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志
第九十一回 傅都监飞锤打关胜 云公子万弩射索超
第九十一回 傅都监飞锤打关胜 云公子万一弩一射索超
却说当日云龙禀告天彪道:“孩儿同风二伯伯路上来,见那清真山向东一面,衰草连天,树木丛杂,接连平冈不断。
因对风二伯说,何不用火攻破他。
便是上面有礧木滚石,火势浩大,冲上去,也不怕那厮们不走。
此计不知可还用得?”
天彪笑道:“我道是什么妙计,原来如此。
我早已想到,所以不用者,有个原故:我早有细作,探得这厮的巢一穴一十分坚固,莫说那东面平冈,你外面看他平坦,里面却甚崎岖,峡路内都是苦竹签、铁蒺黎,人马难行。
便是这玄武关,里面还有一座松门关,转湾山凹之处,都有炮位镇守。
攻破此关,还不能就扫平山寨。
我久已想要用声东击西之计,到彼纵火,诱那厮去救,此关可破。
怎奈隆冬之际,没有东风,逆着风头,如何烧得!”众人都拜服。
天彪道:“早晚梁山救兵必来。
我料贼兵来救,必经过西灏山。
我儿与欧陽寿通领一技人马在彼埋伏,放贼兵过去,却从他背后杀出,纵火烧他辎重。
我引兵来接应,必获全胜。”
云龙领命,同欧陽寿通领兵去了。
这里天彪与众将并力攻打玄武关。
却说马元见官兵攻打得紧,梁山救兵不到,甚是惊惶,连夜差人飞奔梁山催救。
那梁山泊宋江,自并吞了兖州府、飞虎寨,兵粮倍足。
得范天喜信息,得知官家又用种师道领兵前来征讨,也甚经心。
忙央梁世杰夫妻写信,求蔡京斡旋,并应许种师道退兵,即送还梁中书、蔡夫人,遣戴宗寄去。
这里与吴用商议退兵之策。
正说间,忽报杨雄从青云山回来,身受箭伤,众皆大惊。
杨雄到厅上,宋江忙问其故。
杨雄说起:“陈希真来攻打青云山,崔豪兄弟吃他坏了。
那厮得了胜,退兵而去。
狄雷哥哥领兵追去报仇,小弟同去,吃陈丽卿射伤左臂。
狄雷哥哥忿怒,尽起山寨兵与他厮并,送小弟回来,求公明哥哥发救兵。”
说到分际,只见吴用一叠连声叫苦道:“青云山休也!教你们不要出战,何故不听我的言语?”
众人惊问其故,吴用道:“这明明是调虎离山之计,并力追去,正中他的机会。
陈希真那厮诡计极多,狄家兄弟必死在他手也。
种师道又要来,我脱身不得,怎去救他?”
宋江道:“军师在此,我自去救他。”
吴用道:“哥哥且休轻动。
我想此刻去救,已是不及了,且待戴院长回来。”
不数日,石秀、狄云都逃回,狄云身带重伤,诉说:“青云山吃猿臂寨夺了去。
那领兵的小后生,名唤祝永清,便是祝家庄祝朝奉的兄弟。
此刻陈希真招他做女婿。
哥哥与姚顺、崔豪都中他一奸一计,吃他害了。”
说罢,宋江大惊,对吴用道:“我东路用兵,全仗青云山做险要,今吃陈希真夺了去,我却怎好?”
吴用道:“事已如此,不必说了。
只是青云山既失,兖州一带都振动,深防那厮滋扰。
倘或李应再失了兖州,真是心腹之患。
兄长可速发号令,教李应严紧镇守。
那兖州府城东镇陽关,两山陡立,中夹泗河,峻险异常,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那里只消用一精一兵千人把守,再有飞虎寨呼应,希真必不能飞渡。
教李应切要遵守号令,不可再似狄雷鸟强。
猿臂寨来攻打关口时,若擅敢发一人一骑与他厮杀。
不问是谁,定按军法斩首。
这里且待退了种师道,再与青云山报仇。”
宋江依言,便差人到兖州府宣谕去讫。
杨雄、石秀、狄云都教去养病。
吴用又道:“种师道领兵来战,云天彪是他信任之人,现统青州马陉军马,恐老种教他策应,可速发细作去探。”
细作去了。
不到数日,连接清真山告急文书,说:“云天彪攻打山寨,十分危急,求速发救兵。”
吴用道:“果不出我所料。
但他不直攻这里,先攻清真山,这明是掣我去救,反客为主之计。
如今却不能不去救。
云天彪极会用兵,必得上将去,方能敌得。”
宋江道:“我与军师都不能分身,却差谁去?”
