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四友志
3 庞涓错遁八门阵 孙膑巧书六字诀
话说孙膑脱了魏国佯狂之辱,来至齐国,朝见毕威王,叩以兵法。
膑指画有条,王即欲拜授官爵。
孙膑相辞道:“臣未有寸功,不敢受爵。
庞涓若闻臣用于齐,又起妒嫉之端。
不若姑息其事,俟有用臣之处,然后效力何如?”
威王从之,乃使权居田忌之家,忌尊为上客。
膑思欲偕禽滑往谢墨翟,他师弟二人已不别而行了,膑叹息不已。
再使人寻访孙平、孙卓信息,杳然无闻。
方知庞涓之詯。
齐威王暇时,常与宗族、诸公子驰射赌胜为乐。
田忌马力不及,屡次失金。
一日田忌引孙膑同至射圃,观射。
膑见马力不甚相远,而田忌三棚皆负。
乃私请告忌道:“君明日复射,臣当令君必胜。”
田忌道:“先生果能使某必胜,某当请于王,以千金决赌。”
孙膑道:“君但请之。”
田忌请于威王道:“臣之驰射屡负矣,来日愿倾家财一决输赢。
每棚以千金为采。”
威王笑而从之。
是日,诸公子皆盛饰车马,齐至场圃,百姓聚观者数千人。
田忌问于孙子道:“先生必胜之术安在?千金一棚不可戏也。”
孙膑道:“齐之良马聚于王厩,而君欲以次第角胜难矣。
然臣能以术得之。
夫三棚有上中下之别,臣以君之下驷当彼上驷而取,君之上驷与彼中驷角取,君之中驷与彼下驷角取,君虽一败必有二胜。”
田忌赞道:“妙哉!”乃以金鞍锦(革荐),饰其下等之马,伪为上驷。
先与威王赌第一棚,马足相去甚远,田忌复失千金。
威王大笑,田忌道:“尚有二棚,臣若全输,笑臣未晚。”
及二棚、三棚,田忌之马果皆胜,多得采物千金。
田忌奏道:“今日之胜,非臣马之力,乃孙子所教也。”
因述其故。
威王叹道:“即此小事,已见孙先生之智矣。”
由是益加敬重,赏赐无算,不在话下。
再说魏惠王既刖孙膑,责成庞涓恢复中山之事。
庞涓奏道:“中山远于魏,而近于赵,与其远争不如近割。
臣请为君直捣邯郸,以报巾山之恨。”
惠王许之。
庞涓遂出车五百乘,伐赵围邯郸。
邯郸守臣牛选连战俱败。
上表赵成侯,成侯使人以中山赂齐求救。
齐威王已知孙子之能,拜为大将。
孙膑辞谢道:“臣乃刑余之人,而使主兵,显齐国别无人才,为敌者所笑。
请以田忌为将。”
威王乃用田忌为将。
孙膑为军师,常居辎车之中,一陰一为画策,不显其名。
田忌欲引兵去救邯郸,膑止之道:“赵将非庞涓之敌,比我至邯郸,其城已下矣。
不如驻兵于中道,扬言欲伐襄陵县,庞涓必还。
还而击之,无不胜也。”
田忌遂用其谋。
时邯郸候救不至,牛选以城降涓。
涓遣人报捷于魏王。
一面正欲进兵,忽闻齐遣田忌乘虚来袭襄陵。
庞涓惊道:“襄陵有失,安邑震动。
我当还救根本。”
乃班师离桂陵二十里,便遇齐兵。
原来孙膑早已打听魏兵到来,预作准备。
先使牙将袁达,引三千人截路搦战。
庞涓族子庞葱前队先到,迎住厮杀。
约战二十余合,袁达诈败而走。
庞葱恐有计策,不敢追赶。
却来禀知庞涓。
涓叱道:“谅偏将尚不能擒取,安能擒田忌乎?”
即引大军追之,将及桂陵。
只见前面齐兵排成阵势,庞涓乘车观看。
正是孙膑初到魏国时,摆的颠到八门阵。
庞涓心疑想道:“那田忌如何也晓此阵法?莫非孙膑已归齐国乎?”
