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卷一百七十·集部二十三○别集类二十三
△《岘泉集》·四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张宇初撰。
宇初字子,贵溪人,张道陵四十三世孙,洪武十年袭掌道教,永乐八年卒。
《明史·方技传》附见其父《正常传》中,称其建文时尝坐不法夺印诰,成祖即位复之;又称其尝受道法於长春真人刘渊然,後与渊然不协,互相诋讦。
其人品颇不纯粹,然其文章乃斐然可观。
其中若《太极释》、《先天图论》、《河图原辨》、《荀子辨》、《阴符经》诸篇,皆有合於儒者之言。
《问神》一篇,悉本程朱之理,未尝以师、风伯荒怪之说张大其教。
以视诵周、孔之书而混淆儒、墨之界者,实转为胜之。
韩愈《送浮屠文畅序》称:“人有儒名而墨行者,问其名则是。
校其行则非。
有墨名而儒行者,问其名则非,校其行则是。”
然则若宇初者,其言既合於理,宁可以异端之故,并斥其文乎?朱彝尊《明诗综》称其集二十卷,诗居其半,王绅为之序。
此本皆所作杂文,惟末附歌行数十首。
卷首虽载《绅序》,而二十卷之旧已不复存,盖又掇拾重编之本矣。
△《唐愚士诗》·二卷、附《会稽怀古诗》·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唐之淳撰。
之淳字愚士,亦以字行,山阴人,肃之子也。
建文初,诏词臣修《鉴戒录》,方孝孺荐之,授翰林院侍读,与孝孺同领书局,卒於官。
《明史·文苑传》附载《王行传》中。
徐祯卿《翦胜野闻》载明太祖以布囊贮之淳,夜越宫墙入便殿,点窜十王册文一事。
其事荒诞不经,殆委巷小人因之淳文思敏捷,造是妄语。
张芹《遗忠录》称:“洪武中有荐之者,谢不就,曹国公李景隆俾其子师焉。
征行四方皆与俱,历燕、蓟、秦、周,览前代遗迹,援笔而赋,凌轹一时。”
考《明史·李文忠传》,景隆以洪武十九年袭封曹国公,不载其北征事。
惟《冯胜传》载洪武二十年与傅友德、蓝玉、赵庸等北征,常茂、李景隆、邓镇皆从。
是年岁在丁卯,与集中《寓宁轩记》所载洪武丁卯相合,当即其时也。
是集仅其丁卯、戊辰二年所作,似非完本。
又诗文相间成编,而总题曰“诗”,亦非体例,疑当日杂录手稿,存此一帙,後人因钞传之,故编次丛杂如此欤。
其诗虽未经简汰,金砾并存,而气格质实,无元季纤之习。
其塞外诸作,山川物产,尤足以资考核。
《会稽怀古诗》一卷,乃其少作。
凡五言古诗三十首,题下各有小序,仿阮阅、曾极、张尧同之例。
其中如舜庙不取地志耕象之说、禹庙不取禹穴藏书之说,皆为有识。
此卷本於集外别行,然篇页寥寥,今缀於集後。
末附长洲戴冠和诗三十首。
大抵凑泊成篇,不及之淳原唱。
以旧本所有,姑亦并存焉。
△《继志斋集》·十二卷、《附录》·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王绅撰。
绅字仲缙,义乌人,待制之仲子。
《明史》附见《传》,称:“死时,绅年十三。
事母兄尽孝友。
长博学,受业於宋濂。
濂器之曰:‘吾友不亡矣!’蜀献王聘绅,待以客礼。
绅启王往南求父遗骸,不获,述《滇南痛哭记》以归。
建文帝时,用荐召为国子博士,预修《太祖实录》,献《大明铙歌鼓吹曲》十二章,卒於官。”
王泌《东朝记》以为成祖召入翰林,编摩《太祖实录》者,误也。
其集冠以《铙歌》十二首,即建文初所献;次为赋二篇;次为古今体诗及诸杂文;末为《附录》一卷。
绅,名父之子,又师承有自,其文演迤丰蔚,不失家法,诗亦有陶、韦风致,无元季纤之习,在洪武、建文之时,卓然自为一家,不但行谊之高也。
名其斋曰“继志”,可谓无忝所生矣。
△《练中丞集》·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练子宁撰。
子宁名安,以字行,号松月居士,新淦人。
洪武乙丑进士。
建文时官左副都御史,燕兵入,殉节死。
事迹具《明史》本传。
当燕王篡立之初,诬建文诸臣为奸党,禁其文字甚严。
弘治中,王佐始辑其遗文,名曰《金川玉屑》。
故徐泰《诗说》有“金川练子宁《玉屑》无多,为世所宝之”语。
此本乃泰和郭子章重编,附以《遗事》一卷,其裔孙绮复增辑之。
黄溥《简籍遗闻》尝记集中可疑者三事:一曰《送花状元归娶诗》,谓洪武辛亥至建文庚辰,状元但有吴伯宗、丁显、任亨泰、许观、张信、陈安阝、胡靖七人,无所谓状元花纶。
纶乃洪武十七年浙江乡试第二人,不应有奉诏归娶事。
一曰《故耆老理庭黄公墓志》,谓子宁及第在洪武十八年,此志後题洪武丙辰三月之吉,乃洪武九年,不应结衔称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
一曰《集後杂考》,引叶盛《水东日记》载长乐郑氏有手卷,练子宁赋,张显宗跋,称显宗状元及第,洪武时亦无此状元。
其言颇核。
盖子宁一代伟人,人争依托,因而影撰者有之,然终不以伪废其真也。
△《逊志斋集》·二十四卷(内府藏本)
明方孝孺撰。
孝孺有《杂诫》,已著录。
是集凡杂著八卷,书三卷,序三卷,记三卷,题跋一卷,赞一卷,祭文、诔、哀辞一卷,行状、传一卷,碑、表、志一卷,古体诗一卷,近体诗一卷。
史称孝孺殉节後,文禁甚严。
其门人王稔藏其遗稿,宣德後始稍传播,故其中阙文脱简颇多。
原本凡三十卷,《拾遗》十卷,乃黄孔昭、谢铎所编。
此本并为二十四卷,则正德中顾守台州时所重刊也。
孝孺学术醇正,而文章乃纵横豪放,颇出入於东坡、龙川之间。
盖其志在於驾轶汉唐,锐复三代,故其毅然自命之气,发扬蹈厉,时露於笔墨之间。
故郑瑗《井观琐言》称:“其志高气锐,而词锋浩然,足以发之。
然圣人之道,与时偕行。
周去唐、虞仅千年,《周礼》一书已不全用唐、虞之法。
明去周几三千年,势移事变,不知凡几,而乃与惠帝讲求六官改制定礼。
即使燕兵不起,其所设施,亦未必能致太平。
正不必执讲学家门户之见,曲为之讳。
惟是燕王篡立之初,齐、黄诸人为所切齿,即委蛇求活,亦势不能存。
若孝孺则深欲藉其声名,俾草诏以欺天下。
使稍稍迁就,未必不接迹‘三杨’。
而致命成仁。
遂湛十族而不悔.语其气节。
可谓贯金石、动天地矣。
文以人重,则斯集固悬诸日月,不可磨灭之书也。”
都穆《南濠诗话》曰:“《方正学先生集》,传之天下,人人知爱诵之。”
但其中多杂以他人之诗,如《勉学》二十四首,乃陈子平作;《渔樵》一首,乃杨孟载作;又有《牧牛图》一绝,亦元人作。
然两集互见,古人多有。
今姑仍原本录之,而附存穆说备考焉。
△《贞白遗稿》·十卷、附《显忠录》·二卷(浙江孙仰曾家藏本)
明程通撰。
通字彦亨,贞白其斋名也,绩溪人。
洪武乙丑贡入太学,庚午举应天乡试,时方遣诸王将兵,因以封建,策贡士於廷,通所对称旨,擢第一,授辽府纪善,进左长史。
燕王叛後,通上书数千言,论战守大计。
永乐初,锦衣卫都督纪纲发其事,诏械通诣京师,与二子俱论死。
事迹具《明史》本传。
所著述凡百馀卷,悉毁於官。
後十年,其弟赴荆州,辽王以所图通像及遗稿授之。
嘉靖中,党禁渐弛,其从孙长等乃搜访佚篇,裒为六卷,附以辽王并同时诸人赠言及行状、小传等篇,别为四卷。
天启中,其裔孙枢及子应阶又集前後建祠请谥之文,为《显忠录》二卷,附缀於末,即此本也。
初,通以祖平久戍,陈情乞赐还乡,人称其孝。
