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野语
卷五
○四皓名
四皓之名,见于《法言》。
《汉书·乐书》多不同,前辈尝辨之。
王元之在汝日,以诗寄毕文简曰:“未必颈如樗里子,定应头似夏黄公。”
文简谓绮里季夏,当为一人,黄公则别一人也。
《杜诗》云:“黄、绮终辞汉。”
王逸少有《尚想黄绮帖》。
《陶诗》云:“黄、绮之南山。”
又云:“且当从黄、绮。”
《南史》,阮孝绪辞梁武之召云:“周德虽兴,夷、齐不厌薇蕨;汉道方盛,黄、绮无间山林。”
盖各以首一字呼之。
于是元之遂改此句,后皆以文简为据。
然汉刻四皓神坐,一曰园公,二日绮里季,三曰夏黄公,四日里先生。
按《三辅旧事》云:“汉惠帝为四皓作碑。”
当时所镌,必无误书,然则元之所用非误也。
盖昔人论四皓,或云园、绮,或云绮、夏,亦未必尽举首一字。
或渊明自读作“绮里季、夏”,亦不可知。
周燮曰:“追绮季之迹。”
《世说》曰:“绮季,东园公,夏黄公,里先生,谓之四皓。”
《姓书》有绮里先生,季,其字也。
是则为夏黄公,益可信矣。
按《风俗通纪》,楚鬻熊之后为圈。
郑穆公之子圈,其后为姓。
至秦博士逃难,乃改为园。
《陈留风俗记》乃圈称所撰。
盖圈公自是秦博士。
周庚以尝居。
园中,故谓之园公。
《陈留志》谓圈公名秉字宣明。
蔡伯喈集有圈典,魏有圈文生,皆其后也。
古字禄与通用,故《乐书》作。
郑康成于《礼书》,皆作禄。
《陈留志》则又作,唐李涪尝辨之矣。
然《史记·留侯世家》注云:“东园公姓庚,以居园中,因以为号。
夏黄公姓崔名广字少通,齐人,隐居夏里,故号夏黄公。
里先生,河内人,太伯之后,姓周名术字元道。
京师号曰霸上先生,一日里先生。”
此又何邪?又《吴俗纪》云:“先生吴人,姓周氏。
今太湖中有禄里村,头寨,即先生逃秦聘之地。”
《韩诗》:“虎有爪兮牛有角,虎可搏兮牛可触。”
蔡氏注:“角、触,协音也。”
淳化中,崔判国子监,有字学。
太宗问曰:“李觉尝言四皓中一人姓,或云:用上加一撇,或云:用上加一点,果何音?”
曰:“臣闻刀下用乃榷音,两点下用乃鹿音。
用上一撇一点,俱不成字。”
然角里作角里,亦非也。
后汉有善叔,乃读作觉音,何邪?
○作文自出机杼难
曾子固熙宁间守济州,作北渚亭,盖取杜陵《宴历下亭》诗:“东藩驻皂盖,北渚陵清河”之句。
至元间,晁无咎补之继来为守,则亭已颓毁久矣。
补之因重作亭,且为之记。
记成,疑其步骤开阖类子固拟《岘台记》,于是易而为赋,且自序云:“或请为记,答曰:‘赋,可也。
’”盖寓述作之初意云。
然所序晋、齐攻战,三周华不注之事,虽极雄瞻,而或者乃谓与坡翁《赤壁》所赋孟德、周郎之事略同,补之岂蹈袭者哉!大抵作文欲自出机杼者极难,而古赋为尤难。
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虽昌黎亦以为然也。
○端平入洛
端平元年甲午,史嵩之子申,开荆湖阃,遂与孟珙合鞑兵夹攻蔡城,获亡金完颜守绪残骸以归。
乃作露布以夸耀一时,且绘八陵图以献,朝廷遂议遣使修奉八陵。
时郑忠定丞相当国,于是有乘时抚定中原之意。
会赵葵南仲,范武仲,全子才三数公,惑于降人谷用安之说,谓非扼险无以为国,于是守河据关之议起矣。
乃命武仲开阃于光、黄之间,以张声势,而子才合淮西之兵万余人赴汴。
六月十二日离合肥,十八日渡寿州,二十一日抵蒙城县。
县有二城相连,背涡为固,城中空无所有,仅存伤残之民数十而已。
