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夫损益殊途,质文异政《反经》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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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经 - 是非

反经

是非

【原文】

夫损益殊途,质文异政。

或尚权以经纬,或敦道以镇俗。

是故,前志垂教,今皆可以理违。

何以明之?

(是曰)《大雅》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

(非曰)《语》曰:“士见危致命。”

又曰:“君子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

)

(是曰)管子曰:“疑今者察之古,不知来者视之往。”

古语曰:“与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与亡国同行者,不可存也。”

(非曰)《吕氏春秋》曰:“夫人以食死者,欲禁天下之食,悖矣;有以乘舟死者,欲禁天下之船,悖矣;有以用兵丧其国者,欲偃天下之兵,悖矣。”

杜恕曰:“夫一奸一臣贼子,自古及今,未尝不有。

百岁一人,是为继踵;千里一人,是为比肩。

而举以为戒,是犹一噎而禁人食也。

噎者虽少,饿者必多。”

(是曰)孔子曰:“恶讦恶以为直。”

(非曰)管子曰:“恶隐恶以为仁者。”

魏曹羲《至公论》曰:“夫世人所谓掩恶扬善者,君子之大义;保明同好者,朋友之至交。

斯言之作,盖闾阎之臼谈。

所以救一爱一憎之相谤,非笃正之至理,折中之公议也。

世士不料其数,而系其言,故善恶不分,以覆过为宏也。

朋友忽义,以雷同为美也。

善恶不分,乱实由之。

朋友雷同,败必从焉。

谈论以当实为情,不以过难为贵;相知以等分为交,不以雷同为固。

是以达者存其义,不察于文;识其心,不求于言。”

(是曰)《越绝书》曰:“衒女不贞,衒士不信。”

(非曰)《汉书》曰:“大行不细谨,大礼不让辞。”

(是曰)黄石公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

残灭之政,虽成必败。”

(非曰)司马错曰:“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人;欲王者,务博其德。

三资者备,而后王业随之。”

(是曰)《传》曰:“心苟无瑕,何恤乎无家?”

《语》曰:“礼义之不僭,何恤于人言?”

(非曰)《语》曰:“积毁销金,积谗磨骨,众羽溺舟,群轻折轴。”

(是曰)孔子曰:“君子不器,圣人智周万物。”

(非曰)列子曰:“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

故天职生覆,地职载形,圣职教化。”

(是曰)孔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非曰)孔子曰:“晋重耳之有霸心也,生于曹卫;越句践之有霸心也,生于会稽。

故居下而无忧者,则思不远;覆身而常逸者,则志不广。”

(是曰)韩子曰:“古之人,目短于自现,故以镜观面;智疑于自知,故以道正己。”

(非曰)老子曰:“反听之谓聪,内视之谓明,自胜之谓强。”

(是曰)唐且曰:“专诸怀锥刀而天下皆谓之勇,西施被短褐而天下称美。”

(非曰)慎子曰:“一毛一嫱、西施,天下之至姣也,衣之以皮倛,则见者皆走;易之以玄緆,则行者皆止。

由是观之,则玄緆,色之助也。

姣者辞之,则色厌矣。”

(是曰)项梁曰:“先起者制一服于人,后起者受制于人。”

《军志》曰:“先人有夺人之心。”

(非曰)史佚有言曰:“无始祸。”

又曰:“始祸者死。”

《语》曰:“不为祸始,不为福先。”

(是曰)慎子曰:“夫贤而屈于不肖者,权轻也;不肖而服于贤者,位尊也。

尧为匹夫,不能使其邻家,及至南面而王,而令行禁止。

由此观之,贤不足以服物,而势位足以屈贤矣。”

(非曰)贾子曰:“自古至今,与民为仇者,有迟有速耳,而民必胜之矣。

故纣自谓天王也,而桀自谓天父也,已灭之后,民亦骂之也。

以此观之,则位不足以为尊,而号不足以为荣矣。”

(是曰)汉景帝时,辕固与黄生争论于上前。

黄生曰:“汤、武非受命,乃杀也。”

固曰:“不然。

夫桀纣荒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

汤武与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人,弗为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

(非曰)黄生曰:“冠虽蔽,必加于首;履虽新,必贯于足。

何者?上下之分也。

今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

夫君有失行,臣不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立南面,非杀而何?”

(是曰)太公曰:“明罚则人畏慑,人畏慑则变故出;明赏则人不足,人不足则怨长。

故明王之理人,不知所好,不知所恶。”

(非曰)文子曰:“罚无度则戮而无威,赏无度则费而无恩。”

故诸葛亮曰:“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

(是曰)文子曰:“人之化上,不从其言,从其行也。

故人君好勇,而国家多难;人君好色,而国家昏乱。”

(非曰)秦王曰:“吾闻楚之铁剑利而倡优拙。

夫铁剑利则士勇,倡优拙则思虑远。

以远思虑御勇士,吾恐楚之图秦也。”

(是曰)墨子曰:“虽有贤君,不一爱一无功之臣;虽有慈父,不一爱一无益之子。”

(非曰)曹子建曰:“舍罪责功者,明君之主也;矜愚一爱一能者,慈父之恩也。”

《三略》曰:“含气之类,皆愿得申其志,是以明君贤臣,屈己申人。”

(是曰)《传》曰:“人心不同,其犹面也。”

曹子建曰:“人各有好尚。

兰芷荪蕙之芳,众人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咸池有六英之发,众人所乐,而墨子有非之之论。

岂可同哉?”

(非曰)语曰:“以心度心,间不容针。”

孔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是曰)管子曰:“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

(非曰)古语曰:“贵不与骄期而骄自至,富不与侈期而侈自来。”

(是曰)《语》曰:“忠无不报。”

(非曰)《左传》曰:“乱代则谗胜直。”

(是曰)韩子曰:“凡人之大体,取舍同则相是,取舍异则相非也。”

《易》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

(非曰)《易》曰:“二女同一居,其志不同。”

《语》曰:“一栖不两雄,一泉无二蛟。”

又曰:“凡人情以同相妒。”

故曰:“同美相妒,同贵相害,同利相忌。”

(是曰)韩子曰:“释法术而以心理,尧舜不能正一国;去规矩而以意度,奚仲不能成一轮。

使中主守法术,拙匠执规矩,则万不失矣。”

(非曰)《淮南子》曰:“夫矢之所以射远贯坚者,弓一弩一力也;其所以中的剖微者,人心也。

赏善罚暴者,政令也;其所以行者,一精一诚也。

故一弩一虽强,不能独中;令虽明,不能独行。”

杜恕曰:“世有乱人,而无乱法。

若使法可专任,则唐、虞不须稷、契之佐,殷、周无贵伊、吕之辅矣。”

(是曰)虑不先定,不可以应卒;兵不先办,不可以应敌。

《左传》曰:“豫备不虞,古之善政。”

(非曰)《左传》曰:“士蒍谓晋候曰:“臣闻之:无丧而戚,忧必仇焉;无戎而城,仇必保焉。”

《春秋外传》曰:“周景王将铸大钱。

单穆公曰:“不可。

古者天灾降戾,于是乎量资币,权轻重,以振救人。

夫备预,有未至而设之(修国备也。

预备不虞,安不忘危。

),有至而后救之(若救火、疗疾,量资币之属。

),是不相入也(二者先后各有宜,不相入。

)。

可先而不备,谓之怠(怠,缓也。

);可后而先之,谓之召灾(谓人未有患,轻而重之,离人匮财,是以召灾也。

)。

周固瀛国也,天未厌祸焉,而又离人以佐灾,无乃不可乎!””

(是曰)《左传》曰:“古人有言:“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也。”

(非曰)晋楚遇于鄢。

范文子不欲战,曰:“吾先君之亟战也有故。

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孙将弱。

今三强服矣(齐、秦、狄。

),敌,楚而已。

唯圣人能内外无患。

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骄而亢,则忧患生。

)。

盍释楚以为外惧乎?”