说不了,只见大刀关胜起身道:“小弟不才,愿请一行。”
宋江、吴用俱喜道:“须得关贤弟智勇足备,前去吾方放心。
只是天彪那厮也了得,须要小心。”
关胜道:“小弟也素知云天彪善于用兵,武艺了得。
前者救嘉祥时,不及同他交锋,今日正好会他。”
当日关胜奉了将令,带领五千人马,井木犴郝思文、丑郡马宣赞为副将,杀奔清真山,来救马元。
宋江与吴用、公孙胜整顿军马,摩拳擦掌,只等抗敌王师。
却说关胜提兵,星夜来救清真山,不日来到西灏山地界。
关胜望见山势险恶,树木丛杂,恐有埋伏,传令收住兵马,且扎下营寨。
关胜亲带数十骑哨探,望见那山谷中隐隐有杀气。
关胜道:“里面必有伏兵,休要过去。”
宣赞道:“既有伏兵,为何不杀出来?”
关胜道:“他待我们过去,便来抄我后路,劫我辎重也。
今休使他出来,我便引兵堵住谷口,把守各处险路,扪杀这厮们。”
关胜便回营点齐人马,杀奔谷口来。
却说云龙同欧陽寿通领兵埋伏谷内,探马来报:“有贼兵从大路上来,打着梁山泊旗号,将要到此。”
云龙便亲自爬上高阜处探望,只见贼兵远远的就空阔处屯住,又见有数十骑哨探了便回。
忙下来对寿通道:“此计被贼人猜破也。
这厮不肯前进,必来封我谷口。
我等不如提兵出谷去,安营布阵,与他厮杀。
若待他封住,进退不得,老大吃亏。”
寿通道:“不得主公将令,怎好造次?”
云龙道:“若禀了再行,岂不误事。
如今一面禀,一面做,机会不可失。”
云龙便同寿通提军出谷外安营,一面将改计之事飞报天彪。
等得关胜大队杀未,云龙安营已毕,布阵等待。
关胜吃了一惊,忖道:“这厮真有先见之明。”
便摆开阵势,大叫道:“唤云天彪出来!”云龙纵马横刀出阵,喝道:“什么臭贼,敢来欺人!”关胜道:“你是何人?”
云龙道:“云总管公子,特来取你一性一命。”
关胜道:“一乳一臭小儿,非吾敌手,叫你父亲出来纳命。”
云龙大怒,拍马舞刀,直取关胜,关胜举刀相迎。
云龙武艺到底敌不过关胜,战到五六十合,渐渐气力不加,刀法散乱。
欧陽寿通见了,骤马挺槍,前来夹攻。
郝思文飞马来迎,敌住寿通。
宣赞便从斜刺里闯入官军阵来。
云龙恐阵内有失,不敢恋战,拨马便回。
关胜随后追来。
寿通也恐云龙有失,撇了郝思文便回。
贼兵势大,一拥杀上,官军抵敌不住,阵势大乱。
关胜正追赶得紧,只见山脚边喊声大振,一彪军杀来,为首大将正是云天彪。
天彪挺刀飞马,大喝:“关胜背君鼠子,焉敢猖獗!”关胜更不答话,轮刀来迎。
云龙转身来敌住宣赞,欧陽寿通亦转身来敌住郝思文。
战到分际,寿通卖个破绽,一抽一出八楞虎眼钢鞭横扫过去,郝思文急忙躲闪,正中头盔,打得头盔飞去,头发披散。
郝思文胆落魂飞,落荒逃走。
且说天彪大展神威,酣战关胜,斗了一百多合,不分胜负。
两军混战。
欧陽寿通追了郝思文一阵,勒马便回,来助天彪夹攻关胜。
关胜抵敌不住,收兵便回。
又遇傅玉从横头冲杀过来,合兵一处,杀退关胜,收兵回营。
原来天彪正要来接应云龙,又闻知关胜识破伏兵,云龙改计而行。
天彪大怒,令风会扼住玄武关,自己同傅玉来策应,恰好遇着关胜,大杀一阵。
虽然杀退关胜,也伤了些官兵。
云龙上帐,请违令之罪。
天彪道:“此非你罪,教你独领兵马,原要相机行一事。
计已漏泄,速宜改图,与其保守将令而败,何如不遵将令而胜,此是一时从权。
日后若无故更换我的号令,定按军法。”
天彪谓众将道:“关胜贼子,真吾敌手。
来日交逢,当用拖刀计胜他。”
傅玉道:“关胜是蒲州名将,岂不识拖刀之计。
小将有件兵器,暗助恩相,决定胜他。”
天彪道:“敢是你的流星飞锤?”
