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卷一百五十·集部三○别集类三
△《毗陵集》·二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独孤及撰。
及字至之,洛阳人。
官至司封郎中、常州刺史。
卒谥曰宪。
事迹具《唐书》本传。
权德舆作及《谥议》,称其“立言遣词,有古风格。
波澜而去流宕,得菁华而无枝叶”。
皇甫《谕业》亦称及“文如危峰绝壁,穿倚霄汉。
长松怪石,颠倒岩壑”。
王士祯《香祖笔记》则谓其序记尚沿唐习;碑版叙事,稍见情实。
《仙掌》、《函谷》二铭,《琅邪溪述》,《马退山茅亭记》,《风后八阵图记》是其杰作,《文粹》略已载之。
颇不以言为然。
考唐自贞观以後,文士皆沿六朝之体。
经开元、天宝,诗格大变,而文格犹袭旧规。
元结与及始奋起湔除,萧颖士、李华左右之。
其後韩、柳继起,唐之古文,遂蔚然极盛。
斫雕为朴,数子实居首功。
《唐实录》称韩愈学独孤及之文,当必有据。
(案此据晁氏《读书志》所引。
)特风气初开,明而未融耳。
士祯於荜路蓝缕之初,责以制礼作乐之事,是未尚论其世也。
集为其门人安定梁肃所编,李舟为之序。
凡诗三卷,文十七卷。
旧本久湮,明吴宽自内阁钞出,始传於世。
其中如《景皇帝配天议》,郭知运、吕等《谥议》,皆粹然儒者之言,非徒以词采为胜。
不止士祯所举诸篇,至《马退山茅亭记》乃柳宗元作,後人误入及集。
士祯一例称之,尤疏於考证矣。
又《文苑英华》载有及《贺赦》二表、《代独孤将军让魏州刺史表》、《为崔使君让润州表》、《代于京兆请停官侍亲表》,《唐文粹》有《招北客文》,凡六篇,集内皆无之。
案《贺赦表》所云“诛翦大憝,清复阙廷”及“归过罪己,降去鸿名”,并德宗兴元时事。
及没於大历十二年,已不及见。
《招北客文》《文苑英华》又以为岑参之作。
彼此错互,疑莫能详,今姑依旧本阙载焉。
△《萧茂挺文集》·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萧颖士撰。
颖士字茂挺,颍川人。
梁鄱阳王之裔。
世系具载其《赠韦司业书》中。
开元二十三年举进士,对策第一。
天宝初,官秘书正字。
以搜括遗书,淹久不报劾免。
寻召为集贤校理,忤李林甫,调广陵参军。
韦述荐为史馆待制,又忤林甫免。
林甫死,调河南府参军。
安禄山反,颖士走山南,源洧辟掌书记。
後为扬州功曹参军。
复弃官去,遂客死於汝南。
事迹具《新唐书·文艺传》。
颖士尝作《伐樱桃赋》以刺林甫,《唐书》本传讥其褊。
而晁公武《读书志》则称其“每俯临於萧墙,奸回得而窥伺”之句为知几先。
见《唐书》贬之为非。
今考颖士当禄山宠盛之时,尝与柳并策其必反。
既而言验,乃诣河南采访使郭纳言献策守御,纳言不能用。
禄山别将攻南阳,山南节度使源洧欲遁。
颖士力持之,乃坚意拒贼。
永王尝召之,不赴。
而与宰相崔圆书,请先防江淮之乱,既而刘展又果叛。
其才略志节,皆过於人,不但如晁氏之所云。
文章根柢,固不仅在学问之博奥也。
颖士文章与李华齐名,而颖士尤为当代所重。
李邕负一代宿望,而《进芝草表》假手颖士,则其推挹可知。
《唐志》载颖士《游梁新集》三卷,文集十卷。
《宋志》仅载《文集》十卷,而《游梁新集》已佚。
此本前有曹溶名字二印,盖其所藏。
仅赋九篇、表五篇、牒一篇、序五篇、书五篇。
史称其《与崔圆书》,今集中不载。
《书录解题》所云柳并序,今亦佚之。
又後人抄撮《文苑英华》、《唐文粹》诸书而成,非复十卷之旧矣。
然残膏馥,犹足沾溉,正不必以不完为歉也。
△《李遐叔文集》·四卷(浙江吴玉墀家藏本)
唐李华撰。
华字遐叔,赵州赞皇人。
累中进士宏辞科。
天宝中迁监察御史,徙右补阙。
安禄山反,华为贼所得,伪署凤阁舍人。
贼平,贬杭州司户参军。
李岘表置幕府,擢吏部员外郎。
以风Φ去官,卒。
新、旧《唐书》俱载入《文苑传》中。
《旧唐书》称华有文集十卷。
独孤及序则称自监察以前十卷号为前集,其後二十卷为中集,卷数颇不合。
马端临《经籍考》不列其目,则南宋时原本已亡。
此本不知何人所编,盖取《唐文粹》、《文苑英华》所载,裒集类次,而仍以及序冠之。
有篇次而无卷目。
今厘为四卷,著之於录。
华遭逢危乱,污辱贼庭,晚而自伤,每托之文章以见意。
如《权皋铭》云:“渎而不滓,瑜而不瑕。”
《元德秀铭》云:“贞玉白华,不缁不磷。”
《四皓铭》云:“道不可屈,南山采芝。
竦慕玄风,徘徊古祠。”
其悔志可以想见。
然大节一亏,万事瓦裂,天下不独与之论心也。
至其文词绵丽,精彩焕发,实可追配古之作者。
萧颖士见所著《含元殿赋》,以为在景福之上,灵光之下。
虽友朋推挹之词,亦庶几乎近之矣。
集中原有卢坦之、杨烈妇二传,检勘其文,皆见於李翱集中。
当由误采,今并从刊削焉。
△《钱仲文集》·十卷(内府藏本)
唐钱起撰。
起字仲文,吴郡人。
天宝中举进士。
官至考功郎中。
大历以还,诗格初变。
开宝浑厚之气,渐远渐漓。
风调相高,稍趋浮响。
升降之关,十子实为之职志。
起与郎士元其称首也。
然温秀蕴藉,不失风人之旨。
前辈典型,犹有存焉。
其集《唐志》作一卷,晁公武《读书志》作二卷。
今本十卷,殆後人所分。
其中凡古体诗皆题曰:“往体”。
考陆龟蒙《松陵集》亦以古体为往体。
盖唐代诗集标目,有此二名。
偶然异文,别无他义。
又集末《江行》绝句一百首,胡震亨《唐音统签》以为本钱之诗,误入起集,有考辨甚详。