(是曰)《三略》曰:“无使仁者主财,为其多恩施而附于下。”

(非曰)陶朱公中男杀人,囚于楚。

朱公欲使其少子装黄金千镒往视之。

其长男固请,乃使行。

楚杀其弟。

朱公曰:“吾固知必杀其弟。

是长与我俱,见苦为生之难,故重其财。

如少弟生见我富,乘坚驱良,逐狡兔,岂知其财所从来,固轻弃之。

今长者果杀其弟,事理然也,无足悲。”

(是曰)《语》曰:“禄薄者不可与入乱,赏轻者不可与入难。”

慎子曰:“先王见不受禄者不臣,禄不厚者,不与入难。”

(非曰)田单将攻狄,见鲁仲子。

仲子曰:“将军攻狄,弗能下也。

何者?昔将军之在即墨,坐而织蒉,立而杖插,为士卒倡。

此所以破燕。

今将军东有液邑之奉,西有蒉上之娱,黄金横带,而驰乎淄渑之间,有生之乐,无死之心。

所以不胜也。”

后果然。

(是曰)《语》曰:“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非曰)《语》曰:“交接广而信衰于友,爵禄厚而忠衰于君。”

(是曰)《春秋后语》曰:“楚春申君使孙子为宰。

客有说申君曰:“汤以亳,武王以鄗,皆不过百里,以有天下。

今孙子贤人也,而君藉之百里之势,臣窃为君危之。”

春申君曰:“善。”

于是使人谢孙子。

孙子去之赵,赵以为上卿。”

(非曰)客又说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鲁入齐,鲁弱而齐强。

夫贤者之所在,其君未尝不尊,其国未尝不荣也。

今孙子贤人也,君何为辞之?”

春申君又曰:“善。”

复使人请孙子。

(是曰)韩宣王谓摎留曰:“吾两欲用公仲、公叔,其可乎?”

对曰:“不可。

晋用六卿而国分,简公用田成、阚止而简公弒,魏两用犀首、张仪而西河之外亡。

今王两用之,其多力者,内树其一党一;其力寡者,又藉于外权。

群臣或内树其一党一,以擅主命;或外为势交,以裂其地,则王之国危矣。”

又曰:公孙衍为魏将,与其相田需不善。

季文子为衍说魏王曰:“不独不见夫服牛骖骥乎?不可百步。

今王以衍为可使将,固用之也,而听相之计,是服牛骖骥之道。

牛马俱死而不成其功,则王之国伤矣。

愿王察之。”

(非曰)傅子曰:“天地至神,不能同道而生万物;圣人至明,不能一检而治百姓。

故以异致同者,天地之道也;因物制宜者,圣人之治也。

既得其道,虽有相害之物,不伤乎治体矣。

水火之一性一,相灭也,善用之者,陈鼎釜乎其间,衅之煮之,而能两尽其用,不相害也。

天下之物,为水火者多矣。

何忧乎相害?何患乎不尽其用也?”

《易》曰:“天地睽,而其事同也;男一女睽,而其志通也;万物睽,而其事类也。”

(是曰)陈登为吕布说曹公曰:“养吕布,譬如养虎,常须饱其肉,不饱则噬人。”

(非曰)曹公曰:“不似卿言。

譬如养鹰,饥则为人用,饱则扬去。”

(是曰)刘备来奔曹公,曹公以之为豫州牧。

或谓曹公曰:“备有雄志,今不早图,后必为患。”

曹公以问郭嘉。

嘉曰:“有是。

然公提剑起义兵,为百姓除暴,推诚仗信,以召俊杰,犹惧其未来也。

今备有英雄之名,以穷归己而害之,以害贤为名,则智士将自疑,回心择主,公谁与定天下者?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机,不可不察。”

曹公曰:“善!”

(非曰)傅子称:郭嘉言于太祖曰:“备有雄志而甚得众心,关侯、张飞皆万人之敌也,为之死用。

以嘉观之,其谋未可测也。

古人有言曰:“一日纵敌,数世之患。”

宜早为之所。”

曹公方招怀英雄,以明大信,未得从嘉谋。

(是曰)《家语》曰:子路问孔子曰:“请释古之道,而行由之意,可乎?”

子曰:“不可也。

昔东夷慕诸夏之礼,有女而寡,为内私婚,终身不嫁。

不嫁则不嫁矣,然非贞节之义矣。

仓吾娆(音奴鸟反。

)取妻而美,让与其兄。

让则让矣,然非礼让之让也。

今子欲舍古之道而行子之意,庸知子意以非为是乎?”

《语》曰:“变古乱常,不死则亡。”

《书》云:“事弗师古,以克永代,匪说攸闻。”

(非曰)赵武露王欲胡服,公子成不悦。

灵王曰:“夫服者所以便用,礼者所以便事。

圣人观乡而顺宜,因事而制礼,所以利其人而厚其国。

夫剪发文身,错臂左衽,殴越之人也;黑齿雕题,鳀冠秫缝,犬戎之国也。

故礼服莫同,而其便一也。

乡异而用变,事异而礼易。

是以圣人谋可以利其国,不一其用;谋可以便其礼,不法其故。

儒者一师而俗异,中国同礼而离教,况于山谷之便乎?故去就之变,智者不能一;远迩之服,贤圣莫能同。

穷乡多异俗,曲学多殊辩。

今叔父之言,俗也。

吾之所言,以制俗也。

叔父恶变服之名,以忘效事之实,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子成遂胡服。

(是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非曰)孟子曰:“天道因则大,化则细。

因也者,因人之情也。”

(是曰)李寻曰:“夫以喜怒赏诛,而不顾时禁,虽有尧舜之心,犹不能致和平。

善言古者,必有效于今;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

设上农夫欲令冬田,虽肉袒深耕,汗出种之,犹不生者,非人心不至,天时不得也。”

《易》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于时,其道光明。”

《书》曰:“敬授人时,故古之王者,尊天地,重陰陽,敬四时月令,顺之以善政,则和气可立致,犹枹鼓之相应也。”

(非曰)太公谓武王曰:“天无益于兵胜,而众将所拘者九,曰:法令不行而任侵诛,无德厚而用日月之数,不顺敌之强弱而幸于天,无智虑而候氛气,少勇力而望天福,不知地形而归过于时,敌人怯弱不敢击而信龟策,士卒不勇而法鬼神,设伏不巧而任背向之道。

凡天地鬼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不可以决胜败。

故明将不法。”

司马迁曰:“陰陽之家,使人拘而多忌。”

范晔曰:“陰陽之道,其弊也巫。”

(是曰)翼奉曰:“治道之要,在知下之邪正。

人诚向正,虽愚为用,若其怀邪,智益为害。”

(非曰)夫人主莫不一爱一己也。

莫知一爱一己者,不足一爱一也。

故桓子曰:“捕猛兽者,不令美人举手;钓巨鱼者,不使稚子轻预。

非不亲也,力不堪也。

奈何万乘之主,而不择人哉?故曰:夫犬之为猛,有非则鸣吠,而不遑于夙夜。

此自效之至也。

昔宋人有沽酒者,酒酸而不售,何也?以有猛犬之故。

夫犬知一爱一其主,而不能为其主虑酒酸之患者,智不足也。”

(是曰)《语》曰:“巧诈不如拙诚。”

(非曰)晋惠帝为太子,和峤谏武帝曰:“季世多伪,而太子尚信,非四海之主,忧不了陛下家事。”

武帝不从,后惠帝果败。

(是曰)《左传》曰:“孔子叹子产曰:“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

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而不为功。

慎辞也哉!””《论语》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非曰)汉文帝登虎圈,美啬夫口辩,拜为上林令。

张释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

上曰:“长者。”

又问曰:“东陽侯张相如,何如人也?”