当下亦布队成列,只见齐军中闪出大将田旗号,推出一辆戍车。
田忌全装披挂,手书画戟,立于车前。
田婴挺戈,立于车右。
田忌口呼:“魏将能事者上前打话。”
庞涓亲自出车,谓田忌道:“齐、魏一向和好,魏、赵有怨,何与齐事?将军弃好寻仇,实为失计。”
田忌道:“赵以中山之地,献于我主。
我主命我帅师救之。
若魏亦割数郡之地,付于我手,我当即退。”
庞涓大怒道:“汝有何本事?敢与某对阵。”
田忌道:“你既有本事,能识吾阵否?”
庞涓道:“此乃颠到八门阵,吾受鬼谷子所教。
汝何处穷取一二,反来问我,我国中三岁孩童皆能识之。”
田忌道:“汝既能识,如何不能打!”
庞涓被说不过,遂分付庞英、庞葱、庞茅三人道:“记得孙膑曾讲此阵,略知攻打之法。
但此阵能变长蛇阵,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中则首尾皆应。
攻者辙为所困。
今去打此阵,汝三人各领一军,只看此阵一变,三队齐进,使他首尾不能相顾,则阵可破矣。”
庞涓分付已毕,自帅先锋五千人,上前打阵。
才入阵中,只见八方旗色,纷纷转换,认不出那一门是。
东冲西撞,戈甲如林,并无出路。
只闻得金鼓乱鸣,四下呐喊。
竖的旗上俱有军师孙字,庞涓大惊道:“别夫果在齐国。
吾坠其计矣。”
正在危急,却得庞英、庞葱两路兵杀进,单单救出庞涓。
那五千先锋不剩一人,问庞茅时,已被田婴所杀。
共损军二万余人,庞涓甚是伤感。
原来八卦阵,本按八方连中央戍,已共是九队。
车马其形,正方,比及庞涓入来打阵,一抽一去首尾二军为二角,以遏外救。
止留七队车马,变为员阵,以此庞涓迷惑。
后来唐朝卫国公李靖,因此作六花阵。
即从此员阵布出。
有诗为证:
八阵中藏不测机,传来鬼谷少人知。
庞涓只晓长蛇势,那识方员变化奇。
按今堂邑县东南,有地名果战场,乃昔日孙、庞一一交一一兵之处也。
却说庞涓知孙膑在军中,心中惧怕,与庞英、庞葱商议,弃营而遁。
连夜回魏国去了。
田忌与孙膑探知空营,奏凯回齐,此周显王十七年事。
魏惠王以庞涓有取邯郸之功,虽然桂陵丧败,将功折罪。
齐威王遂一宠一任田忌、孙膑,专以兵权委之。
邹忌恐其将来代己为相,密与门客公孙阅商量,欲要夺田忌、孙膑之一宠一。
恰好庞涓使人以千金行赂于邹忌之门,要得退去孙膑。
邹忌正中其怀,乃使公孙阅,假作田忌家人,持千金于五鼓叩卜者之门,道:“我奉田忌将军之差,欲求占卦。”
卦成,卜者问:“何用?”
答道:“我将军,田氏之宗也,兵权在握,威震邻国。
今欲谋大事,烦为断其吉凶。”
卜者大惊道:“此悻逆之事,吾不敢与闻。”
公孙阅嘱道:“先生既不肯断,幸勿泄漏。”
公孙阅方才出门,邹忌差人已至。
将卜者拿住,说他替叛臣田忌占卦。
卜者答道:“虽有人来小店,实不曾占。”
邹忌遂入朝,以田忌所占之语告于威王。
即引卜者为证,威王果疑。
每日使人伺田忌之举动。
田忌闻其故,遂托病辞了兵政,以释齐王之疑。
孙膑亦谢去军师之职。
明年齐威王嘉,子辟疆即位,是为宣王。
宣王素知田忌之冤,与孙膑之能。
俱召复故位。
再说庞涓初时闻齐国退了田忌、孙膑不用,大喜道:“吾今日乃可横行天下也。”
是时韩昭侯灭郑国而都之,赵相国公仲侈如韩称贺,因请同起兵伐魏。
约以灭魏之日,同分魏地。
昭侯应允,回言偶值荒馑,俟来年当从兵进讨。
庞涓闻知此信,言于惠王道:“闻韩谋助赵攻魏,今乘其未合,宜先伐韩以沮其谋。”
惠王许之。
使太子申为上将军,庞涓为大将,起倾国之兵,向韩国进发。
行过宋邑外黄,有布衣徐生请见太子。
太子问道:“先生幄见寡人,有何见谕?”