然旧本流传,相沿已久。
且固起孙,即附录祖集之末,亦无不可,故今仍并存之焉。
△《华阳集》·三卷、附《顾非熊诗》·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唐顾况撰。
况字逋翁,海盐人。
至德二年进士。
德宗时官秘书郎,迁著作郎,贬饶州司户参军。
晚年退居茅山,自号“华阳真逸”。
集有皇甫序,称为三十卷。
《读书志》作二十卷。
《书录解题》惟载其诗集,云本十五卷,今止五卷。
其本今皆不传。
此本乃明万历中况裔孙名端裒其诗文成三卷。
末附况子非熊诗十馀首。
《文苑英华》、《唐文粹》中尚有况诗四首、非熊诗一首,皆未收入。
尚未为赅备也。
非熊诗有父风。
长庆中登第。
大中间为盱眙簿,亦弃官隐茅山。
《酉阳杂俎》记况作《殇子诗》,旦夕悲吟,其子之魂闻之,因再生为况子,即非熊也。
其事怪诞不足信。
《本事诗》又载况《红叶题诗》事,尤属不经。
其所题诗亦猥鄙不足传,皆好事者为之也。
旧本所有,姑存之以为谈助云尔。
△《翰苑集》·二十二卷(内府藏本)
唐陆贽撰。
贽事迹具《唐书》本传。
案《艺文志》载贽《议论表疏集》十二卷。
又《翰苑集》十卷,常处厚纂。
陈振孙《书录解题》载《陆宣公集》二十二卷,中分《翰苑》、《榜子》为二集,其目亦与史志相同。
惟晁公武《读书志》所载乃只有《奏议》十二卷。
且称旧有《榜子集》五卷、《议论集》三卷、《翰苑集》十卷。
元中苏轼乞校正进呈,改从今名。
疑是裒诸集成此书,与史志名目全不相合。
今考尤袤《遂初堂书目》所列,实作《翰苑集》。
而钱曾《读书敏求记》载所见宋椠大字本二十二卷者,亦作《翰苑集》。
则自南宋以後,已合议论表疏为一集,而总题以《翰苑》之名。
公武所见乃元本,恐非全册。
而今世刊行贽集,亦有题作《陆宣公奏议》者,则又沿《读书志》而失之者也。
宋祁作贽传赞,称其论谏数十百篇,讥陈时病,皆本仁义,炳炳如丹青,而惜德宗之不能尽用。
故《新唐书》例不录排偶之作,独取贽文十馀篇,以为後世法。
司马光作《资治通鉴》,尤重贽议论,采奏疏三十九篇。
其後苏轼亦乞以贽文校正进读。
盖其文虽多出於一时匡救规切之语,而於古今来政治得失之故,无不深切著明,有足为万世龟鉴者。
故历代宝重焉。
贽尚有诗文别集十五卷,久佚不传。
《全唐诗》所录仅存《试帖诗》三首及《语林》所载逸句。
然经世有用之言,悉具是书。
其所以为贽重者,固不必在雕章绘句之末矣。
△《权文公集》·十卷(内府藏本)
唐权德舆撰。
德舆字载之,天水人。
初辟河南幕府,历中书门下平章事。
事迹具《唐书》本传。
德舆尝自纂制集五十卷,杨凭序之。
其孙宪又编其诗文为五十卷,杨嗣复序之。
今制集已佚,文集亦久无传本。
此本乃明嘉靖二十年杨慎得之於滇南,仅存目录及诗赋十卷。
刘大谟序而刻之,又删其无书之目录。
德舆文集遂不可考。
惟《文苑英华》及《唐文粹》中时时散见耳。
考王士祯《居易录》,载《权文公集》五十卷,注曰诗赋十卷、文四十卷、碑铭八卷、论二卷、记二卷、集序三卷、赠送序四卷、策问一卷、书二卷、疏表状五卷、祭文三卷。
称无锡顾宸藏本,刘体仁之子凡写之以贻士祯者。
然则德舆全集,康熙中犹存。
不识何以今所存者皆杨慎之残本。
第士祯所注卷目,以数计之,乃八十卷,与五十卷之说不合,又不识其何故也。
△《韩集举正》·十卷、《外集举正》·一卷(编修朱筠家藏本)
宋方崧卿撰。
崧卿,莆田人。
孝宗时尝知台州军事。
是书後有淳熙己酉崧卿自跋,称右《昌黎先生集》四十卷,《外集》一卷,附录五卷,增考年谱一卷,复次其异同为《举正》十卷。
陈振孙《书录解题》所载同,而多外钞八卷。
其注称年谱洪兴祖撰。
莆田方崧卿增考,且撰《举正》以校其同异,而刻之南安。
《外集》但据嘉刘煜所录二十五篇,而附以石刻、联句、诗文之遗见於他集者。
及葛峤刻柳文,又以大庾韩郁所编注诸本号《外集》者,并考疑误,辑遗事共为《外钞》刻之。
然则《外钞》非方氏书,特葛氏刻柳集以配韩,因而增入,故崧卿跋不之及也。
据自跋与陈氏所录,则此书盖与《文集》、《外集》、《附录》、《年谱》并刻。
此本惟有《举正》,盖所存止此也。
十卷之末,又有《外集举正》一卷,而跋中不及。
陈氏亦不及核其原刻,不标卷第,殆即附之十卷中欤?自朱子因崧卿是书作《韩文考异》,盛名所掩,原本遂微。
越及元、明,几希泯灭。
此本纸墨精好,内“桓”字阙笔,避钦宗讳。
“敦”字全书,不避光宗讳。
盖即淳熙旧刻,越五百载而幸存者。
殆亦其精神刻苦,足以自传,故若有呵护其间,非人力所能抑遏欤!阎若璩号最博洽,其《潜邱记》中不知李浙东为谁,称得李翱全集,或可以考。
今观此本第六卷《代张籍书》下,明注为李逊。
且引旧书本传,“逊以元和五年刺浙东,九年召还,此书作於六七年间”云云。
则若璩亦未见此本,可称罕觏之笈。
其名曰《举正》,盖因郭京《易举正》之旧,见首篇之自注。
考异删去此条,遂莫知其命名之义。
其於改正之字用朱书(案刻本实作阴文,盖古无套版之法,不能作二色也。
观《政和本草》称神农本经用朱书,而皆作阴文,是其明证。
谨附识於此),衍去之字以圆圈围之,增入之字以方圈围之,颠倒之字以墨线曲折乙之,体例亦似较《考异》为明晰。
所据碑本凡十有七。
所据诸家之书,凡唐令狐澄本、南唐保大本、秘阁本、祥符杭本、嘉蜀本、谢克家本、李丙本,参以唐赵德《文录》、宋白《文苑英华》、姚铉《唐文粹》。
参互钩贯,用力亦勤。
虽偏信阁本,是其一失,宜为朱子所纠。