及建文中,遭逢国难,上防御封事,而卒以是死,人称其忠。
今陈情之表具在,而封事独有题无文。
盖嘉靖中刻集时,犹有所讳而不敢存也。
《封建》二策,乃其受知於太祖者,持议颇正。
其他诗文,亦俱醇朴有法。
虽所存无多,而大节凛然,有不仅以词章论者,固宜与方、练诸集并传不朽矣。
△《静学文集》·一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王叔英撰。
叔英名原采,以字行,黄岩人。
洪武中,与杨大中、叶见泰、方孝孺、林佑并徵至,叔英固辞还乡。
後以荐官仙居训导,改德安教授,迁汉阳知县。
建文时,召为翰林修撰。
燕兵至淮,奉诏募兵。
行至广德,会齐泰来奔,知事不可为,乃书《绝命词》,自经於玄妙观。
逻捕其家,妻金氏及二女并殉焉。
事迹具《明史》本传。
乾隆四十一年,赐谥忠节。
史称叔英在建文朝尝上资治八策。
又称方孝孺欲行井田,叔英贻之书曰:“事有行於古亦可行於今者,夏时、周冕之类是也;有行於古而不可行於今者,井田、封建之类是也。
可行者行则人之从之也易,而民受其利;难行者行则人之从之也难,而民受其患”云云。
今是集三十篇,仅存序、记二体,而所上八策及《贻孝孺书》并无之。
案《徐敬孚跋》,称杨士奇尝欲纂集叔英之文,求无完本,深悼惜之。
成化年,有谢世修者,欲募刻以广其传。
盖搜葺重编,非其旧本。
卷首《林佑序》作於洪武中者,乃後人所录入,非即为此本作也。
叔英尝自云:“赵孟之贵非所慕,陶朱之富非所愿。
使吾文如圣贤,是吾心也。”
今观是集,大抵皆规无昌黎,稍失之拘,而简朴有度,非漫无裁制者比。
所存虽少,已可以见其生平矣。
前有黄绾所为传,称其文章有原本,知时达势,为用世之儒,盖不诬云。
△《刍荛集》·六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周是修撰。
是修有《纲常懿范》,已著录。
是集为其孙应所编。
凡诗三卷,赋及杂文共三卷。
大抵风骨棱棱,溢於楮墨,望而知为忠臣义士之文。
其矩度波澜,亦具合古法,不在当时作者下。
世不甚称,殆转以气节掩欤。
史称是修由霍邱训导迁周王府纪善。
王多不法,是修动绳以礼。
今观集中,《修己十箴》与《保国直言》二篇,盖即是时之所作。
其刚正不阿,不待後来始见矣。
末附解缙所作《志铭》及杨士奇所作《传》。
《志铭》但称归京师,为纪善,预翰林纂修以死,竟不言其殉节。
《传》乃言其自经应天府学。
盖缙作志在永乐九年,时党禁方严,故讳其事。
士奇作传则在宣德四年,时公论稍明,故著其实也。
《传》又称“是修数论国家大计,至指斥用事者误国,用事者怒,众共挫折之”云云。
於当时情事,亦得其真。
虽是修精贯三光,不待二人之文而显,二人之文尤不足以荣是修。
然有誓死不死者,而後见真能死者之难;有委曲以文其不死者,而後见慷概就死者之不愧不怍。
并录存之,亦可以相形而益彰矣。
△《巽隐集》·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程本立撰。
本立字原道,巽隐其号也,桐乡人。
洪武九年,以明经擢秦王府引礼舍人,以母忧去。
复补周府礼官,坐累谪南马龙他郎甸长官司吏目。
有平定百夷功,徵入翰林。
历官至右佥都御史,调江西按察副使。
未行,值燕王篡位,遂自尽以殉。
事迹具《明史》本传。
是集诗二卷、文二卷,为其曾孙山所编。
弘治乙丑,桐乡知县莆田李廷梧序之。
嘉靖初,南溪吴氏为刊版,西虞范氏又重刊之。
岁久皆散佚。
此本乃万历乙丑桐乡知县濮阳得遗稿於其裔孙九泽,而属训导李诗校刊者也。
本立文章典雅,诗亦深稳朴健,颇近唐音。
不但节义为足重,即以词采而论,位置於明初作者之间,亦无愧色矣。
△《易斋集》·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刘撰。
字仲,青田人,诚意伯基之次子。
洪武二十三年,太祖命袭父爵,以让其兄子チ,乃特设ト门使授之,寻为谷王府左长史。
燕王称兵,随谷王归京师,令参李景隆军事。
兵败,上书不见省,遂归里。
燕王即位,召之,称疾不至。
逮入京,下狱,自经死。
乾隆四十一年,赐谥忠节。
事迹附见《明史·刘基传》。
其遗文久佚不传。
明末,杨文骢令青田,从诸生蒋芳华家得抄本,始以授梓。
考黄虞稷《千顷堂书目》载《集》十卷,疑此尚非完帙。
又别有《无隐稿》一卷,今佚不见。
其与此本同异,亦莫可考也。
少通诸经,慷概喜谈兵,太祖尝以为真伯温子。
而诗文伤於角率,颇逊其父。
天台卢廷纲称其诗云:“酒酣落笔词愈工,命意不与常人同。
清如冰瓯玉碗贮繁露,和如大廷清庙鸣丝桐。
疾如黄河怒风卷涛浪,丽如锦江秋水涵芙蓉。”
虽誉之未免过实,然其气势苍劲,兀傲不群,犹有《覆瓿集》之一体。
且其值革除之际,捐生完节,不坠家声,尤宜以其人而重之矣。
△《野古集》·三卷(内府藏本)
明龚诩撰。
诩字大章,昆山人。
父,洪武中官给事中,以言事遣戍五开卫,诩遂隶军籍。
後调守金川门。
燕王篡位,诩变姓名遁归,卖药授徒以自给。
正统己未,巡抚周忱荐为松江学官,不就。
又荐为太仓学官,亦不就。
尝语都御史吴讷曰:“诩仕无害於义,但恐负当日城门一恸耳。”
成化己丑始卒,年八十八。
《明史》附载《牛景先传》。
是集乃崇祯乙亥其八世从孙挺所刻。
前有《李继贞序》,称删其十之二三。
盖诩诗格调在《长庆集》、《击壤集》间,其伤於鄙俚浅率者,继贞稍汰之也。
要其性情深挚,直抒胸臆。
律以选声配色,章琢句,诚不能与文士争工;律以纲常名教之旨,则不合於风人者鲜矣。
末附《上周忱书》及王执礼、张大复等所作《家传》、《墓志》、《谥议》、《像赞》等篇。
又有《年谱》,称诩族侄绂所编。
於建文四年,称传言乘舆逊去。
於正统七年,称旧君还京,先生作《落叶吟》见意。
案绂之作谱在成化十三年,杨应能事应久已论定,不应有旧君还京之语。
且《落叶》一诗本无明指,安知非别有托讽。
而顾据断为惠帝出奔还京之作,亦未见其然。
此谱於康熙乙巳挺得本於其族弟维则,故崇祯乙亥原刻《总目》不与《墓铭》、《家传》等并列。
观是一条,其真为绂作与否,犹在两可间也。
疑以传疑,姑并存之而已。
(案:练子宁以下诸人,据其通籍之年,盖有在解缙诸人之後者。
然一则死革除之祸,效命於故君;一则迎靖难之师,贡媚於新主。
薰莸同器,於义未安。
故分列编之,使各从其类。
至龚诩卒於成化己丑,更远在缙等之後,今亦升列於缙前,用以昭名教是非,千秋论定。
纡青拖紫之荣,竟不能与荷戟老兵争此一纸之先後也。
)
△《文毅集》·十六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解缙撰。
缙字大绅,吉水人。
洪武戊辰进士,永乐初官翰林学士,出为江西参议,改交。
为汉王高煦所谮,下狱死。
事迹具《明史》本传。
缙所著有《白稿》、《东山集》、《太平奏疏》等书,殁後多散佚。
天顺初,金城黄谏始辑其遗文为三十卷,後亦渐湮。
嘉靖中,同邑罗洪先复与缙从孙相辑成十卷。
《千顷堂书目》又载有《似罗隐集》一卷、《学士集》二十卷,今并未见。
此本十六卷,则康熙戊戌其十世孙悦所补辑也。
缙才气放逸,下笔不能自休,当时有才子之目。
迄今委巷流传,其少年夙慧诸事,率多鄙诞不经。
故李东阳《怀麓堂诗话》谓其诗无全稿,真伪相半,盖出於後人窜乱者为多。
然其中佳句间存,亦复不减作者。
