了一回道:“非也,吾料李成决不出此。
他从我年余,《春秋》大义闻之熟矣,何至今日昧心。
且统兵前进,以现行止。”
说罢,便命闻达为前部,密渝道:“此去如见李成,不可卤莽,须细心察看行止。”
闻达领令起行。
天彪便命傅王守营,众将齐出。
天彪三万人马,并风会二万人马,共五万人马,浩浩荡荡杀奔宋江营前。
宋江见天彪兵马果到,又是闻达为先锋,大喜,便命杨志领李成当先出马,宋江领全军齐出。
两阵对圆,这边官军队里,五百名砍一刀手拥天彪出阵,大骂:“宋江瞎贼!因你目无朝廷,故尔天加大罚,尚不悔悟,还敢猖狂!”宋江大怒,出阵大骂:“你这厮早晚必为吾擒,尚敢口出狂言!”便叫杨志出马。
这边闻达提大刀迎住,两下便斗。
两阵呐喊,战鼓齐鸣。
李成在杨志背后看着杨志,立马挺槍待刺,心中忽然不忍,猛咬牙道:“今日如此徇情,臣多一友,君少一臣矣!”骤马上前,一槍直透杨志背心,穿出前胸,大叫:“杨志,我顾你不得了!”贼军一齐大惊。
天彪大喜,急挥前军杀上。
李成一抽一出槍头,与闻达并马杀奔贼军,贼军前队大乱。
官军一齐奋勇大杀,直杀得贼兵一尸一横遍野,血流成河。
宋江、吴用忙的后队飞逃,怎当得官兵势大,遮天盖地的杀来。
正是:泰山压一卵一,不须辗转之劳;螳臂当车,岂有完全之理。
不知宋江、吴用等一性一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