然司马迁因《国策》作《史记》,不以《史记》废《国策》;班固因《史记》作《汉书》,不以《汉书》废《史记》;倪思尝集《国策》、《史记》、《汉书》之同异,纂为二书,今其《班马异同》犹有传本。
然则虽有《考异》,不妨并存。
此书以备参订,亦何必坚持门户,尽没前人著作之功乎!《书录解题》又曰:“《韩昌黎集》四十卷,《外集》十卷,朱侍讲以方氏本校定。
凡异同定归於一,多所发明。
《外集》皆如旧本,独用方本益《大颠三书》。”
今考《外集举正》所列,自《海水诗》至《明水赋》,二十五篇之数俱全,无所谓《大颠三书》者,亦无所谓石刻、联句、诗文之遗於他集者。
不知《考异》所据何本。
此亦千古之大疑,姑阙所不知可矣。
△《原本韩文考异》·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朱子撰。
其书因韩集诸本互有异同,方崧卿所作《举正》,虽参校众本,弃短取长,实则惟以馆阁本为主,多所依违牵就。
即《南山有高树》诗之“婆娑弄毛衣”,傅安道所举为笑端者,亦不敢明言其失。
是以覆加考订,勒为十卷。
凡方本之合者存之,其不合者一一详为辨证。
其体例本但摘正文一二字大书,而所考夹注於下,如陆德明《经典释文》之例。
於全集之外别行。
至宋末王伯大,始取而散附句下。
以其易於省览,故流布至今,不复知有朱子之原本。
其间讹脱窜乱,颇失本来。
此本出自李光地家,乃从朱子门人张洽所校旧本翻雕,最为精善。
第一卷末有洽补注一条,称《陪杜侍御游湘西两寺》诗“长沙千里平”句,“千里”当作“十里”。
言亲至岳麓寺见之。
方氏及朱子皆未知。
又第四卷末洽补注一条,《辨原性》一篇,唐人实作“性原”,引杨亻京《荀子注》所载全篇,证方氏《举正》不误,朱子偶未及考。
又第七卷末有洽补注一条,辨《曹成王碑》中“抟力句卒”之义,皆今本所未载。
其字为徐用锡所校,点画不苟。
然光地没後,其版旋佚,故传本颇少。
此本犹当日之初印,毫无元刂阙,尤可贵也。
△《别本韩文考异》·四十卷、《外集》·十卷、《遗文》·一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王伯大编。
伯大字幼学,号留耕,福州人。
嘉定七年进士。
理宗朝官至端明殿学士,拜参知政事。
事迹具《宋史》本传。
伯大以朱子《韩文考异》於本集之外别为卷帙,不便寻览,乃重为编次。
离析《考异》之文,散入本集各句之下,刻於南剑州。
又采洪兴祖《年谱辨证》、樊汝霖《年谱注》、孙汝听解、韩醇解、祝充解为之音释,附於各篇之末。
厥後麻沙书坊以注释缀於篇末,仍不便检阅,亦取而散诸句下。
盖伯大改朱子之旧第,坊贾又改伯大之旧第,已全失其初。
即卷首题“朱文公校《昌黎先生集》凡例十二条”者,勘验其文,亦伯大重编之凡例,非朱子《考异》之凡例。
流俗相传,执此为朱子之本,实一误且再误也。
据李光地《翻刻宋版考异跋》,此本之舛讹遗漏,不一而足。
盖屡次重编,不能一一清整,势所必然。
然注附句下,较与文集别行者究属易观。
今录光地所刻十卷之本,以存旧式。
仍录此本以便参稽。
自宋以来,《经典释文》、《史记索隐》均於原书之外别本各行,而监本经史仍兼行散入句下之本。
是即其例矣。
△《五百家注音辩昌黎先生文集》·四十卷(内府藏本)
宋魏仲举编。
仲举,建安人。
书前题庆元六年刻於家塾。
实当时坊本也。
首列评论、诂训、音释诸儒名氏一篇,自唐燕山刘氏迄颍人王氏,共一百四十八家。
又附以新添集注五十家、补注五十家、广注五十家、释事二十家、补音二十家、协音十家、正误二十家、考异十家,统计只三百六十八家,不足五百之数。
而所云新添诸家,皆不著名氏。
大抵虚构其目,务以炫博,非实有其书。
即所列一百四十八家如皇甫、孟郊、张籍等,皆同时唱和之人。
刘句、宋祁、范祖禹等,亦仅撰述《唐史》。
均未尝诠释文集。
乃引其片语,即列为一家,亦殊牵合。
盖与所刊五百家注柳集均一书肆之习气。
然其间如洪兴祖、朱子、程敦厚、朱廷玉、樊汝霖、蒋璨、任渊、孙汝听、韩醇、刘崧、祝充、张敦颐、严有翼、方崧卿、李樗、郑耕老、陈汝义、刘安世、谢无逸、李朴、周行己、蔡梦弼、高元之、陆九渊、陆九龄、郭忠孝、郭雍、程至道、许开、周必大、史深大等有考证音训者,凡数十家。
原书世多失传,犹赖此以获见一二,亦不可谓非仲举之功也。
朱彝尊称此书尚有宋椠本在长洲文氏,後归李日华家。
正集之外,尚有《外集》十卷、《别集》一卷、附《论语笔解》十卷。
此本止四十卷,而《外集》、《别集》不与焉。
盖流传既久,又有所阙佚矣。
△《东雅堂韩昌黎集注》·四十卷、《外集》·十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
惟卷末各有东吴徐氏刻梓家塾小印。
考陈景《韩集点勘书後》曰:“近代吴中徐氏东雅堂刊韩集,用宋末廖莹中世彩堂本。
其注采建安魏仲举五百家注本为多。
间有引他书者,仅十之三。
复删节朱子单行《考异》,散入各条下。
皆出莹中手也。
莹中为贾似道馆客,事见《宋史》似道传。
徐氏刊此本,不著其由来,殆深鄙莹中为人,故削其名氏并开版年月也”云云。
今考此本,前列重校凡例九条。
内称庙讳一条,确为宋人之语,景之说为可信,知此本为莹中注也。
景又自注此文曰:“东雅堂主人徐时泰,万历中进士,官工部郎中。”
今考明进士题名碑,万历甲戌科有徐时泰,长洲人,盖即其人矣。
△《韩集点勘》·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陈景撰。