至其奏议,如《大庖西封事》、《白李善长冤》诸篇,俱明白剀切。
黄汝亨《狂言纪略》诋其文义繁缛,使当贾长沙,直是奴隶,苛矣。
又案《大庖西封事》中有云:“陛下好观韵府杂书,抄辑秽芜,略无文彩。
若喜其便於检阅,愿集一二儒英,随事类别,勒成一经”云云。
其後成祖修《永乐大典》,缙实为总裁官。
果用分韵编类之法,勒为巨帙。
一切遗文坠简,竟赖以传於今日,以待圣朝之表章。
即以功在典籍而论,其著作亦宜存录,可不必铢铢两两而绳之也。
△《虚舟集》·五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明王撰。
字孟扬,永福人。
元潮州总管翰之子。
翰於明初抗节死。
生甫六龄,其母教之读书。
洪武庚午领乡荐,乞归养母。
成祖即位,徵至京师,授国史院检讨,充《永乐大典》副总裁。
後坐解缙党,下狱死。
为“闽中十子”之一。
《明史·文苑传》附见《林鸿传》中。
是编乃其诗集。
前有《王汝玉序》。
又有《解缙序》二篇,一题《虚舟集序》,一题《王孟扬文集序》。
又有弘治六年《桑怿序》,则为袁州守王世英翻刻《虚舟集》而作。
不言其别有文集,盖当时已失传矣。
集末附书评及《自述》、《诔》各一首。
与解缙友善,其才气学问,约略相似,卒同被谗谮以死。
然缙诗颇伤剽直,诗恬和安雅,殆为胜之。
《自述》称:“服群圣,猎百家,穷幽明,每遇登高吊古,慨然发其悲壮愉乐,一寓於文若诗。”
其命意亦殊不凡。
故集中若《感遇》诸作,规无拾遗;《咏史》数篇,步趋记室;《将进酒》、《行路难》等亦颇出入於太白。
虽未必尽合古人,而意度波澜,时复具体,固不比於优孟衣冠也。
△《王舍人诗集》·五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王绂撰。
绂字孟端,无锡人,别号友石生,又曰九龙山人。
洪武中,徵至京师,寻坐累戍朔州。
永乐初,用荐以善书供事文渊阁,久之除中书舍人,卒於官。
事迹具《明史·文苑传》。
集为其子默所编,又名《友石山房稿》。
前有曾、王进《序》,後附章丙如、胡广等所作《行状》、《墓表》。
绂博学工书画,所作山水竹石,风韵潇洒,妙绝一时,说者谓可继其乡倪瓒。
其诗虽结体稍弱,而清雅有馀,盖其神思本清,故虽长篇短什,随意濡染,不尽计其工拙,而摆落尘氛,自然合度。
都穆《南濠诗话》独称《寄别娶妇者》一绝,则伧父面目,不足以见绂之长矣。
△《泊集》·十六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梁潜撰。
潜字用之,泰和人。
洪武丙子举人,授苍溪训导,历知四会、阳江、阳春三县。
永乐初,召修《太祖实录》,累迁右春坊右赞善。
会修《永乐大典》,代礼部尚书郑赐为总裁,升侍读。
永乐十五年北征,仁宗监国,以释陈千户事牵连坐死。
事迹附见《明史·邹济传》。
是集前有王直、胡俨二《序》。
《俨序》称为潜子所编。
考萧《尚约居士集》有《陈循墓志》,称“梁公潜以职务违错,被逮且籍之。
梁平日所作诗文,悉估书册,卖钱入官。
循遗人访求,倍价赎还。
今锓梓以传者,循所赎也”云云。
则其稿为潜所自编,因循而传於世。
《俨序》不载其事,而但称其文章遭际,盖讳言其赐死耳。
潜文格清隽,而兼有纵横浩瀚之气,在明初可自成一队。
故郑瑗《井观琐言》称其“丰赡委曲,亦当代一作家”。
杨士奇《潜墓志》称“其为文章,驰骋司马子长、韩退之、苏子瞻,亦间出庄、列为奇,务去陈言出新意。
古诗高处逼晋、宋”。
此本有文无诗。
集末有康熙辛酉潜裔孙天清《续刻家集小引》云:“泊公诗集已瘗文冢,不复存人间。”
则旧本久佚矣。
△《毅斋诗文集》·八卷、《附录》·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王洪撰。
洪字希范,钱塘人。
年十八,举洪武丁丑进士,授行人,寻擢吏科给事中。
以荐入翰林,由检讨历官修撰、侍讲,为《永乐大典》副总裁官。
《明史·文苑传》附载《林鸿传》中,称:“成祖尝命洪为文,洪逡巡不应诏。
为同列所排,不复进用。”
而是集有刘公潜所作《免诗序》及莫琚《後跋》,乃言洪预修国史,会大臣欲载其家瑞异入日历中,洪持不可。
至闻於成祖前,坐谪礼部主事,卒於官。
曾《免洪诗》所谓“玉堂分职见孤忠”,亦指是事。
《明史》盖偶遗也。
此集即莫琚所编。
杂文皆朴雅,骈体亦工,诗尤具有唐格,而不为林鸿、高秉之钩摹。
其《序文》及《序书》二篇,立论具见根柢。
其《序胡俨诗集》,谓:“至元、天历间,赵、虞、范、揭各鸣一时之盛。
及其衰也,学者以粗豪为壮,以尖新为奇,语言纤薄,音律。”
论元末之弊,至为切中。
则洪之所见,高出当日远矣。
虽名位不昌,要为有明初年屹然一作者。
《明史·文苑传》称“王预修《永乐大典》,学博才雄,自负无辈行,独推让同官王洪”,则洪之文章,概可见矣。
△《颐文选》·二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胡俨撰。
俨字若思,南昌人。
洪武末以举人授华亭教谕。
永乐初擢翰林院检讨,与解缙等同直内阁,迁国子祭酒。
洪熙元年加太子宾客,致仕,家居二十年而卒。
事迹具《明史》本传。
史称俨少嗜学,於象纬、占候、律、医卜之术无不通晓。
又称是时海内混一垂五十年,公卿大夫彬彬多文学之士。
俨馆阁宿儒,朝廷大著作多出其手。
纂修《太祖实录》、《永乐大典》皆为总裁官。
而以议论戆直,为同僚所不容。
故久於国学,未能大用。
其诗颇近江西一派,词旨高迈。
寄托深远。
与“三杨”之和平安雅者气象稍殊。
文章则得法於熊钊,钊学於虞集,授受渊源,相承有自。
故其气格高老,律度谨严,可以追踪作者,卓然为明初之一家。
《明史·艺文志》载《颐集》本三十卷。
此集诗文各止一卷,乃後人选本,非其全帙。
然尝鼎一脔,亦足以知其概矣。
△《青城山人集》·八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王遂撰。
遂字汝玉,长洲人。
洪武中举浙江乡试,以荐摄府学教授,改应天训导。
永乐初,擢翰林五经博士,官至左春坊左赞善。
後坐解缙累,下诏狱瘐死。
洪熙初,赠太子宾客,谥文靖。
事迹附见《明史·邹济传》。
史称遂少从杨维桢学。
尝应制撰《神龟赋》,遂第一,解缙次之。
其文采为当世所重。
然所著诗稿散佚。
正统十二年其孙钅堂始裒次为编,其姻家华靖删定为八卷,即此本也。
《静志居诗话》称其诗不费冥索,斤斤唐人之调。
吴人徐用理集永乐後诗家三百三十人,以遂压卷。
今观其诗,音节色泽,皆合古格,诚有拟议而不能变化者。
然当元季诗格靡丽之馀,能毅然以六代、三唐为楷模,亦卓然特立之士,又不得以王、李流弊预绳明初人矣。
△《东里全集》·九十七卷、《别集》·四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杨士奇撰。
士奇有《三朝圣谕录》,已著录。
明初“三杨”并称,而士奇文章特优,制诰碑版,多出其手。
仁宗雅好欧阳修文,士奇文亦平正纡馀,得其仿佛。
故郑瑗《井观琐言》称:“其文典则,无浮泛之病。
杂录叙事,极平稳不费力。
後来馆阁著作,沿为流派,遂为七子之口实。”
然李梦阳诗云“宣德文体多浑沦,伟哉东里廊庙珍”,亦不尽没其所长。
盖其文虽乏新裁,而不失古格。