上复曰:“长者。”

释之曰:“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此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刀笔之吏,争以亟疾苛察相高。

然其弊,徒文具耳!亡恻隐之实,以故不闻其过,陵迟至于二世,天下土崩。

今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臣恐天下随风而一靡一,争口辩,无其实。

且下之化上,疾于影响;举错之间,不可不审。”

帝乃止。

(是曰)太史公曰:“《春秋》推见至隐,《易》本隐以之显;《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讥己之得失,其流及上。

所言虽殊,其合德一也。

相如虽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讽谏何异?”

(非曰)扬雄以为赋者,将以讽也,必推类而言,极丽一靡一之辞,闳侈钜衍,竞于使人不能加也。

既乃归之于正,然览已过矣。

往时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赋》以讽帝。

帝反缥缥有凌云之志。

由是言之,赋劝而不止,明矣。

又颇类俳优,非法度所存。

贤人君子,诗赋之正也。

(是曰)《淮南子》曰:“东海之鱼名鲽(音士盍反。

与一床一榻字同。

),比目而行;北方有兽,名曰娄,更食更候;南方有鸟,名曰鹣(音兼),比翼而飞。

夫鸟兽鱼鲽,犹知假力,而况万乘之主乎?独不知假天下之英雄俊士,与之为伍,岂不痛哉?”

(非曰)狐卷子曰:“父贤不过尧而丹朱放,兄贤不过周公而管蔡诛,臣贤不过汤武而桀纣伐。

况君之欲治,亦须从身始,人何可恃乎?”

(是曰)孔子曰:“不患无位,患己不立。”

(非曰)孔子厄于陈蔡,子路愠,见曰:“昔闻诸夫子,积善者,天报以福。

今夫子积义怀仁久矣,奚居之穷也?”

子曰:“由,未之识也。

吾语汝。

汝以仁者为必信耶?则伯夷、叔齐为不饿首陽;汝以智者为必用耶?则王子比干不见剖心;汝以忠者为必报耶?则关龙逢不见刑;汝以谏者为必听耶?则伍子胥不见杀。

夫遇不遇者,时也;贤不肖者,才也。

君子博学深谋而不遇时者,众矣!何独丘哉?”

(是曰)神农形悴,唐尧瘦臞,舜黎黑,禹胼胝,伊尹负鼎而干汤,吕望鼓刀而入周,墨翟无黔突,孔子无暖席。

非以贪禄位,将欲起天下之利,除万人之害。

(非曰)李斯以书对秦二世云:“申子曰:“有天下者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桎。”

若尧舜然,故谓之“桎”也。

夫以人徇己,则己贵而人贱;以己徇人,则己贱而人贵。

故徇人者贱,而所徇者贵,自古及今,未有不然。

夫尧禹以身徇天下,谓之“桎”者,不亦宜乎?”

(是曰)《论语》曰:“举逸民,天下之人归心焉。”

魏文侯受艺于子夏,敬段干木,过其庐,未尝不式。

于是秦欲伐魏,或曰:“魏君贤,国人称仁,上下和洽,未可图也。”

秦王乃止。

由此得誉于诸侯。

(非曰)韩子曰:“夫马似鹿,此马值千金。

今有千金之马,而无一金之鹿者,何也?马为人用,而鹿不为人用。

今处士不为人用,鹿类也。

所以太公至齐而斩华士,孔子为司寇而诛少正卯。”

赵主父使李疵视中山可攻否,还报曰:“可攻也。

其君好见岩一穴一之士、布衣之人。”

主父曰:“如子之言,是贤君也,安可攻?”

李疵曰:“不然。

夫上尊岩一穴一之士,则战士怠;上尊学者,则农夫惰。

农夫惰则国贫,战士怠则兵弱。

兵弱于外,国贫于内,不亡何待?”

主父曰:“善。”

遂灭中山。

(是曰)《汉书》曰:陈平云:“吾多陰谋,道家所禁,吾世即废亡,已矣,终不能复起,以吾多陰祸也。”

其后玄孙坐酎金失候。

(非曰)后汉范晔论耿弇曰:“三代为将,道家所忌。

而耿氏累叶以功名自终。

将其用兵,欲以杀止杀乎!何其独能崇也?”

(是曰)《易》曰:“崇高莫大于富贵。”

又曰:“圣人之大宝曰位。”

(非曰)孙子为书谢春申君曰:“鄙谚曰:“厉人怜王。”

此不恭之言也。

虽然,古无虚谚,不可不审察也。

此为劫杀死亡之主言也。

夫人主年少而矜材,无法术以知一奸一,则大臣主断图私,以禁诛于己也。

故杀贤长而立幼弱,废正嫡而立不义,《春秋》戒之,曰:“楚王子圉聘于郑,未出境,闻王病,反问病,遂以冠缨绞王杀之,因自立也。

齐崔杼之妻美,庄公通之,崔杼率其一党一而攻庄公,庄公走出,逾于外墙,射中其股,遂杀之,而立其弟。

近代李兑用赵,饿主父于沙丘,百日而杀之;淖齿用齐,擢闵王之筋,悬于庙梁,宿昔而死。”

夫厉虽肿胞之疾,上比前代,未至绞缨、射股也;下比近代,未至擢筋、饿死也。

夫劫杀死亡之主,心之忧劳,形之困苦,必甚于厉矣。

由此观之,厉虽怜王,可也。”

(是曰)《易》曰:“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者,莫大于圣人。”

(非曰)庄子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

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教之,则并与仁义以窃之。

何以知其然耶?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窃仁义圣智耶?故逐于大道,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

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

故曰:“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

(是曰)《论语》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非曰)《易》曰:“穷则变,通则久。

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太史公曰:“鄙人有言:“何知仁义?以飨其利者为有德。”

故伯夷丑周,饿死首陽山,而文武不以其故眨王;跖蹺暴戾,其徒诵义无穷。

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诸侯之门,仁义存焉。”

非虚言也。

今拘学成,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代,岂若卑论侪俗,与代沉浮而取荣名哉?”

(是曰)东平王苍曰:“为善最乐。”

(非曰)《语》曰:“时不与善,己独由之。”

故曰:非妖则妄。

(是曰)庞统好人伦,勤于长养,每所称述,多过于才,时人怪而问之。

统曰:“当今天下大乱,正道凌迟,善人少而恶人多,方欲兴风俗,长道业,不美其谈,则声名不足慕也。

不足慕企,而为善少矣。

今拔十失五,犹得其半,而可以崇迈代教,使有志者自励,不亦可乎?”

(非曰)《人物志》曰:“君子知自损之为益,故功一而美二;小人不知自益之为损,故伐一而并失。

由此观之,则不伐者,伐之也;不争者,争之也;让敌者,胜之也。

是故,郄至上人,而抑下滋甚;王叔好争,而终于出奔;蔺相如以回车取胜于廉颇,寇恂以不斗取贤于贾复。

物势之反,乃君子所谓道也。”

(是曰)《孝经》曰:“居家理,治可移于官。”

(非曰)郦生落魄,无以为衣食业。

陈蕃云:“大丈夫当扫天下,谁能扫一室?”

(是曰)公孙弘曰:“力行近乎仁,好问近乎智,知耻近乎勇。

知此三者,知所自理,知所以自理,然后知所以理人。

天下未有不能自理而能理人者也。

此百代不易之道。”

(非曰)《淮南子》曰:“夫审于毫厘之计者,必遗天下之数;不失小物之选者,惑于大事之举。

今人才有欲平九州、存危国,而乃责之以闺合之礼,修乡曲之俗,是犹以斧剪一毛一,以刀伐木,皆失其宜矣。”

(是曰)商鞅谓赵良曰:“子之观我理秦,孰与五羖大夫贤乎?”