景有《通鉴胡注举正》,已著录。
是编取廖莹中世彩堂所注韩集,纠正其误,因汇成编。
卷首注曰校东雅堂本,以廖注为徐时泰东雅堂所翻雕也。
末有景自跋,称“莹中粗涉文义,全无学识。
其博采诸条,不特遴择失当,即文义亦多疏舛”。
今观所校,考据史传,订正训诂,删繁补阙,较原本实为精密。
如《别知赋》之“一旦为仇”,证以《尔雅》。
《元和圣德诗》之“麻列”,证以李白《梦游天姥》诗。
《城南联句》之“疆”,证以《周礼》郑注。
《梁国公主免歌》之“厌翟”,证以《毛诗郑笺》。
《师说》之句读,证以《经典释文》。
《送韩侍御序》之“所治”,证以魏文帝《与吴质书》。
《祭李使君文》之“惊透”,证以扬雄《方言》、左思赋。
《乌氏庙碑》之“立议”,证以《汉书》颜注。
《太原郡公神道碑》之“耆事”,证以王安石文。
《刘统军墓志》之“父讼”,证以《汉书·段传》。
《太傅董公行状》之“其子”,乃证以《唐书·李万荣传》。
以《至郾城联句》之“谀噱”当为“庾噱”,证以《李藩传》。
《进学解》之“守正”当为“宗王”,证以《新唐书》及《文粹》。
皆援据精确。
他如引《赤藤杖歌》证“南宫”不止称礼部。
引《唐志·五岳四渎令》证庙令老人。
引德宗庙高宗已祧,证《讳辨》之“治”字。
亦具有典据。
而於时事辨别尤详,可称善本。
惟《尸子》先见《公羊传》,而云出《汉书》,稍为疏漏。
又《次潼关先寄张十二阁老》诗,忽参宋人谐谑一条,非惟无预於校雠,乃并无预於韩集,殊乖体例耳。
△《诂训柳先生文集》·四十五卷、《外集》·二卷、《新编外集》·一卷(内府藏本)
唐柳宗元撰。
宋韩醇音释。
醇字仲韶,临邛人。
其始末未详。
宗元集为刘禹锡所编。
其後卷目增损,在宋时已有四本。
一则三十三卷,为元符间京师开行本。
一则曾丞相家本。
一则晏元献家本。
一则此四十五卷之本,出自穆家。
云即禹锡原本。
案陈振孙《书录解题》曰:“刘禹锡作序,称编次其文为三十二通。
退之之志若祭文附第一通之末。”
今世所行本皆四十五卷,又不附志文,非当时本也。
考今本所载禹锡序,实作四十五通,不作三十二通,与振孙所说不符。
或後人追改禹锡之序,以合见行之卷数,亦未可知。
要之,刻韩柳集者自穆始,虽非禹锡之旧第,诸家之本亦无更古於是者矣。
政和中,胥山沈晦取各本参校,独据此本为正,而以诸本所馀者别作《外集》二卷,附之於後,盖以此也。
至淳熙中,醇因沈氏之本为之笺注。
又搜葺遗佚,别成一卷,附於《外集》之末。
权知珍州事王咨为之序。
醇先作《韩集全解》,及是又注柳文。
其书盖与张敦颐《韩柳音辨》同时并出,而详博实过之。
魏仲举《五百家注》亦多引其说。
明唐觐《延州笔记》尝摘其注《南霁碑》不知“城凿穴之奇”句本潘岳《马督诔》,是诚一失。
然不以害其全书也。
△《增广注释音辩柳集》·四十三卷(内府藏本)
旧本题宋童宗说注释,张敦颐音辩,潘纬音义。
宗说,南城人。
始末未详。
敦颐有《六朝事迹》,已著录。
纬字仲宝,间人。
据乾道三年吴郡陆之渊序,称为乙丑年甲科,官山广文。
亦不知其终於何官也。
之渊序但题《柳文音义》。
序中所述,亦仅及韩仿、祝充《韩文音义传》、《柳氏释音》,不及宗说与敦颐。
书中所注,各以“童云”、“张云”、“潘云”别之,亦不似纬自撰之体例。
盖宗说之注释、敦颐之音辩,本各自为书。
坊贾合纬之音义,刊为一编,故书首不以《柳文音义》标目,而别题曰《增广注释音辩唐柳先生集》也。
其本以宗元本集、外集合而为一,分类排次,已非刘禹锡所编之旧。
而不收王钅至伪《龙城录》之类,则尚为谨严。
其音释虽随文注解,无大考证。
而於僻音难字,一一疏通,以云详博则不足;以云简明易晓,以省检阅篇韵之烦,则於读柳文者亦不为无益矣。
旧有明代刊本,颇多讹字。
此本为麻沙小字版,尚不失其真云。
△《五百家注音辨柳先生文集》·二十一卷、《外集》·二卷、《新编外集》·一卷、《龙城录》·二卷、《附录》·八卷(内府藏本)
宋魏仲举编。
其版式广狭,字画肥瘠,与所刻《五百家注昌黎集》纤毫不爽。
盖二集一时并出也。
前有评论、训诂诸儒姓氏,检核亦不足五百家。
书中所引,仅有集注,有补注,有音释,有解义及孙氏、童氏、张氏、韩氏诸解。
此外罕所徵引,又不及韩集之博。
盖诸家论韩者多,论柳者较少,故所取不过如此。
特姑以五百家之名与韩集相配云尔。
书後《外集》二卷,《新编外集》一卷,乃原集未录之文,共二十五首。
《附录》二卷,则《罗池庙牒》及崇宁、绍兴加封诰词之类,而《法言注》五则亦在其中。
又附以《龙城录》二卷,序传、碑记共一卷,後序一卷,而《柳文纲目》、《文安礼年谱》则俱冠之卷首。
其中如《封建论》後附载《程敦夫论》一篇。
又扬雄《酒箴》、李华《德铭》、屈原《天问》、刘禹锡《天论》之类,亦俱采掇附入。
其体例与韩集稍异。
虽编次丛杂,不无繁赘,而旁搜远引,宁冗毋漏,亦有足资考订者。
且其本椠锲精工,在宋版中亦称善本。
今流传五六百年,而纸墨如新,神明焕发。
复得与《昌黎集注》先後同归秘府,有类乎珠还合浦,剑会延津,是尤可为宝贵矣。
△《刘宾客文集》·三十卷、《外集》·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刘禹锡撰。
《唐书》禹锡本传称为彭城人,盖举郡望。
实则中山无极人。
是编亦名《中山集》,盖以是也。
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原本四十卷,宋初佚其十卷。
