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大栅栏的同仁堂,本来是几百《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明清四大谴责小说第二十九回 送出洋强盗读西书 卖轮船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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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明清四大谴责小说第二十九回 送出洋强盗读西书 卖轮船局

“京都大栅栏的同仁堂,本来是几百年的老铺,从来没有人敢影射他招牌的。

此时看见报上的告白,明明说是京都同仁堂分设上海大马路,这分明是影射招牌,遂专 打发了一个能干的伙计,带了使费出京,到上海来,和他会官司。

这伙计既到上海之后,心想不要把他冒冒失失的一告,他其中怕别有因由,而且明人不作暗事,我 就明告诉了他要告,他也没奈我何,我何不先去见见这个人呢。

想罢,就找到他那同仁堂里去。

他一见了之后,问起知道真正同仁堂来的,早已猜到了几分。

又连用 说话去套那伙计。

那伙计是北边人,直爽脾气,便直告诉了他。

他听了要告,倒连忙堆下笑来,和那伙计拉交情。

又说:“我也是个伙计当日曾经劝过东家,说宝号 的招牌是冒不得的,他一定不信,今日果然宝号出来告了。

好在吃官司不关伙计的事。”

又拉了许多不相干的话,和那伙计缠着谈天。

把他耽搁到吃晚饭时候,便留 着吃饭,又另外叫了几样菜,打了酒,把那伙计灌得烂醉如泥,便扶他到床上睡下。”

子安说到这里,两手一拍道:“你们试猜他这是甚么主意?那时候,他铺子里只有门外一个横招牌,还是写在纸上,糊在板上的;其余竖招牌,一个没有。

他把 人家灌醉之后,便连夜把那招牌取下来,连涂带改的,把当中一个“仁”字另外改了一个别的字。

等到明日,那伙计醒了,向他道歉。

他又同人家谈了一会,方才送 他出门。

等那伙计出了门时,回身向他点头,他才说道:“阁下这回到上海来打官司,必要认清楚了招牌方才可告。”

那伙计听说,抬头一看,只见不是同仁堂了, 不禁气的目定口呆。

可笑他火热般出京,准备打官司,只因贪了两杯,便闹得冰清水冷的回去。

从此他便自以为足智多谋,了无忌惮起来。

上海是个花天酒地的地 方,跟着人家出来逛逛,也是有的。

他不知怎样逛的穷了,没处想法子,却走到妓馆里打茶围,把人家的一支银水烟袋偷了。

人家报了巡捕房,派了包探一查,把他 查着了,捉到巡捕房,解到公堂惩办。

那丫头急了,走到胡绘声那里,长跪不起的哀求。

胡绘声却不过情面,便连夜写一封信到新衙门里,保了出来。

他因为辑五两 个字的号,已在公堂存了窃案,所以才改了个经武,混到此刻,听说生意还过得去呢。

这个人的花样也真多,倘使常在上海,不知还要闹多少新闻呢。”

德泉道: “看着罢,好得我们总在上海。”

我笑道:“单为看他留在上海,也无谓了。”

大家笑了一笑,方才分散安歇。

自此每日无事便对帐。

或早上,或晚上,也到外头逛一回。

这天晚上,忽然想起王伯述来,不知可还在上海,遂走到谦益栈去望望。

只见他原住的房门锁了,因 到帐房去打听,乙庚说:“他今年开河头班船就走了,说是进京去的,直到此时,没有来过。”

我便辞了出来。

正走出大门,迎头遇见了伯父!伯父道:“你到上海 作甚么?”

我道:“代继之买东西。

那天看了辕门抄,知道伯父到苏州,赶着到公馆里去送行,谁知伯父已动身了。”

伯父道:“我到了此地,有事耽搁住了,还不 曾去得。

你且到我房里去一趟。”

我就跟着进来。

到了房里,伯父道:“你到这里找谁?”

我道:“去年住在这里,遇见了王伯述姻伯,今晚没事,来看看他,谁知 早就动身了。”

伯父道:“我们虽是亲戚,然而这个人尖酸刻薄,你可少亲近他。

你想,放着现成的官不做,却跑来贩书,成了个甚么样了!”我道:“这是抚台要 撤他的任,他才告病的。”

伯父道:“撤任也是他自取的,谁叫他批评上司!我问你,我们家里有一个小名叫土儿的,你记得这个人么?”

我道:“记得。

年纪小, 却同伯父一辈的,我们都叫他小七叔。”

伯父道:“是哪一房的?”

我道:“是老十房的,到了侄儿这一辈,刚刚出服。

我父亲才出门的那一年,伯父回家乡去,还 逗他顽呢。”

伯父道:“他不知怎么,也跑到上海来了,在某洋行里。

那洋行的买办是我认得的,告诉了我,我没有去看他。

我不过这么告诉你一声罢了,不必去找 他。

家里出来的人,是惹不得的。”

正说话时,只见一个人,拿进一张条子来,却是把字写在红纸背面的。

伯父看了,便对那人道:“知道了。”

又对我道:“你先 去罢,我也有事要出去。”

我便回到字号里,只见德泉也才回来。

我问道:“今天有半天没见呢,有甚么贵事?”