徐生道:“太子此行将以伐韩也,臣有百战百胜之术于此,太子欲闻之否?”
太子申道:“此寡人所药闻也。”
徐生道:“太子自度富有过于魏,位有过于王者乎?”
申答道:“无以过矣。”
徐生道:“今太子自将而攻韩,幸而胜富不过于魏,位不过于王也,万一不胜将若之何?夫无不胜之害,而有称王之荣,此臣所谓百战百胜者也。”
太子道:“善哉!寡人请从先生之教。”
即日班师。
徐生道:“太子虽善吾言,必不行也。
夫一人德鼎,家人啜汁。
今欲啜太子之汁者甚众,太子即欲还,其谁听之!”徐生辞去,太子出令欲班师。
而庞涓道:“大王以三军之寄,属于太子,今又未见胜败,而遽班师,与败北何异?”
诸将亦皆不欲空还。
太子申不能自决,遂引兵前进,直造韩都。
韩哀侯遣人告急于齐,求其出兵相救。
齐宣王大集群臣,问以救韩与不救孰是孰非,相国邹忌道:“韩、魏并并,此邻国之幸也,不如勿救。”
田忌、田婴同声道:“魏若胜韩,则祸必及于齐,救之为是。”
孙膑独嘿然无语,宣王问道:“军师不发一言,岂救与不救二策皆非乎?”
孙膑答道:“然也。
夫魏国自恃其强,前年伐赵,今年代韩,其心亦岂须臾忘齐哉!若不救韩,是弃韩以肥魏,故不言救者非也。
魏方伐韩,韩未敝而吾救之,是吾代韩受兵。
韩享其安,而吾受其危,故言救者亦非也。”
宣王又问道:“然则何如而可?”
孙膑答道:“为大王计,宜许韩必救,以安其心。
韩知有齐救,必悉力以拒魏,魏亦必悉力以攻韩。
吾俟魏之弊,徐引乓而往攻弊。
魏以存危,韩用力少而见功多,岂不胜于前二策耶?”
宣王鼓掌称善。
遂许韩使言齐救,旦暮且至。
韩昭侯大喜,乃悉力拒魏。
前后一一交一一锋五六次,皆韩不胜,复遣使往齐催趋救兵。
齐复用田忌为大将,田婴副之,孙子为军师,率车五百乘救韩。
田忌又欲一望韩进发,孙膑道:“不可!不可!吾向者救赵,未尝至赵。
今救韩,奈何往韩乎?”
田忌道:“军师之意,将欲如何?”
孙膑道:“夫解纷之术,不攻其所必救。
今日之计,惟有直走魏都耳。”
田忌从之,乃命三军齐向魏邦进发。
庞涓连败韩,师将一逼一韩都。
忽接本国警报,言齐兵复寇魏境,望元帅作速班师。
庞涓大惊,即时传令去韩归魏。
韩兵亦不追赶。
孙膑知庞涓将至,谓田忌道:“三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
兵法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车半至。
’吾军远入魏地,宜诈为弱形以诱之。”
田忌道:“诱之,如何?”
孙膑道:“今日当作十万灶,明后日以渐减去。
彼见军灶顿减,必谓吾兵怯战,逃亡过半,将兼程逐利。
其气必骄,其力必疲,吾因以计取之。”
田忌从其计。
且说庞涓兵望西南而行,心念韩兵屡败,正好征进,却被齐人侵扰,毁其成功,不胜之忿。
及至魏境,知齐兵已前去了。
遗下安营之迹,地甚宽广,使人数其灶,足有十万。
惊道:“齐兵之众如此,不可轻敌也。”
明日又至前营查其灶,仅五万有余,又明日灶,仅三万。
庞涓以手加额道:“此魏王之洪福也。”
太子申问道:“军师未见敌形,何喜形于色?”
涓答道:“某固知齐人素怯,今入魏地才三日,士卒逃亡已过半了。
尚敢一操一戈相角乎?”