赵良曰:“夫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

闻缪公之贤,而愿望见,行而无资,自鬻于秦客,被褐饭牛。

缪公知之,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

今君之见秦也,因嬖人景监以为主,非所以为名也。”

(非曰)《史记》曰:“蔺相如因宦者缪贤见赵王。”

又曰:“邹衍作《谈天论》,其语宏大不经,然王公大人尊礼之。

适梁,梁惠王郊迎,执宾主之礼;如燕,昭王拥篲先驱。

岂与仲尼菜色陈、蔡,孟轲困于齐、梁同乎哉?”

卫灵公问阵于孔子,孔子不答;梁惠王谋攻赵,孟轲称太一王去邠。

持方一柄一欲纳圆凿,其能入乎?或曰:伊尹负鼎而辅汤以王;百里奚饭牛,缪公用霸。

作先合,然后引之大道。

邹衍其言虽不轨,亦将有牛鼎之意乎?

(是曰)陈仲举体气高烈,有王臣之节;李元礼忠平正直,有社稷之能。

陈留蔡伯喈以仲举强于犯上,元礼长于接下。

犯上为难,接下为易,宜先仲举而后元礼。

(非曰)姚信云:“夫皋陶戒舜,犯上之征也;舜理百揆,接下之效也。

故陈平谓王陵言:“面折庭诤,我不如公;至安刘氏,公不如我。”

若犯上为优,是王陵当高于良、平,朱云当胜于吴、邓乎?”

(是曰)《史记》曰:“韩子称:“儒者以文乱法,而侠士以武犯禁。”

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

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固无可言者。

及若季次、原宪(季次,孔子弟子,未尝仕,孔子称之。

)读书怀独行,议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

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一爱一其躯,赴士之厄困,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

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

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傅说匿于傅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奚饭牛,仲尼厄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遭此灾,况以中材而涉近代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

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者耶?诚使乡曲之侠,与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代,不同日而论矣。

曷足小哉!”

(非曰)《汉书》曰:“天子建国,诸侯立家,自卿大夫以至庶人,各有等差。

是以人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

孔子曰:“天子有道,政不在大夫。”

百官有司,奉法承令,以修所职,越职有诛,侵官有罚。

然故上下相顺,而庶事理焉。

周室既微,礼乐征伐,出自诸侯。

桓、文之后,大夫世权,陪臣执命。

陵夷至于战国,合纵连横,力政争强。

由是列国公子,魏有信陵,赵有平原,齐有孟尝,楚有春申,皆藉王公之势,竞为游侠,鸡鸣狗盗,无不宾礼。

而赵相虞卿,弃国捐君,以固穷交魏、齐之厄;信陵无忌,窃符矫命,杀将专师,以赴平原之急,皆以取重诸侯,彰名天下。

扼腕而游谈者,以四豪为称首。

于是背公死一党一之议成,守职奉上之义废矣。

及至汉兴,禁网疏阔,未之匡改也。

魏其、武安之属,竞逐于京师;郭解、剧孟之徒,驰鹜于闾阎,权行州域,力折公侯。

众庶荣其名迹,觊而慕之,虽陷刑辟,自与杀身成名,若季、路、仇、牧,死而不悔也。

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

非明王在上,示之好恶,齐之以礼法,人曷由知禁而反正乎?古之正法:五伯,三王之罪人也;而六国,五伯之罪人也;夫四豪者,六国之罪人也。

况于郭解之伦,以匹夫之细微,窃杀生之权,其罪也,不容于诛矣!”

(是曰)《一尸一子》曰:“人臣者,以进贤为功;人主者,以用贤为功也。”

《史记》曰:“鲍叔举管仲,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之能知人也。”

(非曰)苏建常责大将军青曰:“至尊重而天下之贤士大夫无称焉。

愿观古今名将所招选择贤者。”

大将军谢曰:“自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尝切齿。

彼亲附士大夫,招贤黜不肖者,人主之一柄一也;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

其为将如此。

(议曰:此一是一非,皆经史自相违者。

)

班固云:“昔王道既微,诸侯力政,时君世主,好恶殊方,是以诸家之术,蜂起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取合诸侯。

其言虽殊,譬犹火水相灭,亦能相生也。

仁之与义,敬之与和,事虽相反,而皆相成也。”

《易》曰:“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

此之谓也。

【译文】

废除和增加是变革法令制度的两种不同的方法,而仁义和礼乐是推行政治统治的两种不同的方针。

有的人崇尚用权力谋略来治理国家,有的人推崇用道德教化来安定百姓。

因此,前代众多思想家、史学家和典籍中留下的方方面面的理论观念,我们都可以从中找出一正一反的论述。

如何来说明这一现象呢?下面就试以正反对照的方法来一一列举之。

[正方:]《诗经·大雅》说:“既能明了善恶,又能辨别,才能确保安全。”

《周易》说:“天地之间最伟大的德行就是一爱一惜生命。”

[反方:]《论语》说:“有教养的人遇到危险应当舍身赴难,见义勇为。”

又说:“君子只有勇于牺牲生命以成仁的,而没有因贪生怕死而害仁的。”

[正方:]管子说:“如果现实生活使人困惑,就应看看古人;如果想预知未来,就应读读历史。”

古语说:“与死去的人患同样的病,是不可能活命的;与灭亡的国家执行同样的政治路线,是不可不亡国的。”

[反方:]《吕氏春秋》说:“见有人因吃东西噎死了,就禁止天下所有人吃东西,荒谬呀;见有人因乘船不小心淹死了,就禁止天下的人都不乘船,荒谬呀;见有人因战败而亡国,就取消天下所有的军队,荒谬呀。”

三国时魏国的名臣杜恕说:“一奸一臣贼子,从古到今,不是说没有,可是如果百年出一个,就认为是接踵而来;千里遇上一个人,就认为是并肩同行,并以此作为举荐人材的戒条,这就如同因为有人噎死就禁止大家吃东西一样,噎死的人虽然不多,但是饿死的人就多了。”

[正方:]孔子说:“敢憎恨那些揭发别人陰私的人,才是正直无私的人。”

[反方:]管子说:“敢憎恨那些隐瞒别人恶行的人,才是有仁一爱一之心的人。”

三国时魏国的大臣曹羲说:“世人所说的替别人掩盖恶行、宏扬善举,是君子最高的行为准则;保护、宣传共同的一爱一好,是朋友之间最深挚的情谊。

这种说法,不过是市井俗人的胡说罢了。

其目的在于把一爱一憎相同的人互相诋毁对方当作有共同语言。

所以这类集中起来的街谈巷议根本就不是诚实公正的真理。

世上的读书人不琢磨其中的道理,只依据只言片语来下结论,因此善恶不分,不辨,世道人心之混乱往往是这样造成的。

朋友之间不分,什么事都一味的随声附和,这样一来,失败的种一子就必定会从中萌发。

当然,对任何事情,不管是发表看法,还是评论得失,都要以求实的一精一神为准则,大可不必相互苛求,相互指责。

相知的朋友要以平等不欺的态度作为交往的前提,而不要把不分、随声附和当作是友情牢固。

因此豁达明志的人,只要大的原则一致,并不追求形式的好看。

只要心灵相通,并不在乎言语的一致。

[正方:]《越绝书》说“卖弄姿色的女子不贞洁,夸耀自我的士子不守信。”

[反方:]《汉书》说:“成大事的人不必拘泥小节,行大礼的人无须小心谦让。”

[正方:]黄石公说:“土地贪图得太多,种不过来就会荒芜。

追求仁德广施于天下,国家才会强大。

保护好自己拥有的东西,能使人安分守己,贪图别人有的东西,就会发生残暴的行为。

残暴的政治统治,虽然能成功一时,但终究会失败。”

[反方:]战国时秦国大将司马错说:“要想使国家富强,必须扩充领土;要想军队强大,必须使人民富有;要想称王统治天下,必须推行德政。

这三个条件具备了,才能成就王业。”

[正方:]《左传》说:“只要心里纯洁无邪,又何必担忧没有归宿呢?”