傅玉道:“正是。
小将不敢夸口,这飞锤端的百发百中。
来日恩相与他交锋,假用拖刀计诱他追来,待小将隐在旗门边,用飞锤打他。”
天彪道:“此计也好。
明日我能斩那厮更妙,如斩他不得,便用你计。”
那夜朔风凛冽,天气甚冷,半空中降下一天大雪来。
天彪教各营加意防守,恐贼兵乘大雪来劫营,并知会风会,一体小心。
那宣赞果然劝关胜劫天彪的营,关胜笑道:“贤弟休看得天彪如此好欺,此人只好用正兵胜他。”
宣赞不信,自己冒着大雪去巡哨一回,果然见天彪壁垒一精一严,料想难攻,只得回营。
那雪接连下了两日,不能开兵,第三日天色晴霁,天彪正要出战,辕门上来报:“关胜单挑相公厮杀,口出狂言。”
天彪大怒,霍的提刀上马,带那五百名砍一刀手出营迎敌,就雪地上摆开。
傅玉亦提槍上马,腰带三个飞锤,随在后面。
关胜横刀跃马,高叫:“天彪匹夫,今日必死吾手!”天彪一马飞出,大骂:“背君禽一兽,万死犹轻,可惜我这口青龙宝刀砍你这狗头!”挥刀直取关胜。
一关胜大怒,舞刀相迎。
两马相交,在雪地上斗经一百五六十合,只见一片寒光托住两条杀气,正是铜缸遇着铁瓮,毫无半点软硬。
两军看得尽皆骇然。
此时傅玉已隐在牙旗边,右手倒提着那颗流星飞锤,眼睁睁只摽着关胜。
郝思文、宣赞也恐关胜有失,都纵马到界限上防护。
天彪、关胜又战够多时,大约已是二百余合。
天彪生恐马乏,只得虚掩一刀,诈败回阵。
关胜大叫:“匹夫休使拖刀计,我岂惧你!”骤马追来。
傅玉在旗门边等够多时,见关胜追来,觑得亲切,运动猿臂,一飞锤抨去。
喝一声:“着!”关胜只顾天彪的拖刀计,不防有人暗算,只见铜环响亮,飞锤早到,急闪不迭,胸坎上打个正着。
关胜几乎坠地,回马便走。
天彪勒回马追来,郝思文、宣赞杀出,死命敌住,救回关胜。
傅玉驱兵掩杀,五百砍一刀手奋勇杀上,贼兵无心厮杀,尽皆逃走,吃官兵杀死无数,满地都是红雪。
官兵齐掌得胜鼓回营。
天彪方到中军,只见风会差人来报捷,献上黑殺神王伯超首级一颗。
天彪惊喜,问如何斩得。
来人答道:“风老爷因天下大雪,掘下十数陷坑,埋伏挠钩手,假意退兵。
王伯超开关追出,颠入陷坑。
挠钩手去捉,伯超情急自刎。
杀死贼兵六百多人,特来报捷。”
天彪大喜,对左右道:“我的将佐都如此英雄,何忧盗贼利害。”
遂发回文慰劳风会,将王伯超首级去军前号令。
忽报:“贼兵营内扬起白幡,军士举哀,想是关胜已死了。”
众将大喜,便请天彪速去打营。
天彪道:“且往。
关胜武艺了得,虽中飞锤,尚能骑马收兵,必不就死,此必是诱我。
且去探听虚实,不可妄动。”
众将遵令。
天彪自斩王伯超,打伤关胜,军威大振,贼兵尽皆丧胆。
却说关胜中伤败回,忙叫手下人卸甲,胸前掩心的甲叶都碎了,伤痕甚重,吐血不止。
郝思文、宣赞都急得手足无措,洒泪悲哭。
关胜喝道:“你们休这般妇人腔!我误中好计,死则死耳,军中事要紧,速去弹压,休教军心慌乱。