沿途茂草长林,白骨相望,虻蝇扑面,杳无人踪。
二十二日至城父县,县中有未烧者十余家,官舍两、三处,城池颇高深,旧号小东京云。
二十四日入亳州,总领七人出降。
城虽土筑,尚坚。
单州出戍军六百余人在内,皆出降。
市井残毁,有卖饼者云:“戍兵暴横,亳人怨之。
前日降鞑,今日降宋,皆此军也。”
遂以为导,过魏真县、城邑县、太康县,皆残毁无居人。
七月二日,抵东京二十里扎寨,犹有居人遗迹,及桑枣园。
初五日,整兵入城。
行省李伯渊,先期以文书来降,愿与谷用安、范用吉等结约。
至是,乃杀所立大王崔立,率父老出迎,见兵六、七百人。
荆棘遗骸,一交一 午道路,止存民居千余家,故宫及相国寺佛阁不动而已。
黄河南旧有寸金堤,近为北兵所决,河水一婬一溢。
自寿春至汴,道路水深有至腰及颈处,行役良苦,幸前无敌兵,所以能尽进至此。
子才遂驻汴,以俟粮夫之集。
而颍川路钤樊辛、路分王安,亦以偏师下郑州。
二十日,赵文仲以淮东之师五万,由泗、宿至汴,与子才之军会焉。
因谓子才曰:“我辈始谋据关守河,今已抵汴半月,不急趣洛一陽一、潼关何待邪?”
子才以粮饷未集对,文仲益督趣之,遂檄范用吉提新招义士三千,樊辛提武安军四千,李先提雄关军二千,文仲亦以一胡一 显提雄关军四千,共一万三千人。
命淮西帅机徐敏子为监军,先令西上,且命杨义以庐州强勇等军一万五千人继之,各给五日粮。
诸军以粮少为辞,则谕之以陆续起发。
于是敏子领军,以二十一日启行,且令诸军以五日粮为七日食,盖惧饷馈或稽故也。
至中牟县,遂遣其客戴应龙回汴趣粮。
且与诸将议,遣勇士谕洛,独一胡一 显议为不合。
敏子因命显以其所部之半,以扼河一陰一。
二十六日,遣和州宁淮军正将张迪,以二百人潜赴洛一陽一。
至夜,逾城大噪而入,城中寂然无应者。
盖北军之戍洛一陽一者,皆空其城诱我矣。
逮晚,始有民庶三百余家登城投降。
二十八日,遂入洛城。
二十九日,军食已尽,乃采蒿和面作饼而食之。
是晚,有溃军失道,奔迸而至。
云:“杨义一军,为北兵大阵冲散。
今北军已据北牢矣。”
盖杨义至洛东三十里,方散坐蓐食,忽数百步外,山椒有立黄红伞者,众方骇异,而伏兵突起深蒿中,义仓卒无备,遂致大溃,拥入洛水者甚众,义仅以身免。
于是在洛之师,闻而夺气。
八月一日,北军已有近城下寨者,且士卒饥甚,遂杀马而食。
敏子与诸将议进止,久之,无他策,势须回师。
遂遣步军两项往劫东西寨,自提大军济洛水而阵。
北军冲突,坚勿动。
初二日黎明,北军以一团一 牌拥进接战,我军分而为三,并杀四百余人,夺一团一 牌三百余,至午不解。
而军士至此,四日不食矣。
始议突围而东。
会范用吉下归顺人楚并者献策曰:“若投东,则正值北军大队,无噍类矣。
若转南登封山,由均、许走蔡、息,则或可脱虎口耳。”
事势既急,遂从之。
北军既知我遁,纵兵尾击,死伤者十八九。
敏子中流矢,伤右胯几殆,所乘马死焉。
徒步间行,道收溃散,得三百余人。
结阵而南,经生界一团一 ,结砦栅,转斗而前。
凡食桑叶者两日,食梨枣者七日,乃抵浮库。
樊显、张迪死焉。
敏子前所遣客戴应龙,自汴趣粮赴洛,至半道,逢杨义军溃卒,知洛东丧衄之耗,遂驰还汴,白南仲、子才。
二公相谓曰:“事势如此,我辈自往可也。”
帅参刘子澄,则以为无益。
抵暮,下令促装。
翌日昧爽起发,众皆以为援洛,而前旌已出东门,始知为班师焉。
是役也,乘亡金丧乱之余,中原ㄈ扰之际,乘机而进,直抵旧京,气势翕合,未为全失。