前辈典型遂主持数十年之风气,非偶然也。
集分正、续二编。
正集所载较少,续集几至倍之。
其《别集》四种,一即《代言录》,一为《圣谕录》,一为《奏对录》,一为士奇传志诸文,缀於末为《附录》。
李东阳《怀麓堂诗话》曰:“杨文贞《东里集》,手自选择,刻之广东,为人窜入数首。
後其子孙又刻为续集,非公意也。”
然则《续集》乃士奇所自芟弃,非尽得意之作。
以其搜罗较富,往往有足备考核者,故仍其旧并录之焉。
△《杨文敏集》·二十五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杨荣撰。
荣有《後北征记》,已著录。
荣当明全盛之日,历事四朝,恩礼始终无间。
儒生遭遇,可谓至荣。
故发为文章,具有富贵福泽之气。
应制诸作,氵风氵风雅音。
其他诗文,亦皆雍容平易,肖其为人。
虽无深湛幽渺之思,纵横驰骤之才,足以震耀一世。
而逶迤有度,醇实无疵,台阁之文所由与山林枯槁者异也。
与杨士奇同主一代之文柄,亦有由矣。
柄国既久,晚进者递相摹拟,城中高髻,四方一尺。
馀波所衍,渐流为肤廓冗长,千篇一律。
物穷则变,於是何、李崛起,倡为复古之论,而士奇、荣等遂为艺林之口实。
平心而论,凡文章之力,足以转移一世者,其始也必能自成一家,其久也亦无不生弊。
微独东里一派,即前後七子亦孰不皆然。
不可以前人之盛,并回护後来之衰;亦不可以後来之衰,并掩没前人之盛也。
又何容以末流放失,遽病士奇与荣哉。
△《省愆集》·二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黄淮撰。
淮字宗豫,永嘉人。
洪武丁丑进士,除中书舍人。
燕王篡位,命入直文渊阁,升翰林院编修,累进右春坊、大学士,辅皇太子监国。
为汉王高煦所谮,坐系诏狱十年。
洪熙初复官,授武英殿大学士,累加少保,卒谥文简。
事迹具《明史》本传。
淮当革除之际,身事两朝,不免为白圭之玷。
史又言淮性颇隘,同列有小过,辄以闻。
解缙之死,淮有力焉。
人品亦不甚醇。
然通达治体,多所献替。
其辅导仁宗,从容调护,尤为有功。
虽以是被谤获罪,而赐环以後,复跻禁近。
迨至引年归里,受三朝宠遇者,又数十年。
遭际之隆,几与“三杨”相埒。
其文章舂容安雅,亦与“三杨”体格略同。
此集乃其系狱时所作,故以《省愆》为名。
当患难幽忧之日,而和平温厚,无所怨尤,可谓不失风人之旨。
故特存之,以见其著作之梗概。
至其《退直》、《入觐》、《归田》三稿同编为《介庵集》者,门径与“三杨”不异。
《东里》诸集既已著录,则是可姑置焉。
△《金文靖集》·十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金幼孜撰。
幼孜有《北征录》,已著录。
幼孜在洪武、建文之时,无所表见。
至永乐以迄宣德,皆掌文翰机密,与杨士奇诸人相亚。
其文章边幅稍狭,不及士奇诸人之博大,而雍容雅步,颇亦肩随。
盖其时明运方兴,故廊庙赓,具有气象,操觚者亦不知也。
《千顷堂书目》载《幼孜集》十卷,又《外集》一卷,又《北征集》一卷。
今《外集》未见。
朱彝尊《静志居诗话》称其《北征集》,大漠穷沙,靡不身历,时露悲壮之音。
则彝尊犹及见之,今亦未见。
是编为其子昭伯所辑,诗文多应制之作,盖即黄虞稷所谓十卷之本。
别冠以《三朝恩荣录》一卷,则其敕谕、诰命、祭文、像赞、神道碑之属。
幼孜事迹已详《明史》。
核以本传,多其子孙夸侈之词,无关考证,今删去不载,惟以本集著录焉。
△《夏忠靖集》·六卷、《附录》·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夏原吉撰。
原吉字维,湘阴人。
以乡荐游太学,选授户部主事。
燕王篡位,原吉降附。
後官至户部尚书。
谥忠靖。
事迹具《明史》本传。
原吉诗文集六卷,载於《明史·艺文志》,与此集卷数相合,盖即旧本。
後附《遗事》一卷,为其孙廷章所辑。
刊版久佚。
此本乃国朝康熙乙酉,潘宗洛提督湖广学政时得其裔孙之所藏,重为校刊。
前有《杨溥序》,称其诗文平实雅淡,不事华靡。
考原吉以政事著,不以文章著。
洪、永之际,作者如林。
以原吉位置其间,尚未能并骛中原,齐驱方驾。
然致用之言,疏通畅达,犹有淳实之遗风。
以肩随杨士奇、黄淮诸人,固亦无愧也。
△《抑庵集》·十三卷、《後集》·三十七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王直撰。
直字行俭,泰和人。
永乐甲申进士。
正统间拜吏部尚书。
天顺初以老疾乞休。
卒谥文端。
事迹具《明史》本传。
直当景帝易储之时,持之不坚,为平生之遗憾。
然于谦当国,亦不能争,其中殆有难言者。
至於初谏亲征,继力争遣使迎英宗,侃侃不挠,至以出使自任,大节究为不愧。
其器识厚重,在铨曹十六年,奉职公允,亦称名臣。
诗文典雅纯正,有宋元之遗风。
自永乐初为庶吉士,即承命入阁,典司制诰。
後在翰林二十馀年,朝廷著作多出其手。
当时与王英齐名,有“西王”、“东王”之目。
而直尤为老寿,岿然负一代重望。
萧作是集《序》,称其文汗漫演迤,若大河长川,沿洄曲折,输写万状。
盖明自中叶以後,文士始好以矫激取名。
直当宣德、正统间,去开国之初未远,淳朴之习,犹未全漓。
文章不务胜人,惟求当理。
故所作貌似平易,而温厚和平,实非後来所及。
虽不能追古作者,亦可谓尚有典型者矣。
集为其子检讨资所编。
成化初,其次子直复加校订,而以原集未录及致仕後所作别为《後集》云。
△《运甓漫稿》·七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李昌祺撰。
昌祺名祯,以字行,庐陵人。
永乐甲申进士,选庶吉士,授礼部郎中。
(案明初六科皆有庶吉士,不止翰林有之,故得以直授郎中。
)历官广西、河南左布政使。
事迹具《明史》本传。
是编皆古近体诗并诗馀,乃天顺三年吉安教授郑纲所编。
史称昌祺预修《永乐大典》,凡僻书疑事,人多就质。
其诗清新华赡,音节自然。
《陈循序》称其本之以理,充之以气,故雅淡清丽,宏伟新奇,无不该备。
不必远较於古,就今而论,千百之中不过数辈。
曹安《谰言长语》极推其《题文丞相研》一首。
朱彝尊《静志居诗话》亦谓李祯诗务谢朝华,力启夕秀。
取材结体,颇与段柯古相似。
盖由其一变绮靡纤巧之习,而以流逸出之。
故别饶鲜润,迥异庸芜。
郑瑗《井观琐言》乃曰:“李布政昌祺,人多称其刚毅不挠。
尝观其《运甓诗稿》,浮艳太逞,不类庄人雅士所为,所谓枨也欲,焉得刚”云云。
是《梅花》一赋,足累宋之生平矣。
执文章正宗一编以进退古今之作者,不亦隘乎。
惟其中《驺虞歌》、《汴城阅武》诸篇,或稍伤俚俗。
然论一篇之诗,当字铢句两而求之。
论一家之诗,则当统观其全局,不以一二章定工拙也。
△《古廉集》·十一卷、《附录》·一卷(浙江孙仰曾家藏本)
明李时勉撰。
时勉本名懋,以字行,安福人。
永乐甲申进士,官至国子监祭酒。
卒谥文敬,成化中改谥忠文。
事迹具《明史》本传。
时勉学术刚正,初以三殿灾,条上时务忤成祖,继以奏上六事忤仁宗,终以不附王振为所构陷。
前後濒死者三,而劲直之节始终如一。
其在国学,以道义砥砺诸生,人才蔚起,与南京祭酒陈敬宗号“南陈北李”,而时勉尤为人望所归,明以来,司成均者莫能先也。