快去报公明哥哥。”
说罢昏晕了去,半晌方醒、宣赞忙叫随营医士调治。
关胜又道:“天彪知我受伤,必来攻营。
索一性一将机就计,诈称我死,扬幡举哀,诱他来劫寨。
即使那厮多谋料得,亦教他不敢正觑我。”
郝思文、宣赞都依计而行,一面飞报梁山。
天彪果然哨探数次,见得是诈,不敢来攻。
不数日,吴用亲带秦明、呼延绰、董平、索超,并一精一兵五千,星夜赶来。
吴用见关胜病重,忙叫用暖轿送回梁山将息,便教去搦战。
早有细作报知天彪,说吴用带五千兵亲到。
众将道:“吴用这厮多谋,贼兵又增添,恩相须要仔细。”
天彪绰着美髯笑道:“此等鼠贼,何足道哉!这贼恐巢一穴一有失,利在速战。
现在天色严寒,我只守住险要,不与他战。
待老种经略相公大军渡过黄河,那厮腹背受敌,势必瓦解冰消,马元势孤,必为吾擒。
那时直捣梁山,易如破竹也。
只是老种经略相公此刻可到黄河,不知何故,还不见军报。”
正说间,来报有贼将挑战,天彪只教坚守。
次日,吴用又叫索超、宣赞挑战,天彪又不出。
一连三日,吴用对众好汉道:“这厮不肯出战,无非要等种师道兵来,教我腹背受敌。
我若弃此而去,不但清真山不保,那厮若得了清真山,长一驱一直一入,为患不小。
我又不得戴宗消息,不得不与他速战。”
沉吟半晌,问左右道:“这厮粮草往那条道路运解,是否由长城岭?”
做细的禀道:“探得他粮草从青龙汛、高粱屯运解,不经长城岭。”
吴用使唤呼延绰、素超吩咐道:“你二人分领两枝人马,虚张声势,去青龙汛劫粮。
他若来救,你二人于半路上如此如此,休得有误。”
二人领计去了。
吴用又吩咐郝思文、宣赞道:“天彪若自去救,你二人便去攻他营寨,随后掩杀,夺他的险要。”
天彪连守三日,忽有伏路兵来报:“有一彪贼兵抹过桃花山,杀奔高粱屯去。”
天彪道:“这厮见我坚守不出,却去绝我粮道。
那里有博山县官兵策应,但亦不可托大。”
便教傅玉领一千兵去接应。
傅玉领命,带了一千人马飞投高粱屯来。
将到半路,正是桃花山下,忽听一声炮响,一彪人马杀出,迎面拦住。
那贼将乃是呼延绰,大叫:“匹夫那里走,粮草已被我取了。”
傅玉大怒,挺槍来战。
呼延绰舞动双鞭敌住。
正酣战间,官军后队大乱,又一彪贼兵杀出,正是索超。
傅玉首尾不能相顾,领败兵杀开一条路便走。
呼延绰、索超乘势掩来,傅玉抢过一根溪桥,官军挤不过,都赴水逃命。
贼兵齐放乱箭,官兵吃射杀无数。
傅王将败残兵马拒住溪桥,正苦斗之际,只见东北松林内飞出一枝兵马,为首那员将,身披铁叶甲,坐下卷一毛一赤兔马,手提大刀,十分英雄,杀入贼兵,无人敢当,贼兵大乱。
众官军大叫:“傅将军,既有救兵,何不乘此决一死战!”傅玉大吼一声,冲过溪桥,官军奋勇上前,乱杀贼兵。
那大将正遇呼延绰,战到三十余合,呼延绰抵敌不住败走。
索超亦败下阵来。