所失在于主帅成功之心太急,入洛之师无援,粮道不继,以致败亡,此殆天意。
后世以成败论功名,遂以贪功冒进罪之,恐亦非至公之论也。
此事得之当时随军幕府日纪,颇为详确。
近于忠信尝编《三京本末》,与此互有同异焉。
○端平襄州本末
赵忠肃公方,开阃荆襄日久,军民知其威声。
端平甲午冬,朝廷以其子范武仲为荆湖制置大使,镇襄一陽一,盖欲其绍世勋,作藩屏也。
至郡,则倚王、樊文彬、李伯渊、黄国弼数人为腹心,朝夕酣狎,了无上下之序。
民讼边备,一切废弛。
且诸将不能协济,反自相忌嫉。
而一时幕府,亦袖手坐观成败而已。
乙未五月,唐州守杨亻先禀议,因言本州统制军马郭胜有异志。
盖杨、郭有隙非一日矣。
杨之来,郭已疑之。
及杨受犒归,赵乃以檄召郭胜,于是郭之反谋始决。
六月二日,赵下令以襄一陽一簿厅置勘院,将以勘郭胜也。
先是,赵幕客蒋应符往司唐州,遂泄其谋于郭。
初六日,乘杨亻先朝拜天贶节,遂闭城,率众射死亻先于凉轿中。
凡回易钱之在州者千余万皆掠取之。
且下令曰:“百姓及忠义军大军之屯戍在城者,皆不杀。”
即密遣人求北援。
初七日,反报至襄一陽一,时制阃诸客,方命妓宴赵楷于城西檀溪,赵忽急召两制机议事,时赵括夫瑞州人,以制干权,章清孙以襄ヘ权,始知唐州之事已泄。
初八日,命忠卫都统一江一 海领兵。
初九日,先锋行兵号二万。
又命随州守臣全子才节制诸项捕贼军马,摄枣一陽一军刘子澄策应,赵楷监军。
三人者,皆以西师之败镌责,赵欲于此立功,以为复官之地。
七月二日,北军至唐州、枣林,全、刘闻之遁去。
先又调德安守王策援,亦不至,反俱以捷闻。
全、王至襄,凡痛饮半月而回。
既而探报益急,寇已半渡黄河。
而王归德安,以黄州克敌军叛(即李藏器之军留黄陂上者)德安境,遣人招纳四千八百余人,意欲阻挠淮西制帅杨恢,赵欣然从之。
九月十日,闻王带所纳叛军来,襄人疑其反覆不常,而末如之何。
赵忽令诸门不许出一人一担,而所置缉捕司带行人孙山等察探,变是为非,于是襄人愈侧足矣。
二十三日,枣一陽一告急,赵复不遣援兵。
自此,京西诸郡俱叛。
十一月一日,北军首领亻奔盏,至襄一陽一江一 北对垒,不战而败。
遣李师古持书与赵,赵不启封,焚之。
十一日,北哨入南关,即追逐,斩守关赵宁以徇。
十九日,北骑至襄一陽一城下,约六、七千人,下寨于檀溪山。
二十日,战于上闸口。
余哲军败,丧数千人,再战,胜之。
二十一日,北军始退。
十二月,北军自峡州回,战于一江一 北樊城。
我师少胜,则以大捷闻。
自十月初,下令清野,凡襄四境民居竹木无孑遗。
至是,物价踊贵,诸将日饮。
亡何,用散乐段得仙者佐欢,绕城跃马,殊不介意。
二月五日,始遣王带克敌军往均州光化军巡逻,逗遛不进,仅至小樊,乃以收复两郡捷闻。
是日,朝廷遣镇一江一 都统李虎,号无敌军,偕光州都统王福所部军,至襄策应,而克敌军不能自安矣,赵遂急遣王曼避之。
赵出城迓虎,虎传朝廷宣谕之命,赵涕泣谢恩。
乃对虎慷慨,共十余大觥以归。
无敌军即宣言欲剿除克敌,云:“不因你瞒番人在此,如何我瞒四千里路来。”
十四日,王回,赵令戍郢州,恃平日狎,不从,必欲入城。
十六日,下令大宴,犒诸制领。
于是克敌愈疑,公出怨言,襄人愈皇皇矣。
有以其言密告赵内机检者(赵之侄),宴遂中止。
二十日,止宴李虎、王、王福、杨茂先、李伯渊、黄国弼、夏全于府,大醉极欢,达旦而罢。
二十一日,克敌军往南门烧纸,盖合谋也。
夜三鼓,纵火于市东竹竿巷口,及于诸处纵火发喊,抢入制府辕门,为门内军射杀二人,复至东市劫掠,擐甲露刃,不许救扑。