宋次道裒其遗诗四百七篇、杂文二十二首为《外集》,然未必皆十卷所逸也。
禹锡在元和初,以附王叔文被贬,为八司马之一。
召还之後,又以《咏玄都观桃花》触忤执政,颇有轻薄之讥。
然韩愈颇与之友善,集中有《上杜黄裳书》,历引愈言为重。
又《外集》有《子刘子自传》一篇,叙述前事,尚不肯诋讠其叔文。
盖其人品与柳宗元同。
其古文则恣肆博辨,於昌黎、柳州之外,自为轨辙。
其诗则含蓄不足,而精锐有馀。
气骨亦在元、白上,均可与杜牧相颉颃,而诗尤矫出。
陈师道称苏轼诗初学禹锡。
吕本中亦谓苏辙晚年令人学禹锡诗,以为用意深远,有曲折处。
刘克庄《後村诗话》乃称其诗多感慨,惟“在人虽晚达,於树似冬青”十字差为闲婉。
似非笃论也。
其杂文二十卷、诗十卷,明时曾有刊版。
独《外集》世罕流传,藏书家珍为秘笈。
今扬州所进钞本,乃毛晋汲古阁所藏。
纸墨精好,犹从宋刻影写。
谨合为一编,著之於录,用还其卷目之旧焉。
△《吕衡州集》·十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唐吕温撰。
温字和叔,一字化光,河中人。
贞元十四年进士。
官至刑部郎中,兼侍御史。
後谪道州刺史,徙衡州,卒。
事迹具《唐书》本传。
刘禹锡编次其文,称断自《人文化成论》至《诸葛武侯庙记》为上篇。
此本先诗赋,後杂文,已非禹锡编次之旧。
又第六卷、七卷志铭已阙数篇。
卷末有孱守居士跋云:“甲子岁从钱氏借得前五卷,戊辰从郡中买得後三卷。
俱宋本。
第六、第七二卷均之阙如。
因取《英华》、《文粹》照目写入,以俟得完本校定。”
又云:“第二卷《闻砧》以下十五首,宋本所无,照陈解元棚本钞入。”
孱守居士,常熟冯舒之别号,盖舒所重编也。
温亦八司马之党。
当王叔文败时,以使吐蕃幸免。
其人品本不纯粹。
而学《春秋》於陆淳,学文章於梁肃,则授受颇有渊源。
集中如《与族兄皋书》,深有得於六经之旨。
《送薛天信归临晋序》,洞见文字之源。
《裴氏海昏集序》,论诗亦殊精邃。
《古东周城铭》,能明君臣之义,以纠左氏之失。
其《思子台铭序》,谓遇一物可以正训於世者,秉笔之士未尝阙焉。
其文章之本可见矣。
惟《代尹仆射度女为尼表》可以不存。
而《诸葛侯庙记》以为有才而无识,尤好为高论,失之谬妄。
分别观之可矣。
△《张司业集》·八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唐张籍撰。
籍字文昌,和州人。
贞元十五年进士。
官至国子司业。
事迹附载《唐书·韩愈传》中。
籍以乐府鸣一时,其骨体实出王建上。
後人概称张、王,未为笃论。
韩愈称张籍学古淡,轩鹤避鸡群。
谅矣。
其文惟《文苑英华》载《与韩愈》二书,馀不概见。
相其笔力,亦在李翱、皇甫间。
视李观、欧阳詹之有意产刂雕,亦为胜之。
《昌黎集》有《代籍上李氵制东书》,称以盲废。
然集中《祭退之诗》称“公比欲为书,遗约有修章。
令我署其末,以为後事程”。
则愈没之时,籍犹执笔作字,知其目疾已愈,世传盲废者非也。
其集为张洎所编。
洎序称“自丙午至乙丑相次缀辑,得四百馀篇”。
考丙午为南唐李元元年,当晋开运三年;乙丑为宋乾德二年。
盖洎搜葺二十年始成完本,亦云勤矣。
陈振孙《书录解题》云:“张洎所编籍诗,名《木铎集》,凡十二卷。
近世汤中季庸以诸本校定为《张司业集》八卷,刻之平江。”
此本为明万历中和州张尚儒与张孝祥《于湖集》合刻者。
尚儒称购得河中刘侍御本,又参以朱兰太史金陵刊本,得诗四百四十九首,并录《与韩昌黎书》二首,订为八卷。
则已非张洎、汤中之旧。
然其数不甚相远,似乎无所散佚也。
△《皇甫持正集》·六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唐皇甫撰。
,睦州人,持正其字也。
元和元年进士。
解褐为陆浑尉,仕至工部郎中。
卞急使气,数忤同省,求分司。
裴度特爱之,辟为东都判官。
其集《唐志》作三卷。
晁公武《读书志》作六卷,杂文三十八篇,与今本合。
《唐书》本传载为度作光福寺碑文,酣饮援笔立就,度赠车马缯采甚厚。
曰:“吾自为《顾况集序》,未尝许人。
今碑字三千,一字三缣,何遇我薄耶!”高彦休《唐阙史》亦载是碑,并记其字数甚详。
盖实有是作,非史之谬。
然此本仅载况集序,而碑文已佚。
即《集古》、《金石》二录已均不载。
此碑殆唐末尚存,故彦休得见。
五代兵燹,遂已亡失欤。
足证此本为宋人重编,非唐时之旧矣。
其文与李翱同出韩愈。
翱得愈之醇,而得愈之奇崛。
其《答李生》三书,盛气攻辨,又甚於愈。
然如《编年》、《纪传》、《论孟子荀子言性论》,亦未尝不持论平允。
郑玉《师山遗文》有《与洪君实书》,曰:“所假皇甫集,连日细看,大抵不惬人意。
其言语叙次,却是著力铺排,往往反伤工巧,终无自然气象。
其记文中又多叶韵语,殊非大家数”云云。
盖讲学之家,不甚解文章体例,持论往往如斯,亦不足辨也。
集中无诗,洪迈《容斋随笔》尝记其《浯溪》一篇,以为风格无可采。
陆游跋集,则以为自是杰作,迈语为传写之误。
今考此诗为论文而作。
李白集之《大雅久不作》一篇,苏轼集之《我虽不工书》一篇,即是此格,安可全诋!游之所辨是也。
游集又有一跋,谓司空图论诗,有“皇甫祠部文集外所作,亦为遒逸”之语。
疑亦有诗集。
又谓张文昌集无一篇文,李习之集无一篇诗,皆诗文各为集之故。
其说则不尽然。
三人非漠漠无闻之流,果别有诗集、文集,岂有自唐以来都不著录者乎!