德泉叹口气道:“送我一个舍亲到公司船上,跑了一次吴淞。”

我道: “出洋么?”

德泉道:“正是,出洋读书呢。”

我道:“出洋读书是一件好事,又何必叹气呢?”

德泉道:“小孩子不长进,真是没法,这送他出洋读书,也是无可 奈何的。”

我道:“这也奇了!这有甚么无可奈何的事?既是小孩子不长进,也就不必送他去读书了。”

德泉道:“这件事说出来,真是出人意外。

舍亲是在上海做 买办的,多了几个钱,多讨了几房姬妾,生的儿子有七八个,从小都是骄纵的,所以没有一个好好的学得成*人。

单是这一个最坏,才上了十三四岁,便学的吃喝嫖* 赌,无所不为了,在家里还时时闯祸。

他老子恼了,把他锁起来。

锁了几个月,他的娘代他讨情放了。

他得放之后,就一去不回。

他老子倒也罢了,说只当没有生这 个孽障。

有一一夜,无端被强盗明火执仗的抢了进来,一个个都是涂了面的,抢了好几千银子的东西。

临走还放了一把火,亏得救得快,没有烧着。

事后开了失单,报 了官,不久就捉住了两个强盗,当堂供出那为首的来。

你道是谁?就是他这个儿子!他老子知道了,气得一个要死,自己当官销了案,把他找了回去,要亲手杀他。

被多少人劝住了,又把他锁起来。

然而终久不是可以长监不放的,于是想出法子来,送他出洋去。”

我道:“这种人,只怕就是出洋,也学不好的了。”

德泉道: “谁还承望他学好,只当把他撵走了罢。”

子安道:“方才我有个敝友,从贵州回来的,我谈起买如意的事,他说有一支很别致的,只怕大江南北的玉器店,找不出一个来。

除非是人家家藏的,可以有一 两个。”

我问是甚么的。

子安道:“东西已经送来了,不妨拿来大家看看,猜是甚么东西。”

于是取出一个纸匣来,打开一看,这东西颜色*很红,内中有几条冰裂 纹,不是珊瑚,也不是玛瑙,拿起来一照,却是透明的。

这东西好象常常看见,却一时说不出他的名来。

子安笑道:“这是雄精雕的。”

这才大家明白了。

我问价 钱。

子安道:“便宜得很!只怕东家嫌他太贱了。”

我道:“只要东西人家没有的,这倒不妨。”

子安道:“要不是透明的,只要几吊钱;他这是透明的,来价是三 十吊钱光景。

不过贵州那边钱贵,一吊钱差不多一两银子,就合到三十两银子了。”

我道:“你的贵友还要赚呢。”

子安道:“我们买,他不要赚。

倘是看对了,就 照价给他就是了。”

我道:“这可不好。

人家老远带来的,多少总要叫他赚点,就同我们做生意一般,哪里有照本买的道理。”

子安道:“不妨,他不是做生意的。

况且他说是原价三十吊,焉知他不是二十吊呢。”

我道:“此刻灯底,怕颜色*看不真,等明天看了再说罢。”

于是大家安歇。

次日,再看那如意,颜色*甚好,就买定了,另外去配紫檀玻璃匣子。

只是那小轮船,一时没处买。

德泉道:“且等后天礼拜,我有个朋友说有这个东西,要送来 看,或者也可以同那如意一般,捞一个便宜货。”

我问是哪里的朋友。

德泉道:“是一个制造局画图的学生,他自己画了图,便到机器厂里,叫那些工匠代他做起来 的。”

我道:“工匠们都有正经公事的,怎么肯代他做这顽意东西?”

德泉道:“他并不是一口气做成功的,今天做一件,明天做一件,都做了来,他自己装配上 的。”

这天我就到某洋行去,见那远房叔叔,谈起了家里一切事情,方知道自我动身之后,非但没有修理祠堂,并把祠内的东西,都拿出去卖。

起先还是偷着做,后来 竟是彰明昭著的了。

我不觉叹了口气道:“倒是我们出门的,眼底里干净!”叔叔道:“可不是么!我母亲因为你去年回去,办事很有点见地,说是到底出门历练的 好。

姑娘们一个人,出了一次门,就把志气练出来了。

恰好这里买办,我们沾点亲,写信问了他,得他允了就来,也是回避那班人的意思。

此刻不过在这里闲住着, 只当学生意,看将来罢了。”

我道:“可有钱用么?”

叔叔道:“才到了几天,还不曾知道。”

谈了一会,方才别去。

我心中暗想,我伯父是甚么意思,家里的人, 一概不招接,真是莫明其用心之所在;还要叫我不要理他,这才奇怪呢!