《论语》说:“只要礼义上不出差错,又何必害怕别人说三道四呢?”

[反方:]古语说:“诽谤不实之词太多了,金子也会被熔化。

诬谄不实之词太多了,能把人的骨头磨垮。

羽一毛一数量多了,也能把船压沉。

轻的东西多了,同样能把车轴压断。”

[正方:]孔子说:“一般的读书人,不象器皿一样,什么东西都能装下;也只不过是在某些方面有所专长。

而圣人运用智慧却可以应付万事万物。”

[反方:]列子说:“天地不是万能的,圣人也不是无所不知,世间的万事万物也不是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所以天的职能是普育众生,地的职能是承载万物,圣人的职责是教育民众。”

[正方:]孔子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反方:]同时孔子又说:“晋国公子重耳有称霸的雄心,是在曹国和卫国流亡时遇到不公正的礼遇和污辱后才萌发的;越国国王勾践有称霸的雄心,是在会稽(今浙江绍兴)被吴王夫差打败后萌生的。

所以居在屈辱的地位而不忧患的人,说明他没志气。

身在困厄中反而得过且过、苟且偷安的人,说明他心胸不广。”

[正方:]韩非子说:“古人看不到自己的面容,于是发明了镜子;智慧达到怀疑自己的认识是否正确的时候,才会用真理来反省、修正自己。”

[反方:]老子说:“善于借助别人的听觉来听、别人的视觉来看才是真正的聪明,能自己战胜自己才是真正的强大。”

[正方:]战国时魏人唐且说:“吴国的刺客专诸怀里藏着锥刀刺杀吴王僚,天下的人都赞许他勇敢;越国的美一女西施身穿粗布短衣,天下的人仍然称赞西施漂亮。”

[反方:]慎子说:“一毛一嫱、西施,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假如让她们穿上兽皮做的衣服,人们见了也会吓得跑开;假如让她们换上好看的细麻布衣服,过路的人都会停下来欣赏。

由此看来,美丽则是好衣服衬托的结果。

美一女不穿漂亮的衣服,也会姿色大减。”

[正方:]秦末的将领项梁说:“先下手的制一服别人,后下手的被别人制一服。”

兵书上说:“先下手的人有夺取人心的优势。”

[反方:]周朝史官史佚曾经说:“不要首先去闯祸,否则必死无疑。”

古语说:“不要做带头闯祸的人,也不要做带头享福的人。”

[正方:]慎子说:“贤能的人屈从于缺德少才之辈,是因为权力太小。

缺德少才者能甘心服从于有德才的人,是因为后者的地位尊贵。

唐尧是一介平民的时候,连他的邻居都指使不动,等到他做了帝王,就能做到令必行,禁必止。

由此看来,贤德不能服人,而权势却能使贤人屈从。”

[反方:]西汉政论家贾谊说:“从古到今,与老百姓结仇的帝王,他的灭亡迟早会到来,而老百姓必定会胜利。

尽管商纣自称天王,夏桀自称天父,灭亡之后,老百姓照样骂。

由此看来,权势不是最让人尊崇的,头衔也不是最光荣的条件。”

[正方:]从前辕固与黄生曾在汉景帝刘启面前争论。

黄生说:“成汤和武王是通过杀害夏桀和商纣得到王位的。”

辕固说:“不对。

桀纣荒一婬一无道,才使民心归顺了汤武。

汤武顺应民心而讨伐桀纣,老百姓反戈而击,纷纷投入汤武的怀抱,汤武受臣民拥戴,不得已而为王,这难道不是受天命而称王又是什么呢?”

[反方:]黄生说:“再破旧的帽子也是戴在头上,再新的鞋子也是穿在脚下。

为什么呢?因为万事万物都有个上下之分。

桀纣虽无道,但毕竟是国君,汤武虽英明,毕竟是臣子。

国君有过失,做臣子的不去劝谏纠正使之尊荣,反而趁机讨伐并取而代之,这不是谋杀又是什么?”

[正方:]姜太公说:“惩罚严明,就会使人畏惧,畏惧就会发生变故;奖赏分明,就会诱发人的贪心,贪心得不到满足就会怨恨。

所以贤明的君王治理天下,不让人看出他喜好什么,厌恶什么。”

[反方:]文子说:“惩罚没有尺度,杀人再多也没有震慑作用;奖赏没有分寸,花费再多也不领情。”

所以诸葛亮说:“用法律树立威严,执法严明,人们就会知恩图报;用爵位鼓励有功劳的人,区分级别,人们才会感到荣耀。”

[正方:]文子说:“人民对待统治者的教化,不是跟着他的号令跑,而是上行下效。

所以人君好勇,国就逞强斗狠,社会就多灾多难;人君好色、国人就yín乱腐化。”

[反方:]秦王说:“我听说楚国的刀剑锐利无比,但歌舞音乐却很差劲。

这说明楚国的兵士英勇,君臣的图谋久远。

用长远的谋略来驾御英勇的兵士,我担心楚国是在打我们秦国的主意呀。”

[正方:]墨子说:“国君即使很贤明,也不喜欢没有建立功勋的大臣;父亲即使很慈祥,也不喜欢没用的儿子。”

[反方:]曹植说:“宽恕有罪的人,严格要求有功的人,才是贤明的君主;可怜愚笨的儿子,也喜欢聪明的儿子,才是仁慈的父亲。”

《三略》说:

“胸怀大志的人,都希望能有一展宏图的机会,因此,明君和贤臣都能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为他们创造发展的机会。”

[正方:]《左传》说:“人心之不同,有如人的面孔。”

曹植说:“人各有所好。

象兰芒荪蕙的芳一香,人人都喜欢,可是海边的渔夫,偏偏一爱一闻鱼腥味;《咸池》、《六英》这样的乐曲,人人都一爱一听,然而墨子却否定它们。

怎么能够让天下人都喜好相同的东西呢?”

[反方:]古语说:“将心比心,人们就会融洽无间。”

孔子说:“恕是什么意思呢?恕就是自己所不喜欢的东西,不要强加于人。”

[正方:]管子说:“物资丰富,人民才知道讲究文明;丰衣足食,人民才懂得荣誉和廉耻。”

[反方:]古语说:“人一旦成了权贵之后,虽然事先并不想骄傲,但骄傲会不请自到;人一旦发财之后,虽然事先并不想奢侈,但奢侈会不请自到。”

[正方:]古语说:“忠诚没有不得到酬报的。”

[反方:]《左传》说:“生逢乱世,谗言诽谤、邪恶一奸一诈就会压到忠诚正直。”

[正方:]韩非子说:“人一大体说来,凡是取舍相同,观点一致,就能互相认可;取舍不同,观点矛盾,就往往互相排斥。”

《周易》说:“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水向潮一湿的洼处流,火向干燥的东西跑,云跟着龙涌动,风伴着虎咆哮。”

[反方:]可是《周易》又说:“二个女子生活在一起,志向也不会相同。”

古语说:“一个窝容不下两个雄一性一动物,一眼泉水容不下两条蛟龙。”

又说:

“人之常情往往是相同才相妒。”

所以说:“两个人同样美就会相互嫉妒,同样尊贵就会彼此谋害,同样得利就会相互忌恨。”

[正方:]韩非子说:“让众人各依自己的主观想法去解释法术,即使尧舜再世也不可能让全国的看法统一;舍弃圆规和直尺,忘记标准的度量,即使奚仲这样有名的工匠也造不出一个车轮。