至二十三日火方熄。
赵帅于南门城上,呼王诘问,李虎适在旁,云:“好斩。”
言未脱口,而首已断,身皆分裂矣。
赵遂下令,凡背心有红月号者,皆斩,克敌军号也。
于是刀刃乱下,死者多无辜,然叛军未尽剿也。
未时,火复自南门起,凡官民之居,一而空。
漕使李伯度、教官罗叔度两家避难东城上,亦为叛军焚杀。
二十三日,遣李伯渊往一江一 北剿杀叛军,未回,克敌军遂杀其家,因乘乱劫掠民居尤酷。
赵帅于是先焚其父威惠庙,遂同李虎、黄国弼、夏全及回回四人,潜出西门,失去制司樱城中久之方觉,遂皆狼狈奔逃而出矣。
是日,一江一 北忠卫军亦反。
赵至荆州,复遣都统一江一 海戍荆门。
有军校获制司印来献,赵补以统领之职。
是时叛乱相仍,赵乃严刑以安反侧。
于教场后掘地,方三丈,深二丈。
以石作窗为地牢,上覆以土,下施丑械,悬梯而下,以准遣一胡一 主之。
大抵襄州之祸,萌于赵武仲之来,成于王招纳克敌军,激于李虎无敌军之至。
自岳武穆收复,凡一百三十年,生聚繁庶,不减昔日。
城池高深,甲于西陲。
一旦灰烬,祸至惨也。
先是郡厅相对,有雅歌楼,雄丽特甚。
一日,赵方坐衙,忽睹楼中妓女人物,杂还宴饮。
赵怒,以为僚属置宴,略不避忌。
亟遣人觇之,则楼门扃甚严,凝尘满室,识者已疑其不祥。
章叔恭时为ヘ,一夕,坐中堂阅案牍,至夜分,忽若有人自后呼之曰:“快去!快去!此地不久也。”
心疑之而未深信,越月而乱作。
益知祸患有定数,鬼神固已先知矣。
此事皆章叔恭得之目击云。
○赵氏灵璧石
赵邦永,本姓李,李全将也。
赵南仲爱其勇,纳之,改姓赵氏。
入洛之师,实为统军。
尝过灵璧县,道旁奇石林立,一峰巍然,Β秀润。
南仲立马旁睨,抚玩久之。
后数年家居,偶有以片石为献者,南仲因诧诸客以昔年符离所见者。
邦永时适在旁,闻语即退。
才食顷,数百兵舁一石而来,植之庭间,俨然马上所见也。
南仲骇以为神,扣所从来,则云:“昔年相公注视之际,意谓爱此,随命部下五百卒辇归,而未敢献。
适闻所言,始敢以进。”
南仲为之一笑。
○南园香山
事有一时传讹,而人竞信之者,阅古之败,众恶皆归焉。
然其间率多浮诞之语,抑有乘时以丑名恶声,以诋平日所不乐以甘心者,如犬吠村庄等事是也。
姑以《四朝闻见录》所载一事言之。
谓蜀帅献沈香山,高五丈,立之南园凌风阁下。
今庆乐园,即昔之南园也。
所谓香山,尚巍然立于阁前,乃枯耳,初非沉香也。
推此以往,人言未可尽信也如此。
余尝戏赋绝句云:“旧事凄凉尚可寻,断碑闲卧草深深。
凌风阁下槎牙树,当日人疑是水沈。”
○李泌钱若水事相类
李泌在衡岳,有僧明瓒号懒残。
泌察其非凡,中夜潜往谒之。
懒残命坐,拨火中芋以啖之,曰:“勿多言,领取十年宰相。”
(《李泌家传)及《甘泽谣》)
钱若水为举子时,见陈希夷于华山。
希夷曰:“明日当再来。”
若水如期往,见一老僧与希夷拥地炉坐。
僧熟视若水久之,不语,以火箸画灰,作“做不得”三字。
徐曰:“急流勇退人也。”
若水辞去。
后为枢密副使,年才四十致仕。
老僧者,麻衣道者也。
(《邵氏闻见录》)
又若水谒华山陈抟,曰:“目如点漆,黑白分明,当作神仙。”
有紫衣老僧曰:“不然。
他日但能富贵,急流中勇退人也。”
(《明道杂志》)
又若水谒陈希夷,曰:“子神清气一,可致神仙。”
遂招白阁道者决之,乃以为不然。
(《画墁录》)
又法云佛国禅师惟白,传康节《易》学甚一精一熟,未尝语人。
元符辛巳,郑达夫以大宗丞召佛国,即招达夫饮,并约妙应大师伯华同席。
顾妙应曰:“如何?”