△《李文公集》·十八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唐李翱撰。
翱字习之,陇西成纪人。
凉武昭王之裔也。
贞元十四年进士。
官至山南东道节度使、检校户部尚书。
事迹具《唐书》本传。
其集唐《艺文志》作十八卷。
赵氵方《东山存稿》有《书後》一篇,称《李文公集》十有八卷,百四篇,江浙行省参政赵郡苏公所藏本。
与唐志合。
陈振孙《书录解题》则云蜀本分二十卷。
近时凡有二本。
一为明景泰间河东邢让抄本,国朝徐养元刻之,讹舛最甚。
此本为毛晋所刊,仍十八卷,或即苏天爵家本欤!考阎若璩《潜邱记》有《与戴唐器书》曰:“特假《旧唐书》参考,李浙东不知何名。
或李翱习之全集出,尚可得其人。
然老矣,倦於寻访矣”云云。
则似尚不以为足本,不知何所据也。
翱为韩愈之侄婿,故其学皆出於愈。
集中载《答皇甫书》,自称高愍女、杨烈妇传不在班固、蔡邕下。
其自许稍过。
然观《与梁载言书》,论文甚详。
至《寄从弟正辞书》,谓人号文章为一艺者,乃时世所好之文。
其能到古人者,则仁义之词,恶得以一艺名之。
故才与学虽皆逊愈,不能铸百氏皆如己出,而立言具有根柢。
大抵温厚和平,俯仰中度,不似李观、刘蜕诸人有矜心作意之态。
苏舜钦谓其词不逮韩,而理过於柳,诚为笃论。
郑獬谓其尚质而少工,则贬之太甚矣。
集不知何人所编。
观其有《与侯高》第二书,而无第一书,知其去取之间,特为精审。
惟集中《皇祖实录》一篇,立名颇为僭越。
夫皇祖、皇考,文见《礼经》。
至明英宗时,始著为禁令。
翱在其前,称之犹有说也。
若《实录》之名,则六代以来,已定为帝制。
《隋志》所载,班班可稽。
唐、宋以来,臣庶无敢称者。
翱乃以题其祖之行状,殊为不经。
编集者无所刊正,则殊失别裁矣。
陈振孙谓集中无诗,独载《戏赠》一篇,拙甚。
叶亦谓其不长於诗,故集中无传。
惟《传灯录》载其《赠药山僧》一篇。
韩退之《远游》联句记其一联。
振孙所谓有一诗者,盖蜀本。
所谓不载诗者,盖即此本。
毛晋跋谓迩来钞本,始附《戏赠》一篇,盖未考振孙语也。
然《传灯录》一诗,得於郑州石刻。
刘《中山诗话》云:“唐李习之不能诗,郑州掘石刻,有郑州刺史李翱诗云云。
此别一李翱,非习之。
《唐书》习之传不记为郑州,王深甫编习之集,乃收此诗,为不可晓。”
《苕溪渔隐丛话》所论亦同。
惟王《野客丛书》独据僧录叙翱仕履,断其实尝知郑州,诸人未考。
考开元寺僧尝请翱为钟铭,翱答以书曰:“翱学圣人之心焉,则不敢逊乎知圣人之道者也。
吾之铭是钟也,吾将明圣人之道焉,则於释氏无益;吾将顺释氏之教而述焉,则绐乎下之人甚矣。
何贵乎吾之先觉也。”
观其书语,岂肯向药山问道者!此石刻亦如韩愈《大颠三书》,因其素不信佛,而缁徒务欲言其皈依,用彰彼教耳。
乃以翱尝为郑州信之,是知其一,不知其二也。
至《金山志》载翱五言律诗一篇,全剿五代孙鲂作。
则尤近人所托,不足与辨。
叶梦得《石林诗话》曰:“人之才力有限。
李翱、皇甫皆韩退之高弟,而二人独不传其诗,不应散亡无一篇者。
计或非其所长,故不作耳。
二人以非所长而不作,贤於世之不能而强为之者也。”
斯言允矣。
△《欧阳行周集》·十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唐欧阳詹撰。
詹字行周,泉州人。
举进士。
官至四门助教。
事迹具《新唐书·文艺传》。
其集有大中六年李贻孙序,称韩侍郎愈、李校书观洎君,并数百岁杰出。
今观詹之文,与李观相上下,去愈甚远。
盖此三人同年举进士,皆出陆贽之门,并有名声。
其优劣未经论定,故贻孙之言如此。
然詹之文实有古格,在当时纂组排偶者上。
韩愈为《欧阳生哀辞》,称许甚至,亦非过情也。
《太原赠妓》一诗,陈振孙《书录解题》力辨函髻之诬。
考《闽川名士传》,载詹游太原始末甚详。
所载《孟简》一诗,乃同时之所作,亦必无舛误。
又考邵博《闻见後录》,载妓家至宋犹隶乐籍,珍藏詹之手迹,博尝见之。
则不可谓竟无其事。
盖唐、宋官妓,士大夫往往狎游,不以为讶。
见於诸家诗集者甚多,亦其时风气使然。
固不必奖其风流,亦不必讳为瑕垢也。
惟王士祯《池北偶谈》摘其《自诚明论》,谓“尹喜自明诚而长生,公孙弘自明诚而为卿,张子房自明诚而辅刘,公孙鞅自明诚而佐嬴”诸句,以为离经畔道,则其说信然。
然宋儒未出以前,学者论多驳杂,难以尽纠。
亦存而不论可矣。
△《李元宾文编》·三卷、《外编》·二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唐李观撰。
观字元宾,赵州赞皇人。
李华之从子也。
贞元八年登进士第。
九年复中博学宏词科。
官至太子校书郎。
年二十九卒。
事迹具《新唐书·文艺传·李华传》内。
韩愈为志其墓,文载《昌黎集》中。
是集前三卷为大顺元年给事中陆希声所编,希声自为之序。
後为《外编》二卷,题曰蜀人赵昂编。
希声後至宰相,昂则未详其仕履。
晁公武《读书志》称昂所编凡十四篇。
此本阙《帖经日上王侍御书》一篇,又时时有阙句阙字。
盖辗转传写,脱佚久矣。
观与韩愈、欧阳詹为同年,并以古文相砥砺。
其後愈文雄视百世,而二人之集,寥寥仅存。
论者以元宾蚤世,其文未极。
退之穷老不休,故能独擅其名。
希声之序则谓“文以理为本,而词质在所尚。
元宾尚於词,故词胜于理;退之尚於质,故理胜其词。
退之虽穷老不休,终不能为元宾之词。
假使元宾後退之死,亦不及退之之质”。
今观其文,大抵周琢艰深,或格格不能自达其意。
殆与刘蜕、孙樵同为一格。
而炼之功或不及,则不幸蚤凋,未卒其业之故也。
然则当时之论,以较蜕、樵则可,以较於愈则不及。
希声之序为有见,宜不以论者为然也。
顾当周章绘句之时,方竞以骈偶斗工巧。
而观乃从事古文,以与愈相左右。
虽所造不及愈,固非馀子所及。
王士祯《池北偶谈》诋其与孟简吏部、奚员外诸书如醉人使酒骂坐,抑之未免稍过矣。
惟希声之序称其文不古不今,卓然自作一体,品题颇当。
今并录之,以弁於篇首焉。
△《孟东野集》·十卷(内府藏本)
唐孟郊撰。
郊字东野,武康人。
贞元中举进士。
官溧阳尉。
事迹附载《新唐书·韩愈传》。
愈集中《贞曜先生墓志铭》,即为郊作也。
是集前有宋敏求序,称世传其集编汴吴镂本五卷,一百二十四篇。
周安惠本十卷,三百三十一篇。
蜀人蹇所纂凡二卷,一百八十篇。
取韩愈赠郊句,名之曰《咸池集》。
自馀诸家所杂录,不为编帙,诸本各异。