傅玉并那员将追杀一阵,贼兵大败而走。
傅王忙问那人高姓大名,那人道:“小将是大刀闻达,现为博山县提辖。”
正说间,只见天彪亲自来接应。
傅玉禀天彪道:“若非闻将军来救,小将几乎陷于贼人之手。”
便引闻达见天彪。
天彪甚喜,邀闻达同回营去。
原来闻达曾向云威处学过刀法,所以天彪认识。
天彪道:“吴用这厮假用劫粮计诱我,我一时被他瞒过,累傅将军输此一阵。
如今我即以假应假,自己引兵来接应你,却教龙儿与欧陽寿通埋伏两山,待贼兵追来,两路截杀。
此刻好道得胜也。”
说不了,流星马报到:“贼将宣赞、郝思文追赶相公,吃公子与欧陽提辖杀败。
欧陽提辖用回马鞭打折宣赞右臂,官军大胜。
请相公速去掩杀。”
天彪忙催军前进,杀得贼兵一尸一骸枕籍,血满山溪。
官兵掌得胜鼓回营,天彪问闻达道:“贤弟许久不见,闻你失陷大名府落职,正忧得你苦,你几时复得提辖?”
闻达道:“一言难尽。
因那年大名府失守,小弟同李成都落了职。
小弟在家无事,去一个相识哈兰生,系归化庄都一团一练。
此人是个回子,有巨万家财。
小弟助他剿杀山贼二百多人,承他一力维持,方授今职。
到任未久,今探得兄长在此剿贼,特禀准上司,领本标兵八百名,前来助战。
刚到高粱屯,恰遇傅将军受困,一同厮杀,遂与兄相见。”
天彪甚喜,道:“妙哉!我亦闻知得哈回子有万夫不当之勇,端的是条好汉。
那天王李成,此刻在何处?”
闻达道:“此人现在闲居在家,要复本身勾当,只是没个进步。
兄长要用他时,可以唤他来。
只是路途遥远,一二日不能到。”
天彪道:“我正在用人之际,他肯来最好。
既是路远,你可写下一封书信,我自差人将了聘礼去请他来。”
闻达领命,便修了信。
天彪差一员军官,将了聘金去聘李成。
不题。
一面犒赏三军,款待闻达。
次日,天彪正与众将谈论,忽报:“老种经略相公差心腹大将,中候将军康捷,单身到此,称有紧急军情,要见相公。”
天彪惊讶道:“康中候亲来,必非寻常军报,快开门迎接。”
看官,天彪因何这等郑重?原来这康捷是老种经略相公最得意之人。
这人相貌奇异,生下地时,爹一娘一道是妖怪,不肯留他。
经略相公却与他紧邻,极力阻住,留在身边。
长大来筋骨轻便,纵跳如飞。
又遇异人传授神行之术,举步有风火相助,一日能行一千二百里。
现授经略府中候之职。
老种经略相公但有紧急事,便差动他。
今差他到此,必有非常军情。
当时大开营门,康捷秉着令箭直入中军。
天彪接入,康捷高喝:“总管听令:经略使司有机密军令,着马烃镇总管云天彪火连退兵,毋得刻迟。
有札谕一通,开拆细读。”
天彪吃了一惊,参谒毕,请过令箭.接了札谕,与康捷叙礼相见。
众人看那康捷,果然生得奇异,赤发巨口,脸色青蓝,眼珠碧绿,长不满六尺,骨瘦如柴,腰悬八楞双锏,英气一逼一人,都各骇异。
天彪问道:“云某剿杀贼兵,已是得利,经略相公何故却又教退兵?”