太子申道:“齐人多诈,军师须十分在意。”
庞涓道:“田忌等今番自来送死。
涓虽不才,愿生擒忌等以雪桂陵之耻。”
当下传令选一精一锐二万人,与太子申分为二队,倍日并行。
步军悉留在后,使庞葱率领徐进。
孙膑时刻使人连络探听庞涓消息,回报魏兵已过沙鹿山,不分早夜兼程而进。
孙膑屈指计程,日暮必至马陵。
那马陵道在大名府城东南十里,两山中间溪谷深隘,堪以伏兵。
道傍树木丛密,膑命检绝大一株留下,余树尽皆砍到,纵横道土以塞其行。
却将那所留大株向东,树身砍白,用黑煤大书六字云:
庞涓死此树下。
上面横书四字道:“军师孙示。”
令部将袁达、独狐陈各选弓弩手五千,左右埋伏,分付但看树下火光起时,一齐发弩。
再令田婴引兵一万,离马陵三里埋伏。
只待魏兵已过,便从后截杀。
分拨已定,自与田忌引兵远远屯札,准备接应。
再说庞涓一路打听,齐兵过去,恨不能一步赶着,只顾催来。
到马陵道时,恰好日落西山。
其时正是十月下旬,又无月色,前军回报,有断木塞路,难以前进。
庞涓叱道:“此齐兵畏吾蹑其后,故设此计也。”
正欲指麾军士,搬木开路,忽抬头看见树上砍白处隐隐有字迹。
但昏黑难辨,命小军取火照之。
众军士一齐点起火来,庞涓于火光之下,看得分明。
大惊道:“吾中别夫之计矣。”
急教军士速退。
说犹未绝,那袁达、独狐陈两支伏兵望见火光,万弩齐发,箭如骤雨。
军士大乱,四散奔逃。
庞涓身带重伤,料不能脱,乃叹道:“吾恨不杀此别夫,遂成竖子之名。”
即引剑自刎其喉而绝。
庞英亦中箭身亡。
军士射死者,不计其数。
史官有诗云:
昔日伪书一奸一似鬼,今宵伏弩妙如神。
相一一交一一须是怀忠信,莫学庞涓自陨身。
昔庞涓下山时,鬼谷曾言:“汝必以欺人之事还被人欺。”
庞涓用假书之事欺孙膑而别之,今日亦受孙膑之欺,堕其减灶之计,自言诓谬,当死万箭之中。
鬼谷又言:“遇马而瘁。”
果然死于马陵,万箭毫忽不爽。
计庞涓仕魏至身死,刚十二年,应花开十二朵之兆。
始信鬼谷之占,纤微必中,神妙莫测。
时太子申在后队,闻前军有失,慌忙屯札住不行。
不提防田婴一军反从后面杀到,魏兵心胆俱裂,无人敢战,各自四散逃生。
太子申禁约不住,势孤力寡,被田婴突近生擒,缚置车中。
田忌和孙膑统大军接应,杀得魏军一一尸一一横遍野,血流成渠,辎重军器尽归于齐。
田婴将太子申献功,袁达、独狐陈二人将庞涓父子一一尸一一首献功。
孙膑手提庞涓之头,悬于车上。
齐军大胜,奏凯而还。
其夜太子申惧辱,亦自刎而死。
孙膑叹息不已。
大军行至沙鹿山,正遇着庞葱步军。
孙膑使人挑庞涓之头示之,步军一见,不战自溃。
庞葱下车叩头乞命,田忌欲并诛之。
孙膑道:“为恶者止庞涓一人,其子且无罪,况其侄乎?”