敏求总括遗逸,删除重复,分十四类编集,得诗五百一十一篇。
又以杂文二篇附於後,共为十卷。
此本卷数相符,盖敏求所编也。
郊诗托兴深微,而结体古奥。
唐人自韩愈以下,莫不推之。
自苏轼“诗空螯小鱼”之诮,始有异词。
元好问《论诗绝句》乃有“东野穷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诗囚”之句。
当以苏尚俊迈,元尚高华,门径不同,故是丹非素。
究之郊诗品格,不以二人之论减价也。
△《长江集》·十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唐贾岛撰。
岛字阆仙,范阳人。
初为僧,名无本。
後返初服,举进士不第。
坐谤责授长江主簿,终於普州司仓参军。
岛之谪也,《唐书》本传谓在文宗时,王定保《摭言》谓在武宗时。
晁公武《读书志》谓长江祠中有宣宗大中九年墨制石刻,陈振孙《书录解题》亦称遂宁刊本首载此制,二人皆辨其非。
今考集中卷二有《寄与令狐相公》诗,不署其名。
卷五有《送令狐相公》诗,卷六有《谢令狐相公赐衣九事》诗,又有《寄令狐相公》诗二首,则显出名。
考本传,其为相在大中四年十月,与石刻墨制年号相合。
然韩愈《送无本师归范阳》诗,年谱在元和六年。
本传载岛卒时年五十六。
从大中九年逆数至元和六年,凡四十五年。
则愈赠诗时,岛才十二岁。
自长江移普州又在其後。
则愈赠诗时,岛不满十岁。
恐无此理。
今检与诸诗,皆明言在长江以後,尚无显证。
至送诗中有“梁园趋旌节”句,又有“是日荣游汴,当时怯往陈”句,当是楚镇河中之时。
若则未尝为是官,岛安得有是语乎?知原集但作“令狐相公”,遂宁本各增一“”字,以迁就大中九年之制。
经晁、陈二家辨明,故後来刊本,削去此制。
而诗题所妄增,则未及改正耳。
晁氏称《长江集》十卷,诗三百七十九首。
此本共存三百七十八首,仅佚其一,盖犹旧本。
《唐音统签》载岛《送无可上人》诗,“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二句之下,自注一绝云:“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
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
晁氏其并此数之为三百七十九耶?集中《剑客》一首,明代选本末二句皆作“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惟旧本《才调集》“谁有”作“谁为”(案为字去声)。
冯舒兄弟尝论之,以“有”字为後人妄改。
今此集正作“谁为”,然则犹旧本之未改者矣。
△《昌谷集》·四卷、《外集》·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唐李贺撰。
贺事迹具《新唐书·文学传》。
案贺系出郑王,故自以郡望称陇西。
实则家於昌谷。
昌谷地近洛阳,於唐为福昌县,今为宜阳县地。
集中屡言归昌谷。
宋张耒集有《春游昌谷访长吉故宅》诗。
又《福昌怀古》诗中亦有《李贺宅》一首。
其明证矣。
《幽闲鼓吹》称贺遗诗为其表兄投溷中,故流传者少。
然但谓李藩所收耳。
其沈子明所编、杜牧所序者,实未尝亡。
牧序述子明之书,称“贺且死,尝授我平生所著歌诗,厘为四编,凡二百三十三首”。
则卷帙并贺所手定也。
唐、宋志皆称贺集五卷,较牧序多一卷。
检《文献通考》始知为集四卷,外集一卷。
吴正子《昌谷集笺注》曰:“京师本无後卷。
有後卷,鲍本也。
尝闻薛常州士龙言:‘长吉诗蜀本、会稽姚氏本皆二百一十九篇,宣城本二百四十二篇’云云。
盖外集诗二十三首,合之则为二百四十二,除之则为二百一十九。
实即一本也。
惟正集较杜牧所序少十四首,而《外集》较黄伯思《东观馀论》所跋少二十九首,则莫可考耳。
《乐府诗集》载有贺《静女春曙曲》一首、《少年乐》一首,今本皆无之。
得非伯思藏本所佚耶!”正子又谓外集词意儇浅,不类贺作,殆出後人摹仿。
然正集如《苦篁调》、《啸引》之类,句格鄙率,亦不类贺作。
古人操觚,亦时有利钝。
如杜甫诗之“林热鸟开口,水浑鱼掉头”,使非刊在本集,谁信为甫作哉!疑以传疑可矣。
△《笺注评点李长吉歌诗》·四卷、《外集》·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旧本题西泉吴正子笺注,须溪刘辰翁评点。
辰翁所评《班马异同》,已著录。
正子则不知何许人。
近时王琦作《李长吉歌诗汇解》,亦称正子时代、爵里未详。
考此本以辰翁之评列於其後,则当为南宋人。
又《外集》之首,注称“尝闻薛常州士龙言”云云。
士龙为薛季宣字。
据《旧录解题》,季宣卒於乾道九年。
则正子亦孝宗时人矣。
注李贺诗者,明以来有徐渭、董懋策、曾益、余光、姚五家本。
又有邱象升、邱象随、陈愫、陈开先、杨研、吴甫六家之《辨注》,孙枝蔚、张恂、蒋文运、胡廷佐、张星、谢启秀、朱潮远七家之评。
王琦又采诸家之说,作为《汇解》。
递相纠正,互有发明,而要以正子是注为最古。
贺之为诗,冥心孤诣,往往出笔墨蹊径之外,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严羽所谓诗有别趣,非关於理者,以品贺诗,最得其似。
故杜牧序称其少加以理,可以奴仆命骚。
而诸家所论,必欲一字一句为之诠释,故不免辗转葛,反成滞相。
又所用典故,率多点化其意,藻饰其文,宛转关生,不名一格。
如“羲和敲日玻黎声”句,因羲和驭日而生敲日,因敲日而生玻黎声,非真有敲日事也。
又如“秋坟鬼唱鲍家诗”,因鲍照有《蒿里吟》而生鬼唱,因鬼唱而生秋坟,非真有唱诗事也。
循文衍义,讵得其真?王琦解“塞土燕脂凝夜紫”,不用紫塞之说,而改“塞土”为“塞上”,引《隋书·长孙晟传》“望见碛北有赤气,为匈奴欲灭之徵”。
此岂复作者之意哉!正子此注,但略疏典故所出,而不一一穿凿其说,犹胜诸家之淆乱。
辰翁论诗,以幽隽为宗,逗後来竟陵弊体。
所评杜诗,每舍其大而求其细。
王士祯顾极称之。
好恶之偏,殆不可解。
惟评贺诗,其宗派见解,乃颇相近,故所得较多。
今亦并录之,以资参证焉。
△《绛守居园池记注》·一卷(浙江郑大节家藏本)
唐樊宗师撰。
元赵仁举、吴师道、许谦注。
宗师始末具韩愈所作墓志中。
是文乃长庆三年宗师官绛州刺史,即守居构园池,自为之记。