康捷道:“总管不知,现在朝廷准了童贯所奏,与金国讲和,夹攻辽邦,平分燕云。
蔡京又奏称梁山不过疥癣之疾,燕云乃万世之利,请旨将征讨梁山之师,移向辽东,天子也准了。
蔡京又请招安宋江,令其征辽赎罪,天子却不准。
如今经略相公闻知得梁山贼目有神行太保戴宗,一日能行八百里,深恐宋江先得知这个消息,并力来与总管对敌。
贼势浩大,总管兵少,难以抵挡。
为此特差小可,不分雨夜,飞报总管,火速退兵为妙。
礼谕上都写明白,总管细看。”
天彪听罢,叹道:“滇池岂是小害,却无故舍了,去结怨邻国。
宋江这厮罪恶滔天,吴用、公孙胜都狡猾多智,生灵日遭涂炭。
此时剿灭,已不容易,还待养到怎地?”
众人无不叹息。
天彪便传令各营,并知会风会,一齐收兵。
傅玉、云龙道:“显然退兵,恐贼兵知觉。”
天彪道:“清真山贼人吃风会诱斩王伯超之后,锐气尽夺,此番公然退兵,必不敢再追。
即使来追,我自有计。
便是吴用多谋,却也怕我。
这几番胜了他,必疑我退兵是假,未必敢追,所谓出其不意也。”
众皆拜服。
天彪要款留康捷,康捷道:“小将还要到滦陽一带,檄催各路征辽军马。
军情紧急,不敢稽留。”
便换了公文,依旧请了令箭,又讨些干粮,捎在包一皮裹内,起身便行。
天彪同众将送他出营。
康捷拱手一别,取出那风火轮来,踏上脚,作起法来,看他脚不点地,泛泛眼已不见了,众人无不惊骇。
天彪口营,只见云龙问父亲道:“此去到青州马陉,可有甚险阻地利?”
天彪道:“只有长城岭最险,两边都是颠山乱石,后通莱芜谷,当中只得一片空地。
你问他,莫非要去埋伏?”
云龙道:“正是。
孩儿在彼埋伏,倘贼兵来追,爹爹如此如此诱他,必然中计。”
天彪道:“此言深合吾意。
你便领三千弓一弩一手去,依计而行.那里我原有滚木石砲准备,你便取用。
诱敌我自有计。”
云龙得令,领兵先去了。
天彪见云龙晓得兵法,心中亦是欢喜。
没多时,风会已从玄武关收兵回营。
马元果然怕再中计,不敢来追。
天彪便叫风会、傅玉、闻达、欧陽寿通四将,都授了密计,拔寨齐退。
却说吴用与天彪这一场厮杀,虽抢得些粮食器械,却因宣赞被打坏,折了许多人马,甚是懊恨。
一面送宣赞回山养病,正在思量计策,忽报官兵都拔营退了。
吴用不信,亲来观看,果然都是空地,只剩得些潦堑烟灶。
吴用笑道:“这厮必不便走,且休追赶。”
发做细的去探听。
次日做细的回禀道:“官兵只退得三十里,便安营下寨。”
吴用对众人道:“我说这厮必非真退。”
次日又去探听。
天彪已拔营走了。
晚间来报,说天彪又退了三十里下寨,吴用甚疑。
此时马元、皇甫雄等已来,与吴用相见,说道:“这厮们此番敢是真退,可趁势去追。”
秦明、索超也都踊跃要去。
吴用道:“且勿卤莽,云天彪智勇双全,我等宁可走稳步。”
第三日,又深得天彪又退了,仍是三十里。
连前三日,共退了九十里。
深林密箐之中,各处搜探,并无一个伏兵。
吴用暗想道:“莫非真退了?他粮又不尽。
锐气正旺,敢是种师道有甚消息?只是戴宗尚不回,他却怎的这般得信快?莫非戴宗弄出事来?”
好生疑惑,便对马元道:“你且回山把守山寨,诸凡小心,我提兵缓缓的一逼一上去。”
马元领命回清真山去了。
吴用便同秦明、索超、董平拔寨前进,也到三十里便下了寨。
一面飞报宋江,一得东京实信,便起大兵来相助。
第四日,天彪又返三十里,吴用亦进三十里。
第五日,吴用正要拔赛起兵,忽报戴院长到。
吴用大喜,忙唤进帐,问东京消息如何了。
戴宗道:“蔡京、童贯已奏准官家,调种师道去征辽邦,不到这里。
小弟先已报知公明哥哥,公明哥哥已教卢员外、公孙先生镇守大寨,自己带花荣、徐宁、杨志、穆洪、欧鹏、燕顺、李忠、周通一干弟兄,共起马步兵五万,先来对付云天彪也。
军师再看蔡太师、范天喜的书信都在此。
蔡太师已知范天喜入我们的伙,十分重用。”
吴用惊道:“这等说,天彪是真退兵,他却如何先晓得?”