妙应曰:“决作,决作。”
佛国乃语达夫曰:“君异日必为相,直待蔡元长、张天觉颠沛之后,即爰立矣。”
已而果然。
(《鉴堂遗事》)
以上数说,皆同而微异,岂即一事演而为数说乎?大抵近世杂说,率多剿入,不可尽信,故余表而出之。
○用事偶同
欧一陽一公《非非堂记》曰:“是是近乎谄,非非近乎讪,不幸而过,宁讪无谄。”
坡翁为刘壮舆作《是是堂》诗云:“闲燕言仁义,是非安可无;非非义之属,是是仁之徒;非非近乎讪,是是近乎谀。”
子由《弹吕惠卿章》云:“放,违命也,推其仁则可以托国;食子,徇君也,推其忍则至于弑君。”
山谷《怀半山老人》诗云:“啜羹不如放,乐羊终愧巴西。”
其意盖指惠卿也。
二公岂相蹈袭者邪?其用事造语,若出一辙,而不以为嫌也。
然《韩非子》所载放,乃是西巴,恐一时偶误耳。
○方翥
{甫}田方翥试南宫,第三场欲出纳卷,有物碍其足,视之,则一卷子,止有前二篇,其文亦通畅,不解何以不终卷而弃于地也。
翥笔端俊甚,以其绪余足成之,并携出中门,投之幕中,一时不暇记其姓名,翥既中第,亦不复省问。
他年,翥为馆职,偶及试闱异事,因及之。
偶有客在坐,同年也,默不一语。
翼日,具冠裳造方,自叙本末。
言:“试日,疾不能支。
吾扶拽而出,所谓试卷者,莫记所在,已绝望矣。
一旦榜出,乃在选中。
恍然疑姓名之偶同,幸未尝与人言。
亟入京物色之,良是,借真卷观之,俨然有续成者,竟莫测所以。
今日乃知出君之笔,君,吾恩人也。”
方笑谢而已。
按冯京知举,张芸叟赋公生明,重叠用韵,已而为第四名,窃怪主司卤莽。
及元中,使金过北门,冯为留守,始修门生敬酒,适冯因言:“昔忝知举,秘监赋重叠用韵,以论策佳,辄为改之,擢置高第,颇记忆否?”