文僻涩不可句读。
董《广川书跋》称:“尝至绛州,得其旧碑。
剔刮靡刂洗,见其後有宗师自释。
然仅略注亭榭之名,其文仍不尽可解。
故好奇者多为之注。”
据李肇《国史补》称,唐时有王晟、刘忱二家,今并不传。
故赵仁举补为此注。
皇庆癸丑,吴师道病其疏漏,为补二十二处,正六十处。
延庚申,许谦仍以为未尽,又补正四十一条。
至顺三年,师道因谦之本,又重加刊定,复为之跋。
二十年屡经窜易,尚未得为定稿。
盖其字句皆不师古,不可训诂考证。
不过据其文义推测,钩贯以求通。
一篇之文仅七百七十七字,而众说纠纷,终无定论,固其宜也。
以其相传既久,如古器铭识。
虽不可音释,而不得不谓之旧物,赏鉴家亦存而不弃耳。
宗师别有《越王楼诗序》,其僻涩与此文相类。
计有功《唐诗纪事》尚载其文。
诸家未注,盖偶未及检。
国朝仁和孙之始合二篇而注之,题曰《樊绍述集》。
今别著於录云。
△《王司马集》·八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唐王建撰。
建字仲和,颍川人。
大历十年进士。
大和中为陕州司马。
据《文献通考》,建集十卷。
此本为国朝胡介祉所校刊。
凡古体二卷、近体六卷,盖後人所合并。
前有介祉序,谓虞山毛氏曾有刊本行世,校对亦未尽善。
至《宫词》自宋南渡後逸去其七,好事者妄为补之。
如“泪尽罗巾”,白乐天诗也;“鸳鸯瓦上”,花蕊夫人诗也;“宝帐平明”,王少伯诗也;“日晚长秋”与“日映西陵”,乐府《铜爵台诗》也;“银烛秋光冷画屏”与“闲吹玉殿昭华管”,皆杜牧之诗也。
独《杨升集》中别载七首,云“得之古本,今录於後”云云。
介祉所论,盖本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其考证皆精确。
惟杨慎之言多不足据,石鼓文尚能伪造,何有於王建《宫词》。
介祉遽从而增入,未免轻信之失。
至於《伤近而不见》,乃《玉台新咏》旧题,此本讹为《伤近者不见》。
《江南三台》,名见《乐府诗集》及《才调集》,此本讹为《江南台》。
亦未免小有所失,不能全讥毛本。
但取以相较,犹为此善於彼耳。
△《沈下贤集》·十二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唐沈亚之撰。
下贤,亚之字也。
本长安人,而原序称曰吴兴人,似从其郡望。
然李贺集有《送亚之》诗,亦曰“吴兴才人怨春风”,又曰“家在钱塘东复东”。
则其里贯似真在吴兴者也。
亚之登元和十年进士第。
大和三年柏耆宣慰德州,辟为判官。
耆罢,亚之亦坐贬南康尉。
是集凡诗赋一卷,杂文杂记一卷,杂著二卷,记二卷,书二卷,序一卷,策问并对一卷,碑文、墓志、表一卷,行状、祭文一卷。
杜牧、李商隐集均有《拟沈下贤诗》,则亚之固以诗名世。
而此集所载乃止十有八篇。
其文则务为险崛,在孙樵、刘蜕之间。
观其《答学文僧请益书》,谓“陶器速售而易败,煅金难售而经久”。
《送韩静略序》亟述韩愈之言。
盖亦戛然自异者也。
其中如《秦梦记》、《异梦录》、《湘中怨解》,大抵讳其本事,托之寓言,如唐人《后土夫人传》之类。
刘克庄《後村诗话》诋其名检扫地。
王士祯《池北偶谈》亦谓弄玉、邢凤等事,大抵近小说家言。
考《秦梦记》、《异梦录》二篇见《太平广记》二百八十二卷。
《湘中怨解》一篇见《太平广记》二百九十八卷。
均注曰出《异闻集》,不云出亚之本集。
然则或亚之偶然戏笔,为小说家所采,后来编亚之集者又从小说摭入之,非原本所旧有欤!此本前有元丙寅重刊序,不署姓名。
钱曾《读书敏求记》乃称为元丙申刻。
考元元年岁在丙寅,至甲戌已改元绍圣,中间不应有丙申。
盖即此本而曾误记寅为申。
又是集本十二卷,曾记为二十卷,亦误倒其文也。
《池北偶谈》又记末有万历丙午徐勃跋,此本无之。
而别有跋曰:“吴兴文集十二卷,义取艰深,字多舛脱,不可卒读。
因从秦对岩先生借所藏季沧苇抄本校阅一过。”
题曰辛卯仲夏。
有小印曰邦采,不知为谁。
然则此本校以季氏本,季氏本钞自钱氏宋刻,其源流固大概可见矣。
△《追昔游集》·三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唐李绅撰。
绅字公垂,亳州人。
元和元年进士。
武宗时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事迹具《唐书》本传。
此集皆其未为相时所作。
晁公武《读书志》载前有开成戊午八月绅自序,此本无之。
诗凡一百一首。
《新唐书》本传所载贬端州司马,祷神滩涨及刺寿州,虎不为暴;为河南尹,恶少敛迹,皆语出此集。
史传事须实录,而宋祁以所自言者为据,殊难徵信。
且考绅之赴端州也,在夏秋之间。
其妻子舟行,十月始至。
其时滩水减矣,故以书祝媪龙祠,而江复涨。
绅诗内及所自注者如此。
祁乃以为绅自度岭时事。
是阅其集而未审。
後儒以名之轻重为文之是非,必谓新书胜旧书,似非笃论也。
绅与李德裕、元稹号“三俊”。
白居易亦有“笑劝迂辛酒,闲吟短李诗”句。
今观此集,音节单缓,似不能与同时诸人角争强弱。
然舂容恬雅,无雕琢细碎之习,其格究在晚唐诸人刻画纤巧之上也。
△《会昌一品集》·二十卷、《别集》·十卷、《外集》·四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唐李德裕撰。
德裕有《次柳氏旧闻》,已著录。
是编凡分三集。
《会昌一品集》,皆武宗时制诰。
《外集》,皆赋诗杂文。
《穷愁志》,则迁谪以後,闲居论史之文也。
明代袁州有刊本,然仅《会昌一品集》十卷,《外集》四卷。
此本正集二十卷,《别集》十卷,《外集》四卷即《穷愁志》,与晁公武《读书志》所载相合,意即蜀本之旧欤?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卫公备全集》五十卷、《年谱》一卷。
又称蜀本之外有《姑臧集》五卷,《献替录》、《辨谤略》诸书共十一卷。
则其本不传久矣。
史言德裕在穆宗朝为翰林学士,号令大典册,咸出其手,而文多不传。
意皆在五十卷内也。
《会昌一品集序》,郑亚所作,李商隐集所谓荥阳公者是也。
其文亦见商隐集序,称代亚作。
而两本异同者不一。
考寻文义,皆以此集所载为长,盖亚所改定之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