至其为文,则平易通达,不露圭角,多蔼然仁义之言,岂非以躬行实践,所养者醇,故与讲学之家骄心盛气以大言劫伏者异欤。
其所著作,以当代重其为人,脱稿多为人持去,故所存者无多。
此集乃成化中其门人戴难所编,其孙长乐知县容所刊,并以墓志、传赞之类附录於末焉。
△《梧冈集》·八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明唐文凤撰。
文凤字子仪,号梦鹤,歙县人。
与祖元父桂芳俱以文学擅名。
永乐中荐授兴国县知县,改赵府纪善,卒年八十有六。
文凤宰兴国,著有政绩。
泰和刘鸿尝为作《贤令祠记》,见程敏政所编《唐氏三先生集·附录》中。
其诗文亦丰缛深厚,刊落浮华,能不失其家法。
其五世孙泽撰《墓表》云:“先生著述在乡校者曰《朝阳类稿》;在兴国者曰《政馀类稿》,又曰《章贡文稿》;在藩府者曰《进忠类稿》;在洛阳者曰《洛阳文稿》;归田後曰《老学文稿》。”
今此编所存者止诗四卷、文四卷,盖不逮十之三四,然亦足见其大凡矣。
△《曹月川集》·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曹端撰。
端有《太极图说述解》,已著录。
明初理学,以端与薛为最醇。
《诗文集》、《读书录》等皆传於世。
而端之遗书散佚几尽,其集亦不复存。
此本为国朝仪封张伯行裒辑而成。
首以《夜行烛》,次《家规辑略》,次《语录》,次《录粹》,次《序》七篇,次诗十五首。
《夜行烛》、《家规》二序不冠本书,而别载於後诗之中,间以《太极图赞》一篇,皆非体例。
盖编次者误也。
末附诸儒评语及张信民所纂《年谱》。
端诗皆《击壤集》派,殊不入格,文亦质直朴素,不以章句为工。
然人品既已醇正,学问又复笃实,直抒所见,皆根理要,固未可绳以音律,求以藻采。
况残编断帙,掇拾於放失之馀,固宜以其人存之矣。
△《薛文清集》·二十四卷(大学士于敏中家藏本)
明薛撰。
有《读书录》,已著录。
是集为其门人关西张鼎所编。
初,集未有刊本。
孙刑部员外郎礻基以稿付常州同知谢庭桂,雕版未竟而罢。
弘治己酉,监察御史杨亨得其稿於毗陵朱氏,鼎又从亨得之。
字句舛讹,多非其旧。
因重为校正,凡三易稿而成书。
共得诗文一千七百篇,为二十四卷。
鼎自为序,引朱子赞程子“布帛之文,菽粟之味”二语为比,殆无愧词。
考自北宋以来,儒者率不留意於文章。
如邵子《击壤集》之类,道学家谓之正宗,诗家究谓之别派。
相沿至庄之流,遂以“太极圈儿大,先生帽子高,送我两包陈福建,还他一疋好南京”等句,命为风雅嫡派。
虽高自位置,递相提唱,究不足以厌服人心。
《刘克庄集》有《吴恕斋文集序》曰:“近世贵理学而贱诗赋。
间有篇咏,率是语录讲义之押韵者耳。”
则宋人已自厌之矣。
明代醇儒,为第一。
而其文章雅正,具有典型,绝不以俚词破格。
其诗如《玩一斋》之类,亦间涉理路。
而大致冲澹高秀,吐言天拔,往往有陶、韦之风。
盖有德有言,足当之。
然後知徒以明理载道为词,常谈鄙语,无不可以入文者,究为以大言文固陋,非笃论也。
△《两溪文集》·二十四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刘球撰。
球字求乐,更字廷振,安福人。
永乐辛丑进士,授礼部主事,以杨士奇荐,入侍经筵,改侍讲。
後忤王振,下诏狱,为振党马顺就狱中支解死。
景泰初,赠翰林学士,谥忠愍。
事迹具《明史》本传。
是编皆所作杂文。
球殁後二十八年,其子广东布政司参政钺所编,彭时、刘定之皆为之序。
当王振盛时,侯伯公卿,惴惴趋风恐後。
而球以一文弱词臣,仗大义以与之抗,至死屹不少挠。
沈德符《野获篇》记其见害之後,犹为厉於马顺家。
《明史》亦载其事於本传。
是其刚毅之气,亘生死而不可磨灭。
今观其文,乃多和平温雅,殊不类其为人。
其殆义理之勇,非气质用事者欤。
然味其词旨,大都光明磊落,无依阿氵典氵忍之态,所谓君子之文也。
虽残章断简,犹当宝贵。
况全集裒然具存,固宜亟为采录,以风厉名教者矣。
△《于忠肃集》·十三卷(直隶总督采进本)
明于谦撰。
谦字廷益,钱塘人。
永乐辛丑进士,授御史,历官兵部尚书。
英宗复辟,为徐有贞、石亨等诬陷,弃市。
成化初,追复原官。
弘治初,赠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太傅,谥肃愍。
万历中,改谥忠肃。
事迹具《明史》本传。
倪岳作谦神道碑,称“谦平生著述甚多,仅存《节诗文稿》、《奏议》各若干卷。
祸变之馀,盖千百之什一”云云。
是其殁後遗稿已多散佚。
世所刊行者,乃出後人掇拾而成,故其本往往互有同异。
《明史·艺文志》载谦《奏议》十卷、《文集》二十卷。
又嘉靖中河南刊本诗文共八卷,而无疏议。
此本前为《奏议》十卷,分《北伐》、《南征》、《杂行》三类,与《艺文志》合。
後次以《诗》一卷、《杂文》一卷、《附录》一卷,与《艺文志》迥异,与嘉靖刊本亦迥异。
盖又重经编次,非其旧本也。
谦遭逢厄运,独抱孤忠,忧国忘家,计安宗社。
其大节炳垂竹帛,本不藉文字以传。
然集所载奏疏,明白洞达,切中事机,较史传首尾完整,尤足觇其经世之略。
至其诗风格遒上,兴象深远,虽志存开济,未尝於吟咏求工,而品格乃转出文士上,亦足见其才之无施不可矣。
又案王世贞《名卿绩记》及李之藻序谦集,皆谓谦尝再疏请复储。
今集中实无此疏,《明史》亦不著其事。
惟倪岳《神道碑》称:“景帝不豫,谦同廷臣上章乞复皇储。”
是当时所上乃廷臣公疏,非谦一人,故集中不载其稿。
世贞等专属之谦,殆亦考之未审欤。
△《兰庭集》·二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谢晋撰。
晋字孔昭,吴县人。
工画山水,尝自戏为谢叠山。
其名《明诗综》作晋,而集末《赠盛启东》一首,乃自题“葵邱谢缙”。
又附见《沈大本诗》一首,题作“寄谢缙”。
案《易象传》称“明出地上晋”。
《杂卦传》称“晋,昼也”。
以其字孔昭推之,作“晋”有理,作“缙”无义,本集或传写之误耶。
其始末不甚可考。
集中有《承天门谢恩值雨诗》,则尝以布衣应徵者也。
卷首有汝南周传、浚仪张肯二《序》。
《肯序》称晋诗二百馀篇,而此集所存乃不下四五百篇。
考《张序》作於永乐甲申,而集末有永乐丁酉十月既望之作。
丁酉上距甲申凡十四载,积诗之多,宜过於《肯序》所云。
《传序》谓姑苏之诗,莫盛於杨孟载、高季迪,而孔昭得二君之旨趣。
《肯序》亦谓其得性情之正,而深於学问,然则晋不特以绘事传矣。
△《古穰集》·三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李贤撰。
贤有《天顺日录》,已著录。
贤为英宗所倚任,自“三杨”以来,得君未有其比。
虽亦颇有所辅助,而抑叶盛,排岳正,摈张宁,不救罗伦诸事,颇为史所讥议。
其相业盖在醇疵之间。
文章非所注意,谈艺者亦复罕称。
然其时去明初未远,流风馀韵,尚有典型。
故诗文亦皆质实娴雅,无矫揉造作之习。
此集为其婿程敏政所编。
凡《奏疏》二卷,《书》一卷,《记》二卷,《序》三卷,《说》、《题跋》一卷,《神道碑》四卷,《墓碑》、《碣》一卷,《墓表》二卷,《墓志》二卷,《行状》、《传》一卷,《祭文》、《铭箴》、《赞赋》、《哀辞》一卷,《古今体诗》二卷,《和陶诗》二卷,《天顺日录》三卷,《杂录奏疏杂文》三卷。