可是如果让一个只有中等才具的国君墨守法规治国,让拙笨的工匠用圆规和直尺造车轮,都会万无一失地成功。”

[反方:]《淮南子》说:“箭头之所以能射往远处并穿透坚一硬的目标,是因为它借助了弓一弩一的力量,但是它之所以能够射中目标并使之四分五裂的根本原因,还在于人的心念。

奖善罚恶,这是政令的职能,而政令之所以能得以贯彻执行的根本原因,在于人的一精一诚。

所以,弓一弩一虽然强大有力,没有人的参与,也不可能单独射中目标;政令虽然严明,没有人的参与,也不可能自行生效。”

杜恕说:“世上有犯上作乱的人,但没有杂乱无序的法律。

假如法律单靠某一个人就能贯彻执行,那么唐尧和虞舜就不需要后稷和契,商王和周王也不需要伊尹和吕尚的辅佐了。”

[正方:]事先没有充分准备,就不可能应付突发事件;军队不预先武装起来,不可以应战。

《左传》说:“上古时代好的政一府,都善于防患于未然。”

[反方:]《左传》说:“晋国大夫士■对晋侯说:“我听说没有丧事而悲伤,忧愁一定随着到来;没有兵患而筑城,国内一旦有动乱,内敌必然据此顽抗。”

”《春秋外传》(即《国语》)记载:“周景王打算铸造钱币。

单穆公说:“不可以。

在古代,天灾降临时,政一府才根据灾情增加货币发行量,权衡轻重,用以救灾。

储备货币,有时是在灾祸还未出现就铸造好了储备起来(增加货币储备,预防不测,是为做到居安思危);有时是等到灾祸已经发生,然后根据需求量铸造,投入救灾(如救火、防治疾病等,就是这样)。

不能把这两种情况下的货币铸造混为一谈(二者有先有后,不能混淆)。

可以预先储备却不去做,这就叫懈怠;可以事后进行筹备而提前做了的,这叫招灾(意思是说在民众还没有遭受灾害时,就把救灾工作放在第一位,会使民众产生离心力,从而引起国家资财的匮乏,因此带来双重的灾难)。

周本来是弱国,老天降灾没有穷尽,现在又要使老百姓离心离德来加重灾祸,恐怕不行吧?”

[正方:]《左传》引用了古人这样一句话:“一旦放过了敌人,就会造成数代人的祸患。”

[反方:]晋军和楚军在鄢陵(今河南鄢陵西北)相遇。

范文子不想作战,便说:“我们的先君急于作战,是有原因的。

秦、狄、齐、楚都很强大,不全力拼搏,子孙将会被削弱。

现在齐、秦和狄这三个强敌已经降服,我们的敌人只剩下楚国了。

只有圣人才能做到既无内患又无外患。

我们不是圣人,外部一安定,内部必然要产生隐患(太高傲,太强硬,必然会有祸患发生)。

我们何不放走楚国,把它作为转移内部矛盾的外患呢?”

[正方:]《三略》说:“不要让仁义的人管理资财,因为他会过多向老百姓施舍,从而收买人心。”

[反方:]范蠡次子杀了人,被囚禁在楚国。

范蠡本想让小儿子带上一千镒黄金去楚国营救二子,可是长子坚决要去救他弟弟,范蠡只好答应。

长子到了楚国后,不但没有救出他弟弟,反而连金子都没有花出去。

最后楚国还是把他弟弟给处决了。

范蠡说:“我事先就知道他会坑害二子的,因为他与我一起经历过生活的磨难,太看重钱财了,舍不得花。

我所以想让小儿子去,是因为他一生下来就见我如此富有,乘好车,驾骏马,驰骋捕猎,好不威风,怎么会知道钱财是从哪里来的呢?他要是去了楚国,一定仗义疏财,流水花钱,救出他哥哥的。

如今大儿子事情没办成,弟弟果然给杀了,人情事理就是这样,也不值得为之悲伤。”

[正方:]《论语》说:“不能让薪水少的人去发生暴乱的地方办事,也不能让赏赐不厚的去完成艰巨的任务。”

慎子说:“古代帝王不起用不肯接受俸禄的人,对于俸禄不优厚的人,也不用他处理艰难繁杂事务。”

[反方:]田单将攻打狄人,去拜见鲁仲子。

仲子说:“将军这次去攻打狄人是不可能胜利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从前将军在即墨,坐下编筐,站起铲土,以身作则,带动士兵,所以才打败了燕国。

而现在将军东有掖邑的封地,西有赋税供你玩乐,黄金腰带横挂,高车大马驰骋在淄渑之间,只想享受人生的欢乐,却没有拼死的决心。

所以说你不会取胜。”

后来果如其言。

[正方:]古语说:“贫贱之交不能忘,糟糖之妻不下堂。”

[反方:]古语又说:“一个人交往太广泛,对朋友的信用就会逐断丧失;拿的薪水太优厚,对国君的忠诚就会逐渐衰退。”

[正方:]《春秋后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楚国的春申君让孙子当邑宰。

他的门客中有人劝他说:“成汤以毫为根据地,周武王以镐为根据地,方圆都没有超过一百里,可是后来都得了天下。

孙子是个很贤明的人,你把方圆一百里地方给他管理,我私下为你担心,你这样做很危险啊!”春申君说:

“说得对。”

于是派人辞退了孙子。

孙子离开楚国去了赵国,赵王任命他为上卿。

[反方:]过了不久,另一个门客却对春申君说:“从前,伊尹离开夏国去殷商任职,结果殷有天下而夏灭亡;管仲离鲁去齐,结果鲁国因此衰弱而齐国称霸。

可见贤明的人在哪个国家,哪个国家的国君在国际上就受尊重,那个国家也因此而光荣。

孙子这样贤明的人,你为什么要辞退他呢?”

春申君又说:“说得对。”

于是又派人把孙子请了回来。

[正方:]韩宣王问摎留:“我想同时重用公仲和公叔,你说可以吗?”

摎留回答说:“不可以。

从前晋国由于同时重用六卿,因而导致国家分裂;齐简公同时重用田成子和阚止,结果自己被杀;魏王同时重用犀首和张仪,西河外的领土全部丧失。

现在你要是同时重用了这两人,那么两人之中,势力大的必然会在国内培植私一党一;势力小的必定要借助敌国的势力来支持他。

许多大臣,有的会在内树立一党一羽,以国王的名义号令臣民;有的则会与别的国家私下结交,以便分裂国土。

这样一来,你的国家就危险了。”

摎留还对他说:“公孙衍当魏国大将的时候,和宰相田儒关系不好。

季文子替公孙衍高魏王说情:“大王你没见过把牛和马套在一起拉车的情形吗?

牛和马同驾一车就连百步也走不了。

现在大王把任公孙衍为大将,本应放手使用他,可你偏要听从宰相田儒的计策,这就和用牛驾辕用马拉车的道理一样。

牛和马都累死了,事情也办不成。

这样使用人才,国家就会遭受损失。

希望大王明察。”

[反方:]傅玄说:“天和地最神妙了,但是不能通过同样的规律生育万物;圣人是最英明的,但也不能用同一种方法去管理普天下的百姓。

所以殊途同归是大自然的普遍规律;因地制宜是圣人治理天下的共同原则。

只要懂得这一道理,即使有互不相容甚至彼此相害的事物,也不防碍从大局上统筹治理。

比如说吧,水与火在本质是互灭的,可是善用水和火的人,把炊具放在水与火之间,用火来煮水做饭,使水与火各尽其用,这样做,还怕水火互相伤害吗?天底下的事物当中水和火是最奇妙的东西,只要善于运用它们,根本用不着担心它们会互相危害,用不着忧虑它们不能各尽其用。”

《周易》说:“天高地卑,形象不同,可是它们化育万物的功能是相同的;男一女的体质不同,可是彼此的情志可以沟通;万事万物的形体、一性一质各各不同,可它们恰恰是以异相从的。”