芸叟方饮,不觉酒杯覆怀,再三愧谢。
与此略同。
○乔文惠晚景
乔文惠行简,嘉熙之末,自相位拜平章军国重事,年已八秩矣,时皆以富贵长年羡之。
而公晚年子孙沦丧,况味尤恶,尝作《上梁文》云:“有园有沼,聊为卒岁之游;无子无孙,尽是他人之物。”
又《乞归田里表》云:“少、壮、老,百年已逾八帙;祖、子、孙,三世仅存一身。”
闻者怜之。
○赵伯美
赵嘉庆,字伯美,素号忠直,然性颇猜忌褊躁,故所至与物多忤。
淳庚戌,盱一江一 峒寇猖獗,以府丞吴蒙明发知建昌军。
至则抚劳剿除,渐致安靖,朝廷奖劳之。
未几,以病丐祠,有旨转一官,别与差遣。
时伯美在后省,遂缴寝转官之命。
既而再乞祠,遂主玉局。
而伯美复缴其祠,且谓:“前奏稽迟,是必贼蒙使其兄司农丞革,坐局行赇,遏截御笔之所致。
以区区支垒,琐琐下流,辄敢倚同气以置局于辇下,植死一党一 而为阱于国中。
乞收回玉局之命,并从尚书省札下吴革,责戒励状。
仰今后不得怀奸事上,徇欲欺君。
如或不悛,重置典宪。”
省札既下,吴农丞辨析状云:“革弟蒙,分符罔功,以病丐祠。
增秩改麾,既被缴驳,圣恩宽大,遂畀祠廪。
或予或夺,惟上所命。
且革滥缀班行,治事有公宇,退食有公廨,何谓置局?何谓行赇?况弟蒙始于请祠,终于得祠,初非干进,何事营求?盖弟蒙之取怒嘉庆者,祗缘丁未岁同官京推,以女求婿,屡请不谐,遂成仇隙。
求盱一江一 僚属之荐举,则有书;求盱一江一 公库之文籍,则有目。
厚貌深情,机阱莫测。
况于革,尤为无辜。
且所谓责励状者,乃州县警吏民之文。
仰惟国家待士以礼,三百年间,未闻有此典故。
革粗识事体,安敢辨白。
但乞将革罢斥,远迹仇怨,实拜公朝之赐。”
有旨吴革知南安军。
而伯美复上章辨证,且于缴蔡荣疏内,谓荣与革结为死一党一 ,滋长其恶,议欲与之报复。
后二年,伯美为湖南宪,牟氵荣叔清知衡一陽一。
行移之间,微有抵牾。
伯美遂上章劾叔清,报可稍稽,复疑为叔清乡相谢渎山方叔所匿,遂再疏按之,且言沈匿之弊。
谢相大不能堪,遂于榻前奏陈,将承受苏镛断遣,仍作勘会云:“据湖南提刑赵嘉庆,昨于奏状称,已按知衡州牟氵荣,久而未下,谓是相府遏奏。
寻令临安府追上承受,及通奏进银台司等人根究,俱称即不曾有奏投进。
所有牟氵荣,既是外台已按,虽是未见按章,先合施行。”
奉旨牟氵荣与祠。
随有御笔云:“赵嘉庆劾牟氵荣,初无奏牍,辄诬大臣以沈匿之事,力肆攻诋。
然以在外小臣,乃敢欺罔君上,诬谤宰臣。
且不顾廉耻,行赇赂吏,尚气节者,得如是乎?国朝典故,凌蔑宰相,罪在不耍朕不欲已甚,姑镌一秩罢任,以为翼虚驾伪,亏国体,坏纲纪者之戒。”
明年,谢罢相,董榘堂槐继之。
嘉庆为大蓬供职,后复有申省状云:“重念嘉庆重遭诬罔,沮于威势,不容分疏。
但诬奏传播万里,而元来按发之事,未能暴白天下。
承受苏镛,久已叛去,忽得其状,具述前相之子,使其仆任康祖诱胁,打回元奏因依。
乃是事未发以前,牟氵荣自知在郡酷虐有罪,惧为民诉,先已驰告谢修,修遂令任康祖诱胁苏镛,遇有嘉庆章奏,须先袖呈相府。
先奏实被谢修分付以水湿打回。
第二奏既到,谢修自知败露,却将苏镛送狱,妄令供析。
欲乞敷奏施行,俾元来屈抑,稍得暴白于四方。”
得旨与改正理选月日。
是岁冬,察官朱应元劾伯美:“向者,持节湖南,不理民讼,惟理赃钱。
不问虚实之有无,但责郡吏之代纳。
兜揽民讼,一交一 通关节,为郡将所持,遂生怨隙。”
遂用此罢去。
○二苏议礼
《礼》家如聚讼,虽兄弟亦不容苟同。
其大者,无如天地之祭分合一议。
自昔诸儒之论,不知其几,今姑摭二苏之议言之。
东坡则据《周颂·昊天有成命·序》云:“郊祀天地也。”
以为此乃合祭天地之明文。
颍滨乃据《周礼》为说,谓冬至祀天于圆丘,夏至祀地于方泽。
其后朝廷迄从坡说,合祭以至于今焉。