中多记载时事,亦有足备史乘参核者,未可弃也。
其《天顺日录》有本别行,兹以原本编入集中,仍并录之焉。
△《武功集》·五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明徐有贞撰。
有贞初名呈,字元玉,吴县人。
宣德癸丑进士,官至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封武功伯。
寻下狱戍金齿,放归,久之乃卒。
事迹具《明史》本传。
有贞究心经济,於天官、地理、兵法、水利、阴阳、方术之书无不博览,惟倾险躁进,每欲以智数立功名。
与石亨等倡议夺门,侥亻幸孤注之一掷,幸而得济,又怙权植党,威福自专,卒亦为人构陷。
所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实深为君子所诟病。
祝允明为有贞外孙,所作《苏谈》,往往回护,其词究不足以夺公论也。
然其略本长,见闻亦博。
故其文奇气坌涌,而学问复足以济其辨。
集中如《文武论》、《制纵论》及《题武侯像、出师表》诸篇,多杂纵横之说。
学术之不醇,於是可见;才气之不可及,亦於是可见。
拟诸古人,盖夏竦《文庄集》之流。
遗编具存,固不必尽以人废也。
至其诗,则多在史馆酬应之作,非所擅长。
集中《羽林子》二首,《静志居诗话》谓源出右丞,然语亦平平,仅具唐人之貌。
人各有能有不能,存而不论可也。
△《倪文僖集》·三十二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明倪谦撰。
谦有《朝鲜纪事》,已著录。
据《李东阳序》,谦所著有《玉堂稿》一百卷、《上谷稿》八卷、《归田稿》四十二卷、《南宫稿》二十卷,又有奉使朝鲜之作为《辽海编》,别行於世,今皆未见。
此本凡赋辞、琴操、古今体诗、诗馀十一卷,颂、赞、表、笺、箴、铭一卷,文二十卷。
盖谦所自编,於生平著作,汰存六之一者也。
三杨台阁之体,至弘、正之间而极弊,冗肤廓,几於万喙一音。
谦当有明盛时,去前辈典型未远,故其文步骤谨严,朴而不俚,简而不陋,体近“三杨”而无其末流之失。
虽不及李东阳之笼罩一时,然有质有文,亦彬彬然自成一家矣,固未可以声价之重轻为文章之优劣也。
△《襄毅文集》·十五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明韩雍撰。
雍字永熙,吴县人。
正统壬戌进士,官至右佥都御史,总督两广。
正德间谥襄毅。
事迹具《明史》本传。
明自正统以後,正德以前,金华、青田流风渐远,而茶陵、震泽犹未奋兴。
数十年间,惟相沿台阁之体,渐就庸肤。
雍当其时,虽威行两广,以武略雄一世,不屑屑以雕章绘句为工。
而英多磊落之气,时时发见於文章。
故虽未变体裁,而时饶风骨。
其杂文亦高视阔步,气象迥殊。
韩愈所谓独得雄直气者,殆於近之。
朱彝尊《明诗综》但称雍有集而不著集名,所录雍诗一篇,又非佳作。
其《赐游西苑记》,《日下旧闻》亦不载。
《静志居诗话》绝无一字及雍,殆偶未见斯集欤。
△《白沙集》·九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陈献章撰。
献章字公甫,新会人。
正统丁卯举人,以荐授翰林院检讨,追谥文恭。
事迹具《明史·儒林传》。
是集为其门人湛若水校定,万历间何熊祥重刊之。
凡文四卷,诗五卷,行状、志、表附於後。
史称献章之学以静为主。
其教学者但令端坐澄心,於静中养出端倪,颇近於禅,至今毁誉参半。
其诗文偶然有合,或高妙不可思议;偶然率意,或粗野不可响迩,至今毁誉亦参半。
《王世贞集》中有《书白沙集後》曰:“公甫诗不入法,文不入体,又皆不入题,而其妙处有超出法与体与题之外者。”
可谓兼尽其短长。
盖以高明绝异之姿,而又加以静悟之力,如宗门老衲,空诸障翳,心境虚明,随处圆通。
辨才无碍,有时俚词鄙语,冲口而谈;有时妙义微言,应机而发。
其见於文章者亦仍如其学问而已,虽未可谓之正宗,要未可谓非豪杰之士也。
△《类博稿》·十卷、《附录》·二卷(浙江汪汝栗家藏本)
明岳正撰。
正有《类博杂言》,已著录。
天顺复辟以後,夺门诸臣,挟功骄恣。
帝心畏之,而不敢遽图。
正以书生支撑其间,欲设计以离曹吉祥、石亨之交。
事不能成,反为所中,至於窜谪濒死。
其策虽疏,其志要为忠荩。
及群奸继败,又厄於李贤之冒嫉,沦落以终,姜桂之性,始终不改。
嘉靖初,追赠太常寺卿。
制词有云:“嫉邪已甚,受谤浸深。
左谪南荒,再编西戍。
既而逆臣伏,正士赐环。
拟陟卿曹,庶佥言之允协。
出分符守,竟直道之难容。”
纪其实也。
其文章亦天真烂漫,落落自将。
史称所草《承天门灾谕廷臣诏》,剀切感人,举朝传诵,足以见其一斑矣。
是集为其门人李东阳辑遗稿而成。
凡诗二卷、杂文八卷。
又《附录》二卷,前一卷载诸人志铭、传赞等作,後一卷则东阳以叶盛所作志铭多所隐讳,为正《补传》也。
《传》称:“正晚好《皇极书》,故所作《杂言》二篇,皆阐邵子之学。
而诗亦纯为邵子《击壤集》体。”
东阳《怀麓堂诗话》称“蒙翁才甚高,俯视一切,独不屑为诗。
云既要平仄,又要对偶,安得许多工夫”云云,盖得其实。
而《传》乃称以雅健脱俗,未免阿其所好。
至称其文高简峻拔,追古作者,则不失为公评。
正统、成化以後,台阁之体,渐成单缓之音,惟正文风格峭劲,如其为人。
东阳受学於正,又娶正女,其《怀麓堂集》亦称一代词宗,然雍容有馀,气骨终不逮正也。
所谓言者心之声欤。
△《平桥稿》·十八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郑文康撰。
文康字时又,号介,昆山人。
平桥其所居地也。
集中或自署曰开封,其祖贯耳。
《江南通志·文苑传》称文康登正统戊辰进士。
以父母继亡,遂绝意仕进,居家枕藉经史,操觚顷刻千言。
稿成辄为人持去。
其存者有《平桥稿》十八卷,即此本也。
初刊於天顺辛巳,叶盛为之序。
旧版久佚。
康熙癸酉,其裔孙起泓又为重刊。
凡诗五卷、文十三卷。
其诗意主劝惩,词旨质直,颇近《击壤集》体,而温柔敦厚,蔼然可挹,要不失为风人之遗。
文章亦不屑以修词为工,而质朴之中,自中绳墨,较其诗为尤胜。
《江南通志》称所作多记载时事,有益劝惩。
文尤简质有法度,殆非虚美。
《静志居诗话》以文康比石介、尹洙,虽所造深浅不同,而意度波澜,亦庶几近之矣。
△《竹岩诗集》·一卷、《文集》·一卷、《补遗》·一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柯潜撰。
潜字孟时,号竹岩,莆田人,景泰辛未进士第一,官至詹事府少詹事,事迹具《明史》本传。
潜在当时,负词林宿望,流风馀韵,荫映玉堂,尝就後圃结清风亭一区,手植双柏,数百年传为古迹,即所谓柯亭学士柏者也。
柏已不存,而“柯亭”之号,得入《御制临幸翰林院诗》,其名益著。
惟《文集》乃传本甚稀。
据集首《董士宏序》,则原集在嘉靖中曾经刊版。
然今福建所采进者,仅属抄本。
又据《康太和序》,知当时已多阙佚。
今则并《康序》中所称《记盆鱼》、《序愚乐》等作,亦俱未见,殆更为後人妄有刊削,弥致散亡。
钞录亦多舛误,弥失其真。
今就是集所存诗文各一卷,重为订正。
并从郑岳《莆阳文献》、郑王臣《莆风清籁集》中录诗十首、文二首,为《补遗》一卷,附缀於末,以存梗概。