秦明、索超高叫道:“不乘此刻追擒天彪,更待何时!”吴用道:“公明哥哥不日就到,待大兵齐集,一齐进兵,庶不误事。”
秦明、索超两个火鬼,那里肯歇,都乱嚷道:“我等兄弟吃他伤了许多,听他自去,实不甘心。”
董平道:“军师住日用兵,怕那个来!今日为何一遇天彪匹夫,却这般畏首畏尾?便是天彪利害,军师怕对付他不得,不乘此时追杀,却待他收兵回去,据了城池,再去攻打,却不是舍易取难?”
索超道:“小弟受宋大哥厚恩,今日正要图报,万死不辞。”
吴用拗众人不过,只得依从,道:“既是众位执意要追,也须小心。
此处虽无伏兵,前去山势掩映,必有准备。
秦索二将军引一精一兵先进,我与董将军在后面接应,以防埋伏。”
一面又差戴宗回报宋江,速催大军来助。
秦明、索超大喜,当时兼程倍道追赶官兵。
次日便追上,只见官兵在前缓缓而行。
秦明、索超催兵杀上,大叫:“云天彪那里走!”只听一声炮响,左边山脚下一彪人马杀来,正是闻达、欧陽寿通,敌住秦明、索超。
十余合,闻达、寿通败走。
秦明、索超并力追赶,又一声炮响,傅玉、风会杀来,大喝:“贼子那里走!”秦明、索超大怒,拍马来迎。
傅玉、风会战了十余合,拨马便走,官兵弃甲抛戈而逃。
秦明、索超正追赶间,闻达、欧陽寿通又抄在前面,厮杀一阵,便望那树林山路之中,落荒乱走,贼兵夺了无数粮草辎重器械马匹。
探听前面已是长城岭地界,秦明、索超大喜,便将军马歇下,埋锅造饭。
正歇息间,忽听得对面山里炮响。
秦明、索超亲自上马来看,只见那山坡上官兵摆开,正是傅玉、风会。
傅玉大骂道:“贼子,我山后有数万一精一兵埋伏等你,你敢杀上来么?”
秦明、索超大怒,大驱兵马掩杀过来,傅玉、风会回马便走。
秦明、索超追过山坡,只听得连珠炮响,闻达、欧陽寿通分两路子来;傅玉、风会回马来战。
秦明、索超总仗着兵马多,全然不惧,分头迎战。
好多时,傅玉等四将绕着长城岭而走。
秦明、索超追杀一阵,天色已晚,忽报后军流星马到,报道:“二位将军少歇,军师有令,说长城岭一带山势险阻,必有伏兵,且休追赶。
军师在后面依山下寨,请二位将军也便下寨,再作计较。”
秦明道:“伏兵方才都被我们杀退了。”
来人道:“军师又吩咐说,伏兵必非真败,仍是诱敌。”
索超道:“军师时常说,败兵往往将断后之兵诳作诱敌,教人疑惑,不敢追他。
今天彪这厮,莫非就是此计。
若不去追,岂不吃他哄了?”
秦明道:“索兄弟虽见得是,但是我二人的见识,怎及得军师。
既是军师这般说,我等不可违令。”
索超依言,便传令就对着长城岭的山口安营。
那夜朔风凛冽,天上又飘雪花儿,但听得山谷之中,神号鬼哭。
秦明、索超遣人打探路径,少刻军士们提了两个农夫来。
秦明、索超问道:“你既是本地庄家,可晓得此处路径,这山口内可通那里?此地离青州马陉镇还有多少路?”
两个农夫道:“这长城岭下山口入去,直通莱芜谷,中有大片空地。
出谷去不远,便是马烽镇。
只是山路崎岖,雪深地冻,不便行走。
投东大路,甚是平坦,到马陉镇,却远四十余里。”
索超道:“你可见有官兵进山口去埋伏么?”