过了两天,果然有个人拿了个小轮船来。

这个人叫赵小云,就是那画图学生。

看他那小轮船时,却是油漆的崭新,是长江船的式子。

船里的机器,都被上面装的 房舱、望台等件盖住。

这房舱、望台,又都是活动的,可以拿起来,就是这船的一个盖就是了,做得十分灵巧。

又点火试过,机器也极灵动。

德泉问他价钱。

小云 道:“外头做起来,只怕不便宜,我这个只要一百两。”

德泉笑道:“这不过一个顽意罢了,谁拿成百银子去买他!”小云道:“这也难说。

你肯出多少呢?”

德泉 道:“我不过偶然高兴,要买一个顽顽,要是二三十块钱,我就买了他,多可出不起,也犯不着。”

我见德泉这般说,便知道他不曾说是我买的,索性*走开了,等他 去说。

等了一会,那赵小云走了。

我问德泉说的怎么。

德泉道:“他减定了一百元,我没有还他实价,由他摆在这里罢。

他说去去就来。”

我道:“发昌那个旧的不 堪,并且机器一切都露在外面的,也还要一百元呢。”

德泉道:“这个不同。

人家的是下了本钱做的;他这个是拿了皇上家的钱,吃了皇上家的饭,教会了他本事, 他却用了皇上家的工料,做了这个私货来换钱,不应该杀他点价么!”

我道:“照这样做起私货来,还了得!”德泉道:“岂但这个!去年外国新到了一种纸卷烟的机器,小巧得很,卖两块钱一个。

他们局里的人,买了一个回去。

后来局里做出来的,总有二三千个呢,拿着到处去送人。

却也做得好,同外国来的一样,不过就是壳子上不曾镀镍。”

我问甚么叫镀镍。

德泉道:“据说镍是中国没 有的,外国名字叫Nickel,中国译化学书的时候,便译成一个“镍”字。

所有小自鸣钟、洋灯等件,都是镀上这个东西。

中国人不知,一切都说他是镀银的, 哪里有许多银子去镀呢。

其实我看云南白铜,就是这个东西;不然,广东琼州巁峒的铜,一定是的。”

我道:“铜只怕没有那么亮。”

德泉笑道:“那是镀了之后擦 亮的;你看元宝,又何尝是亮的呢。”

我道:“做了三千个私货,照市价算,就是六千洋钱,还了得么!”德泉道:“岂只这个!有一回局里的总办,想了一件东 西,照插銮驾的架子样缩小了,做一个铜架子插笔。

不到几时,合局一百多委员、司事的公事桌上,没有一个没有这个东西的。

已经一百多了,还有他们家里呢,还 有做了送人的呢。

后来闹到外面铜匠店,仿着样子也做出来了,要买四五百钱一个呢。

其余切菜刀、劈柴刀、杓子,总而言之,是铜铁东西,是局里人用的,没有一 件不是私货。

其实一个人做一把刀,一个杓子,是有限得很。

然而积少成多,这笔帐就难算了,何况更是历年如此呢。

私货之外,还有一个偷——”

说到这里,只见赵小云又匆匆走来道:“你到底出甚么价钱呀?”

德泉道:“你到底再减多少呢?”

小云道:“罢,罢!八十元罢。”

德泉道:“不必多说了, 你要肯卖时,拿四十元去。”

小云道:“我已经减了个对成,你还要折半,好狠呀!”德泉道:“其实多了我买不起。”

小云道:“其实讲交情呢,应该送给你,只 是我今天等着用。

这样罢,你给我六十元,这二十元算我借的,将来还你。”

德泉道:“借是借,买价是买价,不能混的,你要拿五十元去罢,恰好有一张现成的票 子。”

说罢,到里间拿了一张庄票给他。

小云道:“何苦又要我走一趟钱庄,你就给我洋钱罢。”

德泉叫子安点洋钱给他,他又嫌重,换了钞票才去。

临走对德泉 道:“今日晚上请你吃酒,去么?”

德泉道:“哪里?”

小云道:“不是沈月卿,便是黄银宝。”

说着,一径去了。

德泉道:“你看!卖了钱,又这样化法。”

我道:“你方才说那偷的,又是甚么?”

德泉道:“只要是用得着的,无一不偷。

他那外场面做得实在好看,大门外面,设了个稽查处,不准拿一点东西出去 呢。

谁知局里有一种烧不透的煤,还可以再烧小炉子的,照例是当煤渣子不要的了,所以准局里人拿到家里去烧,这名目叫做“二煤”,他们整箩的抬出去。

试问那 煤箩里要藏多少东西!”我道:“照这样说起来,还不把一个制造局偷完了么!”说话时,我又把那轮船揭开细看。

德泉道:“今日礼拜,我们写个条子请佚庐来, 估估这个价,到底值得了多少。”

我道:“好极,好极!”于是写了条子去请,一会到了。

正是:要知真价值,须俟眼明人。

不知估得多少价值,且待下回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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