其诗冲澹清婉,不落蹊径;文亦峻整有法度。
盖其时何、李未出,文格未变,故循循轨度,犹不失明初先正之风焉。
△《彭惠安集》·十卷、《附录》·一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彭韶撰。
韶有《政训》,已著录。
韶正色立朝,岿然耆旧。
其文虽沿台阁之体,而醇深雅正,具有根柢,不同於神瘠而貌腴。
初名《从吾滞稿》。
嘉靖中重刊,乃改题此名。
然据郑岳原《序》,已有遗稿散佚之语,则似已非其旧本,故所收诗仅十馀首。
如《明诗综》载其《临江词》一篇,指斥东里,慷慨激烈,足起顽懦,而此集不载。
又《莆风清籁集》载其诗十五首,亦半从他书录入。
是掇拾散亡,尚多未尽。
特赖此一编,幸不至於全佚,是则校刊者之功耳。
韶之风节虽不藉文章以传,然文章亦足以不朽。
至其巡视浙江,兼理盐法,怜灶户之苦,绘八图上进,各系以诗,具有元结《舂陵行》、郑侠《流民图》之意,又不仅以词采工拙论矣。
△《清风亭稿》·七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童轩撰。
轩有《纪梦要览》,已著录。
《千顷堂书目》载《清风亭稿》十卷。
此本第一卷为骚赋,自二卷至七卷皆诗。
其门人李澄所编。
而刘、张弼评之。
後有魏骥、杨守陈、沈周诸人题词。
较《千顷堂书目》少三卷,未知为原本佚脱,为黄虞稷误记也。
戴冠《濯缨亭笔记》称轩性寡合,不妄取予。
居南京日,家人衣食或不给。
惟王恕馈以米及白金,或不受。
毗陵王亻与知其介,不敢致馈。
有以礼币求文者,导使诣轩,轩亦不纳。
其人品本为高洁,其诗亦雅淡绝俗,然在明代不以诗名。
殆正德以後北地、信阳之说盛行,寥寥清音,不谐俗尚故耶。
朱彝尊《明诗综》仅录其《忆金陵》五言律诗一首,未尽所长。
又引周吉父之言,称其《九日诗》“黄菊酒香人病後,白风冷雁来初”、《草堂诗》“草堂夜雨生科斗,花径春风叫栗留”两联,亦非其至。
或彝尊偶未见其全集,亦未可知也。
轩别有《枕肱集》二十卷,又有《海岳涓谈》、《谕蜀稿》,《千顷堂书目》尚著录,今未之见,其存佚盖莫之详矣。
△《方洲集》·二十六卷、附《读史录》·四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张宁撰。
宁有《方洲杂言》,已著录。
是集首有弘治四年仁和夏时正《序》,称《方洲集》四十卷。
又有馀姚谢丕《续集序》,称“夏复拾林下之作为四卷”。
又有钱升募刻疏,称“僭作《补遗》”,是又在四卷外矣。
而今本乃止二十六卷,合以所附《读史录》仅三十卷,或钱升重刊改并欤。
宁官给事中,謇谔自持,六科章奏,多出其手,每有大议,必问张给事云何。
石亨、曹吉祥恶之。
会有边衅,奏使宣抚,竟谕定而还,其才略为一时所称。
後以建言忤李贤,与岳正同调外,其气节尤为天下所重。
虽一麾出守,蹶不复振,而屹然宿望,不在廊庙钜公下。
今观其奏疏诸篇,伟言正论,通达国体,不愧其名。
他文亦磊落有气,诗则颇杂浮声,然亦无龌龊萎弱之态。
观其使朝鲜日,与馆伴朴元亨登太平馆楼,顷刻成七言长律六十韵,殆由才调纵横,不耐沉思之故矣。
△《重编琼台会稿》·二十四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明邱撰。
有《家礼仪节》,已著录。
其文集世不一本。
初其门人蒋冕等刻其诗曰《吟稿》,续又裒其记序表奏曰《类稿》。
嘉靖中,郑廷鹄合二稿所载,益以所得写本,为十二卷,名曰《会稿》。
天启初,其裔孙尔遴《类稿》十之二,增《会稿》十之三,并《吟稿》合刻,曰《重编会稿》,即此本也。
虽不及《类稿》、《会稿》之完备,而简汰颇严,菁华具在,足以括之著作矣。
相业无可称,其立朝与叶盛不相能,又与庄相恶,具载《明史》盛、二人《传》中。
其嗾御医刘文泰陷王恕一事,虽其妻亦知其非,具载《明史·恕传》。
讲学家以其力崇朱子,曲相回护,迄不能与公论争也。
其两广平贼之策,言之凿凿,然韩雍力驳其说,竟奏荡平,具载《明史·雍传》中。
则其好论天下事,亦不过恃其博辨,非有实济。
然记诵淹洽,冠绝一时。
故其文章尔雅,终胜於游谈无根者流。
在有明一代,亦不得不置诸作者之列焉。
△《谦斋文录》·四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徐溥撰。
溥字时用,宜兴人,景泰甲戌进士,官至华盖殿大学士,谥文靖,事迹具《明史》本传。
溥於孝宗时在内阁十二年,与刘健、谢迁等协心辅治,不立异同。
然於事有不可者,侃侃力争,多所匡正。
如谏止李华复官,执奏不撰《三清乐章》,因视朝渐晏,上疏抗论,并著谠直之节。
孝宗时朝廷清暇,海内小康,论者谓溥等襄赞之力为多。
今集中奏议尚存,其指事陈言,委曲恳至,具见老成忧国之忱,与隆、万後以讦激取名,嚣争立党者,词气迥殊。
盖有明盛时,士大夫风气如是也。
至其他作,则颇多应俗之文,结体亦嫌平衍。
盖当时台阁一派,皆以舂容和雅相高,流波渐染,有莫知其然而然者。
王鏊《震泽纪闻》曰:“徐溥在翰林,不以文学名。
及在内阁,承刘吉恣威福、报私怨之後,一以安靖调和中外,海内宁平。
行政不必出於己,惟其是;用人不必出於己,惟其贤。
时称休休有大臣之度”云云。
是文章不如器量,当时已有公评。
然有德之言,终与涂饰字句者异,是又不能不以其器量重其文章矣。
△《椒邱文集》·四十四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何乔新撰。
乔新有《周礼集注》,已著录。
《明史》乔新本传载其历仕中外,多著政绩,又以气节刚方为万安刘吉所排,故迄不得大用。
又载江西巡抚林俊为乔新请谥时,中旨诘乔新致仕之由。
给事中吴世忠为讼冤,以邹鲁之劾乔新,比於蒋之奇劾欧阳修、胡劾朱子。
是诚太过。
然核其立朝始末,岳岳怀方,在成化、弘治之间,不能不谓之名臣也。
是集前三卷为策略,盖科举之学;次五卷为史论;次十二卷为杂文;次十四卷为诗;次六卷为碑、诔;次三卷为奏议。
《外集》一卷,则往来赠答之文,为婺源余莹所编辑。
乔新不以文章名,而所作详明剀切,直抒胸臆。
学问经济,实具见於斯。
史称其博综群籍,闻异书辄借钞,积三万馀帙,皆手自校雠,著述甚富。
则有本之言,固宜与枵腹高谈者异矣。
△《石田诗选》·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沈周撰。
周有《石田杂记》,已著录。
此集不标体制,不谱年月,但分《天文》、《时令》等三十一类,盖仿宋人分类杜诗之例。
据慈《张跋》,盖其友光禄寺署丞华汝德所编也。
顾元庆《夷白斋诗话》载,都穆学诗於周,尝作《节妇诗》,有“青灯泪眼枯”句。
周以礼寡妇不夜哭,议“灯”字未稳,是周於诗律不为不细。
然周以画名一代,诗非其所留意。
又晚年画境弥高,颓然天放,方圆自造,惟意所如。
诗亦挥洒淋漓,自写天趣,盖不以字句取工。
徒以妻心邱壑,名利两忘。
风月往还,烟供养,其胸次本无尘累。
故所作亦不周不琢,自然拔俗,寄兴於町畦之外,可以意会而不可加之以绳削。
其於诗也,亦可谓教外别传矣。
都穆《南濠诗话》称其《咏钱》、《咏门神》、《咏帘》、《咏混堂》、《咏杨花》、《咏落花》诸联,皆未免索之於句下。