乃令将太子申及庞英二一一尸一一一一交一一付庞葱。
教他回报魏王,速速上表朝贡、不然齐兵再至,宗社不保。
庞葱喏喏连声而去。
此周显王二十八年事也。
田忌等班师回国。
齐宣王大喜,设宴相劳,亲为田忌、田婴、孙膑把盏。
相国邹忌自思昔日私受魏赂,欲陷田忌之事,未免于心有愧。
遂称病笃,使人缴还相印。
齐宣王遂拜田忌为相国,田婴为将军。
孙膑军师无爵,秩可加乃加封大邑。
孙膑固辞不受。
手录其祖孙武兵书十三篇,献于宣王道:“臣以废人,过蒙擢用。
今上报主恩,下酬私怨,于愿足矣。
臣之所学尽在此书,留臣亦无用。
愿得闲山一片,为终老之计。”
宣王留之不得,乃封以石闾之山。
山在今之泰安州。
孙膑住山岁余,其衣食是有齐王周送。
日间无事,每乘小车命童子推辇代步,遍游山林溪壑,访友寻师。
是晚月色皎亮,来至石闾山顶观玩。
忽见涧东树上龙蛇般飕动,命童子近谛何物,童子往观。
不知怎生回报,且看下文分解。
澹游子评
孙膑既至齐国,当受王爵。
而又逊顺相辞,独思往谢墨翟,次访孙平、孙卓。
处事不苟如此,复教田忌必胜之术,是其生知,非专倚师授,及有事拜为大将,又以刑余不居,反请田忌为将,其种种大过人处。
语云:退后一步自然宽,早知进锐退速大原。
庞涓一生,多是自作自受。
于房及计害了孙膑,以一操一独贵之灌。
然不思责成之事,亦在此乎?若容得孙膑同事,庞涓未必便死。
倘遇难事亦可委任。
如取邯郸已胜,闻齐袭襄陵,不能两手相顾,至有掣肘之急。
知孙膑在彼,只办得连夜弃营而遁,为主将者诚如是耶?
邹忌前说琴理,骤得擢耀。
劝齐威王立法,朝周处置即墨、阿邑二大夫,恰像近正。
乃因田忌一宠一任,密与门客公孙阅行此丑计。
殊觉昔日之行,半文不值。
语云:“损人终自损。”
究竟不能挤排,及宣王即位,田忌、孙膑俱复召用,败魏救韩功为不小。
自耻昔日愧悔,无颜称病还印,总是无光术士,不是圣贤体行。
凡知几人为人谋画,须有实济。
不然,只是浮游之言。
曷足贵取如外黄之徐生,说太子申不可自将是矣。
太子善其言而用之,又明知其必不能从,既曰众口难免,当别为驱谋,以脱其事夫。
然后太子得不死于军中,恩莫大焉,而吾之先见神焉。
从使庞涓胜齐于太子,亦何害哉!乃空说不宜自将,又说不能脱一去,语虽近理,只是浮游无实之言,吾所不取。
三人议救韩与不救,优劣井井。
孙膑以弃韩肥魏,不救为非;代韩受兵,救亦为非。
必救安韩待弊始救,于以二国悉力,然后攻弊魏,存危韩等论,实非邹忌、田忌、田婴等所能道。
其前次出兵,今次出兵,一样机轴,以逸待劳。
计其减灶、诱追,总在知己知彼上算定。
凑趣有马陵道,伏兵射死庞涓,犹后汉诸葛武侯于木门道伏兵射死张郃。
皆从轻敌上生机,布置之巧,各成妙算。
韩复遣使催救,然后攻魏所必救,何等缓约!及知庞涓将至,若田忌等必整兵待战矣。
而孙膑则不然,反诈弱形以诱其来,吾则徐徐而退,彼则颠蹶而逐。
徐退养锋。
蹶逐丧气于斯,时亦可对垒而战,已据胜着,复又不然。
只屈指计程,计时日度地,伏兵倾树,横道书字,招邀为号以五千人。
尽其倾国之兵,真是草上之风,何等轻松。
所谓运用之妙,存乎其心。
临事而慎,好谋而成者也。
庞涓死已嫌迟,却无事害了太子申。
又二次出兵,折了许多众军士,并许多车马辎重军器。
多是涓狂悖贪鄙所至,连儿子庞英一性一命亦不保。
涓侄庞葱险为田忌所杀,又亏孙膑仁厚处,释之。
伤了魏国许多体面,正是晋国天下莫强,愿比死者一酒为证。
如人向有妒忌,宜于此三思焉。
十三篇兵秘,吴王阖庐不欲广传,未免器小。
孙膑功就固辞封邑,又录献此书,公于天下退处邱樊。
正是:知足不辱,量大当受厚福。
吕不韦临死,能以自咎。
商轶临刑,亦能自咎。
至于庞涓临死,不知自咎,昔日行一事之非。
及怪他人害己而以不杀孙膑为恨,与周瑜临死“既生瑜何生亮”之言同一,不知自咎及怪他人口吻机局一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