[正方:]汉末,广陵太守陈登为吕布游说曹一操一:“大将吕布如同一头老虎,需要天大给它吃饱肉,哪一天吃不饱就要吃人了。”

[反方:]曹一操一说:“并不象你所说的那样。

以养老鹰为例来说吧,饿了才能为人所用,吃饱了便会振翅高飞。”

[正方:]三国时刘备来投奔曹一操一,曹一操一任命刘备为豫州牧。

有人对曹一操一说:“刘备胸怀大志,现在不早点儿除掉他,必为后患。”

曹一操一就此事向谋臣郭嘉请教。

郭嘉说:”有道理。

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起兵的目的,是为百姓铲除残暴的邪恶势力,以真诚和信誉来号召天下豪杰帮助你建功立业,如果杀了刘备,就怕把所有想来投奔你人才都吓跑了。

现在刘备已有英雄之名,因为走投无路才来投靠你,假如在这种情况下谋害他,就要背上谋害贤能的罪名,那么有智谋有才能的人就会怀疑自己找错了对象,就会掉头去重新选择主人,到那时你和谁去平定天下呢?因害怕一人成为后患而除掉他,结果使普天下的人才都失望,值此安危之际,你不能不考虑其利弊得失。”

曹一操一说:“讲得好!”

[反方:]傅玄在讲到这段历史掌故时,内容却与此正好相反。

他说郭嘉对曹一操一说:“刘备有雄才大略而且很得人心,关羽和张飞两位大将,都有万夫不当之勇,而且都甘愿为他尽忠效命。

依我看,刘备的谋略不可测度。

古人有言:“一日纵敌,数代之患。”

应当尽快把他杀了。”

可是曹一操一当时正在招揽天下英雄,一心想让天下人相信他是最讲信义的,所以没有听郭嘉的话。

[正方:]《孔子家语》记载说:有一次子路问孔子:“如果抛弃古人的伦理道德,只凭我自己的意愿,随一心一所一欲地去行动,可以吗?”

孔子说:“不可以。

从前东方没有教化的人仰慕华夏的礼仪制度,有的女子成了寡一妇之后,为她暗中招个夫婿,但是终身不让改嫁。

不改嫁是不改嫁了,可是这种做法并不符合贞节的真正含义。

仓吾这个地方有位叫娆的人娶了个妻子十分美丽,就把妻子让给了他哥哥。

让是让了,可是这种做法并不是出于礼义的谦让。

现在你想抛开古人的伦理规范,只按你自己的心愿做事,焉知你不是想把自己错误的当作正确的推行呢?”

古语说:“改变古人的礼义,搅乱代代相传的常规,不是死就是亡。”

《尚书》说:“行一事不师法古人,而想使国家能世代相传,从来没有听说过。”

[反方:]赵武灵王想改穿胡人服饰,他叔父公子成对此很不高兴。

赵王说:“衣服穿戴,是为了生活方便,有利于国家;礼仪法规,是为了办事方便。

圣人入乡随俗,随遇而安,因地制宜,从实际情况出发制定礼仪法规,所以才会给人民带来利益,使国家富裕强大。

剪发文身,衣襟向左开,这是越国一带人民的风俗;染黑牙齿,在额头上涂梁花纹,用河豚的皮粗劣地缝制帽子,这是吴国一带人民的风俗。

所以说礼仪服饰虽然不同,但为方便的目的却是一样的。

地方不一样,使用的东西自然也两样,事情在变化,礼尚自然也要变化。

因此圣人只追求能使国家便利的总体策略,而绝不会在贯彻使用时固定不变;只追求怎样使其礼仪法规执行起来更方便,绝不会食古不化。

老师可以是同一个人,但学生可以来自生活风俗习惯各不相同的地方。

中原地区的国家尚且可以礼仪制度相同,而文化习俗不同,更何况是生活在崇山峻岭中的人民呢?所以舍弃还是保留,即使是智者也不能强求;远近服饰的差异,圣贤也不能统一。

穷乡僻壤的民情风俗大多千奇百怪,邪辟玄妙的学说大多不同凡响,雄辩谲异。

现在叔父所谈的是一般的习俗,我所说的,是想造成一种新的习俗。

叔父讨厌改变服装的样式,可是却忘了有利于办事效果这一事实。

这不是我所希望的啊!”赵武灵王的一席话说服了公了成,于是他也穿起了胡服。

[正方:]移风易俗,没有比音乐更好的了。

[反方:]孟子说:“天的法则是遵循它就会成就大事,改变就会脆弱消亡。

所谓遵循天道,就是遵循人的情志。”

[正方:]李寻说:“假如只凭一时高兴还是恼怒,而不是根据形势来奖赏或是惩罚,即使有尧舜的智慧和仁一爱一,也不能使天下和平安宁。

谈论历史,必须是对现实有所裨益,才算得上善于论古;谈论天道,必须是对人事有所启迪,才算得上是懂天意。

假如一个高明的农夫突发奇想,要在严冬季节耕种田地,即使他光着膀子一精一耕,汗流满面地播种,也不会长出庄稼。

这倒不是没有用心,而是违背了节令。”

《周易》说:“该停止的时候就停止,该行动的时候就行动,一静一动都不失时机,前途才会光明。”

《尚书》上说:

“只因为我们崇敬天道,所以上天才赐予我们时间。

所以古代的帝王尊重天地和陰陽的变化,遵守四季节气,再用良好的政治去顺应它,因此祥和之气马上就能到来,这就象用鼓槌敲鼓,击之即应一样。”

[反方:]姜太公对武王说:“上天对战争胜负不会有什么决定一性一的影响,战争胜利的因素,将领所起的作用占九成。

军法、号令执行不下去,反而随意杀戮无辜;不以厚德待人。

而是一味依赖陰陽术数;不根据敌军实力强弱,而是寄希望于天命;不靠智谋取胜,而是依据天象决定行动;不是鼓舞士气,而是希望上天赐福;不了解地形却埋怨天时不利;敌军畏怯,却不敢英勇进击,而是观看龟策占卜是凶是吉;士卒不勇敢不采取有效措施,而是拜祭鬼神;由于埋伏不巧妙因而让敌人轻易溜掉,凡是种种,都是导致失败的原因。

一切天地鬼神,看不见,听不到,是不能决定胜败的,所以英明的将领从不师法。”

司马迁说:“陰陽家容易使人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多所忌讳。”

范晔说:“陰陽法术的弊端是装神弄鬼。”

[正方:]西汉人翼奉说:“治国之道的要害在于了解下属的邪正。

人若诚实正派,即使有点愚笨也可以任用。

若心术不正,越聪明反而越会坏事。”

[反方:]凡是人主没有不一爱一自己的。

那些不了解自己的人,不值得一爱一。

所以桓玄说:“捕猛兽的事,不能让美人去干;钓大鱼的事,不能让小孩子去做。

不是不相信他们,而是他们能力有限不能胜任。

何况是一国之君,哪能不择人而用呢?拿猛犬来说吧,其所以厉害,是因为它,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一有非常情况便狂吠不已。

它对主人的服务,可以说自觉到极点了吧?