农夫道:“山凹内雪没着脚膝价深,谷风又大,若进去吃冻死。”
索超大喜,赏了两个农夫去讫。
那知这两个农夫,正是天彪的心腹人,云龙差他来回话的。
索超却着了道儿,当时对秦明道:“有一计在此:我同你各分兵一半,你领一半从大路去追;我领一半偷过莱芜谷,迳取马庄镇,截他的归路,两面夹攻,今夜必擒云天彪也。”
秦明道:“那农夫说山里雪深路险,如何去得?”
索超道:“非也。
你岂不晓得唐朝的李愬雪夜入蔡州,生擒吴元济的故事。
今夜这机会,正复相同。
你只管依我,同建奇功。”
秦明道:“那庄家说谷内并无伏兵,也难尽信,我等何不亲自去探看。”
索超道:“有理。”
二人便上马,带领数十骑,冒着朔风进山口观看,只见白茫茫的雪光,映着那山骨层崚。
索超大笑道:“有甚伏兵!哥哥,你但看地下的雪一望如镜,并不见一个人马脚印,伏兵怕他从天上飞下来不成?此真天赐我成功也。”
秦明大喜道:“既如此,事不宜迟。”
便速回营,分兵两路,吩咐道:“尔等体辞辛苦,今夜成功,定有重赏。”
众贼兵都抖擞一精一神,摩拳擦掌,拔营都起,一齐动身。
不说秦明领那一半兵往东追去,单说索超领了这一半人马往山口内进发。
果然山路狭窄,七高八低,雪没着膝盖,众兵不能骑马,都下来牵着走。
索超也自己牵马而行。
那山川夜色,被雪光映耀,如白昼一般。
好多时,行过山峡,前面四山环抱,地势开阔,雪也浅了。
索超约定前军人马,待后军到齐再进。
那些兵都冻得把兵器夹在怀里,肐搭搭发一抖。
只见山顶上有四五处火光明亮,四面树林内也有火光,仿佛人影走动。
索超惊道:“莫非真有伏兵?”
说不了,炮火连天,喊声大起,礧石滚木奔雷价倒下来,霎时间把山口塞断。
索超大惊,待要寻出路,只听梆子乱响,四面杂树林内万一弩一齐发,箭如飞蝗骤雨。
索超同那数千人马,休想走脱半个,都射死在长城岭下雪地里。
原来云龙领那一枝埋伏兵,到了长城岭下,相度地利,见那山口雪地平坦,全无人迹,就料到贼兵必来探看。
他恐踏坏了雪地,吃贼人看出破绽,却不从山口入去,却绕出林外小路,盘上山去。
将天彪准备的礧石滚木,都运来山口应用,又教心腹人扮作农夫诱敌。
当日盼得索超人马入来,依计而行,果然着手。
却说秦明领那一半人马,正追赶官兵,忽见山谷中火光照天,人喊马嘶,情知索超中计,忙收兵回来接应。
只见山口塞断,才叫得声苦,傅玉、风会、欧陽寿通、闻达早已倒杀转来,贼兵乱窜。
傅玉等四将把秦明困在垓心。
秦明身中四箭,死战不得脱身,幸亏董平领生力军杀到,救出秦明。
官军四将乘势掩杀一阵,大胜而回。
秦明、董平杀脱,踉跄奔走,到得二龙山下,已是五更天气,查点军马,连董平带来的,只剩得五六百人,大半带伤,朔风凛冽,血流成冰。
董平道:“军师特教我来接应你们,早不听军师之言,果遭此败。”
秦明道:“不知索超兄弟吉凶何如。”
正说话间,只听得二龙山里一个号炮飞入半天,山川动摇,无数官兵呐喊杀来。
众人一大惊,看那山坡上火光影里,现出一员大将,赤面长髯,青巾绿袍,手提青龙刀,身坐大白马。
贼兵见是云天彪,心碎胆裂,纷纷的跌下马来。
秦董二人那里止喝得住。
这正是:老鼠逢猫魂魄散,羔羊遇虎骨筋酥。
不知秦明、董平一性一命又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