盖穆於诗所得不深,故所见止是也。
集前有《吴宽序》,称其诗馀发为图绘,妙逼古人。
核实而论,周固以画之馀事溢而为诗,非以诗之馀事溢而为画。
宽序其诗,故主诗而宾画耳。
又有李东阳《後序》。
东阳与周不相识,时已为大学士,与周势分悬隔,以吴宽尝以写本示之,重其为人,故越三十年後又补为作之。
然二《序》皆为全集而作,华汝德刊此选本时,仍而录之,非序此本者也。
△《东园文集》·十三卷、《续编》·一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郑纪撰。
纪字廷纲,别号东园,仙游人。
天顺庚辰进士,官至南京户部尚书。
是集前四卷为经筵讲章及奏议,後九卷为杂文。
《续编》一卷,凡文二十一篇,则国朝康熙初其九世孙梁英等所续辑也。
纪入翰林後,归卧屏山,读书二十馀年。
生平为文,无构思,无易稿。
为人取去,亦不复问。
门人吴濂称其文甚类老泉。
其气昌,其思深,其辞正而不阿,其辨博而不杂。
今观集内所载诸奏疏,皆恺挚详明,切中时政,诸体文亦多属有关世教之言。
《续编》内有《归田咨目》十条,皆兢兢以礼法自持。
盖其人品端谨,亦有足重者焉。
△《怀麓堂集》·一百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明李东阳撰。
东阳有《东祀录》,已著录。
东阳依阿刘瑾,人品事业,均无足深论,其文章则究为明代一大宗。
自李梦阳、何景明崛起弘、正之间,倡复古学,於是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其才学足以笼罩一世,天下亦响然从之,茶陵之光焰几烬。
逮北地、信阳之派转相摹拟,流弊渐深,论者乃稍稍复理东阳之传,以相撑拄。
盖明洪、永以後,文以平正典雅为宗,其究渐流於庸肤。
庸肤之极,不得不变而求新。
正、嘉以後,文以沉博伟丽为宗,其究渐流於虚╂。
虚╂之极,不得不返而务实。
二百馀年,两派互相胜负,盖皆理势之必然。
平心而论,何、李如齐桓、晋文,功烈震天下,而霸气终存。
东阳如衰周、弱鲁,力不足御强横,而典章文物尚有先王之遗风。
殚後来雄伟奇杰之才,终不能挤而废之,亦有由矣。
其集旧版已毁。
此本为国朝康熙壬戌茶陵州学正廖方达所校刻。
凡《诗稿》二十卷,《文稿》三十卷,《诗後稿》十卷,《文後稿》三十卷。
又《杂稿》十卷,曰《南行稿》,曰《北上录》,曰《经筵讲读》,曰《东祀录》,曰《集句录》,曰《哭子录》,曰《求退录》,凡七种。
其《诗後稿》本十卷,《张鸿烈跋》作二十卷,笔误也。
前有正德丙子《杨一清序》,及东阳《自序》。
然《自序》为拟古乐府作,不为全集作,後人移弁全集耳。
△《清漫稿》·二十四卷(浙江汪汝栗家藏本)
明倪岳撰。
岳字舜咨,钱塘人,徙居上元,南京礼部尚书谦之子也。
登天顺甲申进士,官至吏部尚书,谥文毅。
事迹具《明史》本传。
岳承其家学,研精典籍。
明代父子俱入翰林,官九列,俱有文集传世者,以倪氏为首。
其居官不徇名誉,铨政平允,与王恕、彭韶等俱为孝宗时名臣。
史称其为礼部长贰时,礼文制度,率待岳而决,论事未尝苟同。
前後陈请百馀事,军国弊政,剔抉无遗。
疏出,人多传录之。
今集中疏议共五十九篇,与所谓百馀事者不合,疑刊集时已有所删择。
然如《正祀典》、《陈灾异》及《论西北用兵》诸奏,皆建白之最大者,已具在其中,所言简切明达,得告君之体,颇有北宋诸贤奏议遗风。
他文亦浩翰流转,不屑为追章琢句之习。
盖当时正人在位,为明治全盛之时。
故岳虽不以文名,而乘时发抒,类皆经世有本之言,如布帛菽粟之切於日用,亦可知文章之关乎气运矣。
△《康斋文集》·十二卷(江苏周厚育家藏本)
明吴与弼撰。
弼字子傅,临川人,天顺元年以忠国公石亨荐,徵至京师,授左春坊左谕德,辞不就职,诏行人护送归,事迹具《明史·儒林传》。
其集初刻於抚州,凡四卷,岁久漫漶。
此本乃崇祯壬申江南提学副使陈维新所刻。
分为诗七卷,奏疏、书、杂著一卷,序一卷,记一卷,目录一卷,跋、赞、铭、启、墓志、墓表、祭文一卷。
其诗自永乐庚寅至正统辛酉,皆编年。
以下则有《洪都稿》、《游金陵稿》、《上饶稿》、《金台往复稿》、《西游稿》、《闽稿》、《东游稿》、《东游饶州稿》诸名,而所注某稿止此之後,又有附赘之诗,盖亦以编年续入者也。
与弼出处之间,物论颇有异同。
尹直作《琐缀录》,诋之尤力。
虽不免恩怨之口,然为石亨作族谱跋,称“天顺戊寅七月二十一日门下士崇仁吴与弼拜观”。
其文今载十二卷中,决非尹直所窜入。
《陈维新序》引薛受知王振为解,《刘世节序》又引孔子欲见佛为解,究不能厌天下之心也。
其讲学之功,备见於日录。
第一条即称乙巳梦见孔子、文王。
第二条又称梦见朱子。
後又称丙子三月初一日梦访朱子。
五月二十五夜梦孔子之孙奉孔子之命来访。
辛巳食後倦寝,梦朱子父子来枉顾。
此犹可云向慕之极,因心生象,於理亦或有之。
至称新居栽竹夜归,其妻亦梦一老人,携二从者,云孔夫子到此相访,则无乃其妻戏侮弄之,而与弼不觉欤。
观其称随处惟叹圣人难学,又称一味学圣人,克其不似圣人者。
其高自位置,真可谓久假而不归,乌知其非有也。
然与弼之学,实能兼采朱、陆之长,而刻苦自立。
其及门弟子陈献章得其静观涵养,遂开白沙之宗。
胡居仁得其笃志力行,遂启馀干之学。
有明一代,两派递传,皆自与弼倡之,其功未可以尽没。
其诗文亦皆淳实近理,无後来漾恣肆之谈。
又不得以其急於行道,躁於求名,遂并其书而诋之也。
△《楼居杂著》·一卷、《野航诗稿》·一卷、《野航文稿》·一卷、《附录》·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朱存理撰。
存理有《旌孝录》,已著录。
据文徵明作《存理墓志》,称所著有《野航集》,不言卷数。
存理自作募刻诗疏,称选得一百首之外。
沈周题其《诗稿》,亦有“虽止百篇诸体备,不拘一律大方谐”句,知其集不过一卷。
《千顷堂书目》载其《野航渔歌》、《鹤岑集》二种,亦不言卷数,盖已久佚。
是编为其族孙观潜所辑。
惟《楼居杂著》一卷为当时原帙。
凡题跋二十二篇,引一篇,逸事一篇,记二篇,尺牍二篇,募疏二篇,然杂乱无次第。
又以王鏊《募造野航疏》一篇窜入其中,殊不可解。
《诗稿》、《文稿》各一卷,则观潜采掇诸书而成。
《诗稿》仅十四首,其中一为佚句,一为联句,实止十二首,仍冠以杨循吉、祝允明二《序》。
《文稿》亦仅十篇,而见於《吴都文粹续集》者八,益以欣赏编所载一跋及顾氏憩贤堂所藏一帖而已。
《附录》一卷,杂录存理逸事及诸家诗文为存理而作者,而以观潜跋语终焉。
存理嗜古,精赏鉴。
杂著中如《题林子诗後》、《跋席上腐谈》、《跋夷白斋稿》、《跋夷白斋拾遗》、《书杨铁崖遗文》、《书吾氏类集》、《跋鸣鹤馀音後》诸篇,皆足以考证诸书之始末。
诗文则皆散佚之馀,不足以尽所长,姑附存以备一家耳。
何良俊《四友斋丛说》记当时盛推其“万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见月当头”句,其事今载《附录》中。
然二语格意殊卑,不审何以传诵。
折杨皇,嗑然而笑,殊不足为存理重。
盖成、弘之际,大抵沿台阁旧体。
故见一本色之语,遽觉耳目一新,而不知实非其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