然而能不能说这样就很好了呢?从前宋国有家卖酒的,酒放酸了也卖不出去,什么原因呢?原来是因为他家养的狗太厉害的缘故。

那只狗只知道一爱一它的主人,却不知为主人考虑顾客因怕它不也来卖酒,酒放酸卖不出去会使主人生活困难的问题。

这是因为狗的智力有限。

所以说,做国王的不能用低能的人。”

[正方:]古语说:“做人乖一巧狡诈不如笨拙诚实。”

[反方:]晋惠帝被立为太子时,中书令和峤向晋武帝进谏说:“皇太子虽然仁信纯朴,但现在世道险恶,他不具备君王的素质,恐怕将来无法应付险恶的局面,继承不了陛下的基业。”

晋武帝不听,后来晋惠帝果然使国家走上了毁灭的道路。

[正方:]《左传》有载:孔子曾赞叹子产说:“语言是用来表达思想的,可是只有讲究文彩才能充分表述他的想法。

话都说不好,谁能够知晓他的思想呢?说话而没有文彩,就不会传播到遥远的地方。

晋国能作为霸主,使郑国能主动到晋国去议事,要不是子产能言善辩,文采蜚然,是不可能的。

如何讲好话,可得认真对待啊!”《论语》上说:“熟读《诗经》三百篇,让他主持政事,不能胜任;派他出使各国,又不能使用漂亮的言词对答。

读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反方:]汉文帝到上林苑的虎圈去看虎,对管理虎圈的人的口才很赏识,要提拔他为负责上林苑的长官,张释之上前说:“陛下认为绛候周勃这人如何?”

文帝说:“是位长者。”

又问:“东陽候张相如如何?”

文帝又说:

“也是位长者。”

张释之说:“这两位长者说话,经常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哪象这位一张口就喋喋不休,能说会道呢?陛下知道,秦朝所任的刀笔吏,争相比赛看谁办事更快捷、对人更苛刻,然而他们的弊病,就是只有空头文章而没有真诚地同情一人的心肠。

因此做国君的就很难听到自己的过失。

这种坏风气一直延续到了秦二世,氯个国家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如今陛下仅仅因这个管虎圈的小官吏口齿灵利就破格提拨,为臣恐怕天下会从此追随这种风气,争逞口舌之能,而没有实际行动。

况且下边受上边的影响,会比陽光和声音传播得还要快,陛下的这种举动,不可不慎重考虑啊!”于是文帝取消了他的打算。

[正方:]太史公说:“《春秋》的笔法,是从史实中推论出它所隐含的意义,而《周易》是要以隐晦幽微的神秘中来推求明显可见的人事表现,《诗·大雅》所说的是王公大人的事情,但其旨意却在于用德一性一来教化百姓,《诗·小雅》是通过讥刺小我的利弊得失,而使它的内在含义影响上层统治者。

它们所说的内容虽然不同,但它们合乎仁德的宗旨却是一致的。

司马相如虽然文彩浮华、铺排夸张,然而他的目标还是想归结到节约俭朴上来,这与《诗经》的讽谏用意有什么不同呢?”

[反方:]扬雄认为,赋的作用就是用于讽谏。

赋一定要按类铺排,用最华丽的辞藻,采用宏大富丽的形式,使人不能再往上增加什么内容。

可是,虽然它的目的在于正面引导,规劝讽谏,然而看完之后,人们却把它的主题都忘了。

从前汉武帝好神仙之事,司马相如就献上《大人赋》来讽谏皇帝。

汉武帝读罢,反而飘飘然仰慕神仙的欲一望更强烈了。

由此看来,赋这种文学形式根本起不到规劝的作用。

赋很象是滑稽剧,会被正确的法度淘汰。

贤人君子的言论,才是诗赋的正统。

[正方:]《淮南子》说:“东海有一种鱼叫鲽,总是双双并排而游;北方有一种兽叫娄,总是轮流地一个捕食,一个在旁守候;南方有一种鸟叫鹣,永远比翼双飞。

连这些鸟兽鱼类,都知道互相扶助,更何况万乘之主呢?假如万乘之主不懂得借助天下英雄豪杰的力量,并与他们同心协力来治理天下,这岂不令人痛心?”

[反方:]狐卷子说:“父亲再没有比尧更贤明的了,然而他的儿子丹未却被流放;兄长再没有比周公贤明的了,然而他的两个弟弟管和蔡却被杀戮;臣子再没有比成汤和武王更贤明的了,然而夏桀和纣王却遭到他们的讨伐。

何况当皇帝要想治理天下,就必须从身边的人开始推行他的统治路线,这样一来,哪个又是能靠得住的呢?”

[正方:]孔子说:“别担心自己没有地位,就怕自己品行不端正,立不起来。”

[反方:]孔子被困在陈国和蔡国,子路很不高兴,去见孔子说:“从前老是听先生说,为人只要多做好事,上天一定会用幸福来报答你。

仁义道德的事先生已经做了好久了,影响深远,天下闻名,今天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境地呢?”

孔子回答说:“子路,这你就不明白了。

来,让我来告诉你。

你以为仁义的人都必定会有人相信吗?如果真是这样,伯夷和叔齐就不会饿死在首陽山了;你以为智慧的人就部会被任用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王子比干就不会被纣王剖心验证了;你认为忠实的人都会得到回报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夏桀的忠臣关龙逢就不会被斩首了;你以为是忠告就一定会有人听吗?如果真是这样,伍子胥就不会被吴王杀害了。

因此说,贤者能不能遇到施展抱负的机会,是个时间问题;贤明不贤明,是个人的才能问题。

学识渊博又有深谋远虑的君子,因没有机遇而被终生埋没的太多了,何止我孔丘一人呢?”

[正方:]神农面容憔悴,唐尧瘦弱不堪,虞舜皮肤黝一黑,禹手足磨出老茧,背鼎的伊尹辅佐成汤得了天下,屠牛的吕望辅佐武王打了江山,墨翟为了实现自己理想四处奔走,家里的烟囱都不冒烟,而孔子连席子都坐不暖。

他们这些人,如此心力交瘁,都不是为了贪图俸禄权位,而是想使天下人都幸福,为天下苍生消灭祸害。

[反方:]李斯上书给秦二世说:“申不害说过:“拥有天下而不肆意横行,这叫做以天下为“桎梏”。”

象唐尧和虞舜那样,就是使天下成了自己的“桎梏”了。

如果别人为你牺牲,那么你就会显得尊贵而别人显得低贱;相反就是你贱而人贵。

这种情况,自古皆然。

唐尧和大禹为天下牺牲自己,因此说他们使天下成了自己的“桎梏”。

这种观点不是很中肯吗?”

[ 正方:]《论语》说:“推举被遗忘的人才,天下百姓就心悦归服了。”

魏文候曾受教于孔子的学生子夏,因为很尊敬孔子的另一个学生段干木,当他坐车路过段干木的住所时,没有一次不下车扶着车把走的。

秦国想讨伐魏国时,有人说:“魏国君主很贤明,大家都称赞他的仁义,上下级的关系也很融洽,不可打魏国的主意。”

秦王于是取消了这个主意,魏文候因此而在各国诸候中变得很有名气。

[反方:]韩非子说:“马的形体如果长得象鹿,那这马就会价值千金。

如今有千金之马,而无值一金之鹿,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马能被人使用,而鹿却不能。

如果隐居的高士不能被君王使用,他们就象鹿一样了。

所以姜太公一到齐国,就把那些夸夸其谈,只会讲漂亮话的读书人给斩了;孔子当司冠时也因为同样的原因杀了少正卯。

赵武灵王让李疵去中山国侦察是否可以攻打它,李疵回来报告说:“可以打,中山国的君王喜欢召见住在岩洞中的隐士和平民。”

赵武灵王说:“照你所说,中山君是位贤君,怎么可以攻打呢?”

李疵说:“不然。

君主尊敬隐士,战士就会减少;君主尊崇学者,农夫就会懒惰。

农夫懒惰,国家就贫困;战士少了,军队力量就削弱。

兵弱于外,国贫于内,不亡国还等什么呢?”

赵武灵王说:“好。”

于是就把中山国给灭了。

[正方:]《汉书》记载陈平说:“我有许多陰险的权谋都是道家禁止使用的,这些谋略恐怕在我这一世就要被废弃埋没了。

算了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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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夫损益殊途,质文异政《反经》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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